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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赵老三的意外给陆久安敲响了警钟, 他把应平城内所有水域有危险的地方都给加设了安全护栏,等工事完工,已经到了深冬。

第164章
赵老三的意外给陆久安敲响了警钟, 他把应平城内所有水域有危险的地方都给加设了安全护栏,等工事完工,已经到了深冬。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 连城里走动的百姓都少了大半, 也有可能是一到冬天到应平游玩的旅客锐减所致。
有一天半夜陆久安被冻醒,听到窗外呼啸的寒风吹得呜呜作响, 他起身把木施上的厚衣服, 连同韩致给他打的那件狐毛大氅盖在被衾上, 这才略微感觉好受些。
翌日一大早, 陆久安尚在沉睡当中,陆起推门而入,门刚拉开一条缝,冷风呜咽灌进来,帷幔瞬间被撩起, 冷不丁打在陆久安脸上, 他裹紧被子刚翻了个身, 就感觉被窝里塞进来两个暖暖的汤婆子。
汤婆子是铜器做的, 刚灌的热水,铜器外加了一层夹棉的布套,是以并不烫手,陆久安闭着眼睛胡乱一捞, 将其中一个抱在怀里。
“陆起啊……”陆久安迷迷糊糊地嘟哝。
“大人。”陆起张开嘴, 一团白舞散在了空气当中,他搓着双手呵了口气,将冻红的指尖拢入袖中, “下雪了。”
“下雪……”陆久安觉醒了一些,睁开惺忪的睡眼, 眼里还有些茫茫然,“下雪了?”
他坐起来,满头青丝乱糟糟地散在背后,一张精雕玉砌的脸缩进淡灰色的布衾中间。
“对。”陆起把窗楞支起来,陆久安翘着脖子看了半天,愣是什么都没看到。
哪有雪啊?
“大人待会儿起来看看就知道了。”陆起弯着眼角笑,“天冷,我去吩咐灶夫做点羹汤暖暖身子,您再睡会儿吧。”
咣当──
陆起掩上门,连同院子里面传来的那些模糊不清的兴奋声一并关在了门外。
天一冷,陆久安就更不想起床公务了,他在床上赖了半天,直到主簿来禀告公务,才情不愿地裹上衣服。
走进院子里,陆久安这才明白刚才听到的声音是什么。
这群生在应平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雪的大人小孩,一窝蜂全都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伸出双手去接飘落的雪花。
阿多和杨苗苗在树底下你追我赶,五谷撒着欢追着两人奔跑,这只大狗转头看到陆久安,一个纵身扑了过来。陆久安顿感不秒,急急后退两步,还是被五谷沉甸甸的身子压得差点栽倒。
“哎哟,你这傻狗。”陆久安捧住他的大脑袋亲了两口,把他从身上赶了下去。
“大人。”杨苗苗脆生生地叫他,脸上藏不住喜色,“你瞧。”
“什么?”陆久安非常配合得凑过去。
杨苗苗宝贝似地捧着一个小瓷瓶:“我和阿多从树叶上收集的雪。”
陆久安乐了,这算什么雪,落到地上就化成水没影了,顶多算米夹子,就连那树叶上铺了那么久,也只浮了薄薄一层,他这一瓶雪,也不知道刮了多久。
怪不得他在屋内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也就他们应平的人稀奇。
陆久安猜得没错,应平的百姓确实稀奇。整个江州位于亚热带湿润气候区,除了海拔较高的山峰,其他地区很少下雪。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应平每家每户都表现得极为兴奋,陆久安走马观花顺着官道逡巡了一圈,发现无论高门大户,还是小户别院,家里凡是能用来盛放的锅碗瓢盆,统统都被搜罗出来摆放在了户外。
陆起打马跟在后头,看得喜不自胜:“要是他们见过晋南的雪,也就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了。”
付文鑫同样没看过雪,闻言驱马上前,好奇问道:“陆起,你给哥哥讲一讲,晋南的雪什么样的。”
于是陆起用他那张吐过千百篇纪实新闻的嘴,把晋南的雪景描绘得有声有色。
付文鑫瞪着一双眼睛,满腹震惊:“真的假的?地上的雪有几尺深,那不得把人埋里面了?还有什么像鹅毛?陆起,你可别是诓骗哥哥吧。”
“怎会……”陆起急得脚下没了轻重,不小心踢在马肚子上,马匹登时串出几丈远。
付文鑫指着远处歪歪斜斜的身影哈哈大笑:“咱弟弟还是这么不经逗,看看,三两句就急眼了。”
江预眼底暗含责备,意有所指地看了陆久安一眼,付文鑫满不在乎:“大人才不会怪罪我呢,再说了,你瞧瞧大人自己,笑得比我还过分。”
陆起骑术不精,等驯服了身下那匹马,一行人已经回到了县衙,陆久安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马夫,大步流星踏入衙内,经过游廊时,陆久安看到老态龙钟的杨老汉仰面站在树底下。
“杨老伯,你也赏雪呢。”陆久安走过去扶了他一把。
杨老汉转过身来,陆久安才看到他手里握着两截竹筒,脚边放着一个土褐色的劣质坛子,他弯下腰来,似要把竹筒里收集来的雪水倒入坛内,陆久安伸手:“老伯,我来吧。苗苗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老杨汉指着假山背后:“在那里呢。以前听人说,雪水泡出来的鸭蛋好吃,不知真假,暂且一试。”
陆久安小时候也听家里老一辈的人说过这话,于是也不阻拦,只叮嘱他小心地滑。
等来到堂前,主簿和一众待令的胥吏已经等候在此,他解下身上的大氅,随手丢给陆起,陆起兜手接住。
众人还在窃窃私语,陆久安一坐到高堂之上,下方的人就训练有素地停止了交谈。户部书吏察言观色,上前一步出列:“人言道瑞雪兆丰年,大人怎么看着反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陆久安捏了捏眉头:“我只是想着,应平这个长年不下雪的地方都下雪了,其他地方该遭雪灾了。”
“雪灾?”衙役面面相觑,他们尚处于初次见雪的兴奋余热中,还不太明白陆久安嘴里的雪灾一说。
“下雪还能遭灾吗?”
“嗯。”陆久安眉头紧锁,“和洪水一样。房屋因积雪倒塌,交通堵塞,植物死亡,粮食受冻减产,动物找不到食物饿死。而那些贫困的家庭就更可怜了,因为没有足够的柴火和衣服,可能会活生生冻死在家中。”
“嘶……”书吏衙役都倒抽一口冷气,眼里皆是惧骇。
陆久安挥了挥手:“眼下说这些虽然为时尚早,不过应平还是要提前做些准备为好。”
“大人是说?”户部书吏惊愕,随即摇了摇头,“不对,大人应当是多虑了,这雪照这么下下去,想来是遭不了灾的。”
他活了那么大把年纪,看天还是准的,这雪顶多今晚就停了。
“应平遭不了灾,但势必会受到影响,防微杜渐的好。”陆久安道。
“所以接下来,一部分衙役按列巡查,一部分衙役张贴告示通知里正,叫百姓做好食物和柴火储备。”
“另外,天气寒冷,百姓肯定会用各式各样的法子取暖,提醒他们切不可在易燃物旁生火,亦不能用明火烘烤衣物,以免造成火灾。”
“雪天湿滑,山路陡峭,旅游景区暂不对外开放,封锁通往眉岱山、千秋峦、祈雨峰的进出道路……”
令下如山,衙役一开始还有一些慌乱和不知所措,陆久安有条不紊一一安排下去后,所有人都找回了主心骨,兵分几路,该巡查的巡查,该站岗的站岗,各司其职镇守岗位。
在严防死守下,应平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个冬天,百姓炊烟袅袅灯火寻常,丝毫没有察觉自己与一场灾难擦肩而过。
3月初,天气回暖,百花齐放,深睡冬眠的虫蚁鸟兽纷纷从洞穴中出来觅食。
如今的应平已是远近闻名的繁华热闹之地,西北方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峦,山上有许多古木参天;东南方是一望无际的农舍良田,田里有麦苗果蔬万顷;应平中央则是几条江河山川,成四龙汇珠合抱之势,将应平的县城团团咬在其中。
这里聚集了数百家酒楼茶肆,天南地北的商贾贩夫都会从此经过,不知从哪儿带来一批批源源不断的香茶美瓷,又带走一批批奇货可居的美酒器械。往常这个季节,应平城里早该络绎不绝,今年却显得有些冷清。
这时,百姓才隐隐察觉出不对劲。
似乎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有什么事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四月中旬,倒春寒席卷而来,随着寒潮而至的,还有一则骇人听闻的事。
观星新闻社在广木布政使设立的分社传回来消息:北方发生雪灾,这场自然灾害波及到晋南、横泽、邻岳、淮齐四个省。即便钦天监提前做了预测,也有无数房屋因此倒塌,棚舍受损,牲畜冻死冻伤,官道截断。
朝廷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作出应对之策,开仓赈粮、清扫积雪,行医送药,安抚百姓。
告示在生活广场的展板上甫一贴出,就在整个应平迅速传开来,百姓哗然变色,到处都能听到他们的议论声。
直到此时,那群参与了防护雪灾的衙役才深感陆久安恐怖的前瞻和果决,能在情况还未明之时就作出判断并安排属下执行,已非一句居安思危深谋远虑能蔽之。
而与其他人的五味杂陈不一样,陆久安在这不同寻常的气息中,隐约嗅到一丝独属于官场中才有的阴谋诡谲。
回想韩致临走时的千叮咛万嘱咐,陆久安知道,一场由当今陛下亲手指导的话剧拉开了帷幕。
这场话剧里血雨腥风生杀予夺,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而执棋手静坐幕后,品着香茗吃着点心,以居高临下之势观看着整场话剧,只等所有参演者都走入其中,便合盖收扇,观灯熄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