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祛恶
天色擦亮, 东方微白,寒风猎猎中,朝霞和火把交汇出不暖和的光亮。
邺阳北城, 十万幽州百姓堵在城门口。他们居然摆出个八方阵, 既与城上对峙, 又防御阵尾的庄别留。
花信风登上城关时, 很是头大。面对百姓,“大不了开打、打服了为止”那一套,不大能用。
更甚, 他看到许多百姓身上绑了酒坛子。
庄别留曾说过, 他手里有大量湘妃怒,但怎么流到百姓手里去了!
“城上的官儿,”百姓头领向花信风抱拳,他出列、丝毫不畏惧被一箭穿心, “我们只等一个时辰,等不到想要的结果就玉石俱焚, 让五湖四海的百姓看清为上之人的铁石心肠!”
花信风听他逻辑、诉求皆明确,料他不是个胸无点墨的主儿:“事情正按部就班,与庄大人约定的天数也未到, 大伙儿为何突然等不及了?”
“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不是么?圣上既然要推民权令, 便是要张扬百姓权威!可他眼下说一套做一套, 是要对亲爹网开一面?”那人不懂运气, 竭尽全力喊出嘶哑的哀哭之音, 传到城上去。
花信风眉头往下压:此事若不得善了, 圣上父子二人谁都不落好。民权令尚未公布, 是谁暗中挑唆?不能是景平吧?
宫里大乱。
那小子到底在算计什么……
难道真要不破不立,将看不顺眼的全摔个稀碎?
“民权令尚未推行, 先生闹下去,会使善令夭折。”花信风道。
结果城下那人根本不理他了,示意同伴抬上高香往地上一戳,亲自点上。
花信风:好,给我供上了。
这如何是好……
正自焦灼,远处官道上起了一层扬尘。瞭望哨位大喜来报:“都统,是王爷!康南王回来了!”
李爻紧赶慢赶,在这要命的档口赶回来了。
他带着几十风翼军,视庄别留的万人方队为无物,不打招呼、径直穿中缝而过。
无人敢蹦出来阻拦。
他一路过,将阵势看个大概,在城门下带马兜头,听过乱局简述,向花信风凛声吩咐:“昭之,分一半守军持梼杌符入都城救火、护驾!你留在这里压阵。”
花信风见李爻这时还是副水萝卜尾巴长的模样,对他唾弃兼顾钦佩,应一声“得令”,着人去办。
再看李爻,缰绳大撒把,对百姓的领头人一抱拳:“大哥带几个胆大的弟兄与我入城,亲自到御前要说法吧!”他吩咐身边人,“让几匹马。”
领头人一愣。
他想过对方会劝、会拖、甚至开打,独没想到对方能给他拔创。
他脑袋发懵,身边一人畏畏缩缩、低声道:“不能去,小心他骗你进城将你杀了。”
此时,李爻与对方相隔三丈余。
他一扬手,身边护军会意,骑马举火把上前照亮——百姓们在城外等了好些天,个个破衣烂衫、灰头土脸。可那畏畏缩缩的人衣裳颜色虽不艳丽,却很是干净。
“哟,瞧我这眼神,不识章公公大驾。我就说么,”李爻冷笑着在鼻子边上扇扇,“原来是你这条臭鱼,搅了满锅汤。”
章遮实在没想到李爻能来,更没想到他蔫头耷拉眼也被对方一眼认出来,心知不妙,退入人群中,要借助百姓的遮掩跑路。
“章公公心怀百姓,本王替你歃血,聊表心意吧!”李爻在他背后慢悠悠地道。
这话不对,章遮撒丫子就跑。
可只跑出两步,右腿膝窝剧痛。李爻居然一箭避过数人遮挡,正中目标。
“来呀,给我绑了,戳到高香边儿上,那地方看热闹方便。”李爻道。
随行骑军即刻过去,将章遮也绑成一根“高香”,戳在城关下。
“好了,哪几位随我入宫面圣?”李爻将手/弩随手扔给身边护军。
百姓见他怀柔狠戾并存,敬畏道:“你是康南王李爻?”
李爻指着自己一脑袋白头发:“蝎子的那什么,独一份儿的。”
百姓的领头人家居幽州、年纪不算小,知道李家的二臣骂名缘何而来,如今看见活的李爻心生亲近,试探着问道:“幽州……当真……大捷了?”
军务不便详述,李爻只是点了点头。
“但……”对方咽了咽,瞥一眼被绑成一根香的章遮,王爷与他所言情况不大相同。
李爻恣意拿马鞭儿翻出个花:“唔,诸位身上绑了这么多炸雷,能将半个都城炸上天,我若耍花样,岂非闹出历朝历代最磕碜的围城之局?”
那人终于一拍胸口:“可以,我们信你,谁跟我随王爷入宫面圣?”
眨眼功夫五六人出列。
“还有个事儿,”李爻仰头看向皇宫方向,火照黑烟,天上一层暗沙罩着,“宫里不一定闹成什么样了,诸位得将身上的酒瓶子卸了去,我可不想变成有心之人的下酒菜。”
宫内已经大乱了。
太靖阁、太和殿、先安殿、甚至御花园多处起火。冬季干燥,西北风一刮,火烧连营。禁军救火、搜寻乱匪、护驾忙得不可开交,总觉得多少人都忙不过来。
苏禾已死。
宫内流窜的亡命徒也非全是听命于他的□□杀手,还有一部分是福禄召进宫的牵机处散众。
眼下群龙无首变成浑水摸鱼,他们顺手牵羊之后趁乱逃窜。
李爻刚入宫就撞见一伙江湖人往宫外冲,张牙舞爪、每人刀上都挂着血。
他们欺软怕硬——遇见三五人的侍人小队就杀人抢劫,遇见官军则四散逃开、再聚集。
眼下,阎王敲门,他们跟李爻对上了。
王爷懒得废话,抬手两箭,冲在最前面的两人即刻吹灯拔蜡。
紧跟着,风翼军百夫长带人向前冲。
江湖人武艺高强,看不上刀口比脸还干净的禁军,也鄙视多年不曾上战场的内陆驻军,但眼下他们对上的是尸山血海里活出来的边防军。
慌乱之中,高下立见。
江湖人各自为战。功夫不济的被斩当下,所谓高手以为能逃出生天,却被百步穿杨的弓/弩手射中。
不大一会儿功夫,他们被一锅端干净。
随李爻入宫的几名百姓目瞪口呆。
李爻淡淡瞥那几人一眼,心有同情,也意在威慑——你们所做之事,要豁出死去。
但想象与眼见天壤之别。
生死一刹那,你们豁得出去吗?
他收回目光,扯下自己的腰牌,扔给一旁亲卫:“去殿前司传令,告诉他们配合入宫的防军将救火、稽乱分成两队,各司其职,乱得跟熬粥似的成什么样子?要是这点事都做不好,脑袋别想要了。”
亲卫即刻去了。
李爻一路往宫苑深处赶,遇到江湖人便杀。
至太靖阁大院之外,远远看见后殿滚着浓烟,景平颀然而立,与赵岐在殿门口高阶之上,身后是蓉辉带着禁军不知与殿里的谁僵持。
他阶前下马,快步而上。
官军听见声音纷纷回头,见是他来左右分开通路。
李爻目光落在景平身上,闷声将臭小子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见对方身上无伤、面色平和,看见自己两眼冒着惊喜,放下心来。
他又看向殿内——赵晟端坐龙椅上,身旁有侍人挟持了皇后和二皇子,扶摇站在他身边,豫妃则远远坐着,另有个面目极好看的内侍庭公公陪伴。
殿门附近,一众江湖杀手、牵机处残党、少部分见太上皇大势苟延残喘的内侍庭太监正与为数不多的禁军对峙。
“晏初……”赵晟遥遥开口,“你来护驾的么?朕很挂念你的身体,身边带着几个流民做什么?”
李爻端行一礼,没回答,低声问:“什么情况?”
蓉辉抢先道:“局面本来控制下了,扶摇突然与太上皇说了什么,太上皇随他冲回太靖阁,从匾额后面拿了什么东西。后来只言片语间说那是给你的方子……晏初哥、啊……王爷你怎么了?”蓉辉话说到这,看李爻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接着道,“他们还挟持了皇后娘娘……说圣上若执意不还政,便要清君侧,去母留子,”她压低声音,“有两万禁军在东门,贺大人暂未让动。”
李爻心思一凛,看向景平——他到底在意那方子,否则禁军早就动了。
自乱事开始,景平便把他往边关推。煞费心思不让他在情义与苍生之间做抉择,不遗余力地替他做“坏事”,把清名留给他,恶名自己背。
而最终,景平还是因为自己被对方拿捏。
李爻想到这心口发烫。
景平似是心有所感,向他看来,这要命的档口那臭小子居然挺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一笑露齿。
李爻让他闪了眼睛、心跳崴脚,转回目光看赵晟和扶摇。
清君侧……真想得出来啊。
他眼里凛出杀意,突然扬手——弩箭激发而出,直奔扶摇而去。
李爻只要动手,就是奔着要命去的。
箭矢星火流直,眨眼功夫要给扶摇一箭封喉。斜向里陡然寒光忽闪,“呛”一声响,箭被飞镖打偏,贴着扶摇的脖子擦过去。
扶摇颈侧一行鲜血淌下来。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向李爻怒目而视。
“看什么?”李爻笑道,“论清君侧,最该清的就是你。”他眼观六路,看到暗影里扔飞镖的是个窝缩身影,身姿异常熟悉,是……曾暗杀郑铮不成的杀手。
“阁下是江湖中人,来朝堂之上蹚什么浑水?”
那人知道李爻认出他了,笑道:“我是个武痴,想与王爷一决高下,还想为弟兄们拼得锦衣加身。”
李爻冷哼一声,背着手向蓉辉打个军中暗语。
蓉辉即刻懂了,仗着身型娇小,悄悄往后退,去调兵了——李爻叫她悄悄的。
“晏初,”赵晟摇摇晃晃站起来,“朕问你的话,你为何不回答?”他往怀里摸,摸出从御书房拿来的牛皮小桶,“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吗?”
他当众打开牛皮桶,里面是一沓子宣纸。纸张迎风招展,近前人都看清了,上面字迹幼稚,写满了“我爹娘死了”。
景平心惊——晏初父母“衣冠冢”里缺少的数页在赵晟手上?
他看向李爻,对方俊脸被朝阳映着、冷若冰霜,半点情绪不外露。
“还记得吗?你爹娘殉国之后你那么难过,仿佛哭干了一辈子的眼泪……是朕陪着你啊,这是你的伤心,朕一直留着,朕待你从来都真心,你如今也要反朕吗?!”
景平心里冒火:你明知有解药却不给他,安得什么真心?又怎能将这般割心的东西当众拿出来!
李爻看赵晟片刻,叹了口气:“你若心怀天下人,我乐意把命都给你。”
这是对赵晟的全盘否定了。
赵晟眉头皱起来,双手发抖:“你……你终于承认要反朕了?”
“臣不反赵家江山。征战逆乱,百姓凄苦,不值得,”李爻叉手躬身,“臣请太上皇先行养好身体,再论其他。”
“你……你……”赵晟接连说好几个“你”,后话卡壳。
就在这时,太靖阁后殿的黑烟更浓了,滚滚直冲上天,侍卫脚踩风火轮来报:“陛下!太靖阁后殿死灰复燃,愈发控制不住。”
报信声音很大,殿内外都听见了,江湖人渐而惊惶。
“太上皇请先出来再议其他,”李爻将语调柔缓了些,“往后少些社稷忧心,不好吗?”
赵晟瞪着李爻,他从未对李爻目露这般凶狠,突然凄苦大笑起来:“晏初,朕一直许你三军之中说一不二,若有一天教你不得离营却不许发号施令,你乐意吗?”他将手中宣纸撕碎、洒开,纸张随风飞散、雪花片似的,“再议其他?没得议!”
话音落,皇后冷淡淡地道:“赵晟,你自己不想好好活,也让他们随你陪葬吗?”她环指周围拥护赵晟的众人。
这话极有感染力,江湖人更加左顾右盼。
话也同样感染了一直看“热闹”、前来讨说法的百姓。他终于想起自己的目的了,喝道:“你为天下之主,为何背信弃义,将归顺于你的百姓悉数坑杀?”
赵晟不屑道:“他们反朕,当然要杀。”
因果倒置混乱,不好接话。
那老百姓被他气得额角青筋暴起,正待破口大骂,深吸气、酝酿到一半……
皇后娘娘身子蓦地一晃,护住二皇子赵屹,径直向殿外冲来。
慌乱中没得示下,无一人敢砍皇后。
李爻第一个反应过来,凛喝一声:“动手!”
话音落,他去迎皇后,与几名拉开架势的江湖人擦错而过,将不识好歹之人一招毙命。
景平紧随其后。恍惚间,他仿佛回到初见李爻那日——荒草丛中,衣袂、白发皆飘摇,放倒十几人,片血不染身的大英雄在眼前。
而景平不再是眼睛跟不上对方速度的少年郎。
说时迟那时快,皇后娘娘在赵屹背上一推,将他向李爻送过去——她终归是不忍心。
但多可笑,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是同父异母的弟弟。
李爻身法如电,见赵屹飞扑过来、四下抓瞎,让过他身子,反手扯住他背心衣裳拽起来,把他当个球抛给景平。
二皇子被二人接力赛似的传到禁军阵营中。
赵晟眼见事态要失控,抢上两步,抽刀架在皇后脖子上:“住手!”
比李爻更急的是当今圣上赵岐,他冲出保护丛,呼喝下令:“住手!都住手!别伤母后!”
声音都喊破了。
双方果然住手了。
皇后淡淡看一眼赵晟。二人至少曾经貌合神离,而今她眼睛里是不加修饰的嫌弃,一句话都不想与他说。
她向景平道:“贺泠,你助岐儿社稷平稳,三载之后,我会给你最想要的东西。你娘亲留下的。”
景平莫名一瞬,便心神震颤:毒方果然在她手上?
“岐儿,”皇后又对儿子道,“做君王刚柔并济,你心太软,这不行的。断不去的情义,娘帮你断!”她话音、眸色陡然皆冷,毫无顾忌地提起挟持赵屹的匕首,向赵晟刺去。
赵晟大骇,几乎没反应过来便下腹剧痛。
他与皇后感情淡漠,但道她识大局、行事得体,自问多年与她相敬如宾。
万没想到这柔顺的女人翻脸似翻书,下手毫不留情。
疼痛之后,是上头的暴怒。
赵晟发起狠来,扯住皇后头发,长刀不留情地往对方脖子上抹去。
鲜血顿时扑涌而出,顷刻染红了皇后的衣裳。
夫妻二人彼此一刀断了结发情分、也彻底斩断了赵岐的心。
圣上惨嚎一声,毫无预兆地向后仰摔下去。
倒是那小不点赵屹,大喊一声“母后”,想冲过去。
被景平手疾眼快地薅住衣领,再次反扔给一旁护军。
变故突发,李爻也没想到。
他心下对皇后几番敬重,却无暇唏嘘,呼哨一声,风翼军、禁军彻底与众江湖人战在一处。
在这关键时刻,蓉辉将皇城外的禁军调来了,乱局很快被压制。
期间,那武痴杀手几次想上前与李爻挑衅,都被风翼军拦下——吾等在此,岂容宵小造次?
他彻底傻了,自问武艺高强,自以为万军阵前能冲至上将咫尺内,谁知事到临头,李爻半眼都没工夫分给他。
一片乱战中,没人对赵晟下手。
他与李爻隔过刀光剑影相望,向扶摇伸手。
扶摇眼泪流了满脸,他想跟赵晟说什么,张了张嘴没说出口,默默从怀里摸出方子递在赵晟手上。
“你的解药方子,晏初,”赵晟淡淡的,伤口很疼,他说话有些气喘,“我若不是……为了它,不用再回火场来。”
李爻没说话。
景平一脚踹倒一名内侍庭侍人,喝道:“如何肯给我,依旧是要帝位?”
赵晟垂眼看自己腹部血流汩汩,低头抬头间他已经眼前发黑:“我……活不了了,连你都背离我……索性都毁去,”然后,他居然将方子揉成一团,塞嘴里吃了,“晏初啊,黄泉路上……我等着你。”
景平急怒撞头,要往前冲,被李爻一把拉住。
火越来越大,李爻没戴面罩,已经开始咳嗽。
他在景平腕上轻轻摩挲着,像是安抚,无言地向他笑着摇了摇头:为我做得够多了。
片刻,他放开对方,还刀入鞘。腾出手来从怀里摸出个东西。
是那黑镯子,已经被破开了裂口,老将军的骨头圈已被取下了。
李爻向赵晟端地叉手行礼,恭敬、郑重,跟着巧劲一抛。镯子落在赵晟脚边。
“即及黄泉,无相见也。”李爻淡声道。
弹指一挥间,赵晟表情变化翻覆,最后他仰天大笑。
肚子上好大个伤口,一笑血就往外涌,他却不知道疼。
那笑更分不清是疯还是悲。
他看向金殿方向——朱墙金顶暂且安宁,与太靖阁遥遥对立。
郑老师的三缕忠魂还在看着朕么?
太靖阁后的火越烧越大,热气涨碎了拱顶的彩琉璃,尖利的碎片噼里啪啦往下落。
扶摇和樊星护住赵晟,想扶他到殿外去,却被他一把推开。
他木讷转身,默默走入后殿大火中。
烈火无情,烧尽糊涂帝王一身的痴妄贪戾,让罪孽变成飞灰,随一阵风去。或许飘到山河江川各处,去看何谓海宁天青;也或许直坠黄泉路,等一个印证,看李爻是否与他再也不相见。
扶摇呆愣愣地看着大火,又回头看一眼李爻,遽然鼓起勇气、嘶喊着冲入大火中——陛下,你说满朝文武只有李爻曾真心待你,他背叛你,你就不要活了么?而我为你算尽退路,你看不到我……我在你心里终归比不过他万一。但我至少愿意陪你刀山火海。单论这一点,我赢过他了。
火舌飞扬中,扶摇扑住了谁的残破身躯。对方已经无力将他推开了。
他用尽力气,死死纠缠,去寻一方无人看见的至死不渝。
为何这么深情?
他隐约知道,又不大知道,但已经不重要了。
南晋最大的祸头死了。
内乱被李爻毫无顾忌地压下去。
只是太靖阁的大火太大了,最后烧成一团冲天火炬。
烈火中有人幽幽唱着歌:“一兴八百年,一死望夷宫。寄语家与国,人凶非宅凶。”
宫中妖仙又在唱《凶宅》。
如今恶人已去,家国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