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唐多令【2】
眼前的人分明是应该在不远处挤在人群中买东西的裴向云。
江懿呼吸一滞,怒道:“你发什么疯?”
眼前的人面色阴鸷,神情危险地舔了下唇,一双眼死死地看着他却并不说话。
箍着他脖颈的力气稍微松了些,让他不至于太难受。他趁此机会打量裴向云,却发现了几处不对劲的地方。
狼崽子守渝州时脸颊留下的那道疤不见了,甚至整个人都要憔悴了不少,双眼下挂着两片乌青,下巴上也覆着一层胡茬。
江懿忽地福至心灵,想到了一种可能——
眼前这个裴向云并非方才和自己分开的那个。
他试探道:“你从何处来?”
那“裴向云”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与自己搭话,动了动唇,声音有些沙哑:“……跟我回去。”
回哪?
江懿还未问出口,“裴向云”便松开了他脖颈上的禁锢。
他重获自由,蓦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面色苍白。
一抹粗砺的触感抚上他的唇,报复似的狠狠蹭了过去。
“师父。”
“裴向云”的声音低沉:“你可知道这两年我是如何过来的?”
江懿面上不动声色,却心中一凛——
眼前的人果真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依着谢必安所说,这一本书会因为人物的选择变化而分离出无数条支线,从而形成不同的平行世界。
这个“裴向云”或许就是从其中一个世界来的。
眼前的人双眸猩红,声音颤抖而低哑:“你怎么能那么狠心抛下我一个人走了?我——”
江懿不由分说地赏了他脸上一巴掌,用的力气很大,一个五指印慢慢从他的脸上凸显出来。
“裴向云”倏地僵住,瞪大了眼看着自己另一个世界的老师:“我……”
“闭嘴。”
江懿冷冷道:“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哪了,当真是无药可救。”
“我错哪了?”
“裴向云”低声反问他:“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为兄长效力天经地义,你为何坚持要指责我?”
江懿实在懒得和脑袋有问题的逆徒多说,沉着脸挣脱开他桎梏着自己的手,刚要开口,便看见眼前的人神色骤然紧绷起来。
“裴向云”猛地回首,这才堪堪擒住了来自身后的拳头。
“师父小心!”
另一道与面前人相似的声音响起,起先气势颇足,最后一个字的尾巴却忽地在半路哽住了。
裴向云一手提着方才在旁边买的东西,另一只手被牢牢制住,面色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眼睛险些瞪了出来。
另一个世界的狼崽子目光阴鸷地看了他半晌,嗤笑一声:“废物。”
裴向云瞬间被他这句话激怒了,手中买的东西都不管不顾地丢在地上,就地与另一个自己肉/搏起来。
江懿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心道无论是哪个裴向云,都果真是自己的孽缘。
“别打了。”
他低声道:“一会儿让旁人看见,你们如何解释?”
裴向云气喘吁吁地与另一个自己分开,一双眼中满是戒备和警惕,抢先一步挡在江懿面前,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先前在客栈中狼崽子精心梳理过的头发眼下散了一半,凌乱地垂在脸侧。
江懿目光落在他脖子上那道开始发红的勒痕上,微微蹙眉。
看来狼崽子的偏执和占有欲也是一脉相承,哪怕是见着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也能下得了狠手。
“你是何方妖孽?”裴向云紧紧护着他,瞪向对面那个自己,“为何变作我的模样伤我老师?”
对方冷笑:“或许我便是你,你便是我呢?”
江懿挑眉。
这另一个世界的逆徒似乎脑袋比自己身边这个灵光了不少。
“什么?”
裴向云紧紧拧着眉,似乎并未理解他话中的意思:“我便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裴向云”的眸中多了几分怜悯和不屑,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江懿:“这便是你喜欢的蠢货?”
“你骂谁呢?”
裴向云骤然腾起一股怒意,又要向那张可憎的脸挥拳,却被人在身后拦下。
江懿头疼道:“别闹了,我们走。”
“走?”
对面那人倒是不同意了,目光阴恻恻的:“走去哪?再丢下我一次吗?”
到底还是对自己最了解。裴向云琢磨他这话琢磨了一会儿,品出几分求而不得的嫉恨来,知道如何最能戳人肺管子,于是翘了翘唇角炫耀般道:“借过一下,师父要与我去看桃花。”
果不其然,对面那人面上原本维系得不错的胜券在握倏然崩塌。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那人的面容扭曲,多了几分不甘心,“你选了这个蠢货……若我也在呢?你会选谁?”
“什么选不选的。”
裴向云抢先道:“师父送了我相思子,他不会选你的。”
“相思子?”
“裴向云”的牙似乎要被咬碎了,猛地上前一步,像是要将面前的另一个自己生生撕碎了似的:“相思子算什么?你尝过他的味道吗?你和他有过床笫之欢吗?不过是被人耍得团团转的狗,不会真以为……”
他脸上蓦地遭了重重一拳,头被打得往侧旁偏去,嘴唇磕在了牙上,氤氲开满嘴血腥味。
裴向云挣开了江懿的桎梏,一字一句道:“混蛋,不许你在我面前侮辱老师。”
“这是事实,怎么算得上侮辱?”
另一个他冷笑道:“若你真有血性,就应当把他锁在床上,日日夜夜与你欢/好,而不是像个丫鬟小厮一样陪在他身边买这些没用的东西!”
裴向云听着他的话,却出乎意料地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看着对方那张憔悴的脸,轻声道:“所以你很可怜。”
“我可怜?我怎么会可怜,我是定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会……”
裴向云忽地扣住了江懿的手:“你若真如自己所说过得那样好,便根本不会来寻师父。”
江懿原本听两个裴向云小孩子掐架般絮叨听得头疼,突然被人牵了手时微微一愣。
对方的面色阴晴不定,似乎没法反驳他的话。
裴向云乘胜追击道:“你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害死了对自己最好的人,身边连一个能陪你说话的都没有,我说的可对?”
那人的瞳孔骤然收缩,近乎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我……”
“因为我就是你。”
裴向云的声音很轻:“你根本不懂怎样爱别人,也不懂为何要爱那些平民百姓,你只不过在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永远被困在名为‘偏见’的一隅囚笼里。”
那人低吼道:“爱有什么用?能打胜仗么?不过是软弱的中原人最爱用的借口和戏码,信这些简直可笑!”
“所以老师永远也不会选择你,你会可怜又可悲地孤独终老的。”
裴向云带着几分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将方才被丢在地上的纸包捡了起来,有些心疼地抖掉上面的水渍:“师父,我们走吧。”
他又看了一眼那个愣愣站在原地的人,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出了巷口,就好像将过去那个暴戾又极端狂妄的自己留在了过去一样。
幸亏这里没什么人经过,不然方才还真不好与旁人解释。
江懿抬手抚过他脖颈上的伤痕:“疼吗?”
鲜少见老师关心自己,裴向云连忙道:“还好,不疼的,他……”
他顿了下,声音小了下去:“他没伤着你吧。”
江懿还未说话,便听狼崽子赌气般道:“算了,不提他,他是个混蛋。”
“可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过去的你,”江懿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觉得自己曾经混账吗?”
“是混账的。”
裴向云深吸一口气,看了眼身后那条巷子。
那人还站在巷口,愣愣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下意识地想抬腿去追,可刚走出巷口的阴影却又有些退缩了。
他方才没来得及与老师说,自己其实是来襄州看桃花的,可入目却只有一片荒芜破败。他正失望地想要打道回府,不知怎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便来到了这处地方。
第一眼看见富庶的水乡,第二眼看见与别人姿态亲密的老师,灼得他眼眶发烫,心中爱恨交织。
天公作美,原本阴沉的云层慢慢散开,露出其下午后灿烂的阳光。
没有战火纷飞,没有生民涂炭。
春日,阳光,人间,他似乎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这是属于另一个裴向云的世间。
他不可否认地嫉妒着,不甘着,才会在伪装被拆穿的瞬间色厉内荏。
因为另一个他说的是事实。
自己狂妄暴虐,害死了唯一愿真心对自己的人,却仍嘴硬着不肯低头认错,仍固执地认为是全天下都对不起自己。
凭什么自己不能拥有这一切,而另一个自己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所有?
***
裴向云不知自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一山灼灼。
“这么一看,师父先前画的倒是和这一山桃花太像了。”
江懿看着他眸中满是欢喜,轻笑:“这回可心满意足了?”
渡口杨柳枝条轻展,随风飘扬,船夫的吆喝声清亮地刺破雨后初晴的薄雾,为眼前景致平添几分烟火气。
桃花淡雅的清香氤氲在鼻侧,让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上辈子我来的时候怎的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一处好地方。”
“你不是本地人,又是个锯嘴的葫芦,如何能知道?”
江懿几乎能想象出来狼崽子一脸阴沉地来襄州,不像是游山玩水,倒像是个寻仇的。
“那边还有酒家,你若是想尝尝桃花酿,我也可以带你去,”江懿抬手指向不远处店家门外挂着的酒旗,“先前我尝过,味道还不错。”
裴向云轻咳一声:“师父,我忽然想起你先前教给我的一句诗。”
“什么诗?”
“去年今日此门中,山寺桃花始,始……”
江懿不客气地敲了他额头一下:“背岔了,那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唔!”
裴向云趁他不备,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轻笑道:“知道了师父,是‘人面桃花相映红’,这回我记住了。”
心上人不知与眼前桃花孰美,倒是成就了独属于他的春日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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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狗子表面:你这个懦弱的废物
但实际上:凭什么老师喜欢你不喜欢我我差在哪里
看了桃花的狗子:根本不care地摇尾巴.gif,心满离.gif
凌晨闪现的我依旧这样帅气
想问问大家是什么形式的if线be呢,是狗子杀皇兄做暴君孤苦终老式be还是老师没救回来在悲痛中孤苦终老式be(扭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