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你讨厌他吗？”山下喜久枝微微一笑，脸上的笑容是胸有成竹的。
她直截了当地说：“没关系，我也讨厌他。”
一个人被其他人讨厌那必然是有原因的，难道大家还会无缘无故地孤立一个人吗？
结城八云轻轻颔首，很缓很慢，看上去有些迟疑于自己的态度。
毕竟作为后辈的他，不应该对前辈有什么怨言。这在这里是不合群的，就应该尊重前辈才是对的。
这是一种规则，一种不会被霸淩的规则。
作为后辈，对前辈只要大声一点，就会被谴责，这是根深蒂固的阶级规则。
不过这对结城八云来说，是无用的，是应该被抛弃的糟粕。
至少他就不会全然遵守。
结城八云叹了口气，想了想，没有忍住又叹了口气。
在一旁的山下喜久枝看得好笑，不过也没有提醒什么，她只是说：“你对每个人都有戒心，这很好。”
她带着结城八云在附近的搜查一课几个系别都走了一圈，因为以后很有可能会一同办公，等认人结束，她就在前面领路，带着结城八云回四系。
“你母亲沙希就曾经在这里工作，她是一名很优秀的刑警，认真、负责，每一次的任务都完成得很认真，任务报告更是堪称是完美。”
她笑了一声：“现在听起来的感受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在几年前的时候，她曾经说过了一次，但当时结城八云刚满十八岁，而且也刚从大正过来，很多事情无法理解。
哪怕听了也像是懵懂的孩童一样一知半解，记住了，但是无法感同身受。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结城八云自己已经脱离孩童，甚至成为了母亲的直系后辈，像是个轮回一样。
他成为了警察，成为了另一名刑警，达成了“结城八云”的愿望，从此以后他就彻底是结城八云了。
百年前，百年后，也许是个轮回，也许是……自己和自己的接力比赛。
只要能够跑下来，也就无所谓手持接力棒的人是谁了。
结城八云是如此认为着的。
不然，难道他不打算为父母复仇吗？
那固然不是真正养育他的父母，可是有因当然就有果，继承了“结城八云”未来的人生，就要帮他走完剩下的路。
“是不一样了。”他说。
山下喜久枝当年说的时候，他只觉得“啊，母亲是一个很伟大的人”，和记忆里总是很忙的母亲不一样，在他的眼里，母亲只是一个没有时间的刑警。
刑警只是一个名词，一个职业，仅此而已。
她可能做刑警很称职，但是做母亲就不一定了。
而结城八云现在听到的不是她作为母亲的失职，而是在想：沙希女士，是一位非常伟大的刑警。
她被后辈所认同的是她的功绩。
时至今日，就连他也认同了。
结城八云眼睛有些热，不过只是瞬间，在眨眼过后，他就憋了回去。
“不过，我更喜欢现在你们对她的评价。”
山下喜久枝笑了一声：“我也喜欢。”
她的神色变得更加欣慰了。
结城八云耳朵忽然动了动。他侧目去听，似乎听到了什么，可只是一瞬间，他就疑惑地重新恢复了直视前方的状态。
有传真机响了，但不是他们办公室的。
应该是别的系别警官接到了案子，或者是有什么来自犯人的预告信。
说起来……研二哥说了最近似乎有炸/弹狂入境，只是一直没能抓到，但整个爆处组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今天研二哥能请了上午的假期已经很不容易，现在应该到爆处组坐镇了。
“糟了！！”
山下喜久枝突然间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因为距离太近，吓了结城八云一跳。
山下喜久枝看着他，也忍不住想笑。
只见黑发青年浑身僵硬，整个人顿时紧绷起来，他看了看身旁的山下前辈，发现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不是大问题。
这才小心地放松下来。
“我只是想起来我还有报告没写。”
已经中年的女人十分镇静：“不过能看见你这幅样子，也不亏。”
山下喜久枝看了看他，与他并肩走着。
直到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后，她忽然说：“你是不是……耳朵很灵敏。”
她本来就是这么感觉的，只是一直都没有问，平时生活也没有交集，但是直到刚刚她确定了。
之前她就觉得结城八云在那次仓库爆/炸的时候反应过久又过大，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
现在……果然如此吗？
山下喜久枝看着结城八云睁大的眼睛，感慨道：“你妈妈就总是能听见一些不同的声音，所以我很相信沙希前辈。”
“当然，从今天开始，我的信任就交给你了。”
她严肃了神色：“拜托你了，结城警官。”
“是，山下前辈。”结城八云应声。
在警视厅办公室里，最好只有上下级，这样能够让人自在一些，也不会有人论私情，偷偷讨论结城八云了。
寺尾夕菜正巧要出门，她眼睛定在结城八云身上，直接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揽住后者的肩膀：
“走！我正要出一趟外勤，有人要自杀！”
松平亮介打了个哈欠，跟上来：“走吧。”
山下喜久枝点了点头：“那就拜托你们了。”
理论上来说都是老带新一组，但尾上大翔和山下喜久枝这对上下组合搭档有好几年了，默契十足。
当初他们分开分别教导了池上诚一和竹下真斗，各自带了一段时间后，又重新搭档回来。而池上诚一和竹下真斗这两个不是双胞胎胜似双胞胎的人就成为了搭档，成为了另一对上下组合。
松平亮介进四系的时候，是池上诚一带的，而寺尾夕菜进四系的时候，是竹下真斗带了一年。
现在结城八云进四系，这两位后进四系的后辈也就变成了前辈，反正没有合适人选，干脆分给他们二带一。
按照山下喜久枝的话来说就是：“你们凑合凑合一起先过着吧！”
正好四系的案件不多不少，两个人完全可以多带结城八云一个人，还游刃有余。
于是，此时的结城八云就跟着两位前辈跑了好几个地方，一会儿是这边有人要自杀，一会儿那边的公车方向盘出问题。
……好熟悉的配方。
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结城八云就是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然后他就真的听见了很熟悉的声音。
——是爆/炸物处理班的出警警铃。
站在便利店外面的结城八云立在原地不动，竖起耳朵倾听，随着听见车辆转弯，而同样侧过头，像是向警葵一样。
从便利店里走出来的松平亮介看了看他：“怎么了？”
结城八云直言：“爆处组的警车在附近。”
……但还是有点紧张，他担心自己的话会被相信吗？
寺尾夕菜：“这你都听得出来？！”
她的神色里充满了震惊，然后啧啧两声：“你要是能把你的耳朵分给我一点就好了。”
结城八云：“……”
和这两位在一起，他就彷佛再度回到了四年前一样，还是那么的沉默寡言。
归根结底是因为两个人把他应该说的对话都说完了，没有给他自由发挥的机会。
他也需要一个和两个前辈熟悉起来的机会。
他不在意那什么前辈后辈的，但是也许松平亮介和寺尾夕菜是在意的，如果他冒犯了他们还不知道……
他们接下来可是要相处最少二十五年的！
——哦，前提是不殉职，正常退休的情况下。
并且，这还只是松平亮介。
至于寺尾夕菜就更加年轻了，他们可能要在一起相处二十七年！
结城八云：“……”
所以，还是先安静地盘着吧。
紧张！不安！
他的心里一瞬间想了很多。
有点刚遇见研二哥那时候的感觉了。
“爆处组的警车？是出动爆处组了吗？”松平亮介掏出烟盒，从里面磕出一根菸来，然后继续说，“那也许是前段时间搜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向警葵转向他。
松平亮介点燃香菸，看得好笑，他解释说：
“萩原警官没和你说吗？他通过警部补的考试没过多久，就出现了别的炸/弹狂，东京根本平静不下来。
“那个炸弹狂真是随心所欲什么都炸，从这边炸到了那边，从北海道炸到南海道。
“啊，抱歉，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南海道。”
年轻男人眨了眨棕色的眼：“糟糕。”
他转头去看搭档寺尾夕菜：“完了，我刚刚是不是体现了我极为不稳重的一面？”
寺尾夕菜给他翻了个好大的白眼：“是的，那可是非常的不稳重啊！恭喜你，没有形象了！”
“喂喂，对前辈倒是要稍微敬重一下！”松平亮介不满地嚷嚷，然后小声说，“不过我其实也不太在意。”
就彷佛他短暂地支棱了一下，然后就飞快地认怂。
寺尾夕菜就嘲笑他：“你这是一点也没有个前辈的样子嘛！”
向警葵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又看看左边，然后又看看右边。他跟着他们说话的速度开始转变自己转头的速度。
看来……他们是不太在意前辈后辈的。
寺尾夕菜从身后拿出一罐隐藏已久的咖啡：“喏，咖啡！”
结城八云看了一眼，接过来：“谢谢。”
松平亮介拿出的是一罐绿茶：“喝什么咖啡啊，喝绿茶！”
结城八云又看了一眼，也接过来：“谢谢。”
其实这两个他都不是很爱喝，不过这就不要和两位好心的前辈提了。
“爆/处组，你很在意吧？”松平亮介打开了他自己的那罐绿茶，然后说，“毕竟那位萩原警官很有名呢！哦，松田警官也很有名！”
他挤眉弄眼的，用超级小声说：
“两位警官都超级厉害，业务能力很强，又很帅气，还是熟识的幼驯染，他们走在路上，大街上的人都得回头看他们……哎呀，还相当的养眼嘞！”
结城八云点头。
不过差不多过了一秒他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小声说？”
这些话不是不能够见人的吧？
这年头，连人长得帅都是原罪了吗？
松平亮介眨眨他那平平无奇的眼睛：“啊，抱歉，我又跑题了，其实我想说隔壁的栗林警官很喜欢松田警官。”
结城八云：“……嗯。”
这是警视厅新人都会经历的八卦环节吗？没想到他已经非常自然地融入进去了。
没能看见他震惊的松平亮介观察他的表情，恍然大悟：“你早就知道了！”
结城八云抿起嘴，轻轻点头。
寺尾夕菜打开了她的咖啡，浑不在意地说道：“是啊，这件事其实大家都知道嘛。”
松平亮介：“？”
他震惊地说：“我刚刚没有和你说啊。”
寺尾夕菜横他一眼：“我还不知道你？”
反正松平前辈就喜欢八卦，而警视厅里面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八卦，经久不衰的就是栗林警官和松田警官了。
毕竟男俊女靓的，大家都爱看养眼组合。
再加上能和结城八云有点关系的，可不就是松田警官的八卦了？
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出来！
而结城八云在一旁说：“几年前有幸见过一面，当时恰巧见到他们一同出同一个任务。”
寺尾夕菜用空着的手一握拳，神色兴奋：
“我就说，只有暗恋是无法隐藏的！见过栗林前辈周身氛围的人，就不可能看不出她对松田前辈的爱恋！”
“怎么就很少听你叫我前辈……”松平亮介又开始了他的不满。
“呐，松田前辈是不是没有女朋友，是不是？”寺尾夕菜充耳不闻，对着结城八云笑着问，语气中全都是八卦。
“是的，没有。”结城八云说。
只是他的思维其实还是在萩原研二那边。但一个爆处组的运警车警铃无法直接说明是萩原研二，也有可能是松田阵平带队出行的。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给恋人发送信息：【我听见了爆处组警铃的声音。】
萩原研二的短信回得很快，几乎是不到半分钟就回了：【那是小阵平领队哦，研二酱要去学校拆/弹啦。】
结城八云：【注意安全，等你回家。】
这可不是继续说话的时候了，他们要去一旁继续出警，而研二哥也要去拆弹了。
他叹了口气。
上班第一天，他开始怀念在警校的时期了。
其实在警校也没有什么不好，枯燥归枯燥，但是不会那么让人觉得心累。
哪怕是刑警也要陷入家长里短之中，听见他们只是凭藉一个误会就杀人的时候，结城八云的表情简直是地铁，老人，手机。jpg
这河里吗？
这很河里！
结城八云又叹了口气。
有时候影响他的是心累，而不是什么业务能力不足。
警察……根本就是在无时无刻地吸收负面能量。
这种时候真是佩服父亲母亲啊。
他们在这里短暂地休息了一会。
结城八云竖起耳朵。
他又听见了运警车的声音：“爆/处组短时间出动了第三次。”
寺尾夕菜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大脑正放空，听见他说话下意识问：“第三次？”
松平亮介抓住重点，推理出事实：“你问了萩原前辈吗？”
结城八云点头：“开始的警铃声是松田哥带队，研二哥去某个学校拆/弹，刚才我听见了这边第二次的运警车警铃，也就是说他们再次出警了。”
可能是松田哥再度就近出警，也可能是有大事需要其他的拆/弹警察们一同支持。
当炸/弹数量过多的时候，有时候比起拆/弹，他们会选择在空旷的地方直接集中销毁。
不然一个警员负责一个炸弹，那岂不是……
等爆/炸的瞬间，所有警员都会被搭进去。
松平警官不再耍宝了，他的神色逐渐严肃下来：“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也许正是那个炸/弹犯的计画……”
寺尾警官看了看结城八云，掩盖住自己的深思：“这样说来，今天下午这一会已经有三次出警。”
……三次出警，这可是爆处组，让他们打着警铃出动的多半都是大事，近乎同时的有三个炸/弹要拆？
不，那就很有可能是一个大案了。
——尤其是，还有一个爆处组的双子其实星非常厉害的前提。
东京警视厅里有爆处组双子星，整个警视厅都知道。稍微有点了解的，也都知道警视厅里的双子星。
但是外地人不应该知道。
也就是说，也许极为有能力的刑警会在本地的局域里格外的有名气，一提起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但是出了这片领域，外地人就不一定知道了。
同理，爆处组双子星也是。
东京本地人可能还会更了解一些，但也只限于一些人，大部分人是不了解的。
也就是说，这个炸弹犯应该很了解警视厅警备部爆处组的能力，才会同时搞出好几处炸/弹，用以支开警视厅的视线。
寺尾夕菜：“不妙。”
松平亮介也说：“马上就会调用我们了。”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直接钻入车辆的驾驶座和副驾驶，险些被落下的结城八云摇摇头，连忙两个大跨步跟上，上了车后座。
“警视厅总部调用在米花町附近的交通部警员、机搜队警员……”车载广播突然开始传命令。
“重复一遍，警视厅总部调用在米花町附近的交通部警员、机搜队警员，请立即前往米花中央医院进行交通管制、人员疏散，请立即前往米花中央医院进行交通管制、人员疏散，各队伍收到请回覆，重复一遍，收到请回覆。”
车上的广播响起又结束后没几秒，警视厅总部又指挥附近手上没有紧急事务的刑警全部都去那支持。
松平警官喃喃道：“我的个天啊，这回真是搞了一回大的。”
坐在副驾驶的寺尾夕菜神色不虞，但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情绪不高。
她抱臂望着窗外：
“没有能力就知道报复社会的废物，有本事在这炸炸炸的，有本事过好自己的人生，别让别人给你擦屁/股啊！就xxx的是傻x玩意，窝囊废，我看就是这几天东京不下雨，天上无云、万里晴空，不然他怎么这么晒脸，风停了，天晴了，他又觉得他行了！”
听了个一清二楚的结城八云：“……”
原来是如此性格，比松田哥还有几分像松田哥。
松田哥终于有一日沦为了形容词。
结城八云很想笑，但因为场合而感觉到十分荒谬，根本笑不起来。
太过荒谬了，这东京竟然会有那么多的炸弹，那么多的炸/弹狂，人均物理化学学家，巧合偶然的事情能被他们搞成必然性。
也是，也许杀人才是必然的，被抓也是必然的，只有活着才是偶然的。
这么一说，更感觉荒谬至极。
结城八云坐在车后座，看着街边的景色飞快地往身后退去，看见一排排的树往后倒，看见行人从视野里面消失。
而他们也离前面的警笛声越来越近了。
……应该是松田哥领队吧。
爆处组运警车的警笛声已经停止，米花中央医院门口围着一大圈的人，交通部的人把警戒线早早拉起，封停附近，拒绝车辆的进入。
松平警官车技一定是T0程度的，在到了门口的一瞬间，车被迅速地刹停，然后门打开他就飞一样地冲了出去，比之离弦的箭还要快上几分。
咒骂了一路都没怎么停过的寺尾警官阴狠一笑，同样直接冲下来，把车忘记在脑后了。
结城八云：“……”
没关系，这附近都是警车，全都是人，就算是不锁门也没有关系，谁让门口全都是监控录像呢？
他想明白之后，就在车停下来的下一个瞬间，同样从车里飞出去了。
车就需要这么停，人也需要这么飞！
结城八云现下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和其他人一起帮忙维持秩序，负责把疏散的人群安置到一旁，配合其他人让病人得到安全保障。
这情况可真是不妙。
结城八云抬眼在周围扫视一圈，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耳朵里因为嘈杂声音太多，同样地听不见什么犯人的声音。
而炸/弹遥控器的发信范围完全可以达到一两千米……这意味着，犯人有可能根本不在面前的这些人里面。
那能在哪里？
能在许许多多的，半径为一两千米的地方。
这个范围是一个巨大的圆，人站在这里只需要横着占据半米，宽都用不上半米！
人力排查的难度可见一斑。
死耳，快听啊！
结城八云摸上自己的耳朵，心情无法避免的焦躁起来。
但因为在里面拆弹的是松田阵平，是他所信任的松田哥，所以他什么信息都没有发。
在这种时候，不能给松田哥上压力。
但是……
犯人应该在哪？
而且他的心里有一种不妙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超出掌控的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
“结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