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喜服
“好了，咱就坐这。”司徒玉珩先一屁股坐下了，把自家儿子从夫人手里抱过来。
“稀罕，你们俩竟舍得回来了。”卫月生脸上带着笑意，语气却听起来讽刺。
卫焱啧了一声：“你们没完了是吧。”
卫月生盯着他咬牙切齿，要不是这有旁人在，他恨不得冲上去打卫焱一顿。
他们两口子出去逍遥快活，把活留给他干！
卫焱剥着松子，理所当然道：“你没夫人，又没孩子，大把的时间，多干点活怎么了，不挣出一番家业怎么娶妻。”
“就是！就是！”司徒玉珩笑得揶揄。
卫月生冷呵一声。
卫焱给他添了杯茶：“别这么大火气，喝口茶压压。”
卫月生讶然：“怎敢劳烦咱们卫大城主给我倒茶，这怎么使得！”
“爱喝不喝！”卫焱没再搭理他。
卫月生气得要死，司徒玉珩见他吃瘪，没忍住笑了起来。
卫月生抬手扶额，咬着牙把火压下了。
李卿云一直安静听着，没作声，时不时接过卫焱递过来的松子仁。
此时，院中突然躁动起来，众人纷纷起身，卫焱也站了起来。
司徒伯盈落后半步，跟在卫无尘夫妻身后，引着他们朝上首走去。
待他们落座后，其余人都看向卫焱。
卫焱碰了碰李卿云的手肘，俩人一同坐下了。
随即众人纷纷落座。
司徒伯盈朝自家儿子那桌看去一眼，他听儿子的，将卫焱和李卿云单独安排一桌，位置紧挨着主桌。
他暗自打量着卫无尘的脸色，瞧不出情绪，不过，应当是没有介怀。
落座后，卫无尘目不斜视，唐络瑶倒是朝卫焱看了几眼。
不久后，一对新人登场。
场面顿时热闹起来，司徒玉珩乐呵呵地看着，时不时吆喝几声起哄。
卫月生虽然嫌弃他这做派，但也面带笑意，他这个小叔能修成正果着实不易。
李卿云只抬头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卫焱倒是视线专注，眼神一直落在小叔身上。
卫月生随意一瞥，注意到不对劲，阿焱这看的时间也太久了吧，人家都是瞧新娘子，他直勾勾盯着人家新郎官看。
此时，李卿云循着卫焱的视线，也看向了小叔，眼神停留几瞬才收回。
卫月生心下诧异，这不可能啊！小叔是长得好看，那也不至于到这个份上吧。
司徒玉珩也察觉出不对了，他跟卫月生对视一眼。
随即，司徒玉珩轻喊一声：“卿云，你把你跟前那个奶皮酥给我吧，我喂给我儿子。”
同时，卫月生面上如常，底下狠狠踹了卫焱一脚，用眼神示意他，你瞎看什么呢？
卫焱啧了一声，拧眉不悦。
“好。”李卿云伸手去端。
卫焱先动作了，他夹了两块奶皮酥搁在李卿云碗里，然后才端给司徒玉珩。
司徒玉珩和卫月生对视，彼此眼神里都是疑惑。
李卿云接过卫焱剥好的松子，淡淡道：“他是在看新郎的喜服。”
卫焱嫌弃地朝二人剜去一眼，对李卿云道：“别搭理他们。”
司徒玉珩和卫月生脸上都是一怔，心里沉了两分，卫焱和李卿云在一起多年，虽然大家心照不宣，但是明面上始终没有名分。
此时，司徒玉珩朝自家娘子看去一眼，她笑着问道：“卫城主身上这件衣服看着不错，是哪位绣娘做的，我想给夫君也做一件。”
卫焱在李卿云肩上拍了一下：“是我道侣做的。”
司徒玉珩闻言，暗暗翻了个白眼，又显摆上了。
李卿云掏出一个匣子，从里面找出这件衣服的图样，打算递给她。
卫月生适时开口：“卿云你别拿了，阿珩就爱穿些花里胡哨的衣服，你还是留着做给卫焱穿吧。”
“嘿！你会不会说话！”司徒玉珩朝卫月生瞪眼。
插科打诨几句，气氛重新轻松起来。
席间，热闹非凡，许多人来往交谈，卫焱和李卿云一直安静地坐在位置上。
卫月生看着他们，心里不由得羡慕起来。
当初在学宫，他看出卫焱喜欢李卿云后，其实并没有当回事，世家子弟多是妻妾成群，整日流连烟花、养小倌的也不在少数。
但是他看着卫焱一步步走来，就知道卫焱是认真的。
当初卫焱的结婴宴，他心里担忧过，说实话，要是那时卫焱娶了个世家女，只将李卿云私下养着，他都有些接受不了。
如今，俩人风风雨雨走过数十年，始终坚定地选择彼此。
要是他也能遇见这么一个人就好了。
卫焱蹙眉：“你不去结交些闺阁姑娘，坐这盯着我俩看，什么毛病！”
卫月生一哽，心里那点郁结散了个干净：“你闭嘴吧！”
司徒玉珩乐得不行：“嗐！阿焱你不知道，卫姨估计是受你影响，见阿生久不成亲，以为他也喜欢男的，还怀疑到我头上来了，幸好前两年我成亲了，这才洗清了我的嫌疑。”
卫焱：“……”
李卿云：“……”
卫月生：“……”
卫月生拂袖离去。
司徒玉珩朝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
等喜宴结束，卫焱和李卿云并肩离去。
司徒玉珩目送着云辇离开，心中忽然生出感慨。
两情若是久长时，一定是在朝朝暮暮。
晚间，卫焱窝在李卿云怀里，捏着他腰上的软肉。
李卿云单手翻书，淡淡道：“想穿，我给你做。”
卫焱倏的抬头，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那件衣服看起来很复杂，有很多绣花和暗纹。”
李卿云挑眉：“不相信我？”
“我没有。”卫焱咬在他脖子上。
李卿云嗯了一声：“我有空就做一点，咱们的日子还长，不着急，总能做完的。”
卫焱抱着他的腰晃了几下：“我也想学，想做给你穿。”
“行，你给我打下手。”
卫焱撅着嘴亲他：“云云~你怎么这么好啊~”
李卿云笑了一声：“因为卫焱太好了。”
卫焱搂着他的脖子闷闷笑了起来：“好啦，你继续看书吧。”
“好。”李卿云在他鬓角亲了一下。
卫焱想，是他钻牛角尖了，他以前想跟李卿云成亲，是因为他想和李卿云光明正大在一起，想让别人知道李卿云是他的。
现在，他已经做到了，城门口那两个大字明晃晃地昭示着他和李卿云的关系。
而且，日子是他们自己过的，不是展示给别人看的。
今日席间，很多人都盯着新娘子看，他才不愿意让那么多人盯着李卿云看。
就算李卿云是个姑娘，他现在的做法也不会改变，他不会在外人面前和李卿云亲近，比起娘子、夫人这些称呼，他还是喜欢叫云云。
其实也没什么不同的。
卫焱往下滑了一截，埋在李卿云肚子上，嘟囔道：“云云，等你看完书，我想要你，好想你啊。”
李卿云手上一顿，他合上书，双手环抱卫焱：“不等，现在就做，我也想你。”
卫焱眯眼笑了起来，掐着他的腰，把人摁在自己胯上。
“云云，我总是要不够你。”卫焱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喜欢一个人。
李卿云没说话，捧着他的脸，珍重地亲在他唇上。
一晃，一年又要过去了。
卫大将一份册子呈上：“主子，这件事必须得你拿主意。”
卫焱接过来翻看，问道：“谁递过来的？”
卫大道：“天枢亲自送来的。”
“他人呢？”卫焱问。
“此时在花厅歇着呢。”
卫焱：“请他过来。”
“是。”卫大离去。
卫焱垂眸看着册子沉思，他爹要对中州下手了。
“少爷。”天枢喊了一声。
卫焱嗯了一声：“这事我知道了，人你可以带走，但是——”
“少爷。”天枢打断他，“这么大的事我也做不了主，您回去跟主子商量吧。”
卫焱瞥了他一眼没作声。
天枢缓缓道：“年下了，少爷回家吃个饭吧。”
卫焱依旧沉默。
天枢又道：“少爷，你还是姓卫啊。”
“……知道了。”
天枢心里一喜，明白他这是答应了，高兴地离开了。
卫焱吩咐道：“卫大，年底把帐清一下，每人的份例多加一成。”
“是。”
卫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感慨，这十来年，虽然主子每次回来的时间不长，但是他能明显感觉出主子的脾气在慢慢变好。
不是那种表面的脾气，而是心底的戾气淡去了，偶尔，主子会流露出一些少时的小性子。
他知道，这些都跟李卿云有关。
与主子相比，李卿云好像一直没有变过，他始终安静、内敛，默默地包容主子，或者说是纵容。
明烈的阳光，驱散了空气的湿寒。
“少主！李公子！”卫家众人起身向二人行礼。
卫焱嗯了一声，右手微抬。
落座后，卫无尘沉默不语，其余人也保持缄默。
卫焱没受影响，他神色坦然，先给李卿云添了碗汤，然后俩人自顾自吃饭，时不时低声说着话。
在这种怪异的氛围中，家宴结束了。
人都走了，卫焱和李卿云坐着没动。
“卫焱，你是不是非他不可？”唐络瑶没带任何情绪，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
其实问完之后，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因为卫焱看李卿云的眼神变了。
以前，卫焱看向李卿云时，眼睛里是明晃晃的喜欢。
可如今，卫焱看向李卿云的眼神很克制，一眼看上去没什么波澜，甚至都不像是熟识的眼神。
但她能察觉出卫焱眼底的珍视和爱重。
浅淡的喜欢，在岁月的冲刷中，沉淀成了深重的爱。
卫焱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漠：“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唐络瑶沉默一瞬，开口道：“李卿云。”
“卫夫人。”李卿云朝她颌首。
唐络瑶掏出一个锦盒，搁在他跟前：“这是当初我嫁进卫家时，卫焱奶奶给我的。”
卫无尘闻言一怔，他当即打开锦盒，果真是那个水灵圣珠的手串。
水灵圣珠在深海孕育，集万水之灵，内含磅礴生机与水脉之力，称得上是极品珍宝，在卫家传承近千年，一直由家主夫人佩戴。
“你——”卫无尘惊愕地看着唐络瑶，“你这是做什么？”
唐络瑶没理他，继续朝李卿云说：“这东西正合你的水灵根，你拿着戴吧。”
卫焱垂眸看着锦盒，水灵圣珠可以与修士体内的灵根相呼应，彼此增益，日日佩戴，可以极大地滋养灵根，起到洗经伐髓的功效。
李卿云没作声，偏头去看卫焱。
卫焱沉默几息，他伸手合上锦盒，推回唐络瑶手边：“您的心意，我们心领了，不过，这东西您还是留着传给卫家以后的家主夫人吧。”
唐络瑶看着他道：“你是我的儿子，卫家必须是你的，李卿云是你的道侣，这东西不给他给谁！”
卫无尘侧身去瞧她，抿了抿嘴，到底没说话。
卫焱淡声道：“您想岔了，我没想接手卫家，相反，我现在有的东西，等以后都会留给卫家的子孙。”
“至于，卫家以后的家主是谁，那就交给爹去决定吧。”
唐络瑶冷然道：“你们卫家的事我不掺和，这东西我既然拿出来了，就不会收回去。”
说完，她直接起身离开了。
卫无尘看着她的背影，犹豫几瞬，还是追了上去。
卫焱见人都走了，他凑过去靠在李卿云肩上，“再等一会儿吧，等我爹回来，说完事咱们就走。”
李卿云说好。
卫无尘跟在唐络瑶身边，轻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唐络瑶冷冷道，“你看不出来吗，你儿子非他不可。”
卫无尘沉默了，默默松了口气，不是要和离就好。
他道：“我也没有阻拦他和李卿云在一起，可问题是卫焱只跟他好，不娶妻纳妾，俩人没有孩子，卫家交到卫焱手里，以后就断了。”
唐络瑶停下脚步看着他没说话。
卫无尘抿了抿嘴，低声道：“这样，咱俩也绝后了啊。”
唐络瑶并不在意，她冷嗤一声，“卫大尊主可以找人再生一个。”
卫无尘无奈道：“你明知我不会。”
唐络瑶不耐烦了：“卫家的事你自己操心吧，跟我无关。”
她抬脚大步朝前走。
卫无尘随之而动，他不停地捻动手指，待走到门口时，他实在忍不住了，猛地伸手攥住唐络瑶的手腕：“瑶瑶，我——”
“卫无尘！”唐络瑶立即打断他，“你如今是合体期修为，可我还是金丹，我的寿命只余百年。”
修为停滞，与之而来的是寿数的缩减。
卫无尘急急道，“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我不会让你——”
“够了！”唐络瑶再次打断他，甩开他的手离开了。
卫无尘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满心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