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路西法向远处望去, 那个时空裂缝从初级状态开始启动，已膨胀起来，而利维坦不知怎么竟出现在它的面前, 冷不丁就被吞了进去。
危急之中，利维坦变幻成本体的巨兽模样, 身体也随之迅速长大, 终于在紧急关头从裂缝中冲了出来。
在场的魔王们都为他捏了把汗。
萨麦尔展开翅膀飞上天空，冲利维坦喊道：“千万小心啊，我们可不想失去你。”
利维坦心里很感动，但迫于形势只能急急地道：“陛下，现在有什么办法吗？”
这时沙利叶、阿撒兹勒、贝利亚以及亚巴顿也围了上来, 都急切地看着萨麦尔。
时空缝隙引起了乱流, 在这股力量正下方的万魔殿已受到影响，防御魔法阵同时开启, 使那黑色的建筑显得更加瑰丽而神秘。
萨麦尔看了看脚下, 在时空缝隙膨胀到足以吞噬万魔殿之前, 万魔殿似乎还能顶得住，但潘地曼尼南就没那么好运了。原本平整的街道上已开始飞沙走石, 掀起的阵阵烟尘充斥着每个角落, 随着时空裂缝的扩大和破坏力持续地增强, 整个潘地曼尼南都承受着毁天灭地的压力，好像随时都可能分崩离析。
萨麦尔沉默了良久。在过去, 时空缝隙也不算稀奇, 总有一些小的会突然产生，但每每碰到, 只要向上帝祈祷, 上帝总会及时处理的。然而现在这些时空缝隙已经完全失控, 也许……连神都无能为力了吧？
想到这里，萨麦尔浑身一凛，无力和被抛弃的失落感混杂在一起，让他喘不过气。
就在他晃神的刹那，时空裂缝忽然暴增，竟又膨胀开了。
感受到时空裂缝的突变，利维坦惊叫：“快躲开！”整个天空都回荡起它的吼声。
魔王们向后退去，但利维坦由于身体太大，被时空缝隙紧紧地吸住，几乎动弹不得。
巨兽的四只爪子和尾巴在空中划动着，但天空中并没有能够让它借力的东西，而它的腰腹部正在承受着异空间的吸引力，这让它苦不堪言。
来自时空缝隙的力量因利维坦被削弱了许多，地面上越来越多的传送魔法阵已经打开，恶魔们都在趁这短暂的时候逃离魔都。
但片刻的平静过后，时空缝隙的力量还在增强。
“呜～我要坚持不住了。”
利维坦爆发出一阵阵沉沉的低吼，随之它身体一歪，后半身已经被拖入了不断扩张的时空缝隙之中。
魔王们赶紧伸出援手用魔法拉住利维坦，但也只能暂时稳住利维坦不被吞噬而已。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人影加入到魔王之中。
惊魂未定的利维坦定睛一看，忽然高兴地叫了起来：“路西……陛下？！”
听到利维坦的话，萨麦尔和魔王们都错愕了片刻，在如今这艰巨的时刻，他们当然需要路西法的帮助，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来不及任何寒暄，路西法用魔法做成一个套子套在利维坦的大脑袋上，和魔王们一起把它从时空缝隙里拽了出来。
“不要再冒险了，利维坦。”路西法站在众人面前，担忧地道，“我要去找黑暗神，就算是绑也要把他绑到这里来，你们只要坚持到我回来就好。”
听了路西法的话，魔王们重新燃起了希望，他们都知道路西法是不会食言的，至少他会尽力帮助他们。
就在这时，众魔王身旁的空间忽然出现一阵强烈的扰动，一个熟悉的黑影伴着黑光自虚空倏然降下。时空缝隙那黑洞一般的入口，在他的身后如同一只张大的黑色的眼睛，而他的降临就彷如那巨眸突然点亮的瞳孔。
“黑暗……”
“神？”
“上帝？”
突然见到降临的上帝，魔王们一时间叫什么的都有。但不论怎样，他们心中都不约而同升起了希望，潘地曼尼南有救了。
“黑暗神！是我私自离开所以您才醒来的吗？”路西法高兴地向他飞去，黑暗神现在来得太是时候了。
上帝摇头，道：“吾一直都没睡。”
“那您应该知道潘地曼尼南的情况了。”路西法看了看脚下正遭受灾难的城市，指着那时空缝隙说，“请您修复这个时空缝隙让一切恢复如常吧。”
上帝不知道该不该把事实说出来，作为造物眼中无所不能的存在，他从来不愿承认目前的自己是有极限的。
而上帝迟迟没有答应的意思，使魔王们面面相觑，以为上帝不愿意伸出援手。但见上帝欲言又止的样子，路西法似乎知道了什么。
“您……因为您还没获得至高的力量吗？”路西法低声问。
“吾做不到，路西。”顿了顿，上帝终于正面说出了自己的困境。
面对着虚空中宛如黑洞一般在吞噬一切的时空裂缝，路西法的眼里流露出无比的惋惜与自责，“如果您需要获得更高的力量，请您去得到它吧！如果您需要神格的碎片，那您现在就拿去！”
路西法拉起上帝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比起现在的样子，我更爱那个无所不能的您。”路西法颤抖着嘴唇说，“救救这个世界，它是您一手创造的啊。”
“它是一个瑕疵品，因为我能力的不足，创造出来时就是。”上帝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论他怎么拖延，这一天还是到了。
听到上帝的话，亚巴顿最先受不了了，暴吼道：“什么叫瑕疵品？！你所谓的瑕疵品是我们所有人的家！”
亚巴顿的吼声点燃了堕天使们心中的怒火，他们一点儿点儿试探着向上帝围拢过来，就如同对上帝的敬畏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失。上帝刚才说什么来着？他的能力也是有限的，他根本不是他们所认为的那样全知全能。
而他亲口说他创造的世界只是个瑕疵品……
这样的话如同寒流扫过每一个人的心，魔王们都觉得失望透顶。他们所生活的世界从没被神爱过，他们自己是不是也一样？
不再理会愤怒的魔王们，上帝把目光转向路西法，他才是他心中最完美的造物。但如今他要他在一个瑕疵的世界和完美的造物之间做选择。
“路西，吾根本无法预见得到神格碎片之后的事。也许你牺牲了自己也换不来这个世界的好转，吾能确定的只是，如果吾得到神格的碎片，吾将会永远失去你，永远。”
“可是您已经预见过这一刻了吧？您早就知道我的选择。”路西法紧紧抓住上帝的手，动情地说，“我从不惧怕命运，既然命运改变不了，那就让它来吧！”
路西法伸手抚摸着上帝的脸颊，深深地凝望着那一双金瞳，那深邃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他自己。
“路西……”上帝仍踟蹰着。
“听着，耶和华。”路西法郑重地扶着上帝的双肩，低低地诉说，“你是这世界的造物主，永远都是。你可以创造想要的一切，当然也能改变一切。”路西法释然地笑道，“所以大胆地去做吧，也许我们谁都不会失去什么，而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好。”
上帝的眼睛眨了眨，似乎从路西法的话中体会着什么。他和路西的不同就是，路西有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勇气，而他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和预见未来的能力，却往往反被其缚住手脚。
“路西……吾明白了。”
上帝揽过他的堕天使，紧紧地揽着。
魔王们偏过视线。路西法已经嫁给了堕落的上帝，夫妻之间的事他们不方便看。
但亚巴顿巴望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就算堕天使们都不好意思看，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可亚巴顿刚刚偷看过去，就惊叫起来，“您要干什么？！”
被亚巴顿这一喊，众人都望过去。但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上帝手中出现一柄由黑光化作的短剑，而那短剑已从路西法的胸口穿入，又从背后穿了出来。
神力携带的巨大力量随着短剑灌入堕天使的身体，击碎了他的灵核，仿若汹涌的烈焰将他的羽翼吞没。
不过瞬间，路西法黑色的六翼已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飘零而下即将消逝的残羽，只余下翅根即将消逝的一小部分。
灵核破碎以后，路西法的伤口迅速地向周围蔓延，如同在胸口诞生的时空缝隙，即将将他吞噬殆尽。
鲜红的血染透了堕天使的衣襟，路西法的双眼却死死地锁住上帝的神瞳，微微笑着，如此不舍地，像在期待着完成一个长久以来的心愿。
“我好想……好想看到您……成为至高神的样子……”
路西法努力地张着眼睛，但上帝的脸在他的眼中已越来越模糊，就如同此时他就快消逝的生命。
上帝的视线也模糊了，有什么东西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感受到心中别样的痛楚，钝钝的痛，被刺伤的痛，仿佛利刃正剜向自己的心口。
“路西……”上帝染血的手指抚上堕天使的脸。但怀中的人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吧……”
路西法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他眼中最后的一点儿光熄灭了，带着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心愿。
“路西……”
上帝低低地唤着路西法。
但回应他的，只有指间溃散得越来越快的光点儿——
那些微微闪烁的光点儿在时空裂缝的引动下向那黑暗的深处飘去。
最终，只有一个六角形的光点儿停留在上帝的指尖，流连不去。
上帝张开手，试图抓住那六角形的光，但顷刻间，它已化为虚无。
“路西……”
上帝喃喃地说着，一滴泪自眼中滑落下来，它那样晶莹无瑕，好似能蛊惑人心。忽然那泪珠大放异彩，化成六角形的模样。
黑暗神格，每一个侧面都是一个完美的世界，每一个世界都是诱惑，但最终的羁绊就是爱，即是他成为至高神的最终障碍。
路西的神格碎片只是神格赋予他的烙印，它的真实模样就是羁绊。
只有亲手斩断羁绊，才能获得最终的力量，成为至高的神。
在路西法嫁给他时，应该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些。
就在上帝出神的时候，那碎片已融入他的眉间。随着繁复的神纹在眉间展开，神性的淡漠被万千情绪汇成的洪潮所淹没，一瞬间，他体味了世间的所有感触，但又在一瞬间，一切又在他的神瞳中寂灭了。
上帝缓缓张开双眼，原本金色的左眸已经变成了黑色。而他流下的泪水已被风干。
上帝孤身站在时空缝隙的前方，仿佛已与它融为一体，沉静得可怕。
在场的魔王们亲眼看到上帝杀死路西法已经难以置信，如今他们隐约感到上帝本身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更是震惊得不知所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竟然亲手杀了路西法？为什么？为什么？！”萨麦尔上前一步，质问上帝。
上帝无意回应他，只是沉默不语。
“为什么？！”
萨麦尔彻底地愤怒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深爱着上帝的路西法最后竟是这样的结局。
“因为他现在是至高神了！萨麦尔大人你别冲动！”生命之树不知从哪驾着小蝙蝠冲过来，急急地说。
听到生命之树的话，魔王们面面相觑，至高神这样的称呼是他们没有听说过的，但这是否说明潘地曼尼南有救了呢？
就在魔王们踟蹰之时，上帝抬起右手，像手中正虚虚地托着什么。
无匹的威压自他的掌间诞生，瞬间席卷了整个世界，甚至连天堂也没能幸免。他身后的时空缝隙也忽然涨大了许多，从其内部延伸出更多狭长的时空裂缝，遍布了天空，好像一条条危险的触手，凡是它所碰触到的东西，都被搅碎吞噬了进去。
在这样的压力下，原本耸立的万魔殿刹那间分崩离析，接着，整个城市都在顷刻间化作齑粉。
没有哀嚎，甚至来不及恐惧，世界在一瞬间寂静无声。
生命之树瞪圆了眼睛，嘴巴颤抖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魔王中，对空间魔法有点了解的亚巴顿绝望地叫道：“完了，这……这个空间正在折叠，不，这个世界都在坍缩，照这个速度下去，用不了多久，整个世界就玩完了！！”
魔王们惊呆了，原来变化后的上帝不是来拯救他们的，而是来灭世的。上帝疯了！
紧要关头，萨麦尔突然提着长/枪奔向上帝，直取上帝的心口。即使没有任何机会，他也要博上一博。
见到萨麦尔的行动，魔王们也不再畏惧，一起围攻上帝。
“你毁了潘地曼尼南！还要毁了这个世界吗？！你爱过我们吗？”萨麦尔呼喊着。
魔王的枪尖凝聚了他全部的力量，带着黑色的火焰，所过之处空间都为之鸣动。但萨麦尔的枪尖根本无法接近上帝，在距离上帝十米之外的地方就被迫停了下来。
接着，百倍于萨麦尔的力量向其反噬回去，萨麦尔知道自己毫无胜算，但还是准备硬接下这力量，既然他敢弑神，自然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就在电光石火间，忽然一个身影挡在了萨麦尔的跟前。然而他只勉强抵挡了片刻，就被那力量轰成了粉末。
“亚……”
萨麦尔甚至来不及叫出他的名字，就被击穿了胸口。
死去的瞬间，他听到上帝说：“吾爱你们。”
亚巴顿和萨麦尔的死没有让毁灭的力量停止下来，时空裂缝的脉络以上帝为中心在天空蔓延。世界仿佛一件已损坏的瓷器，碎裂前的那般模样。
魔王们一个接一个地在神力无差别的轰击下化为齑粉，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力。
霎时，寂静的空间中只剩下生命之树了。
生命之树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抗揍，魔王们都倒了，自己除了掉了不少头发，竟然还没有什么事。
“神……神啊……您……”
生命之树试着唤他，但当它看到上帝平静的目光时，忽然明白了什么，充满希望地说：“神，我们再见？”
“再见。”上帝淡淡地说。
顷刻间，时空裂缝携着混沌从四面八方过来，将生命之树也淹没了。
不久之后，一切皆归于混沌。身处混沌，上帝将反演后的世界置于手中。
它仅仅是一个没有体积的点，却囊括了时间与空间及宇宙的万物。它是世界的起点也是世界的终点。
上帝睁开双眼，金色和黑色的神瞳昭示了他如今无与伦比的至高神身份。
时间，空间，灵魂与命运此时都在他的股掌之间。
怀着满心的期待，他对着手心中那个小小的奇点说：
要有光……
于是奇点重新展开——
萨麦尔和亚巴顿猛然张开眼睛，似乎有什么紧张无比的事刚刚扼住了他们的神经，但当他们看清周围的一切时，才发现他们正双双躺在偏殿的寝殿里，周围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和宁静。
然而那真实的宁静和真实的紧张感交错在一起，又让一切都变得有些虚无缥缈。
难道都是臆想？
“我……我好像做了一个梦。”萨麦尔推了推身边的亚巴顿，抚摸着自己的心核，此时它还在砰砰地狂跳着，模糊了现实和虚幻的界限。
“我也是。”亚巴顿正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被萨麦尔推了推，才心有余悸地说，“我梦到潘地曼尼南就要被时空缝隙吞噬，然后上帝来了，但他……他要灭世。”
听了亚巴顿的话，萨麦尔浑身一个机灵坐了起来。他们竟然做了同样的梦！
亚巴顿从萨麦尔的目光中看出了什么，道：“你也做了这个梦是吧？！”
望着窗外旖旎的星空，萨麦尔回想着梦中的情景，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他仔细地琢磨着梦中的细节，觉得这一切都真实得不可思议。可是他竟然看到了蜕变的上帝和世界的末日，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已经死过了一次。到底现在是死后的世界，还是有人在不知不觉中重置了一切？
无从判断这些的萨麦尔看向身边的亚巴顿，由衷地说：“真没想到，最后的时候，你竟然会挡在我的前面。看来我真的没有爱错人。”
面对着萨麦尔的突然表白，亚巴顿有点儿不好意思，装作满不在乎地说：“反正神要灭世都要死，先死一秒的事，你那么感动干什么？”
萨麦尔把亚巴顿搂在怀中，他的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感激亚巴顿的忠诚和信任，一方面他认清了自己在神面前的渺小与无力。
接下来的几天里，萨麦尔召集魔王们展开了秘密的调查。他们发现做了相同的梦的只有当时在上帝面前的几人，其他的堕天使们对此都没有任何印象，天堂那边更是毫不知情。
但魔王们对梦中的情景还心有余悸，他们密切地观察着天空的变化，直到本该在梦中出现的时空裂缝再也没有出现，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放松下来的萨麦尔惦念起路西法，如果一切都只是个梦，那么他应该还活着。
萨麦尔和亚巴顿一起来到人间界。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那在山巅的宫殿已经不知所踪，甚至没有一点儿存在过的迹象，好像它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萨麦尔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安，即使他们都好好的，世界仍好好的，但也许路西法不是。
见萨麦尔忽然忧郁下来，亚巴顿宽慰道：“也许神不想我们三番五次地打扰他们，搬去别处住了吧。”
“可是路西法他……”
“连我们都好好的，神最宠爱的陛下怎么会有事呢？嘿嘿，你不要担心，上帝他老人家说不定带着陛下去别处过没羞没臊的日子去啦。我们还是回去吧。”
萨麦尔的理智和情感矛盾而交杂，但在如今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也愿意相信亚巴顿的话，给自己保留一丝希望。
萨麦尔和亚巴顿走后不久，上帝现身了。孤身一人。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已恢复成原样，创世之初的瑕疵也在灭世和重生之际修复完毕，一切都是完美的样子。
只是路西法……却真的再也回不来了。不论他再怎么努力，这个世界往后的日子里，路西都是不该也不能存在的。
“谁说这一切只是吾的荣光？”上帝抬起眼，望着天空中普照着大地的太阳，喃喃地说，“这是你的荣耀。看，这世界如你所愿，已经修复了。”
上帝回望着山顶，像在回忆曾经住在上面时的种种。许久后，他离开了。
他没有再回天堂，也没有再回到地狱，他只是在人间流连，却没人能说清他到底在什么地方。
天堂和地狱都在寻找他，但除了某些幸运的天使或恶魔可能偶遇过他化身后的模样，几乎所有的找寻都是徒劳的。
许多许多年后——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两只白鸟追逐着掠过，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声，洁白的云朵一层叠着一层，高远的天穹隐隐现出金红色的霞光。
一个少年靠坐在一片环绕着清澈小河的山坡上，望着眼前的美景，忍不住心情很好地唱起了歌。
假如这世上真有灵感，便应该迸发在这个时候了。
他直抒胸臆，几乎没有停顿地唱出了一首诗歌。
一口气唱完，他自己也愣了愣，然后畅快地呼了一口气，赶紧把刚刚唱出来的诗用炭笔写在带来的草纸上。
他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翻来覆去又把刚才的诗句看了几遍。
当他再次抬起头来，太阳的光线已有几分黯淡。
上帝就是这个时候来到他面前的。
少年注意到面前是一位老者，他的袍子纤尘不染，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智慧和庄严的气息，不禁对他大有好感。
在这个小城镇上，粗鄙的农夫很多，但看起来有知识的人却比较少见。
上帝问：“年轻人，刚才的诗是你做的吗？”
少年点点头说：“是呀。”
“你叫什么名字？”
“弥尔顿。”
上帝微笑说：“嗯，弥尔顿，你以后可能会是个伟大的诗人。”
弥尔顿很有些高兴，“我的确想成为诗人，做出世人都喜欢的诗歌。”
上帝道：“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做一首长诗吗？”
“我还没做过长诗，不过我愿意试试。”
弥尔顿从小就喜欢听各种故事，所以当他听老者说有故事的时候，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上帝并没有马上讲故事，他望着天空平静的云朵说：“弥尔顿，我的故事不是随便可以听的，听它的人，要付出代价。”
年轻的弥尔顿心中有些疑虑，难道听这老者的故事还要钱吗？一瞬间，他对老者的印象没有原来那么好了，原来不过是个借着故事骗钱的家伙。
不过弥尔顿从小家境优越，并不在乎为故事付出一点点钱，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块银币，对老者说：“你先讲讲你的故事，如果好听的话，我会付给你更多。”
上帝当然没有接他递过来的钱，“你要付的代价不是钱，而是比这贵重得多的东西。”
“是什么？”弥尔顿很好奇。
“这世界上，什么比钱更宝贵呢？”上帝反问。
“嗯，我认为是天赋，前途，亲情与健康等等。”
“很好。”上帝说，“你只要拿出这其中的一半就可以了。我不要你的天赋，也不要你的亲情，我只要你的前途和健康怎么样？”
弥尔顿有点害怕，但年轻的他并不相信这些，只想听听老人的故事。
上帝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开始讲述着那些有关路西菲尔的事。这个时候，仿佛无波古井的他，却好像起了波澜。
弥尔顿讶异地发现，天空中的云朵似乎都在随着他的讲述在变幻着，就如同他的情绪一般。
听完那悠长的故事，弥尔顿不解地问上帝：“您……您是恶魔吗？”
上帝说：“不是。”
“那您是天使吗？”
“也不是。”
弥尔顿说：“可既然你不是恶魔也不是天使，为什么要赞美一个堕落的天使？”
上帝幽幽地说：“因为吾要这个世界记住他。”
上帝用指尖轻触弥尔顿的眉心，霎时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和空寂充斥了弥尔顿的意识。
弥尔顿呆呆地注视着自己的心，忽然顿悟般地叫出那个名字：“您是……”
然而当他惊觉过来时，上帝已经离开了。
阳光擦过树梢，光线摇摇曳曳。一切就像一场白日梦。
弥尔顿在阳光下抬起头来，忽然在阳光散射的五彩斑斓的光线中看到一个银发黑袍的高大身影，身上笼着耀眼的光，顺着乡间的小路一路走去……
又许多许多年之后，上帝现身在红海之滨。
他目睹了亚当的后代们用智慧和双手一点儿一点儿开拓并改造着这个世界，并造就出属于人类自己的辉煌。但在辉煌的背后，很多人早已背弃了他，忘记了他们的祖先和那些神话。
如果是以前的他，可能会再次降下神罚，惩罚这些迷途的人类。
但这次，他只是想象着路西法扯住他嘴角时的样子，唇角用力地上扬。
因为弥尔顿的长诗，许多人记住了路西法。
一切都在他的推演中，分毫不差。
只是他却已经厌倦了。他想做点儿“出格”的事，比如跳出推演，做点儿自己也不可知的改变。
上帝缓缓阖上双目，仿佛一幕话剧已然结束，正等待着上演另一个故事。
忽然他从悬崖边一跃而下，仿若当初他揽着路西法从武斗场的最高处纵身跃下时那样。
他化作清风，感受到了久违的爱恋的滋味。
待他再次睁眼，他已在黑暗的深渊中快速上升，不一会儿就到达了深渊的边缘。
他手中握着的树棍模样的生命之树浑身湿漉漉的，正哭得稀里哗啦。
“神，您……您不打算回那个世界了吗？您终于想好了吗？”生命之树说。
上帝并没有理会它。
他在浓重的黑暗之中站了一会儿，接着便昂首挺胸一步步坚定地走了出来。
他身上的黑袍魔气滚滚，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银色的长发和一黑一银的瞳眸显得如此耀目。
黑暗之外正等着黑压压的一大群魔族，簇拥着他们最前方穿着华丽礼服的魔皇。
他的目光紧紧盯住面前那黑发紫瞳风华绝代的堕天使，丝毫不顾及对方满满的戒备和敌意。
今天是路西法加冕成为撒旦的日子。
魔皇对他身边的堕天使低低地说了句话，那堕天使就走近了两步，高声问道：“来者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他的嘴唇抖了抖，没人能看到他的睫毛已经微微地湿润。
“吾……”
睫毛下，他的神瞳蒙上一层动情的水雾。
“吾是——”
《每天都在地狱作死》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灵夜虽然更新龟速，但一定会完结哒！
当上帝再次遇到路西法的时候，他会说什么呢？
吾是——
上帝？
黑暗神？
至高神？
老公？
欢迎给出答案哇。
其实写到这里，我又脑补出后面的诸多情节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