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堕魔
卫焱一边走，一边发问：“怎么回事？”
卫大忙道：“申时三刻，魔族突然发动大规模突袭，此前毫无预兆。”
卫焱嗯了一声，语气沉稳：“卫四那边传来消息了吗？”
“半刻钟前刚传来的信儿。”卫大将一枚玉符递给他。
卫焱接过来查看，眉心不由得蹙起，不过两息，他将玉符碾碎。
魔宫的守备裁撤了近三分之二。
卫焱垂眸思索，眼下魔君很可能已经不在魔宫了。
他吩咐道：“给我爹传信，让他去请叔祖出关。”
卫大闻言惊诧：“主子，还没到这份上吧。”
卫焱神色带着几分沉重，他道：“有备无患，以防万一。”
“是，我这就去做。”卫大转身离去。
“主子！主子！”卫十七惊慌失措地大喊，“你快派人来南境的松阳城，卫青受伤了，我们快撑不下去了！”
话音刚落，传讯玉牌里登时沸反盈天。
“怎么回事？”
“人怎么样了？我现在过不去！”
“谁离得近？”
“别慌！”卫焱镇定道，“卫青身上有红莲宝印，你们先躲着，我就这派人过去。”
“碎了！红莲宝印已经碎了！”卫十七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等着，我这就到。”李卿云平静的语气拂去了众人心头的阴霾。
卫焱的心瞬间悬了起来，他听出李卿云的声音里带着微喘，立即问道：“卫苍，李卿云刚才什么情况？”
卫苍答道：“李公子没受伤，他跟魔族打斗了两天，刚刚才结束交锋。”
卫焱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没受伤就好，他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又问：“晏城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护城大阵破了，西南角损毁得厉害，伤了五百多人。”卫苍声音有些哽咽。
卫焱听完陷入沉默，很快，他吩咐道：“那你就留守晏城吧。”
李卿云身上有天阶法器，应该不会出事。
卫苍应声：“是，主子，您派个阵修过来吧，护城大阵得赶紧修好。”
“知道了。”卫焱压下心底的不安，沉着地安排各项事宜。
接连忙了一天一夜，卫焱端起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干涩的喉咙舒服不少，他摁了摁眉心，满身疲惫。
“卫大，我爹那边回信了吗？”
“没有。”卫大摇头，“天枢说，尊主眼下不在煊城，他都半个月没见到尊主的面了。”
卫焱闻言拧眉，天枢一向跟在他爹左右，他找出通灵玉，摁了一下，等了片刻，那边无人应答。
他又摁了一下，不多时，天枢的声音响起。
“少爷，怎么了？”
卫焱问他：“我爹呢？”
天枢答道：“东北那边出了些状况，还有中州那边也出了岔子，主子去料理了，让我留下来看家。”
“怎么回事？”卫焱眉心深拧，到底出了多大的事，才能让他爹亲自去处理。
“没事，少爷你不用担心。”天枢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主子一向事必躬亲，习惯亲力亲为。”
“北境的叶尊主一直跟主子合不来，寻着机会就要生事，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
卫焱不仅没放心，反而烦躁起来：“他的通灵玉是坏了吗？为什么联系不上？”
天枢笑了起来：“少爷不用担心主子，主子最近忙得事情太多，估计把通灵玉放进芥子里收起来了。”
“两个时辰前，天璇还联系我，说主子吩咐我去搜集八品丹药。”
卫焱沉默一瞬，然后语气很冲地喊道：“他那通灵玉要是不用，不如砸了，净耽误事！”
天枢哈哈大笑起来，又嘴硬呢！
“你烦不烦！”卫焱语气十分嫌弃，但是眉眼间的烦躁散去不少，“我爹不在，我让他办的事怎么办？”
天枢乐呵呵道：“少爷，你吩咐的事我已经去做了，只不过，叔公跟着主子去中州了，这样吧，我调两个合体期修士给你。”
卫焱冷嗤一声：“合体期，哼！”
这怎么办？天枢犯起难来，家中另一位渡劫期闭的是死关。
“少爷，你那边事态严重吗？不行的话，我现在去祖地请老祖出关。”天枢的语气严肃起来。
“……”卫焱哽住了，远不至此，还没到卫家生死存亡的时候。
“算了。”他摁灭通灵玉，稍作思索，问卫大：“李卿云那边怎么样了？”
卫大回答：“五个时辰前，十七在传讯玉牌里说，李公子及时赶到，卫青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
卫焱闻言心里一沉，他立即起身往外走：“之后呢，还有消息传来吗？”
“没有。”卫大愣了一瞬，立即跟上他的脚步，“眼下，李公子估计正在与魔族对战，可能顾不上看传讯玉牌。”
卫焱越走越快，语气也不复平稳：“他顾不上，卫十七呢！卫青呢！”
五个时辰，没有一丝动静，这不对劲！
以往李卿云对战几天也是常有的事，但是他身边跟着的人，最多三个时辰就会向他汇报情况。
这次是他疏忽大意，忙昏头了，以为李卿云带着天阶法器就万无一失。
卫大立刻用传讯玉牌和通灵玉联系卫十七和卫青，都没得到回应。
他瞬间开始慌神，连忙抬头去看卫焱，随即又底气十足起来：“李公子身上带着天阶法器呢，肯定会没事的。”
卫焱提步踏上云辇，过于心慌意乱，导致他一脚踩空，身子踉跄一下，小腿重重磕在台阶上。
“主子！你没事吧？”卫大赶紧上前扶住他。
卫焱艰难地吞咽，他深深呼气，哑声道：“我没事，去联系松阳城的人。”
“好。”卫大扶着他朝榻边走，一边摁着通灵玉。
卫焱狠狠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李卿云身上穿着龙鳞甲胄，能消弭一半渡劫期的灵力。
就算是魔君亲临……
若是魔君真的来了，李卿云能有还手之力吗？那可是渡劫期！
卫焱拧紧眉心，他伸手重重摁在胸口，剧烈的心悸让他喘不过气来。
“主子！”卫大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欣喜，“李公子没事，松阳城的城主说，李公子此时在跟魔族对战，一直稳占上风呢！”
绷紧的心弦猛地一松，卫焱弯着腰大口喘气，他缓了又缓，命令道：“让卫玄即刻赶赴松阳城。”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他不想再让李卿云离开他的视线，他讨厌这种提心吊胆，他不想再担惊受怕，每次都是，只要一得不到李卿云的消息，他就心如火焚、六神不安。
滴答！滴答！
是血液落在地上的声音。
李卿云看着手中断掉的绿水剑，心头生起一股浓重的绝望，他撑不下去了。
渡劫跟合体的差距如同天渊之别，他真的已经拼尽全力了，可是无济于事！
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噗嗤！
李卿云右前肩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原本浅灰色的衣衫被染得鲜红。
墨澜序笑得猖狂，他慢慢收剑，剑刃在李卿云身上拉锯，李卿云肩上的伤口越划越大。
那件龙鳞甲胄完全失去了光泽，变得斑驳破碎。
李卿云身上共有大大小小几十道剑伤，全身殷红一片，如同血洗。
他被墨澜序当胸一脚，踹地飞出数丈，直到狠狠砸在结界上才停住去势。
苍白如纸的脸色猛地涨红，他伏在地上，连声呛咳，吐出来的血液夹杂着黏稠的内脏碎块。
李卿云缓慢地眨动眼睛，眼前一片昏暗恍惚，无法视物，他撑起手臂，摸索着想爬起来。
“啧！还能起来啊？”墨澜序抬脚踩上他的脊背，笑着问他，“这种任人宰割的滋味怎么样？”
李卿云没说话，他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墨澜序一脚踢在他腰腹，李卿云不受控地蜷缩起来。
墨澜序满脸阴狠：“这就是跟我魔族作对的下场！你早就该死了！”
转眼间，墨澜序又笑了起来：“你熬了这么久，是不是等着卫焱来救你啊？哈哈哈哈哈……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看见了吗？”墨澜序指了指松阳城，“里头所有人都想你死，你不是死在我手里，而是死在你的同族手里。”
李卿云被他困在这两个时辰，可是却没人跟卫焱通风报信，况且，就算卫焱来了也无济于事。
他是渡劫后期修为，除了那几个老不死的大乘期，世上没人能拦得住他！
李卿云始终缄默。
墨澜序哼笑一声，叹道：“能死在我手里，也是你莫大的福气！”
此时，天边响起了嘹亮的啼鸣。
墨澜序眯眼望去，眼底满是轻蔑。
又来一个送死的，真是天助他也！
眼下，卫无尘和卫霖被轩辕坤灵支开了，没人能救卫焱。
此时，趴在地上的李卿云猛地拽下自己的发带，灌注灵力后朝墨澜序扔去。
墨澜序一时不察，立刻向后躲避。
李卿云迅速起身，拼尽全力朝云辇跑过去，可惜只跑了两步就被墨澜序踹翻在地，一连地上滚了好几圈。
他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墨澜序手中完好无损的发带。
心如死灰。
墨澜序捏着那条发带，不紧不慢地走到李卿云跟前：“很失望？”
原本被灌注灵力的发带，应该在三息前就爆开。
墨澜序随意捻动手指，作为地阶法器的发带，就这么变成了齑粉。
纷纷扬扬的灰烬落在李卿云身上，他怔愣着一动不动。
城墙上的林玄则眺望着云辇，心中大喜，正好借此机会将卫焱一块除掉。
云辇已直近前。
墨澜序笑道：“我今日就做件善事，让你们俩死在一块。”
李卿云眨了眨眼，他一点点攥紧拳头，随即他握着只剩半截的绿水剑，猛地扑向墨澜序。
李卿云自以为很迅速的动作，在墨澜序眼里却是慢吞吞的，他看出了李卿云的意图，李卿云想自爆灵剑。
蝼蚁的挣扎！
他随手一挥，李卿云右臂弯折，断剑掉在地上。
李卿云忍着剧痛，立刻转身就跑。
他不想死，他和卫焱一起继续过日子！
“李卿云！”
卫焱径直从云辇上跳下来，在他撕心裂肺的嘶喊中，李卿云听见了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是利刃贯穿血肉的声音。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左胸贯出的剑刃，眼神变得十分冷静。
他朝着卫焱扬声大喊：“别过来！”
没有人能救他了，卫焱再靠近，只能和他一块死。
李卿云闭了闭眼，他眨动着干涩的眼睛，静静凝望卫焱一瞬。
他左手掐诀，元神开始震荡，这一刹那，他想，他自爆元神会不会伤到卫焱。
此时，结界上发出一声巨响。
卫焱握着焚炽刀狠狠砍在结界上，他看懂了李卿云的眼神，哀求道：“李卿云！不要！”
结界坚若磐石。
墨澜序抽出自己的剑，居高临下地蔑视卫焱。
李卿云顿时失力，他跌跪倒地，胸前破开一个血洞，不停地往外汩汩流着鲜血。
看着满眼泪水的卫焱，李卿云心里很无奈，他没办法再哄卫焱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机在快速流逝，他好困啊。
元神持续震荡，他朝着卫焱微微抿动嘴唇：躲开。
卫焱举着刀，愣在了那里。
卫玄和卫大拼尽全力破除结界，可惜徒劳无功。
李卿云身上好多血啊！真的好多血！
他脸色好白，右胳膊不自然地弯曲，是被折断了吗？
卫焱的心突然开始剧烈痉挛，他的心好疼啊！太疼了！
他的李卿云又要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卫焱绝望地嘶喊。
不要！他不要再看见李卿云死在他眼前！
眨眼间，原本平静的空气突然变得狂躁不安，一股巨大的能量在瞬间释放，形成一股猛烈的爆炸灵波，向四周迅猛扩散。
爆炸的瞬间，仿佛此方天地都被撕裂开来。
卫焱闭眼站着，他周身被烈焰环绕，火光冲天而起，如同愤怒的火龙在狂舞，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在熊熊火海之中，赤红的火焰遮天蔽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火焰燃烧味，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卫大和卫玄见状大吃一惊，他们对此毫无头绪，也来不及多想，只得快速躲开。
卫玄视线一转，见卫十七和卫青无知无觉地躺在不远处的地上，立刻飞过去救人。
林玄则带着人刚冲到近前，见到这副情形立刻刹住了步子。
李卿云停下掐诀的左手，他怔愣地看着烈焰中的卫焱，心中茫然、仓皇。
卫焱这是怎么了。
墨澜序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垂死挣扎而已！
忽地，火焰在一瞬间湮灭，微风突然变得急促而阴冷，坚固的结界开始闪烁。
卫焱睁开了眼睛。
原本漆黑的眼珠变成了浓重的深紫，他的眼眶渐渐变得猩红，眼神流转间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卫焱抬起手，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魔气瞬间拔地而起，他嘴角勾起一抹阴沉的笑容，然后手掌下压，猛地砸向结界。
砰！！！！！！
这一下简直是穿云裂石！惊天动地！
墨澜序布下的结界轰然碎裂，他立即后退，满眼都是震惊。
卫焱堕魔了！
“你们都去死吧！”卫焱猛地挥手，他神色癫狂地扫视众人，身上持续释放出阵阵魔气，如同实质般缠绕在他周围。
浓郁的魔气如利刃一般无情地射向四周，霎时间，周遭的树木花草化为乌有，只留下一片废墟和灰烬。
人族和魔族的尖叫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凄厉哀绝！
飞溅的残肢断骸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弧线，满地血红！
不知过去多久，魔气逐渐散去，露出满目疮痍的场景，剩下的人望着眼前的惨状只觉一阵胆寒，他们看向卫焱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悚惧。
此刻，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令人几欲作呕！
天幕低垂，残阳如血，光线变得昏暗，阴影不断拉长，整个天地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魔气所覆盖。
李卿云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朝他走过来的卫焱。
卫焱的双眼变得赤红如焰，他眼中的理智和温情荡然无存，只闪烁着疯狂与杀戮的寒芒，他的周身似乎有股无形的风暴在旋转，将周围的空气搅动得一片混乱。
李卿云突然觉得迷惘，还有深深的无助，卫焱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这个人还是他的卫焱吗？
他捻动手指，想吸收一点点灵气补充体力，他太虚弱了，丹田里的灵力早就干涸了。
可是周遭全是魔气，李卿云急得不行，他跪在地上，慢慢朝着卫焱爬过去，他抿动嘴唇却只能发出细微的声音。
“卫焱，叫我，你叫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