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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乌惊朔的话勾起了陆辞雪一些难以启齿的回忆。

第17章

乌惊朔的话勾起了陆辞雪一些难以启齿的回忆。
他一开始真的不知道乌惊朔所说的离家出走究竟是什么时候, 他和大人的相处时间本就少得可怜,只要不是天塌了,陆辞雪根本不舍得浪费一分一毫。

乌惊朔这么一说, 那些梦中高热到融化的内容忽地从心底翻涌而出, 强势而霸道地占领了陆辞雪所有的感官。

那是他第一次做这种梦, 混乱而毫无逻辑, 上一秒他还缩在乌惊朔的怀里数着他的心跳入眠,下一秒场景变换,大人不知何时跪坐在他的身边,面容一如记忆之中的散漫俊美。

他神情稍显惊讶,像是看见了什么稀奇少见的事情,随后毫无芥蒂地笑了一下,用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道:“辞雪长大了,这是正常反应,不用觉得害羞。”

直到乌惊朔这么点出来, 他才蓦地察觉出身体的难受所在, 乌惊朔的话像诅咒, 言出法随。陆辞雪额前渗出热汗, 难受得蜷缩起来, 本能地仰起头看向乌惊朔, 向最亲近的人求助。

大人收到了他求助的眼神, 于是俯身把他揽进怀里, 道:“不会吗?那我教你一遍, 以后可得自己来了啊。”

陆辞雪被炽热结实的人从身后环抱住, 一只冰凉有力的手覆了上来,力道轻柔,恰到好处。

陆辞雪喉咙深处像是被石头堵住了, 除了一开始被冰得激灵的一声惊叫之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乌惊朔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呼出的气息像是一道吻:“辞雪好乖啊,一点都不挣扎。”

陆辞雪发起抖来,他鼻尖嗅到乌惊朔身上的桃花香,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呜咽。

“长大了都会这样,你以后就明白了。”乌惊朔把小声哽咽着黏在他怀里的人放回床榻上。

陆辞雪蓦地惊醒,浑身还在抖。

寂静之中,身侧的人睡得毫无形象,俊逸的脸半张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呼吸均匀,只有他带着哽咽的混乱呼吸突兀而鲜明。

湿润的感觉无时无刻提醒着他,陆辞雪甚至不敢多看,又崩溃又无措,那一刻真的感觉天塌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甚至连乌惊朔的脸都不敢多看一眼,忍着心慌手抖把身上的衣裳换掉销毁,一整晚蹲在床榻前,也不敢上去,只一味地往他睡的那部分被褥丢清洁咒。

唯一庆幸的是乌惊朔睡觉不安分,经常睡着睡着就把怀里的人睡丢了,因而没有沾到乌惊朔身上。

陆辞雪魂不守舍地丢了一晚上清洁咒,快把乌惊朔的床榻被褥洗发白了,仍旧不肯收手,直到天光熹微,眼看乌惊朔翻了个身,隐隐有醒来的迹象,陆辞雪脑中瞬间空白,唯一的想法只有快点逃离这里。

他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埋了。

他不敢见乌惊朔,不敢面对乌惊朔醒来后的目光,不敢回想梦里的所有细节,可越不想回忆什么,脑子里就越要播放什么,陆辞雪在外面随便找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山林,崩溃地吹了三天的冷风,终于把自己吹麻木了。

至于乌惊朔说的那什么魔界的事情,陆辞雪压根没有去,后面交给其他的同门解决了。

陆辞雪请了入学以来最长的一次假期。

在那三天的冷风之中,陆辞雪抱着「琉璃景印」从早刷到晚,查了很多有关这种情况应当怎么妥善处理。

陆辞雪在琉璃景印中刷到了很多相似的情况,得到了权威的解释——这的确是正常的情况,这才终于稍稍冷静了下来。

起初陆辞雪安慰自己,也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比乌惊朔更加完美更加令人心动的人,所以梦里的对象理所当然是乌惊朔。

陆辞雪也知道,他后半生能遇到的人,根本比不上乌惊朔。

乌惊朔教了他很多,教他疼了要知道哭,教他被欺负了要十倍报复回去,教他难过了要回家告家长。

虽然陆辞雪似乎长反了,但无论如何,乌惊朔为他撑起了一个安稳的前半生,让他无忧无虑地顾好自己。

乌惊朔自由、散漫、不羁,每一帧嬉笑怒骂都像是永不返场的限定卡面,陆辞雪往记忆里存了一张又一张,贪婪得像个永远都不会被抓的小偷。

他注定没办法将目光从乌惊朔身上挪开。

陆辞雪说服自己,成长过程中正常的生理反应加上他极为依赖敬重的长辈,也许就阴差阳错地造就了这样荒谬的一个梦,一个乌惊朔永远不会知道的梦。

他相信并努力把这个解释刻在心里,虽然在冷静后回家看见乌惊朔的床榻,又不可抑制地回想起所有细节,但好歹陆辞雪能自洽了。

他忍着异常的羞耻,随便扯了一个理由把乌惊朔的所有软垫被褥一口气全部换新,那套见证过他难以启齿的梦的被褥被法诀无情地撕碎销毁,再也不会跳出来往陆辞雪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脑子浇滋啦作响的热油。

陆辞雪一直一直这样认为。直到他再次开始做梦,梦的内容尺度一次比一次大,而且对象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乌惊朔。

人不能、起码不应该。

陆辞雪做几次梦便崩溃几次,后面再也不敢和毫无察觉的乌惊朔一起同床共枕了。

陆辞雪心里清楚,乌惊朔一定不会知道这些事情。

陆辞雪厌恶和唾弃这样的自己,他讨厌那些越发不堪入目的渴望和幻想,讨厌自己在霸占了大人的爱后,还要霸占大人另外一种爱。

好像不把这个人完完全全塞进血肉里,塞进心脏里,塞进只有他能看见的地方里,他就永远不能满足似的。

即使陆辞雪常常因为这个原因毫无征兆地陷入自我厌弃之中,可当他像往常一样再次站到乌惊朔的面前,看着他锋利眉眼之间带着熟悉的笑意,朝他伸出手时,陆辞雪还是听见胸腔里陡然激烈无序起来的心跳。

陆辞雪上前接住这个拥抱,然后沉溺在乌惊朔毫不知情的温情里饮鸩止渴,幸福又痛苦。

陆辞雪有时候会恍惚觉得,乌惊朔实在没有什么天阶的样子。

修行之路漫漫,陆辞雪才刚走出几步。他们这些小人物一辈子能见到的最厉害的人物,估计就是临椽这样的地阶副宗主。

一开始听见大人在神魂立誓的束缚之下答出“天阶”的答案,陆辞雪愣了一下。

他其实对天阶修者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只知道天阶是修真界中修为最高的一个等级,不是化神期就是已经飞升了的神仙。

太厉害、太遥远,和他这个连入门都没有的凡人来说太过遥远。

他太渺小,渺小到连找那位魔界至尊寻求一个真相和说法的资格都没有。

渺小到乌惊朔为了他必须得暴露身份。

师父说,修真界里天阶修者太过稀少,万年来只出了三个,这个境界几乎已经触碰到了天道的意志,半步飞升,已经不能与凡人相提并论。

可乌惊朔实在不像那些行踪神秘莫测,不知早已飞升还是早已陨落的天阶们。

他太过接地气,喜欢在家一窝就是大半个月,不喜欢修炼也不喜欢练剑,平常最爱的就是抓着他去山下逛到吃饱,好像人生除了吃饱之外再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绞尽脑汁一样。

有事的时候乌惊朔出门大半个月音讯全无,回来之后像是累瘫了,缩在家里睡饱了便起来刷琉璃景印,见他回家了,于是把他抓过来抱着,枕在他肩上继续刷琉璃景印。

乌惊朔有时候不把他当正常人看——这并不是贬义词,事实上在陆辞雪产生正常的生理反应之前,乌惊朔无论干什么都不避着他,换衣服顶多背过身去,随后扯开衣裳丢在一旁,露出劲瘦的薄肌肩背,不会过于夸张,优美得恰好,转过身来时还能看见紧窄的腹肌和流畅的肌肉线条。

陆辞雪长大之后他一样不避讳,乌惊朔甚至还会抓着陆辞雪的手摸上他的腹肌,然后得意洋洋地讲述一遍他是如何保持身材的,还要不满地对着陆辞雪一顿捏,然后嘀嘀咕咕:“为什么怎么喂都不能把你喂多点肉呢?辞雪啊,你这身板,给人欺负了都还不了手,你出去几天我得担心几天。”

但其实陆辞雪身上放满了乌惊朔给的护身法器,一受到攻击乌惊朔就能立刻传过来的那种,以及陆辞雪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能够独立打趴同境界的同门了。

这样的场景陆辞雪从幼年到成年见得多了,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来,甚至还上手摸过肌肉线条的走向和凹凸,以至于后来陆辞雪在梦中反复回味和亵/渎完乌惊朔之后,偶尔会对乌惊朔稍微有点怨念——

也许他这么执着于在梦中对大人大逆不道,乌惊朔那粗枝大叶的一根筋功不可没。

后来陆辞雪琢磨出了乌惊朔的三大爱好:吃,睡,还有刷一刷能接收全大陆各地资讯实时消息的「琉璃景印」。

其中吃这一方面尤为重要,乌惊朔吃不到满意的就会一直吃,直到找到满意的。

虽然和高阶修者人人辟谷的现状不太相符,但是毕竟是个爱好,也很合理。

于是陆辞雪开始钻研厨艺。

和修炼和练剑相比这并不难,他很快便能上手,并做出一份起码能够下肚并且不会中毒的饭菜。

经过多次练习,陆辞雪熟练掌握了市面上流行的几大菜系和各种食材的处理烹饪方法,还通过控制变量法试出了乌惊朔的口味。

他生冷不忌,偏好刺激味蕾的重口味,无辣不欢,最讨厌清淡菜,不小心吃了一口看着不错但味道清淡的菜就会如丧考妣。特别讨厌生姜,但是在菜里出现了,他会装作没看见并且把爱吃的全部吃光。

陆辞雪在这样的循环之中品出了莫大的乐趣,逐渐能够与那悖逆世俗的渴望和平共处,好歹没在乌惊朔面前露馅。

乌惊朔看着陆辞雪离开的背影,当真是摸不着头脑。

追着陆辞雪再三询问,陆辞雪每次都是这个:“大人,那天没生你气,只是有点急事出门处理,没有同您说罢了,您还不信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那还能怎么办呢,乌惊朔只好信了。

不再纠结这件事情之后,乌惊朔重新投入到他那好大儿的手艺之中。

说真的,以前乌惊朔一直以为自己无痛当爹,一下就有了这么大一个已经知事了的小孩,没有喂奶和换尿布的烦忧。

后来乌惊朔发现,他不仅是无痛当爹,还早早享受起了被儿子伺候的感觉,陆辞雪从很早以前就爱往厨房里钻,他翻菜谱的样子和翻剑谱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同样能够看到进入心流的认真状态,搞得乌惊朔都不好意思打扰。

他起初是不太赞同陆辞雪把空闲时间拿来钻研厨艺的,有这时间多休息休息不好吗,他家辞雪天天在诸天剑宗忙得不可开交,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回到家还得照顾家里那生活不能自理的老父亲,成何体统。

后来乌惊朔一说不同意,小辞雪就往他跟前投喂一口,乌惊朔猝不及防吃了一口,一边惊为天人,一边艰难推进着自己的不赞同大计。

后来这个过程循环得多了,乌惊朔对上陆辞雪隐含期待的目光,良心不允许他继续说出反对人的话,被伺候到心满意足的味蕾也不同意。

乌惊朔在两大心腹的劝降之下败下阵来。

用完饭,陆辞雪随手收拾了桌面,起身去了房间,不一会儿便拿了一块闪亮亮的东西出来。

乌惊朔起初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心里想了什么便说了什么:“这是什么?”

陆辞雪没有回答,只是拿着东西朝乌惊朔走了过来,然后在乌惊朔的身侧半蹲下身:“大人,您低一下头。”

乌惊朔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饶有兴致地照做了。

乌惊朔只感觉到有人轻轻拨开他耳侧旁的长发,然后往他耳骨上别了一道冰凉的金属。

随后陆辞雪试探道:“大人?”

乌惊朔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嗯?”

陆辞雪有些疑惑,却并不气馁,取下乌惊朔耳骨处的金属,又换了另外几个。

陆辞雪唤一句大人,乌惊朔就应一句,陆辞雪忽然就不确定他究竟听见没有了。

最后陆辞雪迟疑半晌,从怀里摸出最后一个,轻轻别了上去。

乌惊朔也不懂陆辞雪在干什么,像是在给他试戴一些什么东西,看着像漂亮的耳饰,虽然没明白为什么戴一个叫一声,但乌惊朔还是挨个应回去了。

直到他的耳边便陡然传进来一声清润又温柔的陌生嗓音:“……大人?”

这一声和乌惊朔以往“听”到的大人不一样,乌惊朔往常一直是在小棉花翻译过来的弹幕中“听”见,可如今这一句,却是真真切切地传进了他那聋掉的耳朵里,陡然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乌惊朔瞳孔一缩,猝然看向陆辞雪。

陆辞雪被他有些过激的动作吓了一跳,怔然片刻,随后弯着眼眸微微笑了一下。

陆辞雪如释重负,再次轻声道:“大人。”

“……”

陆辞雪的声音逐渐消散,随后涌入耳里的是周围细微的声音——

飞鸟振翅,流水潺潺,谁家大人唱着儿歌哄哭闹的稚童,以及厨房里自动运转着清洗碗具的阵法声音。

以及一直在他脑内不断循环的,陆辞雪那句“大人”。

说出来也许会有点丢人,乌惊朔其实从来没有亲耳听过小孩叫自己,他用大半听力兑换陆辞雪的一线生机,后来就再也没有听清过周围的声音。

但有小棉花在,乌惊朔日常交流完全不受影响,反而因为一目十行,搜集和处理周围信息的能力反而更强了。

他平生第一次,听见陆辞雪的声音。

乌惊朔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偏过头去,沉默半晌之后,只觉得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奇怪:“……辞雪?”

“嗯。”陆辞雪伸手替他调整耳骨上的金属位置,“大人。您果然在骗我。”

他的语气带着点无奈,却又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预料到的事实而已。

乌惊朔耳朵一麻,轻轻吸了一口气,没吭声。

他现在是回过味来了,这估计就是修真版的助听器,乌惊朔将听力换出去的时候就没想过还能重新听见清晰的声音,因而压根没有往这方面去寻找。

旁人不知他耳聋的事情,自然也不会与他提及。

辞雪,偏偏是辞雪。

大概从那一次已读乱回翻车之后,陆辞雪就心有防备了。一直蛰伏到现在,乌惊朔甚至都快忘了这件事情,他才忽然给了自己一个巨大的惊喜……惊吓。

乌惊朔沉默半晌,神色有些不自然,语气略微别扭道:“那什么……辞雪,你多叫两声?”

陆辞雪眨眨眼,随后温柔道:“大人。”

“大人。”

乌惊朔默默用手掩住脸,在心里呻/吟了一声。

他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他家辞小雪的声音居然这么好听。

清清润润的,像是玉石碰撞,泠泠作响,咬字干净又轻柔,贴在耳边响起的时候简直是场大型盛宴。

“大人若有不适,可以先摘下来,待我改进一下。”陆辞雪一错不错地观察着乌惊朔的反应,见他一反常态地把自己关闭起来,心中陡然一沉。

他方才试了这么多个,只有这道耳骨夹是他亲手做的——他嫌市面上卖的那些样式俗气,配不上乌惊朔,勉勉强强挑了几个看得过眼的,又忍不住自己照着炼制了一个。

陆辞雪自己亲手做的那个是一道振翅欲飞的彩凤,翎羽像是燃着火,头顶却覆着一团小小的雪。

那是陆辞雪的一点私心。即使有可能会被凤凰周身烈火融化殆尽,那团雪也想一直像这样陪在他身边。

只是炼制出来之后,陆辞雪自己怎么看怎么别扭,也觉得自己这个俗。看久了还觉得自己太矫情,于是又不肯拿出来了。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只有他做的这个对乌惊朔有效。

乌惊朔指尖按在耳边那道凤凰上,摩挲了很久。

良久,乌惊朔声音有些轻,带着点沙哑:“这是你亲手做的?”

陆辞雪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如实说道:“是的,大人。”

“你先别说话啊,”乌惊朔不放心地叮嘱道,他小心翼翼地把耳骨夹取下来,放在手心仔细看了一遍。

凤凰周身的颜色很浅,是饱和度不高的那种彩,翎羽和神态雕刻得极为传神,头顶上却顶着一团素净的雪,小小团,没什么存在感。

乌惊朔却莫名很喜欢,他把凤凰重新戴上,道:“这是雪?怎么不做大一点,这么小,够谁看的。”

陆辞雪捏了捏自己的指尖,没想到乌惊朔能喜欢,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大人,我下次给你做一个大一点的。”

乌惊朔默默按住发麻的耳朵,抬起眼眸时,恰好对上陆辞雪柔软漂亮的眉眼,顿时如遭暴击,转过头去。

也是在这一刻,乌惊朔终于有了自家黏人的小孩一夜之间长大了的实感。

他以前还嫌弃陆辞雪身板不够硬挺,可现在的陆辞雪一个人可以温温柔柔地干翻所有欺负他的人,完全不需要乌惊朔担心。

在乌惊朔意识到体型并不是实力的代表之后,他终于不再执着于让小孩练出点肌肉来,并且开始觉得陆辞雪哪哪都长得完美又好看,简直是照着他的审美长的。

少年人的肩线不夸张,是恰到好处的薄和韧,脊背挺拔,身形修长,习惯敛起长睫将那双幽静的乌瞳遮住,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沉静温雅的模样,乌惊朔越瞧越上头,开始羡慕起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为什么能享受这样的视觉听觉盛宴。

不愧是他亲手养出来的小孩!

乌惊朔戴上内嵌了特殊阵法的耳骨夹后,罕见地喜欢上了出门,以及黏陆辞雪。

他以前在家时,多半找个舒服的角落窝着刷琉璃景印,若是陆辞雪路过,乌惊朔就会一把将人薅过来陪他刷。

等陆辞雪大了,有自己的事情了,乌惊朔就不怎么抓了,还是陆辞雪拖来自己的蒲团,在乌惊朔身边打坐修炼。

后来两人就一维持着这样的相处模式,话虽不多,但是足够默契,还非常符合两人心意地黏在一起。

如今乌惊朔乍然能够听见声音了,那股新鲜劲下不去,于是陆辞雪走到哪他跟到哪,不时还要出声叫几声辞雪,就为了听陆辞雪应他的声音,然后心满意足地叹一口气。

陆辞雪每次都是无奈地笑一下,干脆取了一本诗经,在乌惊朔耳边慢慢地念。

陆辞雪本就不是迟钝的人,他看得出来乌惊朔图个新鲜,想多听听他的声音,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巴不得乌惊朔多听。

后来乌惊朔觉得这样耽误小孩修炼,于是不让他读诗经了,让他读剑谱。

佶屈聱牙的剑谱有什么好读的?

大人肯定不爱听,到时候跑了怎么办。

陆辞雪有些不愿,但是乌惊朔异常坚持,陆辞雪拗不过他,只好照做。

最后的结果往往如他所料,乌惊朔不是听不下去当场跑路,就是被念得当场倒头就睡。

陆辞雪宁愿是后者呢,后面乌惊朔跑的次数多了,陆辞雪便再也不肯念了。

日子就这样又过去了将近一百年。

陆辞雪十年元婴,百年出窍,仅仅一百多年就直接冲到了地阶,虽然只是刚突破境界,根基尚还不是很稳,但这个速度足以震惊全修真界。

修真界出一个地阶,快则七八百年,慢则两三千年。

陆辞雪这个进阶速度简直恐怖。

后来乌惊朔不让他盲目往上冲了,勒令陆辞雪稳中求进,厚积薄发。

他实在怕陆辞雪因为强行突破进阶,给自己搞出点什么问题出来。

还得是一点一点打磨沉淀来得安全一点。

乌惊朔也意识到了什么——

这孩子,虽然嘴上不说,表面温温和和,笑起来像是一阵能把种子吹发芽的春风,但骨子里那股固执和韧劲却偏偏总在不经意间冒出来。

他太想、太想快点变强了。

也是。陆家村被屠的事情过了这么久,除了陆辞雪应该没人记得,想要找魔尊寻仇,没有这个速度,怕是一辈子都报不了仇。

但乌惊朔看着陆辞雪这么拼命,同样也心疼,甚至生出过旁敲侧击让他别这么不要命,魔尊完全能直接给他送人头的冲动——

反正魔尊死在谁手上不是死,刚好还能给陆辞雪顺手报个仇,消消心头恨。

但很显然,这条路完全就是乌惊朔的痴心妄想,他压根没法开口。

乌惊朔愁的啊。

他对陆辞雪在诸天剑宗的生活不太了解,诸天剑宗全宗上下都是剑道修者,一个个都是一张严肃板正的脸,狗路过都得挨一眼刀,吓人得很。

乌惊朔只见过一次,那是他有一次出门游玩回来,刚好路过诸天剑宗,便想着给陆辞雪带点路途中买的特产。

他在诸天剑宗等了一炷香,挨了进进出出弟子们几十个眼刀,感觉自己再待下去就要被片得七零八落了。

后来他看着陆辞雪匆匆从宗门口出来,同样挨了守门弟子两个眼刀之后,乌惊朔终于释然了。

他们平等地看待任何人。

后来陆辞雪失笑解释了,诸天剑宗的弟子们剑道剑意控制不住锋芒锐利,所以显得眼神凶,其实没有恶意,乌惊朔其实心中清楚,但还是多看了陆辞雪好几眼。

他家辞雪怎么就不刮人?

还是他家辞雪好,温雅清正,看着舒心又顺眼,简直是刀子丛里的一抹挺拔青竹。

百年间,乌惊朔断断续续做了不少任务,剧情任务点已经过了将近一半。

小棉花系统因为自家宿主业务完成得十分出色,得了不少奖金,美滋滋地和乌惊朔平分了。

乌惊朔每一个大小任务点都不肯放过,在把魔尊名声作得更臭之余,还省去了这个世界里大量伤亡,每一个任务完成后评级评分都很高。

历来能打出平均99.7评分的宿主少之又少,乌惊朔是一个。

竹漆已经篡位成功,成了「傀儡」血脉里的掌权魔,最近因为魔尊一直在搞事情唱黑脸,扰得修真界鸡犬不宁,因而间歇性促成了竹漆和修真界的交易。

理论上来说,只要修真界提供的材料足够多,他们能直接撬动「傀儡」整族不再作乱伤人,还能用更高阶的材料悬赏给「傀儡」一族,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傀儡」一族交易时什么都说好,唯一一个底线便是他们的人不伤魔尊。

虽然竹漆和魔尊的交易完全出于利益,但被饲养了这么多年,魔尊一顿都没饿着他,有时候甚至还多送了很多材料。

养条狗都熟了。

竹漆虽然还不至于要为了魔尊死心塌地去死,但也不想看见别人撕他魔狠话不多给粮干脆的长期饭票。

修真界那边也理解,魔尊这几年来深居简出,偶尔露面拉爆一下仇恨,基本不出全力,因而真实实力不详。

「傀儡」一族又不是进攻型,肯定不可能答应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条件,修真界代表便也同意了这一条。

乌惊朔给陆辞雪留了信,告诉陆辞雪他要出一趟远门。

最近有个任务点,得去秘境大张旗鼓地抢个法器。

诸天剑宗。

陆辞雪刚好要出一趟任务,想着回家和乌惊朔说一声,结果刚好看到了乌惊朔的信笺。

大人也不在家。

陆辞雪眼神微动,又悄悄泛起了一点坏心思。他十分矜持地不小心路过乌惊朔的房间,不小心推门进去了,又不小心从乌惊朔的衣柜里顺了一件他最常穿的墨金外衣出来。

一定得是乌惊朔常穿的,桃花浅香才会久久不散,没穿过的法衣他看都不看一眼。

陆辞雪如今已经可以十分适应地和内心那些不太干净的妄念相处了,甚至学会了如何安抚自己,就像现在这样。

陆辞雪歉疚地在心里朝大人道了歉 ,再骂自己一声变态,然后心安理得地把乌惊朔的外衣披在了自己身上。

他此行明面上是带着一队小弟子去桃源秘境探索,背地里其实还有一个任务。

桃源秘境里有一道行踪神秘的邪器,桃源秘境将于不久后开启,届时会吸引来许多五湖四海的道友前来探索,万一不小心中了邪器的招,那便麻烦了。

陆辞雪奉师长之命前往桃源秘境,在邪器夺人性命之前回收邪器。

……

乌惊朔摸了摸耳朵上的凤凰,恋恋不舍地摘了下来。

切大号的时候不能戴这个,听力倒不是问题,乌惊朔还有小棉花在,就是舍不得。

他家辞雪专门给他做的,虽然小小地算计了他一下,但是本意还是想他好。

要不是需要身份切换,乌惊朔这辈子都不想摘下来了。

他把凤凰耳骨夹放进储物戒,开着小棉花牌导航出发。

他身边还带着一具巴掌大小的木制傀儡,竹漆本来想给他一个真人大小的,被怕鬼怕尸体的乌惊朔震声拒绝了。

他实在不是很想出门几天就和一具尸体傀儡待几天。

那太恐怖了。

据竹漆说这玩意可以给乌惊朔挡一次攻击,万一魔尊受到攻击了,竹漆还能根据情况支援一手。

毕竟魔尊的情况他也知道,这几十年来拉了不少仇恨,在人族那边简直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谁听了都要啐一口。

竹漆起初并不明白乌惊朔为什么总要做这种表面给作恶魔族撑腰,实则把犯事魔族领回来后就地斩杀收割回来喂给他们当材料的事情。

这不明摆着两头都得罪?

他们魔尊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莫名其妙信了佛不杀生,不仅祭品材料要养肥了再说,连手底下的魔族们都不让杀生了,一些在外面作恶多端极其有名的大魔还没来得及痛下杀手,就被魔尊当小鸡仔似的拎回来。

如果是魔族十大天赋的血脉者,魔尊就会像当初对竹漆那样来一番威逼利诱,成功了就收编,不成功就收割,通通喂给竹漆当材料。

这下好了,人族那边的修士没死几个人,全都活着回去了,到过头来反而还要把帐算到魔尊头上。

不理解,非常不理解。

乌惊朔没必要解释,他保持了高深莫测的沉默,并且被点醒似的将这部分相关事情不可泄密也写进了兑换规则里面,确保竹漆这个大嘴巴子不会给他捅出去。

乌惊朔可不想创业未半中道崩殂,积分还没到手,黑锅就给人一把掀了。

那可不行。

谁也阻止不了他搞事业的心。

乌惊朔揣着竹漆的傀儡,让小棉花帮他定时回家照看那几颗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的桃树,放心地去了桃源秘境。

他敛了周身气息,易了容,啃着路上买的糖葫芦,溜溜达达地到了秘境门口。

被坚硬的糖壳刺了一下上颚,血量减一。

嚼碎糖壳尝了一下,甜到齁,血量再减一。

咬了一口山楂,酸到爆炸,血量扣光。

糖壳和山楂混在一起吃,那就是甜齁之后又被酸了个倒仰,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起到中和酸甜的作用。

乌惊朔无语地让小棉花给他屏蔽味觉,三下五除二把糖葫芦解决了,又在半空中引了一汪清泉喝了两口,这才把味觉放出来,舒服了。

乌惊朔在末世好不容易养出点什么都吃绝不浪费的好习惯,被陆辞雪养了一百多年,目前只剩下了挑嘴的坏毛病。

好在还有小棉花给他开外挂,不然乌惊朔都不知道怎么不浪费地解决这糖葫芦。

都怪陆辞雪做饭太好吃。

乌惊朔正引着清泉,忽地感到背后一凉,那种熟悉的刀子感再次划过,乌惊朔毛骨悚然,几乎是立刻往后看了过去。

然后他不出所料,看见了诸天剑宗那几个爱发人眼刀子的弟子。

乌惊朔:“……”

唉。

算了,和他们几个小弟子计较什么。

整个宗门一脉相承的眼刀,就陆辞雪没继承到,也不知幸是不幸。

正说着,乌惊朔忽地觉得他们领头的身影莫名有些眼熟。

他们带队的人背对着乌惊朔,身上披着一件墨金薄纱外衣,底下覆着一层雪白,像是雪地里泼出的墨水和金砂,身姿挺拔,别有一番滋味。

等那人因为和弟子低声交谈而微微偏过头来,乌惊朔便骤然一僵。

他就说怎么这么眼熟……

那是陆辞雪!穿着他的衣服!能不眼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