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永夜·巢鸟洞蛇（4）
穿着光鲜亮丽的外来者行走于房屋之间的羊肠小道上, 时不时路过光线难以照射到的角落，视线无可避免地落入到那些阴暗污秽的画面中。
夜烬燃隐隐看见侧边某条小巷深处有几个瘦小的孩子正在抢夺着什么，地面上流淌着乌黑浓稠的血。他定睛一看, 被抢夺的竟是一节人类的手臂，而地上躺着一具破破烂烂的尸体，胸腔是敞开的, 里面的器官被人挖走，散落在不同孩子手上。
这群无人看管的儿童就像是分食猎物的鬣狗，在本能欲望的驱使下争夺大型动物尸体的血肉, 奔跑追逐，用手抓挠，用嘴撕咬，只为了给自己换取一点活下来的资本。道德和法律无法约束生活在十六区的人, 遵守规则者注定会被淘汰。
人类生存需要蛋白质，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猎杀钻地魔虫, 那么最易接触到的蛋白质来源就是同类的尸体。出生在此地的孩童没有和成年人对抗的能力, 也几乎不受到父母照顾，想参与狩猎虎口夺食难比登天,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食用较为劣等的肉类。
夜烬燃转过头，突然注意到白湮昼又在盯着他的脸看，问道：“怎么了, 我脸上可没有董女士的住址。”
“我在看……没什么。”白湮昼一笑而过。
鸟窝中的场景触目惊心，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就连身经百战的郑从华也努力加快脚步, 尽量让眼睛直视道路前方，以此逃避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
罗茜随便在路边抓住个人, 厉声质问道：“你认识一个叫董女士的家伙吗？”
“不知道不知道！”那人疯狂摇头，使出吃奶的劲挣脱逃跑了。
白湮昼等到人跑远后才慢悠悠地晃到罗茜旁边：“你不经常审问NPC吧？技术太落后了。像你刚才那样，再抓十个人都问不出有效信息。”
罗茜不自觉地轻轻蹙起眉头，语气稍微有点急促：“我平时用不上这么野蛮的探索方式，为什么我要懂技术？”
“你没听说过一个词叫‘简单粗暴’吗？这些NPC一个个长了嘴巴又不会用，直接让他们把情报吐出来能让许多事情简单化。”白湮昼侃侃而谈，“有很多道具可以辅助我们，比如吐真剂，测谎仪，刑具，只需要花一点积分，就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罗茜摆摆手，含糊说道：“那你去吧，我挂机了。”
“你的戒备心要是能用来提防NPC而不是队友就好了，”白湮昼含笑道，“小心扒手哦。”
罗茜瞳孔一缩，双腿急刹车，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反手擒拿住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一个黑影。
那是个脏兮兮的女人，脸上涂了点泥巴，掩盖掉记忆点。她的眼珠浑浊无光，表情十分惊惧，被罗茜吓得浑身僵住，连逃跑的本领都忘记了。
夜烬燃的注意力没有被这场小插曲完全吸引过去，他环顾四周，接着走到罗茜背后低声道：“她的同伙在附近，你不放人的话，等下我们就要打遭遇战了。”
权衡利弊考虑一下，走街串巷并且习惯性耳听八方的小偷固然更有可能掌握情报，但如果要额外加上一场战斗，对玩家来说就不太划算了。
罗茜冷哼一声，松开手，放那个女人逃走了。
直到这一刻，来自四面八方充满恶意的视线才消停下来，隐约能听见有人起身转移的动静。
夜烬燃的视线移向远处，那里有一堆垃圾废品，废品堆里躺着个熟睡的流浪汉。刚才的盗贼团伙把那座“宝库”当成了新的目标，正在悄无声息地摸过去。
玩家队伍中最有正义感的当属郑从华，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夜烬燃提前过去按住了她，示意不要插手当地纷争。
郑从华没有冲动行事，转开眼睛假装没看见。
小孩带着他们进了好几家简陋的棚子，找在当地算得上有权有势的老住户打探消息。夜烬燃通常用枪口逼供，郑从华喜欢拿出食物交换，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实在不行就把人按住，让白湮昼灌吐真剂，整套流程十分熟练。
几番“拜访”下来，整条街的人都闭门谢客，连路上行人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可玩家们还是没打听到任何关于董女士的消息，被选中的幸运住户都毫不知情。
小屁孩孤零零地站在街上，揉着干瘪的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刚从窝棚内弯腰走出来的众人。
夜烬燃无视他充满暗示的眼神，直接擦肩而过，准备带队原路返回离开鸟窝。
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小屁孩忍无可忍地大声叫唤：“小爷我饿了，再不找点吃的，我可没精力陪你们一起到处逛！”
如果不是要带这一群特勤部派来的人四处调查，平常这时候他早就去寻找食物了。
小孩气鼓鼓地死犟在原地不动，被夜烬燃忽视后就将目光转向看似最和善的郑从华。
郑从华苦涩地笑了几声，把在车上没吃完留下来的压缩饼干分给了他一块。
小孩哪见过这种新鲜东西，接过饼干时双眼发亮，放手里端详了一会儿，囫囵吞枣地塞到嘴巴里，几乎没怎么咀嚼就吞下了。
“唔，唔，没有什么味道，好吃！”
没有刺激性异味的食物简直是龙肝凤髓。
郑从华等他吃完后问道：“现在有力气陪我们走了吧？”
小孩揉了揉肚皮：“那当然，你们还想去哪里，要继续看别的鸟窝吗？”
郑从华询问的视线扫过其他人，等待同行伙伴提出意见。
白湮昼固执己见：“我要去蛇道。”
“其实去土包看看也不错？埋葬死者的土地下总是藏有秘密……”简星苍蝇搓手。
夜烬燃提议道：“如果我们现在去蜂巢，或许可以赶上和原住民一起狩猎晚餐。”
“你真是什么时候都忘不掉一日三餐。”白湮昼忍俊不禁。
夜烬燃不想跟没有生活品味和追求的人聊天。
罗茜思索片刻后说道：“我建议去安宁超市，超市里应该有食物，而且能在这种地方开商场，那边肯定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不仅有食物，还能去进货一批实用道具，最重要的是有机会找店主交换情报，这可比问副本里的普通NPC靠谱多了。
夜烬燃赞同地点点头，系统商店能不安全吗。
“呃，”郑从华无语住了，谁知道四匹马拉车能刚好往东南西北分开跑，“现在的情况是，我随便选一个地点，就能以两票优势赢下这场比赛了对吧？”
“你还可以逼着小孩带我们去码头。”罗茜道。
郑从华扶额：“算了，我支持安宁超市。”
夜烬燃也挺认可这个选项：“我同意，那就出发吧。”
“要去安宁超市啊！平时我去都会喊上大人一起，不过……”小屁孩看了一眼身后某位持枪的可靠大人，“现在就没问题了。对了，那个地方可是越有钱越有话语权的，你们有带贵重的东西吗？用联合币也可以。”
联合币是联合会发行的在极光城内流通的货币。
简星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奇怪，按理来说被放逐到这里后罪犯的账户早就被冻结了，他们是无法用钱的。”
那为何这所超市愿意收取联合币呢？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它的操控者仍然与外界有联系。
小孩振振有词：“是啊，很多人确实用不了钱，只能以物易物。但是偶尔有一些厉害的大人能用特殊手段连接上银行系统，提取自己账户里原有的联合币，甚至盗取别人的，安宁超市也愿意收。”
“也对，联合币支持扫脸支付，如果进入第十六区前向银行打点好了关系，没有关闭这项权限，那么罪犯的脸依然可以作为支付手段，连名义上被冻结充公的财产都可以继续使用。”简星无奈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进十六区之前有钱有势的人自然有办法能让自己过得更舒服，大家串通一气，收了好处的银行包庇这样的非法交易，天下没一处干净的角落。
“被流放到这里的大佬很多啊，□□头目金融巨头什么的屡见不鲜，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简星继续感叹，“有些人在狱中也能呼风唤雨，在这方面联合会可要加强监管才行。”
夜烬燃道：“你跟我说这些没什么用，我只是个底层小条子。”
而且最常打击的犯罪行为是邪教活动。
小孩听后耸了耸肩：“联合会才不敢碰我们呢，那些一区的大人物们只嫌弃我们晦气。”
闲聊几句后，小孩领着众人前往位于十六区深处的安宁超市，这趟旅程并不长，大概花费了二十分钟。
所谓的安宁超市是一栋很高大完整的建筑，在几乎称得上荒野的十六区内显得鹤立鸡群，规模已经比得上其他地方的大型购物中心了，还是外面带广场喷泉的那种。
到场的第一时间，玩家们就开始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观察四周，谨记进入新场景先侦查的原则。
夜烬燃注意到从门口进入超市的人必须将身上携带的武器和危险物品取下来，放置在专门的储物柜中，然后领取相应的号码牌与钥匙，钥匙可以打开自己的储物柜。
哪怕是不需要用上储物柜的人，也要领取号码牌后才能进入。有些人提着大包小包进去，没有被阻拦，那些应该是用于交易的物品。
郑从华抬起头，发现超市共有六层，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里面有不少店铺，越往上的楼层行人越少。
白湮昼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玫红色的眸中倒映出六楼窗边一位淡金发女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