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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要抱吗?

第17章 要抱吗?
祝燃扯住摄影师的衣领。

没来得及开口, 脑子里先被冰针狠狠扎了下,他像是被宋汝瓷那双浅色眼睛望着,Listen不赞同他冲动莽撞胡作非为。

他整个人僵住, 又过了几秒, 剧烈打了个冷颤,慢慢松手, 道歉。

“对……对不起。”

他向后退了两步, 两只手垂在身侧,磕磕绊绊地改口:“我是想问, 这两个人走了多久,您知不知道, 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摄影师也被这个阵仗吓得不轻, 看着这几个来势汹汹、看着就不像好惹的人, 索性直接调出监控, 上面有时间:“走半个多小时了。”

“顾客是一个人来的, 被后来那位先生带着, 坐车走了。”

摄影师尽力想了半天:“往哪去就不知道了。”

那是客人的隐私, 也不是他们能问的……再说把那个年轻人接走的人, 一看就更不好惹。

店内店外都有监控,停在门口的漆黑商务车, 不是那种用来炸街炫耀的豪车, 但惹眼程度丝毫不逊色,所有车窗都贴了防窥膜、做了防弹改造。

不少人路过的时候都悄悄侧目。

这种事不是他们这种小本生意能掺和的。

至于那个很漂亮的年轻人, 还是很可惜,拍出的照片多少还是有些不尽人意。毕竟那可是毕业照,一般人好不容易熬到毕业,功德圆满、苦尽甘来, 对着新生活希望满满,怎么会不开心……

问到这一步,有用的信息就寥寥无几。

只有电脑上还在修的底片。

宋汝瓷借了假的学士服、学士帽,握着充当毕业证的道具纸卷。

看不见的地方,一场刚被戳破的骗局散落遍地狼藉,浅色的眼睛静静望着,仿佛透过屏幕,望着凶手。

没人知道宋汝瓷在想什么。

没有人问。

徐祉安失去耐心,把盛锋拖出照相店:“褚宴住在哪?”

盛锋脸色灰白,按着伤口,人几乎已经站不稳。

徐祉安厉声扯起他:“住在哪!”

盛锋抬头,徐祉安已经有些年没露出这样的神情,上一次还是他弟弟出车祸死亡——对着那一地惨烈的、拼不起的破碎血肉,徐祉安的表情就是这样。

盛锋低声说了几句话。

徐祉安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把盛锋重重按在墙上,瞳孔阴森到恨不得当场杀人:“你说什么?”

什么叫“凶多吉少”?

什么叫“褚宴不会放过宋汝瓷”!?

盛锋终于交出手机,徐祉安抢过,第一次看见偷拍的录像——怪不得褚宴那天会出现在那种地方,穆鹤闹自杀,搅得鸡犬不宁,褚宴原本是替他父母去看穆鹤。

再怎么也是褚家金贵的真少爷

穆鹤没想到,他那个总挂在嘴上的“叔叔”居然走到一半,意外救了个人,就改变主意决定不来看自己了。

穆鹤更没想到褚宴救的居然是宋汝瓷,怎么会是宋汝瓷——怎么能是宋汝瓷?宋汝瓷那么虚伪,那么贪婪,是个只会说谎的骗子,穆鹤不闹自杀了,逼盛锋带自己亲眼去看。

穆鹤口口声声说着“担心宋汝瓷被叔叔杀掉”。

但褚宴其实并没做什么。

褚宴只不过是不想去看他这个便宜侄子,恰好救了个人。

就算没有在那个时候救下宋汝瓷,褚宴其实也会随便找点什么别的事做,打发掉这一晚。

徐祉安盯着录像,褚宴开了个套房,把宋汝瓷带进去安置,又让人送了药,送了必需品……然后他们什么都没做。

确实什么都没做。

褚宴三十岁了,十五岁接手地下那一堆烂摊子,强势整顿,掀起不知道多少腥风血雨,和他们的经历完全不同。

褚宴对漂亮大学生不感兴趣。

而那一整个晚上,宋汝瓷都在写论文。

很徒劳的尝试——宋汝瓷不停地试了一个晚上,写不出什么东西,笔尖划出的线条混乱,他在发病,空间感失调,无法写出像样的字。

穆鹤口口声声说,他叔叔随便杀人、什么事都干得出,宋汝瓷是个骗子渣男处心积虑向上爬,但宋汝瓷没把人的命运当废纸,嬉皮笑脸揉捏撕烂,褚宴也没按着人强行灌下烈酒和冰块来取乐。

宋汝瓷什么也没做,只是想毕业,只是想写论文。

来不及了。

最后交毕业论文的时限要到了,来不及了。

台灯有些暗淡,酒店不是专门给人写论文的地方,宋汝瓷伏在不算大的办公桌前,握着笔,呼吸微弱急促,清瘦肩背微微发抖。

褚宴被他吸引,放下酒店提供的杂志,有些好奇地走过去看。

褚宴身量很高,单手撑着桌沿,身影罩住伏案的单薄人影,低头看了一会。

看着瘦削的、发着抖的苍白手指握着笔,尽全力控制,依然只能写下些完全无法分辨的铅笔痕迹。

打湿纸面越来越多的水痕。

褚宴抬起手,轻轻揉了揉浅亚麻色的头发。

褚宴说:“怎么这么伤心。”

褚宴不理解论文有多重要,但并没取笑宋汝瓷,只是取出手帕,俯身替他擦拭滚落的眼泪,发现手帕很快就被打得湿透,于是去用温水投净、拧干。

“哭什么。”褚宴轻轻擦拭满是泪痕的雪白脸庞,“画得很好看。”

褚宴又让酒店送了更多信纸上来,让宋汝瓷在上面随便画。

褚宴让酒店煮了醒酒汤,送了治头疼的药,把宋汝瓷领去床上睡了一会儿,教宋汝瓷放松,做些不那么费脑子的游戏。

褚宴取出弹夹,卸掉子弹垒成一座塔,教宋汝瓷和他轮流每人拿走一颗子弹,看塔什么时候塌倒。

褚宴拿过宋汝瓷那个二手破手机,问宋汝瓷想不想换个新的,发现宋汝瓷不想,也并没多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的名字和号码存进去,告诉宋汝瓷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就给自己打电话。

褚宴轻轻揉宋汝瓷的头发。

也不过就是这样。

只是这样。

褚宴做的事很简单,并不包含更多意味,只是哄人,闲聊,打发时间。

他依然没能问出宋汝瓷是谁家的小朋友,所以没法把人送回去,而一夜的时间又实在并不短,所以他们慢慢地聊天。

慢慢的。

宋汝瓷不再掉泪了。

……

“我把宋汝瓷送回了会所,他一回去就高烧不退,这个你也知道……就是他病了大半个月,差点没了半条命那次。”

盛锋低声说:“他的手机……”

手机。

手机被穆鹤拿到,宋汝瓷的密码没有变过,很简单,只是出生的年月日。

穆鹤和宋汝瓷谈了两年,很清楚宋汝瓷的一切生活细节,很知道怎么模仿宋汝瓷的语气。

穆鹤的逻辑其实很荒谬——但凡脑子清醒、足够客观,都不该陷进去,但就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太容易煽动,太容易先入为主,本能维护看起来委屈的人。

宋汝瓷很多正常的社交,都是被这么毁掉的。

穆鹤“是好心”,“不想让宋汝瓷再伤害别人”,“不忍心看宋汝瓷将来被报复得太惨”。

所以他总是提前告诉那些对宋汝瓷心生好感的人,宋汝瓷的虚伪、薄情、恶劣,他向他们揭穿宋汝瓷的真面目。

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展示自己被宋汝瓷伤害的痛苦伤痕。

这些招数只能对付普通人,褚宴这个级别,卖惨完全不会有什么用。穆鹤想了很久,壮着胆子,决定用宋汝瓷的手机约褚宴出来再爽约。

恰恰是这一次,被蓄谋已久的对手掐准时机钻了空子。

褚宴险些死在失控的汽车里。

这事把穆鹤吓坏了。

穆鹤什么都不敢再做,删除了所有聊天记录,把手机放了回去……

盛锋被踹倒在台阶上,徐祉安的瞳孔漆黑,几乎冷凝成冰,踩住他左胸的伤口。

徐祉安蹲下,问他:“穆鹤还好吗?”

盛锋死死咬着唇,脸色灰败,剧痛下连视线都有些涣散,吃力摇头。

穆鹤没法接受全身瘫痪的现实,再也没了装乖的余力,歇斯底里地发疯、寻死,把所有人都折腾得精疲力竭……就连本来因为愧疚对他格外关心的亲生父母,也已经很少在医院出现。

褚家也将他当做弃子,不再投注过多财力物力。

穆鹤几乎被这个事实击垮,精神彻底崩溃,神智都已经开始有些不正常。

“那就好。”

徐祉安的语气柔和到诡异:“盛锋,你一定要好好伺候他,别让他不小心死了……现在你带我去褚宴家。”

既然穆鹤疯了,那穆鹤就没法去解释了。

他去。

“我去解释。”

徐祉安说:“我有宋汝瓷的旧手机,我不信他能把记录删得这么干净。”

“我找人恢复里面的数据。”

“我去告诉褚宴,宋汝瓷什么都没做。”

“宋汝瓷干净,比谁都干净,他没联系过褚宴,没让褚宴帮他离开会所,我知道是为什么……因为我。”

“我缠着他,让他相信,只要他走了,我就自杀。”

徐祉安荒唐地笑了一声,神情很慑人,他看起来甚至想把自己活剐了再丢去硫酸池,或者随便别的什么地方,垃圾处理站,填埋厂,焚化炉:“盛锋,你带我去找褚宴,我去……给宋汝瓷解释。”

“褚宴会听的。”徐祉安沙哑着低声说,“他有脑子,他不蠢,他会听,他会……”

他竟然看见盛锋摇头。

徐祉安踩着溢血的伤口,低头看着微弱抽搐的盛锋,瞳孔收缩了下。

徐祉安问:“为什么?”

“……不准外人进,整座山都是私人产业。”盛锋吃力吐字,“你去了……也未必,能见他……”

褚宴并不住在褚家,盛锋是甩脱了监视的人逃出来的。

如今盛锋也没资格去见褚宴了。

徐祉安问:“褚宴住在哪?”

盛锋吃力喘息,他的伤口又裂了,肺部剧痛,喉咙里也满是血,还在艰难地继续说:“如果,发生冲突……”

“你的会所会关门,公司会被查封,你的个人资产也未必保得住……你可能会进监狱。”

徐祉安一动不动站着,身形冷凝,像是被这几句断断续续的话冻结。

徐祉安是个拼尽一切、不择手段向上爬的人,为了如今手里攥着的一切,什么都能做交换,舍掉良心,舍掉底线,里面甚至纠葛不清地吞噬进徐鹤安的血肉。

一切都像是这么被冻结了几秒。

徐祉安踩着那片刀伤,不加收敛地用力,血瞬间洇透衣物。

盛锋被抓着头发,艰难抬头,迎上仿佛阴冷漆黑、仿佛不透光的森然眼底。

“盛锋。”

徐祉安重复:“我问,褚宴他住哪。”

/

云破山。

褚宴洗净了手,拿过毛巾。

把宋汝瓷从摄影店带走,回到私人山庄,已经半个小时。

除了见到他时说的那句话,宋汝瓷就再没开口,安静地跟着他,上车、下车、进门,按照他说的,在灯下的那把椅子里坐着。

坐得很安静,很直,单薄脊背落下影子,从头至尾似乎连姿势也没变过,苍白手指微蜷着,始终规规矩矩放在腿上,仿佛在望着某处静静出神。

睫毛投落一小片阴影。

褚宴擦净手上的水,放下毛巾,走过去,揉了揉宋汝瓷的头发。

像是一具漂亮的瓷偶被唤醒。

淡色的眼睛微弱动了动,受什么看不见的线牵着,仰起头,朝他轻轻弯起。

褚宴低着头:“不认识我了?”

他比那些乱糟糟声色犬马的纨绔年长,身形很高,这样俯身时,投落的影子几乎完全罩住宋汝瓷。

他抱起宋汝瓷,把人带进卧室。

宋汝瓷的头颈随之后仰,手脚都静静垂落,随着褚宴的步伐轻微晃动,被放在床上,胸腔随着呼吸,徐徐微弱起伏。

“这是私人区域,不对外开放,不会有窃听、偷拍,没有别人。”

褚宴告诉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有知道。”

宋汝瓷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静静躺着,呼吸很浅。

褚宴伸手,拢住他的后脑.

清秀的雪白面庞随着力道轻轻侧过,浅色眼瞳望向褚宴,映出倒影。

褚宴说:“是我。”

宋汝瓷没有反应。

……

系统急得团团转。

这其实是个bug,现在支撑这具身体的只是托管程序——宋汝瓷自己的意识不在。

因为这个世界的能量骤然大幅度溢出,宋汝瓷在现实世界的身体有一定程度的修复。意识体只有一个,一旦在现实里短暂苏醒,自然就会暂时脱离当前世界。

宋汝瓷被拽出去了。

要是面对祝燃、盛锋、徐祉安那三个,起码还有旧数据可照搬,但褚宴本来和宋汝瓷没有交集。

在原本的剧情里,褚宴是后期的核心反派,要等宋汝瓷自杀后才会正式出场。

而褚宴这个“穆鹤的小叔叔”,绝非善类,罪行累累罄竹难书,更是给盛锋和穆鹤这对“苦命鸳鸯”添了数不清的堵……最后因为行踪被意外泄露,终于恶有恶报,死于对手疯狂报复导致的车祸。

穆鹤那个惹了大祸的短信,以宋汝瓷的名义约褚宴出去,就是因为撞上的元素太多,险些直接触发了这么一条结局剧情线。

现在,这两个不该见面的反派,恰恰共处一室。

宋汝瓷静静躺着。

褚宴坐在床边,微低着头,看着无声无息的寂静人影。

褚宴通常不会涉足这个圈子,他和宋汝瓷的两次交集,都算是一时兴起——随手救了个人,又因为在收到短信时恰好闲着没什么事做,于是去对方说的地点看了看。

那是个挺高档的西餐厅,褚宴等了两个小时,牛排和汤都冷透到无法入口,天色从亮转黑,月亮攀上枝头。

他再联系宋汝瓷,想要问问对方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烦,需不需要帮忙。

电话打过去,却发现已经被拉黑。

——大学里很流行的整蛊游戏。

褚宴本来这么以为,但离开西餐厅后,紧接着就发生了不少麻烦事,花了他不少时间、精力才全部解决。

“只是找你来问问。”

褚宴摸了摸宋汝瓷的头发:“不用这么害怕。”

褚宴说:“闯了祸也没关系。”

这话不准确,毕竟还有个躺在ICU里自杀了好几次的褚家真少爷——褚宴还算得力的手下被这位穆少爷祸害得不成样子,添了很多乱。

所以医生治疗颈椎断裂的神经的手术就不太成功。

所以也不是谁闯了祸都没关系。

褚宴对宋汝瓷宽容,或许是因为人当初是他救的,也或许是因为这双浅色眼睛,他想一切或许有什么缘由。

或许有什么事,他不知道。

他想听宋汝瓷亲自说。

但宋汝瓷看起来不太好,比上次他们见面的状态更不好,褚宴蹙了下眉,他解开宋汝瓷的衬衫,看着瘦削过头的苍白身体,上面又多了很多细碎的浅痕。

大部分甚至像是摔伤——正常人很难有这么多摔伤,除非是个酒鬼,或者有什么平衡系统的疾病。

褚宴问宋汝瓷:“生病了吗?”

宋汝瓷在出冷汗,浅色眼瞳里的光芒很散,褚宴取出手帕替他擦拭,一片浅浅灰尘,宋汝瓷在外面走了很久。

褚宴其实不是在摄影店找到宋汝瓷的。

对褚宴来说,找一个人并不难,宋汝瓷离开暂住的地方后,去了很多地方散步。

宋汝瓷好像很久都没自由地在外面走过。

宋汝瓷去了家街边不起眼的小店,点了一碗龙须面,但并没吃下多少,因为发现老板家的小丫头趴在油兮兮木头桌子上被作业难哭,就去教小姑娘算数学题了。

宋汝瓷遇到了一群背着吉他、贝斯、单簧管,追逐着兴高采烈跑过的初中生。

宋汝瓷没来得及躲开,被他们不小心撞倒,为首的少年慌忙道歉,不停询问他受没受伤,要送他去医院。

宋汝瓷被他们围着,摸摸这个、看看那个,轻轻弯起眼睛,很好脾气地摇头。宋汝瓷很阔气地自掏腰包,请这群小屁孩吃了他们垂涎三尺、准备凑零花钱去吃的街边烤串和大碗麻辣烫。

宋汝瓷摸了摸那把吉他。

宋汝瓷把这些小屁孩送上车,在公交站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后来等车的人渐渐多了,他就让出座位。

宋汝瓷去图书馆看了一会儿书,他学的是软件工程,这种学科在大众眼中相对生僻,所以那一片都很清静,大玻璃窗下只有那一个席地坐着翻书的影子。

宋汝瓷坐在书架下,戴上眼镜,翻了几本厚重的参考书,记下了几张便签纸的数据,拿出手机出门打了个电话,轻声和对面讨论、解释,援引参考,修正了之前某段实验的错误结论。

离开图书馆,宋汝瓷买了一支看上去很漂亮的棉花糖。

不过也不是自己吃的,不知道为什么,有影子一晃一晃地落在上面,五颜六色的蓬松棉花糖就飞速变成了一根光杆。

宋汝瓷最后在街边站了很久。

久到今晚的雨夹雪落下来,风吹得很凉,路人低下头、竖起衣领匆匆回家。宋汝瓷一个人站着,不停有人从他身边快步经过。

斑斓的灯牌落下绚烂光芒,把那双浅色的眼睛染得仿佛什么颜色都有。

宋汝瓷接了个电话。

那之后,宋汝瓷才像是忽然醒神,不再漫无目的地到处乱散步,拿出手机搜了搜,前往一家照相馆。

褚宴陪着宋汝瓷走了这一段,他有把质量还不错的大伞。

不过宋汝瓷似乎并没留意到,宋汝瓷一直在低头看手机、找路,几次停下闭眼休息,需要扶住身旁的东西避免摔倒,似乎并不是故意伪装,宋汝瓷和世界错开了条不易觉察的缝隙。

于是他忍不住走进了那家店。

……

现在他把宋汝瓷带回了家,他试过问宋汝瓷哪疼、哪不舒服,生了什么病,但宋汝瓷不回答,调取病历又总需要一点时间。

宋汝瓷静静地躺着,不说话,也不动,望向他时眼睛会本能地微弯,但浅色的眼睛像是月下泉水,只能映出照射进的影子。

褚宴揉揉他的头发:“吃点东西吗?”

“别紧张。”褚宴想了想,还是决定补充,“我没有生你的气。”

任何信息,经过的中间人越多,就越容易变形,被刻意或者无意地再加工。

他只是想听宋汝瓷解释。

宋汝瓷说清楚了,就可以走。

褚宴起身去给他弄吃的,这里是绝对的私人区域,保镖在最外层,连管家和做事的人也不能进来,褚宴不常动厨房,不过龙须面总不至于多难做。

宋汝瓷今晚并没吃什么东西。

褚宴离开卧室,留下系统急得团团转——总部刚发来的消息,宋汝瓷在这个世界的任务被判定完成,虽然不知道徐祉安他们三个发生了什么,但不论如何,「改造成功」的金标已经打上了。

托管程序只会自动运行,执行宋汝瓷最后的愿望。

最后的愿望。

系统现在反悔了,它觉得宋汝瓷不是想跳楼、不是想这就跳下去,它兴高采烈大吃棉花糖的时候,宋汝瓷低着头,认真看它,浅色的眼睛弯得很暖和。

很暖和,很柔软干净,宋汝瓷和一群小屁孩挥手道别,说“明天见”,趁他们不注意,宋汝瓷悄悄摸了一下吉他。

但宋汝瓷还没来得及更新最后的愿望。

小黑影子急得在屋里乱窜,一连打翻了六个杯子八个碟,动静总算把人招回来,褚宴快步赶回到卧室。

清瘦人影站在阳台,灌进来的风把窗帘掀得飘动,也掀起单薄衣摆。

人影扶着窗户,静静站着,不知是在想什么,又或者只是在简单地出神,穿着白衬衫、半旧的水洗牛仔裤,垂着手臂。

月光很亮,于是影子变得更浅。

除了衣领和衣摆,被风不断扰动的、浅亚麻色的发丝,在风里一动不动。

落地窗已经打开了一大半。

人影……实在离外面很近。

近到只要稍微一动。

迈一步。

或者晃一晃。

褚宴放下手里的东西,慢慢走过去,他尝试像当初救下宋汝瓷那样,找到一个不至于惊扰这道影子、又足够接近的位置,却发现很难。

这让褚宴蹙起眉。

他想。

宋汝瓷一定经历了别的什么,一些很糟糕的事。

他今夜没什么事,有整个晚上的时间需要打发,就像上次一样。

他可以和宋汝瓷聊聊天,不问之前的事,只是随便聊,问问宋汝瓷为什么散步那么久,为什么不回家。

再玩一会儿子弹塔这种很无聊的、不费脑子,纯粹打发时间的游戏,或者随便做点别的,像上次一样。

他想抱抱宋汝瓷。

像上次一样。

“来吗?”褚宴看着浅色的眼睛,他的语气很温和,慢慢走过去,“和我说说,你遇到的事,或者好好睡一觉。”

他接近这道影子,山上的风在秋冬时节很烈,这几天又格外阴沉,雨雪交加,一阵卷着冷雾冰碴的飓风掀过,吹得人睁不开眼,像是有什么在这场风暴里无声无息坠落。

……

褚宴单手圈着宋汝瓷。

圈得很牢,一只手关严窗户,他刚扑过来的时候动作太急,险些连自己也跌出去。

褚宴合上窗锁,他想明天该叫人来加防护网,他发现自己的心跳有些快,有段时间没这么快了,倒不是因为他喜欢漂亮大学生,或许是缺乏运动。

他收紧手臂,低头看怀里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眼睛、无声无息昏睡过去的人,他碰了碰月下霜白的脸庞,把掌心贴上去,很干燥,他没有再摸到眼泪,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宋汝瓷至少该有权利在痛苦的时候掉泪。

褚宴低头。

其实这一系列行径很可疑,宋汝瓷活像是什么对手派来的间谍,因为实在解释不清,索性试图跳楼逃出生天。

但明天再说、明天再问、明天再听宋汝瓷的解释吧。

他问宋汝瓷:“要抱吗?”

他说:“你摸起来很冷,快冻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