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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大姑一家最后到的。大年三十晚上七点,一大家子撑起桌子开始吃年夜饭。

第16章

大姑一家最后到的。大年三十晚上七点,一大家子撑起桌子开始吃年夜饭。
人多坐不下,乔季同也没上桌,在后厨随便吃了两口。刚放下筷子,兜里的手机响了。

「周瑜」:吃饭了?

「乔季同」:过年好(笑脸),吃过了。

「周瑜」:吃的什么好东西?

「乔季同」:乡下菜,没什么特别的。

「周瑜」:瞅瞅。

乔季同猜黎建鸣可能是好奇,去桌旁照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深咖色的大圆折叠桌,桌上盘子磊着盘子。圆桌周围着一圈人,正喝得满脸通红。

乔季同离得远,桌上所有的脑袋都入了镜。倒不小心暴露了他不在桌上的事实。

「周瑜」:哪个是你爸妈?

乔季同想了一会,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回了个笑脸。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去包饺子了。

黎建鸣家里没什么亲戚,属于利手利脚的富。过年也都是在小家里过。

吃过晚饭,在楼下和家人唠了一会儿,黎建鸣就开始想乔季同,回了房。

想发消息吧,又拉不下脸。不能他主动,他要等乔季同给他发新年祝福。等来等去,手机里几百条消息,居然没一条是乔季同的。他到底是没克制住自己,主动发了消息。

幸好乔季同回复得还算快,没落了他的面子。

可刚说了两句,就没了动静。

黎建鸣又拉不下脸了,辗转反侧地等到八点。

对话框里除了自己那句「到底哪个」以外,没有任何反馈。更可恶的是上一条还没有字,只有一个系统自带的笑脸表情。

黎建鸣又发了一个「干啥去了」的表情包。

等了半个小时,仍旧没有回信。

这回黎大少爷受不了了。这世界除了他那个血脉压制的大姐,没人敢让他等半个小时。

他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去。响了七八声,接通了。

“哎,黎先生,新年快乐。腿怎么样?”

画面上的乔季同离得稍远,能映出整个上半身。语音外放,信号还不是很好。影像卡来卡去,说话断断续续。

但黎建鸣也能看出个大概。

乔季同戴着无纺布的一次性帽子,就像正在车间里上班的工人。

穿着他那件寒碜的间棉棉服,棉服外面套着个粉色的围裙。围裙太旧,上面的胶印都碎得要没了,隐隐约约能看出来曾经印着个Hellokitty。

背景是白色的粉墙,白得凉嗖嗖的。

黎建鸣问了一句:“干啥呢?”

乔季同把正在包的饺子递到镜头前,笑道:“包饺子呢。”

“咋就你自己?”

“我包得快。”

这时候镜头里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对乔季同努了努下巴:“去库房取箱啤酒去。”

“哎,好。”

男人走了。

黎建鸣颇为不快那中年男人使唤的神气,问道:“刚才那谁?”

“我大姑父。”

“干啥的?”

“包工程的。”

“哼,你不说我还以为他市长。”

乔季同又是尴尬地笑笑:“黎先生,我离开一会儿,先挂了吧。”

“不用挂,你去拿你啤酒去。”

乔季同也只好道:“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罢拿起墙上挂的毛巾,擦了擦手,出了镜头。

黎建鸣对着没人的镜头也没劲,拿起床头的Switch,随便点了个游戏。

这时候手机里传来了一阵哗啦啦的响声,紧接着刚才那个中年男人又出镜了。

可能因为案台上东西太多,他没注意到乔季同架在这里的手机,正脸朝着外面说话。

这时听到一个女人问:“季同呢?”

“让他拿啤酒去了。”

“别在老家使唤这孩子,让人看着不好。”

“什么叫使唤?我养他到大,说两句还不行了?过年就拿五千来块,啥也不是。”

“你看你,喝点酒又开始这德行。那小宝的大学生活费,一个月不也给拿一千五呢么。”

“小宝去年才上的大学,总共没他妈几个月,你还当回事了。”

“季同也是,给点钱吧,还当着大家面儿给。顶随他妈,爱耍小心眼子。要不是当年她妈闹,三弟也不能没。”

“大过年的,提这些死人干什么。这孩子就是搅灾,克人。”

“哎,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左右都不花咱家钱了。”

这时候又远远地听到乔季同的声音:“大姑,咋来厨房了?多冷,回屋吧。”

“大姑来看你这需不需要帮忙。”

“没事,快包完了。”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镜头里没人了。

手机这头,黎建鸣手里的Switch手柄差点没被他给怼烂。

照片上那么一大堆人的饺子,都乔季同一个人包。

简陋的乡下厨房,冷得外套都脱不下来。

乔季同一个人在这里忙活,冻得鼻子通红,手也通红。

这时候乔季同又出镜了,笑呵呵地好像很开心。

黎建鸣压住鼻子里的酸意,问道:“啥事儿这么高兴?”

乔季同把手里一个黑黢黢的圆东西凑到镜头前:“奶奶给拿了个冻梨。黎先生,您吃过冻梨吗?”

黎建鸣摇头:“什么玩意?”

“就是梨放外面冻上,再解冻。”

“哦。怎么还削下去一块?”

“可能那块冻过劲儿了。”

乔季同拉了个小板凳,坐在镜头前吃那个冻梨。屋子里太冷了,冻梨也凉,吃得他不停哈气,简直要嘘气成云了。

“好吃吗?”

“好吃。”

黎建鸣心道放屁。破JB玩意,求他吃他都不吃。还被削下去一大块,一看就知道是没人要的东西。

没人要的冻梨。

没人要的乔季同。

黎建鸣仰起头,掐了掐鼻梁,不让自己红眼睛。

他原来看不惯乔季同的没见过世面,看不起他的低眉顺眼。那些鄙夷,如今反而变成了刺痛他自己的箭矢。

没爹妈的孩子,跟着表里不一的刻薄亲戚。寄人篱下地长大。畏畏缩缩地长大。

初中毕业就出来混社会,接着在社会上长大。跌跌撞撞地长大。

一年年的。只是干活。干活。干活。

他忽然又想起那天,在日式酒馆的小包厢里。乔季同望着桌面说自己想学吉他。眼睛清炯炯,亮闪闪的,含了多少的渴望。

可谁在乎他的渴望。

就算是他黎建鸣,要不是被鬼迷了心窍,怎么都想搞到这个土包子,他能注意到么?他能关心到么?

无名之辈乔季同的苦难,那是无论如何也疼不到他这里的呀。

黎建鸣忽然不想和乔季同分出个输赢了。

他干嘛要和这么一个可怜人分输赢。

赢了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