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商店和学校都在广场的正南方，商店离广场500米，学校离广场200米，那么学校离商店多少米？”
现在是早上十点零三分零八秒，陈上舟在讲题。
“多少米呢？”逢青目光呆滞地盯着闹钟的秒数，不走心地重复道。
陈上舟拿出草稿纸，用笔在上面画了一个点，慢慢分析道，“像这种类型的题，如果第一遍题目读下来没有思路，我们就可以先画图。你看这里，商店和学校都是跟广场作对比，所以我们先把广场的点确认下来，紧接着再看题目给出的其他条件……”
有点口渴，逢青想。
看着陈上舟拿着的笔在草稿纸上挪来挪去，画出了一条有三个点的线段后，逢青习惯性点点头，又嗯嗯两声。
“这样就可以列算式求答案了，”陈上舟终于停下笔，“听懂了吗？”
逢青心思一会儿在闹钟上一会儿在口渴上，当然没听懂，但他还是又惯性点点头，“嗯嗯。”
就在逢青打算拽过草稿纸，继续神游天外消磨时间时，陈上舟没松开草稿纸，改口道，“好，现在你跟我说说，这个题怎么写？”
逢青：“……”
“嗯？讲吧。”陈上舟说。
知道是被陈上舟看出来了压根没听，逢青脱力往书桌上一趴：“休息一下吧陈上舟，我听得头都要大了，一点儿都听不进去了。”
扫一眼闹钟上的时间，见逢青已经写了一整个小时的数学，陈上舟放下笔，“那就休息十五分钟，之后我再给你讲一遍这个题，你认真听。”
逢青一笑，发自肺腑：“陈上舟你最好了！”
然后，逢青就跳下椅子，蹦去了地毯上，呈大字瘫在上面。
暑假习题册，一本大概45页。
加上被陈上舟罚抄的那二十页，逢青用了差不多两周时间才全部完成。完成以后，陈上舟就让他把一年级到三年级的语数英全部教科书搬了来，一共十四本。每本书都得捋一遍，暑假都尾巴了，他们总算讲到了三年级下册，逢青每天都听得头大，下楼玩的时间都少了不少。
总算是把今天规定的数学讲完，逢青开始看英语。
这是他每天最讨厌的环节，陈上舟给他讲完重点补完笔记后，他得按照陈上舟的要求，每天读单词读课文、背单词背课文，英语书上的什么都得背，这就算了，还要记得对应的中文，每次都得背好长时间。
拿着英语书，逢青往地毯上盘腿一坐。
没坐上半分钟，他就开始变换姿势，一会儿趴着一会跳着着，最后刚往地毯上一倒，躺下，书高高举在眼前，就听见陈上舟喊他一声，“这样对眼睛不好，起来看。”
逢青又只好乖乖爬起来，老老实实坐着背书。
–
暑假一晃而过，逢青的补习时光总算告一段落。
不过陈上舟房间书桌前的那张椅子，还是没能给搬离，因为陈上舟说，要逢青把每天的家庭作业也要写完上交检查，不对的修改，不会的问。起初那两天，逢青还是在自己房间写作业的，但写着写着就发现，两个房间跑来跑去的很麻烦，他索性放学就直接和陈上舟回家，在陈上舟房间写，写完给陈上舟检查，然后再回自己家。
这事儿对逢青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因为他不能用抄来应付作业后，每天下楼玩耍的时间都大打折扣，他一直觉得很悲伤。但在开学不到半个月后，令他更悲伤的事情发生了——
吴老太买了一块黄色塑料软尺进班了。
自上学期末，校门口摊贩那老板进货了塑料软尺后，这学期，学校就掀起了一阵流行热潮，一个班五十个学生能凑出三十块软尺。这不，时间一长，很快就有老师发现，这玩意的威慑力远大于木头戒尺，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吴老太耳朵里，吴老太也买了一块拿在手上。
吴老太：“以后咱班，再有哪位同学犯错，我们就改用这个软尺。这东西打人比戒尺疼，我们改成三下，让我们一起期待，这学期我们班的第一位幸运儿是哪位。”
同学们手里都有的东西，吴老太一下课，大家就纷纷试验了起来。
不出意外，一次五成力的试打下去班里都惨叫声连连，孙航也试了一趟，手痒打完就嘶了一声，凑到逢青旁边，感慨道，“我绝对不会再忘记做任何作业带任何东西了，以后我们一定要互相提醒，这玩意打人也太痛了！我这么轻轻一打我都觉得疼，吴老太打起来肯定更疼！”
再疼能有陈上舟打得疼？陈上舟打起来才是一点水不放呢。逢青苦涩地嗯嗯两声。
“你要感受感受不？真挺痛的。”孙航说。
逢青果断摇头，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那个软尺了，不带丝毫犹豫地喊道：“不要！”
–
那年冬天来得很早。
一入冬，林如婵的肚子开始肉眼可见地变大，加上厚衣服，行动特别不便。
所以每次林如婵过来一趟，逢青都觉得很辛苦。
那时候的逢青每天跟在陈上舟屁股后面，光看陈上舟做，都把简单的蛋炒饭水煮面等给学会了，除此之外，他还会自己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加适量洗衣粉，洗好了自己晒。他觉得林如婵一周来一趟给他买点食材放在冰箱补点日常生活用品，也就足够了，他完全能够自己就凑合凑合。
于是他就跟林如婵提了这件事。
自那之后，林如婵回家的频率就稍微低了些，但也没到一周一次的程度。不过说是自己凑合，逢青压根没什么自己凑合的机会——
早餐，上学的日子他和陈上舟一起在外面买，不上学的日子陈上舟跑完步就会带回来。午餐晚餐，无论是上学放学，只要陈上舟见林如婵没过来，都会把逢青拎过来在家里一起吃。方姝不在陈上舟就会煮两份，方姝在陈上舟就会给逢青多拿个碗。
逢青为数不多回家凑合的两三顿，都是因为冰箱里的东西再不吃会坏掉，而凑巧方姝已经做好了晚饭，否则陈上舟就会去逢青家里拿食材煮两份和逢青一起吃。
冬天，对逢青来说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睡觉的时候比陈上舟晚上床，那样就不用自己暖被窝。
又一个晚上，逢青洗漱完坐在地毯上玩拼图，一直等到陈上舟也洗漱完上床待了三分钟，喊他，“不冷了，上来吧。”
逢青这才脱外套蹦上去。
一上床钻进被子里，逢青就抱住陈上舟，索取陈上舟身上的热量。他和陈上舟都喜欢在冬天也穿夏天的睡衣，这样在被子里睡着最暖和舒服。
逢青刚把自己蹭暖和，房间门就被敲响。
陈上舟说了声“进”，方姝抱着床大被子推门而入。
“方阿姨！”逢青喊道。
方姝嗯嗯两声，把抱着的大被子放在床上，又将原本那床盖在逢青身上，新的这床盖在陈上舟身上，“现在天气凉了，晚上降温降得厉害，你们两个人盖一床被子，晚上抢被子的话，感冒一感一个准。我重新套了床新被子过来，你们就自己睡自己的，谁也别抢谁的。”
给两人都把被子整理好后，方姝又摸了摸逢青的脸，温声道，“方阿姨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听哥哥说才知道，你妈妈最近过来的频率有点低。想来现在她确实动起来没那么方便，你自己凑合呢也吃不上什么有营养的。我刚才跟你妈妈打了个电话商量了一下，你看这样好不好，以后你就不要在家里自己吃饭了，你就直接每顿都跟着哥哥一起吃，我们不在他给你多弄一份，我们在就让他给你多拿个碗，你看怎么样？”
逢青安静了好一会，觉得心底一阵暖洋洋，很后来才说一声好，又道，“谢谢方阿姨。”
“我们之间还这么客气啊？”方姝又摸摸逢青的头，嘱咐了两人两句早点睡，就关灯离开了。
逢青拉了下被子，让自己只有上半张脸暴露在空气里。
片刻，逢青转过身，撑开被子往陈上舟那床里钻了进去，然后探出头，“陈上舟，我还是想抱着你睡。”
房间里只有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
陈上舟轻叹一口气，扯住逢青的被子拉了过来，让两床被子的中间处交叠在一起，这样就算后半夜逢青滚过去，也不会因为没有被子而冷着，理好被子，陈上舟道，“睡吧。”
–
林如婵肚子里的宝宝，是在除夕前一周生下来的。
也是除夕前一周，逢青才得知，今年过年他得去那个男人家过。
因为林如婵刚生下宝宝，身体很虚弱，外公外婆得去照顾她，就都会一起去那个男人家里过年，逢青只能也跟着去。而且因为林如婵要坐月子，那个月没法过来照顾他，过完年他得跟着外公外婆回老家待到开学才回来。
一得知这件事儿后，逢青就有点愁眉苦脸了。
不过他愁眉苦脸还没两天，就被陈上舟发现了点不对劲，陈上舟一问，就给问出来了因果缘由。倒也不是逢青就是想说给陈上舟听，是逢青无论怎么瞎扯慌，陈上舟都跟长了天眼似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骗人的，实在没办法，逢青只能实话实说。
逢青还说，“其实我是挺想跟外公外婆还有妈妈一起过年的……但我不想跟那个男人一起过，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而且万一他们家里人也不喜欢我，这年过得大家都不开心怎么办呀？而且还得跟外公外婆回老家，老家没有什么朋友，得待到开学呢，也太无聊了。”
“那别去了。”陈上舟说。
逢青啊了一声。
陈上舟：“让我妈跟林阿姨说一声，今年过年，你和我们过，正好今年爷爷奶奶去姑姑家过，外公外婆去舅舅家过，我们家在这儿过。过完年你也一直跟着我，不去外公外婆家了。”
然后，陈上舟就真转身去找方姝了。
没两分钟，方姝也真打电话了，逢青甚至还听见了方姝的通话尾巴。
“添双筷子的事儿，我们之间就别讲究这些了。你好好恢复好身子，之后多带着妹妹来找陪陪小逢青才是重点。对了，过几天我抽空过去看看你，我给你和宝宝买了挺多东西的，好不容易等到年关放假才有空送给你呢。”
那通电话打完，方姝走过来捏了捏逢青的脸，笑道，“那今年就我们四个人一起过年啦。”
就这样，逢青糊里糊涂地被陈上舟带着过了一个年。
那年的除夕，逢青记得格外清楚，因为那年的雪格外大，他和陈上舟在除夕上午一起堆了一个巨大的雪人，结果晚上吃完年夜饭去放炮仗时，那个雪人的头掉了，是被踹的。
这事儿给逢青气得不行，但大过年的小区人来人往，没人能真的揪出罪魁祸首，陈元驹和陈上舟为了安慰他，又陪他一起给雪人安了个新头。那几天，每隔上两小时，逢青就要从阳台探个脑袋出去瞧瞧，有没有人对他的雪人再痛下杀手，好在是没有的。
大年初一一早，他还拉着陈上舟跟雪人一起拍了两张照片。
照片初三被方姝去照相馆洗了出来，顺便一起带回来的，还有本崭新的相册。将新相册和新照片一起放在茶几后，方姝又去房间拿了旧相册，接着就把旧相册打开，挑出了里面逢青和陈上舟的所有合照。
这不挑不知道，一挑吓一跳。
两人的合照居然有整整几十张，游乐园的海洋馆的森林公园的，哪哪儿都有哪哪儿都是，方姝一边将照片整理出来一边道，“昨天我看相册的时候就发现的，你们俩合照是真不少，我就顺便买了个新相册，这下就把你们俩的合照全部放进去，以后长大了，这就是你们两人的专属回忆录了，不错吧？”
把所有的合照和新相册扔在两人面前，方姝拍拍手起身，“放进相册的任务就交给你们自己了，相册也交给你们自己保管吧！可别给我弄丢弄坏了哦。”
逢青抬手放在额头一侧，学着最近看的香港电影，做了个敬礼的动作，“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