第157章
等绿川盛拎着自己的贝斯包走出训练基地时, 一眼便看见了基地门口停着的那辆银灰色布加迪。
站在原地,绿川盛犹豫了好半天,直到那辆显眼至极的布加迪忽然打开了双闪, 他这才怀着略微复杂的心情走上前, 轻轻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沉默着坐上车,直到他关上车门、给自己系好安全带的时候,他忽然听见右侧飘来了一句漫不经心的询问。
“刚才在想什么?我看你半天都没反应。”
绿川盛噎了噎, 迟疑片刻后,到底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冰酒……我们真的要开这么显眼的车,去执行任务吗?”
“有什么问题?”
驾驶座的人转过头看着他, 仿佛是在真心实意地感觉到疑惑。
脑海中一秒浮现出银灰色布加迪那惹眼又帅气的车身,绿川盛沉默了半晌,又扫了眼方向盘上印着“3B”字样的车标,最终,带着些试探性地出声:“可是——冰酒,开这种超跑去做任务……很容易暴露身份的吧?”
矢目久司撩起眸子睨了一眼后视镜,给了部下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
“琴酒开什么车?”
绿川盛闻言一愣, 敛眉沉思,竭力在脑海中翻找着与之相关的记忆:“……保时捷?”
“答对了。不过我要纠正一下,”保持着平稳的速度驶上国道, 矢目久司目光直视前方路面,口中却是很随意地道,“——是保时捷356A, 20世纪50年代的老爷车。年头比我们两个人的命加起来还长。”
“开着这种级别的古董车,但凡琴酒他敢闯红绿灯, 正在过马路的行人都得主动给他让道,生怕车撞上自己的时候磕掉了漆、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低低地哼笑一声, 矢目久司语气淡淡的。
“从我认识琴酒那天起,到现在也有四年多了。琴酒天天开着他那台破古董车招摇过市,目击到他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但……你猜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进橘子吃牢饭?”
为什么……?
绿川盛那双蓝灰色的猫眼在听清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宛如结了冰的深海似的,忽然之间就凝固住了。
掌心略微收紧,双目凝望着前方飞速向着自己贴近的路牌,绿川盛的语气却仍然保持着冷漠和平静:“——交通课里,也有我们的人?”
半天没有回应。
绿川盛微微偏过头去,却看到驾驶座的青年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前方路面,没有分给自己哪怕半分注意力。
唇角细微地蠕动了下,绿川盛眼底浮现出一抹犹豫,但沉默片刻,却是到底没有将涌到嘴边的问话脱口而出。微微扭过脸,他双目直视着车窗外一片片飞速倒退的景色,沉默了一会儿,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真要是这样,那其他人应该也不用担心超速和违章罚款了吧?反正交通课里都有组织的人兜底。”
矢目久司没有出声,只是沉默着,却也没有制止绿川盛的凭空猜测。他的态度很微妙,一时之间,绿川盛竟有些拿捏不住,究竟该把这定义为是放纵默认,亦或者是冷眼旁观。
他于是再接再厉。
“能够把那么显眼的保时捷从警方视线里抹去……那个家伙的卧底事业,还真是顺利得令人吃惊啊。”
他这样试探着,谨慎窥视着矢目久司面色,说了半天,却见对方就连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半个。
看了一眼手表,想了想,绿川盛继续道:“从东京到长野,正常车程差不多是三个小时。反正不需要担心违章的事——冰酒,如果再开快一点的话,我们的午饭正好可以在长野解决。”
——运气好一点,他们当然可以在长野吃上午饭。不过,如果运气如果差一点的话……
虽然他还是会想办法把冰酒从公安部手里捞出来,但,能借此机会挖出组织埋藏在警视厅里的钉子,这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一场赌/博。
蓝灰色的猫眼里暗流汹涌,表面上,绿川盛却还是一副冷面酷哥的模样,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在法律边缘大鹏展翅的危险发言。
矢目久司:“?”
一个没忍住,他对着副驾这位自己非常看好的劳模新人,发出了礼节性的问候。
“——你没事吧,苏格兰?”
顿了一下,绿川盛回过头看向矢目久司,眼神有些疑惑:“怎么了?”
矢目久司看向他的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前面的话我没有证据,你可以当我在说胡话。但是,我有必要提醒你一点,苏格兰——日本国道限速60km/h,”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部下抬头去看前方的道路指示牌,“等一会儿上了高速,限速会放宽到100。”
“我记得你是有驾照的吧?”
不明所以地,绿川盛点了下头:“嗯,有的。”
“那么根据交规,超速扣几分?”
“……6分?”
“准确来说,一般超速的情况下,扣分为1-6分不等,超速50千米以上扣12分。”矢目久司抽空瞥了自家部下一眼,语气相当正经,“正常来说,在国道严重超速会给与一次辩解机会,如果能说明合理的超速理由,有一定几率可以被免除惩罚。”
“苏格兰,你觉得——急着赶去长野吃午饭,这算是个恰当的理由吗?”
哽了哽,绿川盛直接沉默了。
“苏格兰,”他的好上司语重心长地叮嘱,“出门在外,还是遵守一下交规比较好。别跟琴酒学,他没素质,教不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遵、遵守交规?
双目猛地睁大,诸伏景光被这番发言深深地震撼住了。
——所以说,作为一名公安部的在职潜入搜查官,自己现在,是正在被一名犯罪组织的成员教育、要求必须遵守本国的交通法规吗?
有那么一瞬间,诸伏景光恍惚之间竟然产生了某种错觉——身侧,这个黑衣组织骨干代号成员冰酒的身上,竟然散发出了比号称秋名山车神的同期萩原研二、以及自家幼驯染zero这样根正苗红的警察,更加伟岸正义的神光。
这光,甚至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过强的道德感,在这一刻开始狠狠拷问起诸伏景光的良心来。
——我真的是警察吗?
——我为什么还不如一个犯罪分子安分守法啊?(呆)
——所以说,到底是谁给我灌输了「超速不算违法」的观念?(猫猫宇宙升华jpg)
一直到三个半小时后,银灰色的布加迪沐浴着午后的阳光顺利驶入长野县时,绿川盛仍未从那句“遵守交规”带来的震撼中醒过神来。
矢目久司看了眼还陷在迷茫之中、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呆的部下,眉心微拧。
他想开口训斥些什么。
但……看着苏格兰眼下那明晃晃的两团乌青。
一瞬间,矢目久司的脑海里开始一遍遍循环播放对方的劳模事迹,以及今天答应带自己出任务时的果断坚定。
别的不提,就以苏格兰这样稳定的精神状态,假以时日,必成行动组里的中流砥柱……总之是比日常发疯互扯头花的潘诺和马提尼好上不少。
——苏格兰,这可是他们行动组的排面,未来有望接自己班的优秀劳模种子选手。
一遍又一遍地,矢目久司在心底反复地告诫自己。
终于,在念到第4遍时,矢目久司的心态平和了下来。微舒了一口气,用一种包含着慈祥与怜爱的眼神深深望了一眼持续空白中的部下,矢目久司很是宽容地,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自己拿着手机,走到一边去联系当地常驻的组织成员了。
很快,一辆纯黑色的桑塔纳便自小路尽头驶了过来。
“冰酒大人!”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从桑塔纳上,下来了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紧身黑色皮衣,束着一头低马尾、额前散着两缕俏皮的黑色卷发的年轻女人。
女人朝着矢目久司鞠了一躬,微微上挑的青蓝色猫眼里满含恭谨的神色。
“我们已经为您和苏格兰先生准备好了临时安全屋。冰酒大人,您看,是坐我的车过去,还是我为您带路?”
薄绿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矢目久司的目光环绕着女人,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好片刻。
一直到女人开始有些不自然地伸手、频频捋着已经十分服帖的鬓边碎发,薄薄的眼皮也在不断轻微颤抖着,周遭,异样的安静气氛,才终于被一个若有所思的问句所打破。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女人挽着碎发的指尖,微微停顿了一下。
飞快收拾好下意识的小动作,女人有些拘谨地垂下眼帘,虽然神态看起来有些紧张,但咬字却清晰且流利。
“很抱歉,冰酒大人……关于这件事,我似乎并没有什么印象。”
没有印象……?
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矢目久司的目光,忽然就停顿在了对方颈后,那个用发卡固定起来、发量极其茂密的低马尾上。
“你是……外围成员?我以前好像从没听说过你。”
“啊、是的!”女人很快点了下头,嗓音柔和清亮,不急不缓,听起来极富韵律感,“我叫做水无怜奈!冰酒大人,在此任务期间,有任何需求,您都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一定会尽可能为两位大人提供帮助的!”
带着这个“水无怜奈”这个名字在脑海里过了一圈,再三确定这是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矢目久司这才缓缓收回了探究的目光。
散漫地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嗯”字,矢目久司面上恢复了寡淡疏冷的神色,微微抬了抬下巴:“上车带路吧,你走前面。”
一黑一银,一前一后,两辆车子很快便驶入长野县的公路。
作为日本著名的农业县城,长野县的自然环境好到足以与请了专业人士打理的国家公园媲美。
清新的空气润泽着人们被尘霾污染的肺部,丰富的森林资源吸引着海内外的游客观光游览,还有大片大片开垦整齐的良田铺开到天幕最边缘……
“——长野,果然不愧是被称为「园艺王国」的地方啊。”
矢目久司的心情好了不少。
浅金色的阳光洒落在道旁高高低低的绿植之上,老式木质结构的独栋小楼错落排布在街头巷尾,稀稀疏疏的,瞧着有些寥落,却又不显得过分寂寞。偶尔路过一片农田,田间地头倒插着一个个草人,它们身上披挂的碎布衣料便在微风中轻轻地摇荡。
闲适而惬意,这就是长野传达给矢目久司的第一直觉。
那样真实又温暖的人间烟火气,给矢目久司一众恍若隔世的错觉。
半晌没听见任何回复,矢目久司抽空偏过头,看了一眼自家部下的神色。
“……苏格兰?”
“……”
“苏格兰,回神了。”
语气里带了丝细微的不快,矢目久司的好心情稍微褪去了些许。
绿川盛猛地抬起眼皮:“啊、什么事——冰酒?”
后知后觉地,他坐直身子:“……抱歉,冰酒。因为从没来过长野的关系,忽然看到这样优美的自然风光,稍微有些入迷了。”
余光瞥见副驾坐着的青年微微垂下头去、碎发将眉眼遮了个七七八八,整个人看上去矢目久司的语气淡淡的:“只是在看风景吗?你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啊——”
“苏格兰,狙击手需要具备的最高素质就是冷静,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抱歉,冰酒,我——”
吱——
没等绿川盛把话说完,前头领路的桑塔纳就一个急刹,停在了路边一幢小楼前。
反应很快,矢目久司将刹车踩死,银灰色的布加迪紧跟着刹在了桑塔纳旁边。
单手解开安全带,矢目久司便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副驾。
望着面前,这处熟悉到自己闭着眼都能描绘出画面的小院,诸伏景光的大脑瞬间陷入了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