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山野温泉硫磺气息较为浓郁,泡的久了身体竟也有些过热起来,于是林絮双手撑矮墙而起,坐至石头上,只留一双脚在里面泡着,整个身体湿哒哒的坐着,有这烟雾熏着,身上温度竟也能不降,始终维持在了最舒适的程度。
这会儿那些小鱼也摇头晃脑的来了,辛勤的聚在他脚上啃着他。
林絮被逗得直笑。
“王爷要不要上来”
他看到林怀易眼底微红,想着这多毛小东西这会儿应也是有些热了,也有些纳闷他为何还在水里不声不响的泡着。
只见林怀易抬眼,目光被雾气蒸的氤氲多情,淳波微流。望向他时眼神里还带了点不自觉的委屈。
随着他的走近,那些小鱼们再次没了踪迹。
他长身直立于林絮面前,嘴唇被热气熏的饱满鲜红,宽肩窄腰,一袭白衣像是仙子那般如梦如幻。
只见他伸手轻轻抓起林絮的右脚,他像是极其熟悉林絮脚上酸疼的穴位,无需多问,就能准确将其找出来,不轻不重的捏着。
林絮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知道自从来了这温泉,去了那木屋之后,林怀易就开始有些不一样了。
可他这会儿还不知道,这些过往皆是带蜜的剑,逞强的伤疤,含着的眼泪。
林怀易带着他一点点的故地重游,何尝不是将扎于心上的那把剑一寸寸的往里刺得更深。
他装疯他卖傻,他浪荡他买醉,他既希望午夜梦回随着月光得以再见那人。
可又怕得很,怕那人怪他扰他清梦,乱他浮生,改他轮回。
他像是一个清醒的疯子,胆小的勇士,一次次的挑战自己的底线,一次次的醒来满脸冰凉无声哀恸。
倘若没有过度的欢喜,便不会有极度的悲伤。
可这世间皆虚妄,唯独情字浓墨重彩。
这漫天灌地的哀痛,都压在那小小的狐狸心头,不长眼似的,都不管合不合适,将他在一夜之间扯大。
疯魔既成,百甜皆成苦。
随着他的心神动荡,这泉水竟越来越热,烟雾比初来时重的快要连人都看不见了。
林絮见林怀易面色凄切有悲意,且双眼愈来愈红,知他此时情绪不稳。
于是俯身向前,替林怀易拭去脸上不知何时流下的泪,轻声对他说道“小仙子,不哭了,是絮哥哥不好。”
☆、第 43 章
话音如惊雷般在林怀易耳边炸开,惹得他霎时手上没了准度,捏的林絮吃痛轻呼一声。
再看那处竟已经青了。
林怀易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处理林絮脚上的淤青还是该回应他刚才那句惊世骇俗的话。
平日里条理清晰的脑子今日第二次的乱成了浆糊。
不过灵物终归是灵物,就算是乱了心神还能短时间内从这满脑浆糊中整理出条劣质思绪来。
他双眼通红,额间青筋微突,放了林絮的双脚,两手将他一环,这因久病而吃亏的三王子被他像个孩子似的重新抱回池中,丝毫挣扎不得。
他将林絮推抵于石墙上,左手环至其后腰防止他被凹凸不平的石头硌伤,右手按住他的手,贴近了他鼻尖问:“你是何时知道的?嗯?”
林絮有些后悔。
刚刚看王爷情绪竟如此低落,像是被人附了身般,不由自主的跟着梦过的情景说出了那句半哄骗半真实的话。
简直是头脑发昏了。
他本就没想让林怀易知道自己已经发觉真相,可就这么一心软,瞒不住了。
虽说他不知道为何他才是心虚的那个。
“说啊。”林怀易的右手由他的腰间游至他下颚,旖旎地捏住,让他更是动弹不得,两人过近的距离使林絮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开始重新发起热来。
他只得乖乖就招。
“上次在将军府里王爷来我房中时,我并未睡着……”林絮艰难的说道。
“所以你就看着我……”林怀易突然想起来那天他得意忘形的在林絮怀里像只小猪似的拱个不停。
啧,可真丢脸。他心里暗道。
只是如今这狐狸的脸皮天下第一厚,不自然只在瞬间消散,又重新一副无赖模样的困着羸弱的林絮。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谁的?”林怀易想知道林絮此时已经想起多少记忆了。
林絮眨了眨眼,老老实实的回答“此刻才知”。
林怀易怔了片刻,随即哑然失笑。
没想到竟是自己的过度反应露了马脚。
也许林絮本就有所怀疑个中关系。
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许是以为有人借巫蛊之术招了魂,许是两人前世今生情缘不歇的来回纠缠,亦或是死者执念太深不肯入轮回,寄他神思囿于过往,一遍遍的看尽长安落花还不愿消散。
但只有在林怀易听到他自称“啊絮哥哥”后如此反常的回应才能让林絮完全确定自己跟这林将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林怀易不再多说话,撑臂起身,将林絮抱至岸上,将他用干毛巾全身上下的裹好,胡乱搓了搓他的湿发,打横一抱,往小木屋走去。
林絮起初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王爷也并非强壮之人,单看甚至比常人还要清瘦。但也知道他实则武艺高强,面对暗杀还能游刃有余。只是自己最近过于消瘦以至于显得更小了些。
“王爷放我下来,我也能走……”他小声抗议。
可是这王爷气力好得很,平日里隐而不露,抱着他的同时还能困住他双手双脚,这会儿他就算想下来也做不到。
“好好呆着。”林怀易紧了紧手上力度说道。
应是对路径熟悉,他脚步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木屋之中。
他俩走时生的火盆此刻正燃得正旺,火苗跳跃,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微声响。
整间屋子不浸寒意,温暖如春。
直到碰上林絮略微发热的肌肤,林怀易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手中的这人像是热的有些不寻常。
这病秧子居然又中招了。
一时间什么“先下手为强”,什么“趁火打劫”,什么“仗势欺人”都随着理智的恢复退兵千里,重新龟缩至角落中去。
“你…身体可有难受?”他哑着干涩的喉咙低声问林絮。
林絮此刻有些眩晕,不知是刚林怀易抱着他走太快所至还是自己真的又重新发烧了。
他嘴唇干涸,回道:“有些渴……”
林怀易随即将他放于床上,去外面打了清水过来喂他。
林絮一小口一小口的将杯中水都喝完后,躺下看着林怀易忙里忙外。洇湿了毛巾敷于他额头,留些了净水细细的为他擦拭身体好降温。
这山中泉水除了那温泉之外,清凉透心,若是在平常冬季直接敷于人身上会觉得冷了些,但对于这会儿的林絮来说,确实恰到好处的清爽。
随着林怀易动作而从袖口中散发出的阵阵幽香,很快林絮就困意上涌,轻扯着林怀易的袖口的就睡了过去。
林怀易见他已睡熟,脱下被林絮扯着的外袍,起身走至门外,在那些看似为杂草的草垛中翻了好一会儿,找出几株貌不惊人的草药,坐于门口的小板凳上细细的碾。
隔了许久,他终于起身,抽出袖中的银针扎了食指挤出几滴血来,与那草药的渣与汁混合,端至林絮面前喂他。
今日的药方虽然说黑暗了些,但也不至于像那人神共愤的冰芷草那样咽不下口,很快林絮就在半梦半醒间的将这几小勺药给咽了。
这狐狸的血液流过林絮全身脉络,护着他不受火毒的进一步侵扰,就这两军对垒之际,温泉中渗入他身体的另一股凉意开始逐渐挣脱了硫磺火毒的纠缠,抽丝剥茧的游荡出来漫延至他七窍六脉,细细的修补他这半年以来被各种病症侵蚀到满是漏洞的血脉。
过了多时,林絮体内无论是叫嚣张狂的火毒,还是不畏强势与其对抗的狐狸血,还是瑶池金母般温厚的那股到处缝缝补补的幽兰气,都在争斗中同归于尽,烟消云散,似是不存在过般,无迹可寻。
林絮睡梦之中也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温度开始降了下来,神台逐渐清明起来。
他睁开眼,却措不及防的掉进了另一种眩晕之中。
是京中烟花巷柳的姑娘们或者起了邪心的世家公子们求之不得的,嘴唇上的那份柔软。
裕成王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清扫过林絮的眼帘下方,有些发痒。
高挺的鼻子触碰到他的鼻梁,他轻轻歪过头,更深的含住了林絮已经彻底不受控制了的嘴唇,右手扶住他的后脑,微微加了些力将他往自己这处带。
林絮这会儿觉得此刻传来的天地眩晕感比刚才过甚,心像是要逃出他胸腔的那般在跳,他甚至还能听到这豪无章法的跳动声,像是要给自己找个支撑似的,他不由自主的伸手颤抖着揽上林怀易的后背,两人由此贴得更近。
林怀易平日里做人做事看着向来轻飘飘的,没个准信的样子,可这时他像是整个人都沉浸在这个吻里,这无垠天地间像是只剩下这小木屋中的两人。
他们鼻息相近,热气轻轻的喷于对方脸上,将两颗心都完完全全的呈上给了怀中人。
春有繁花冬有雪,而所幸在此刻我有你。
若是天地覆灭,洪荒再现,若是能够葬于一起又何以为惧。
他轻轻的触碰着林絮的脸,步步为营的深入,又兵不厌诈的后退,一次次的循环往返,甚是狡猾。
在他又一次后退离去时,林絮终究忍无可忍,用左手撑着自己半起身,右手将这贼人揽得更紧,开始笨拙的回吻。
由爱意为基石的结果并不需要人教导,林絮靠着本能模仿林怀易在他嘴里的调皮事。
只是这遵纪守法的三王子不仅不曾有过实战经验,甚至理论知识少的连纸上谈兵都做不到,林怀易勾起嘴角邪邪一笑,不再婉转迂回,就狂风暴雨般的开始攻城掠地,像是个君王般昭告自己对他的所有权。
可怜林絮一下子就只得缴械投降,放弃了般由着林怀易肆无忌惮的胡作非为。
“罢了……”
输在没经验上,斗不过这千年老妖。林絮心里暗道。
狐狸吃饱喝足后,倒也正人君子般的没有再继续浪荡下去,微微的离了林絮半寸,捧着他的脸见好就收的在唇上一点做为收场。
林絮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狭长含情,漆黑到看不真切的眸子里倒影除了他的面孔来,像是在这不大的空间里装下了他整个人,放于最珍贵之处保藏。
结果还没等他感动完,这认真不过三秒的混狐狸伸出食指托住他的下巴,对他调情道:“怎么样,公子,要不要丢下你那山高水远鸟不生蛋的姑师就此入了我府门,府里有的都是你的,俸禄每月上交,不必担心今后短衣缺食……”
还为等他说完,回过神来的林絮拍开他的手“我一向吃的不多,王爷的俸禄怕是会噎到我。”
林怀易嘿嘿一笑,自知自己的玩笑有些过了火,他也知道不能再得寸进尺了,于是见好就收的探探林絮的额头温度,看看烧是不是全退了,打算再去打盆清水来最后敷一次。
可林絮接下来的话炸得他膝盖一软差点跪下:“荒凉的塞北确实比不上大魏,这京中纸醉金迷,奢靡之风盛行。
林絮今日也终于知道他们都说王爷在这京中混的如鱼得水是什么意思了,应是那些人美歌甜得姐姐们让人容易把持不住吧。”
混话先祖和混话学徒大眼瞪小眼,虽说这先祖还未完全醒觉,但这半成功力也足以跟林怀易一决雌雄。
不过两人忽觉有趣,齐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初见时的生疏胆怯,今日之后就被拆的干干净净。
“再睡会儿吧,这里安全。”林怀易柔声道。
取了毛巾再盖于林絮额上,他想起身再去摘些药来时,听到林絮低低的对他说:“王爷也一起吧。”
呦,有人胆大包天到竟敢引狼入室。
居然不怕自己被吃抹干净么。
林怀易想了想,化为原形熟稔的跃入林絮怀中,将头靠在林絮胸膛也轻轻地闭上了眼。
拥人入怀,一夜好梦。
☆、第 44 章
两人被屋外清脆的莺啼声唤醒
天边晨曦微露,曙光乍现,万物都从懒洋洋的睡梦中开始苏醒。
屋外植物叶上滚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聚成了个大胖小子时叶子不堪重负,将露珠甩落至底下放着的瓷碗中。
火盆的炭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满屋子开始充斥着山林深处间独有的清冽竹香。
因为怀里有着毛绒绒热烘烘的一团,林怀易倒也不觉得冷,整个人温的正好。
狐狸这会儿也醒来了,突然一溜烟的跳下床不知跑到何处去。
过了一会儿,只见已经穿回衣服的林怀易端着白瓷碗进来至林絮跟前道
“啊絮把这碗喝了吧,由夜露凝成,能护你身体不再受火毒侵扰。”
林絮接过这一碗冰冰凉凉的水,和喝入口中确实感到像是有凉意渗遍了他全身,却毫无恶意,温柔的与他内里共生共存。
两人收拾好了屋里下山,那些官兵们竟也恪尽职守的替他们守了一夜的山。
看到他们下来,村舍里领队的那位虎牙北军冲着他们笑着招招手,又露出了惹人爱的两颗虎牙,冲他们道:“你们可是回来了,可担心死我们弟兄了。”
担心归担心,一帮大老爷们聚在一起定是没什么好事会发生。
林怀易看了一眼满屋子的酒杯问道:“这里的酒好喝吗?”
“哎,小酒怡情嘛。”虎牙北军憨憨的挠挠头:“不过王爷,还真别说,这村舍里的自制酒堪称佳酿,就连京城那些个有名的酒楼都做不出来。呸,黑心商户定是掺了水。”
林怀易拍了拍他的头道:“回去你帮我做件事我就将他们的酿酒方法告诉你。”
虎牙北军听到后喜不胜收,问也不问什么事就赶忙应了下来。
林怀易无奈道:“你这小虎牙心眼也忒大,你们大人都是怎么教你的,怎么就不怕别人把你给卖了。”
虎牙不好意思道:“我们大人说了,王爷虽然看着不是个好人,是丑恶了些,而且心也毒嘴也贱,但还是能胜过那些面善心诈的人。
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我相信王爷定不会让我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林怀易:……
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鸡都拿到街上卖掉,再拿得来的钱买个牌匾送秦平这个狗东西。
还吃什么鸡,骨头都不会给他留。
此刻在廷尉府里忙里忙外的秦平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从头到尾的骂了个遍,倒是喷嚏打个不停。
他搓了搓被纸拭得通红的鼻子,想着自己再这么任劳任怨的干下去会不会猝死,于是体贴的起身去厨房里吃他刚留下的最后一只大鸡腿。
他不知道也许这将会是他跟廷尉府里这些养的肥美的鸡最后的诀别。
等他啃完鸡腿,将骨头嚼碎吸出骨髓,心满意足的将渣滓吐完后,前几天派去江南打听吴振宇所说的通海帮的探子满头是汗的回来了。
“哎呦这大冷天的你都能这么热乎。”他赶紧去内务库找了干净的服饰给他换上。
探子三下五除二的换了装之后拿起桌上的茶壶咕噜咕噜的往嘴里倒茶。
完了之后将嘴一擦才开了口:“大人,查出来了,那通海帮由盐贩子出身,发展至今无恶不作,私下里还做些人口买卖的勾当。”
“人口买卖,你的意思是说那两个陪着吴纳孜流放的兵那会儿是被他们给买去了?”秦平道。
这些人竟如此胆大妄为?在京城里绑人?还将在军中有正经编制的人绑了去?
他们这是被钱蒙了眼,无法无天了吗?
“大人可能有所不知,那两个官爷也不知是说来巧了还是怎么的,他们陪着上一个流放南蛮的人也是死在半路了,据说是路上遇上一伙劫匪,抢了他们的钱财还杀了人。”
”看他们由官府带着的文件就把他们放了,那犯人没被放过,大人你也知道,要是一个人成了流放犯了,也就可以不算是人了……”
秦平默然,这探子说的没错,笞、杖、流、死。后两者命如敝屣,就像死刑犯多数熬不到上刑场的那天,就会死于阴暗牢狱之中,或是得病无药而死,或是被狱卒暗地里折磨死,或是被仇家买通狱卒一顿下了毒的“断肠饭”吃死。
流放犯也基本没有能真正走到流放之地的,他们的死法同样花样百出,暴病,遇劫匪,甚至有些劫匪不要钱,专以杀人为乐,碰到了这些人那可就真的算是祖坟冒烟,到了八辈子的血霉。
大魏有明文规定,若是流放犯死于外处,就不得有人替他收拾尸首,基本都是随便找了个地方草席一盖就算体面的安葬了……
“那你可知他们上一位陪走之人是谁?”秦平问道。
“欸,就是臻家那犯了事的长子臻魁。”
“臻家,是三皇子宠妃的那臻家么?”
“正是。”
秦平觉着今年他有些犯太岁。
怎么这么一件件事情拉出来都这么难办。
他恨不得自己现在没有在这儿,做什么要这么勤劳,来值个什么班?
这时殷沽和林怀易也到了,秦平这才舒了一口气,小娘子似的跑至他们面前,连珠炮似的将探子得到的消息重新复述了一遍给他们。
犯太岁也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犯,怎么也得拖几个一起下水。必要的时候这执金吾头脑可是清醒的很,这话只要在他嘴里说出来了他们就不能当作不知情,嘿嘿。
果真,殷大人一听就苦了脸,面色青的像跟茄子。
就是这裕成王刚进门看他好像就有些不怀好意。
哎,这背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臻魁不战而降,连一点骨气都没有,仗着天高皇帝远没人管得找,整天知道吃喝玩乐,酒池肉林,在代郡跟个土皇帝似的,还搞了套选妃制,将皇宫那套给照搬了过去,不学无术。等乌恒打至门口了才腿抖得跟个筛子似的,出门话都没多说就给降了。”
殷沽继续说道“皇上听闻之后大怒,本意是判他死罪,不过后来三皇子求情求了许久,才改为流放。”
不过当然,流放已经与死罪差不了太多。
“呵,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林怀易冷笑一声。
“王爷对他们可是有所了解?”殷沽问。
“嗯,知道灵渠身世之后我特意去找人问了臻家,臻魁的父亲当时是臻家祖父膝下三子中的的大儿子。
可他家偏偏是小儿子较为得力,熟读兵书,年少时就可以随着父亲出门打战,而那大儿子这臻魁的父亲除了问答兵法时懂得很,能唬两下人,真正带起兵来就是人祸。
但小儿子后来死于鲜卑之手,二儿子又是个书生,一心求仕,结果命不好,没当几年官就在扬州病死,全家就只剩下了这最无用的大儿子。”
“呦,这么说来他当初也是捡了个大便宜呐”秦平道。
要不是儿子战死的战死,病死的病死,哪还能轮得到他去代郡。
“侥幸得来的终归要偿还。”林怀易淡淡地说。
臻家祖父在两个儿子全死后哭的肝肠寸断,挣扎着起来去替长子求了官位过来,在朝廷上那臻魁的父亲倒也能一板一眼的答出先帝问他的兵家之事,先帝后来也就答应臻家祖父让臻魁父亲去了代郡。
臻家祖父也是个人精,他知道当时鲜卑已灭,东北部那分裂出来的小国自个儿在斗得死去话来,互相吞噬,暂时成不了气候,所以这么多地方就是代郡最为合适。
但虽说别人能被他这大儿子唬住,臻家祖父清楚自己这儿子是几斤几两,于是还另给他配了个副将。
那副将是个粗人有些莽撞,不过有个连兵都不会带,道理能说三大萝筐的正统领在,两人倒也互补不足,这么多年代郡倒也无大事发生。
结果到了他的儿子就不行了。俗话说富不过三代,这直白的民间智慧在臻家上体现的那可是淋漓尽致。
穷不过三代又在那些东北小国上应验。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盛极必衰。衰久必起。
无人能永远处于挨打之地,也无人能真正做到千秋万代。
青山常在,成败转头即空。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都败在了万岁这一称呼上,更何况时臻家这小小的臣子。
后来乌恒出了个枭雄,花了十五载横扫各个作乱小国,对内励精图治求贤若渴,对外骏马长啸龙骧虎视。
同时也是个谋略高手,自知还尚未有问鼎中原的实力,频频给大魏送厚礼示好,只说不忍本土分裂人民自相残杀,愿意对大魏俯首称臣,书信特地用汉字写成,言辞谦卑恭谨,与之前那个屠了城的鲜卑国王一比,简直就是圣人,感动的那些主和派只差与他称兄道弟了。
而情况也的确如他所说,他自顾自的收复,归统,很长一段时间确实与大魏并无冲突,甚至给边疆几个小郡送金银送特美酒送美人,八拜之交似的,关系好得很。
没想到豺狼撕破纯良的面具,露出泛着寒光的獠牙只需一瞬。
多年磨刀霍霍,只为一击必中。
那些早就被喂肥的羊羔们再也不是他的对手,战乱一起就嗷嗷待宰。
首当其冲的就是现在的臻魁。
他连纸上谈兵的功力都没有,当年那个陪同他父亲去代郡的副将势力早就被这个心眼针孔般大的臻家父子挤没了。
此人唯一个特长就是写得一手好述职书,写的文字到也有几分颜色,哄得京中都以为东北还是一片祥和其乐融融。
等公孙将军觉察到不对修急书让公孙英的二哥公孙启带兵去代郡探查时,可已经来不及了。
乌恒骑兵先行,步兵随后,每日行军百里,赶在公孙军队到的前两天轰开了城门。
将领降的降死的死,连收大魏五郡,势如破竹直奔长安而来,一时间人心惶惶。
乌恒国王虽为枭雄,但公孙也不弱。
公孙珈这几个儿子都是黄沙蒙面中历练出来的铁血将士,一刀一枪皆为实招,在晋阳与乌恒雄师正面相撞,以少抵多,竟也能堪堪防御住这个野心家不然他再前进半步。
公孙珈不愧是左将军,对战事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两军胶着之际,公孙家的长子公孙凌辉就奉命带兵赶到,两兄弟合力才使得乌恒退兵。
这投降的比谁都快的臻魁想趁乱逃跑,被那常年受欺压的副将之子一枪从马上挑下,压到公孙兄弟面前,然后被带至京城受审判。
也许是三皇子的情真意切,也许是皇上自觉他和先帝也被这不起眼的小国所蒙骗,有些难以启齿。若是杀了臻魁显得自己心虚,也就顺势推舟的免了臻魁死罪,改为流放,命数到了自有天收。
此事有失皇家颜面,自是无人敢光明正大的宣扬,所以若不是核心中人,大概也就只是知道乌恒“叛变”,公孙家派兵镇压,险胜。
因此事皇上差点斩了守城将领,不过大概是看臻家劳苦功高就放了他一条生路。
皇恩浩荡,山呼万岁。
“嘿,这上天看来也是看给我们这天子面子嘛。”秦平道。
“臻魁也是自作孽不可活,若是早先不那么不学无术,能多习兵术,若是平日里不那么贪心被人喂的失了气概,若是对副将好一些,因没能力对抗只得投降,因自视甚高排挤同僚,也不至于就落得这么个凄惨下场。”殷沽抚了一把胡须说道。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秦平开始了他嘹亮的唱腔。
“只是这么听来,应是三皇子的那个妃子替哥哥求情,使得三皇子保下臻魁的命,没想到却遇到一群流匪就这么送了命。”殷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