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和爹娘的亲情、和朋友的友情,他早已把自己当成了段侯庶子、国子监的学子段行玙,现在让他如何割舍?
叶知秋没想到他会如此动容,此刻也收起了一贯的大大咧咧,“其实,不管是小说还是游戏,都不能算是假的啊,你既然经历过,那这些都是你的一部分。你想想,在这里的朋友还有家人,为什么不选择继续下去呢?这对你来说并没有坏处啊。”
段行玙揉了揉眼睛,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凉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淌着,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知道了,你先回房睡吧。”
叶知秋站了起来,还是有些担心,“那你呢?你不会半夜自鲨吧?”
段行玙叹了口气,“我再想想好吗?”
“啊?”
段行玙给她开了门,“时间不早了,你待在这里那么久,只怕不太好。”
“你放心,就算我要自鲨也会提前通知你的。”
话虽这么说,他却已经知道,自己不会这么轻易抛下一切回去。
叶知秋说的没错,不管这是游戏还是小说,他和父母的亲情是真的,和朋友的友情也是真的。这些经历都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段行玙半夜失眠,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好不容易入睡。一早却又被阿茅喊醒了。
该去上学了。
阿茅侍候他穿戴整齐,洗漱完毕,又出去厨房帮婉儿和萍儿端了早膳来。
段行玙看着院子里的几个小孩儿,他们无一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婉儿、萍儿都出落成大姑娘了,阿茅也一天天长大。人都是有感情的啊。这里的事物和人,都在他的生命里产生了不可磨灭的羁绊。
“阿勤去哪了?”段行玙没看到他人。
阿茅在旁边看着他吃饭,听到这话便答道,“我知道!九皇子送来的那匹马天不亮就开始叫,阿勤哥哥怕它吵到公子,就把它牵到后边的草地吃草了,可是它还是不吃,就一直叫一直叫,现在阿勤哥哥还在那里看着他呢。”
皓羽?
“萍儿,你去问一下阎大夫认不认识兽医,让人过去看看。”
“婉儿,你跟阿勤说今日就留在府里照看皓羽。”
“阿茅,备车,准备去学堂了。”
他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心里却想着等会儿该如何跟谢时玦交代,皓羽才来了第一天,要是这就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他不觉得自己现在能心平气和地和谢时玦讲话,不管是什么话题。
不过他并没有纠结多久,因为谢时玦没来上学。
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汴州,根本没人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段行玙心不在焉地上了一天学,回府时就听阿勤说皓羽还是不吃不喝,只一味地叫,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阎大夫来看过了,说现在倒没有生病,可能是因为不适应,不过再这么不吃不喝下去,肯定是要病倒的。”
段行玙去草地看了皓羽一趟,只见白色的马匹怏怏地趴在地上,嘴里低声嘶吼着。
见他过来了,马儿的头伸过来在他的身上蹭了蹭,然而还是不肯站起来。段行玙随手摘了几棵草喂到它嘴边,它也不肯吃。
段行玙也没辙了,当晚就带着皓羽前往谢时玦的府邸。
他命阿勤去拍门,自己则坐在马车上,并未下去。
闻声而来的是小厮小庭,他认得阿勤,出来后又越过阿勤往他身后的马车看。马车的后面栓着绳子,皓羽兴奋地啼叫着。
许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他的嘶鸣声都强劲了起来。
“你们公子可来了?”小庭勾着脖子,但马车的帘子关着,他看不到,只看到马车外边还站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孩童。
是阿茅。
他正对着马车内的段行玙小声讲话,“公子,有人出来了。”
段行玙的身子僵硬了一瞬,轻声应着,“嗯。”
他想问出来的是谁,好在下一秒阿茅就解答了。
“是一名小厮,九皇子没出来。”
段行玙松了口气。也是,他怎么会亲自出来开门。
阿勤与小庭交谈了一番,又走回来解了皓羽的绳子,将它牵了过去。
小庭却迟迟不敢牵过绳子。
段行玙掀开帘子偷偷往外看了一下,就见有人从门内走了出来。他吓了一跳,将帘子往下放了一点,从窄小的缝隙里继续看。
走出来的也是个小厮,他对着阿勤说了什么,阿勤也说了几句话,可他们还是不让皓羽进门。
那边还在一来一回地交谈,段行玙听不到,只能干着急。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小庭往门内看了一眼,随后朝着这边喊,“我们殿下说了,皓羽是送出去的,没有理由再还回来。”
谢时玦来了?
段行玙匆匆放下帘子,对着外头讲,“阿茅,你跟他说皓羽不适应侯府,还是把它送回来比较好。”
“好。”阿茅也充当起了人肉喊话机,“可是皓羽不适应侯府,我们公子说还是把它送回来对它好一些。”
小庭又喊着,“我们殿下说皓羽不是不适应,只是想惊鸿了。”
“我们殿下还说皓羽随主人,是个痴情种,要是不能和惊鸿在一起,情愿死了。”
“???”段行玙无言以对。
段行玙一直没有出声,阿茅听不出小庭的言下之意,有些着急地催促着,“公子,要说什么?”
段行玙还没想好,那边就等不及了,“我们殿下说了,要让皓羽见惊鸿也不是不行,让段二公子亲自带它进来。”
“……”
“公子,他说……”
“听到了。”段行玙揉着太阳穴,有些头疼。
他现在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小庭又开始喊了,“不乐意的话我们就关门了。”
“我们进去了。”
“关门了啊!”
小庭越喊越大声,“真的要关了!”
“等一下!”段行玙掀开帘子出了马车,跳了下去,他静默了一瞬,突然发觉自己方才喊得太大声了,他轻轻咳了咳,“等一下。”
小庭停下了缓慢关门的动作,对着里头又说了句什么。
段行玙这次看到了,门内果然站着一个人。
小庭说完话,门内的人就转身进去了,段行玙只看到他被风带起的衣角。
他没看清那人的脸,却知道是谁。
小庭牵过了阿勤手中的绳子。
大门完全敞开,皓羽兴奋着就要往里走,小庭咬着牙把他拉住,看向段行玙,艰难地开口,“段二公子请。”
“……嗯。”段行玙妥协了。“进去吧。”
小庭皱着眉头,“段二公子先走。”
还怕马进去了人走了不成?
段行玙没有多言,抬步走了进去。
他来过,对这里的环境算是熟悉。
进了熟悉的环境,皓羽倒不紧不慢了起来,闲庭信步地走着,小庭总算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气拉着他了。
段行玙回过头来就看到月光下的小孩喘着大气。
“去哪?”
“后院,殿下在那里等你了。”
“带路。”
小庭神情犹豫,看着他欲言又止。
段行玙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人都进来了,还能跑去哪里?”
小孩思考了半晌,最终说,“好。”
他牵着马走在前头,又时不时回过头来确认还有人跟在他身后。
段行玙觉得有些无语,直到听到前面的人喊了声“灵霜姐姐。”
后院快到了,他看到圆栱门旁边站着一个姑娘,院内烛火很亮,未及进门,热烘烘的空气从里头溢出来,段行玙感觉身上沾着的凉气都消散了些,突然暖起来了。
灵霜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他正想打个招呼,就听她说,“你既肯来,往后就多顺着他些,别再伤了他的心。”
段行玙愣了一瞬,突然想起来,谢时玦应该是喜欢灵霜的才对。
他眨了下眼睛,并没有仔细品味灵霜的话。
这算什么?谢时玦是个双?男女通吃?还是只是寻求一时的趣味?
作者有话要说: 皓羽:别问,问就是助攻。工具马罢了[马嘶鸣]
☆、你不准走
见他不说话,灵霜还在继续,“他要了你,便是你的福气。”
她别过脸,看着里头专程为他亮起的火光,脸部一面掩在阴暗里,一面被烘得发烫,“他在等你。进去吧。”
段行玙从她口中那个“要”字回过神来。
谢时玦是皇子,想要一个人何其容易。可谁给了他和他身边的人一种错觉,以为人人都是他想要便要的?
段行玙心中的爱情没有这么廉价。
他冷下了脸,偏头看向小庭。
小庭反应过来,牵着皓羽进门,“段二公子请进。”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并行的两列烛火,中间构成通道,一条笔直地通向院子里的凉亭,中间横着另一条通道。
小庭带着他径直向前。
凉亭的桌子上与四周都燃着火光,将矗立而站的人照得身姿卓绝,面容朗毅。
几步之间,段行玙停了下来,与那人遥遥相视。
“小庭,带皓羽去马厩和惊鸿团聚。”
他的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段行玙侧身让过,在背对着他的地方微微皱起了眉头。
风寒还没好么?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小庭和皓羽,却发现皓羽走得不偏不倚,对身边的烛火丝毫不惧怕,也一点都不好奇,只顾往前。
一人一马轻车熟路地走在不算宽敞的通道上,直至皓羽一摇一晃的尾巴消失在视线里。
暖意在空气中流淌着,他却无端觉得气氛凝固着,很多东西都变了。
谢时玦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转身。
段行玙无声叹了口气,感觉到那人的眼神如胶似漆地黏在自己身上,到底还是没有转回去,“皓羽送回来了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了。
“我说了我送出去的东西不会再收回来。”
“你既说皓羽没了惊鸿会难受,那就不应该让它们分开。”
谢时玦的手撑在凉亭里的桌子上,抑制不住地轻颤,“如果不用这个方法,你会来找我么?”
段行玙噎住了,片刻之后心中涌起更为浓烈的不适,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这么不择手段?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双目已是一片冰冷,混着冰碴子的语言锋利无比,“九皇子大可不必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久久没有听到那人的回应,段行玙抬脚,“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段行玙!”谢时玦抓起桌上的杯子摔在他的脚边迫使他停下。
段行玙不得不抬头看向他。
他全身都在发抖,手掌握着另一盏杯子,捏碎,手指却未松开,一滴一滴的红色顺着指缝淌落,他却好像没有知觉,只看着一刻都不想待在他身边的人,一字一句道,“段行玙,你说了不要再来往,可这次是你要来的,是你自己先来找我的。”
怎么能先走?
从前也是,是你把手放在我面前让我牵的。
怎么能先放手?
段行玙根本招架不住他的胡搅蛮缠,“明明是你……”
“我不管!”谢时玦丢下了瓷杯碎片,靠近他,抓住了他的手,“不管我用了什么手段,你说我下作也好,恶劣也好,你来了就是来了,怎么可以先走,怎么可以?”
段行玙看着被血染红的白色衣袖,心中复杂万分,“谢时玦,请你不要那么不成熟。我是男子,以后要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没法满足你的一时兴起。”
“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一时兴起?”那灵霜算什么?
这里的女性地位低下,男人要了一个女人还可以要第二个第三个,女人根深蒂固的思维也让她们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
所以段行玙也不想提别的,他继续说,“那你能做什么?跟我在一起一辈子,不顾其他人了?”
“其他人?”谢时玦毫不犹豫,“我与你在一起跟其他人不冲突,他们会同意的,就算不同意我也会坚持…”
“呵…”段行玙冷笑一声,好一个不冲突…
他勾着嘴角,心中只觉得好笑,“那么我呢?你能接受我娶别的女子么?”
谢时玦瞪着眼睛,抓着他的手又用了几分力,“你在说什么?”
“呵…”
就知道。
他不会这样做,只是在试探谢时玦的底线。
结果不出所料。
他甩开了谢时玦的手,后者还病着,力气不那么大,段行玙用力一挣,往后退了几步,“谢时玦,我不觉得不冲突。我会为我做出的一切选择负责,所以,不可能。”
他转过身,往外走。
“不准走!”
段行玙顿了下脚步,却没有停下来。
“段行玙,你不准走!”
“这是怎么了?”谢时玦喊得撕心裂肺,闻声闯进来了两个人。
是谢瑾允和秦启澜。
看清了里头的人是段行玙,秦启澜有几分惊讶,走近后又发现他的袖子上沾着一片血污,赶忙着急忙慌地查看了起来,“怎么回事?手受伤了?”
段行玙抓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声音疲惫道,“我没有受伤。”
“那是……”
谢瑾允已经抬步往谢时玦那儿走去了。
允王面色阴沉,看了看他有些狰狞的面目,又往下看到他微微颤抖的手。
还未及说话,便见身前的人捂着心口,“唔”地一声呛出一口鲜红。
谢时玦隔着层层暖光看向段行玙,重重地倒在了谢瑾允身上。
*
段行玙这下是真的走不了了。
住在府里的太医已经来为谢时玦看过了。
他急血攻心,风寒还未好全,现在又发起了烧。
段行玙就在外屋坐着发呆,秦启澜几次想跟他说话都未说出口。
谢瑾允中途从里间出来了一次,目光沉沉地看着段行玙,“他烧得糊涂,嘴里一直喊着你的名字,要不要进去看看?”
允王的语气一点都不强硬,并不是在强迫他。
也耐心地等着他答复。
过了片刻,段行玙摇了摇头,轻声说,“不了。”
谢瑾允也未多说,又进去里面。
“小玙啊,我们在外头听到里面起争执了才闯了进去,你们这是吵架了?”秦启澜问他。
“没有。”
“瑾允说想来看看他侄子,我们就想着在这儿住上一晚呢。我晚间跟他一起用膳了,这是个好孩子,况且他还病着呢,朋友之间要相互包容,这个时候就……”
“舅舅…”段行玙打断了他,“您就别说了。”
秦启澜噤了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里头的门被打开。昏昏欲睡的秦启澜也惊醒,看着谢瑾允合上了门,走了过来。
段行玙一直很精神,他听到谢瑾允说,“退烧了。”
对面,秦启澜抱着谢瑾允的腰,“退烧了就好。”
谢瑾允摸了摸他的头发,亲昵道,“困了就先去睡,不用等我。”
秦启澜在他身上蹭了蹭,“现在不困了,我陪你。”
段行玙早已别开了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发呆。
谢瑾允看了他一眼,撑着秦启澜的头,“不困就坐好。”
“啊?”秦启澜怀疑自己听错了,往日里他明明很喜欢自己黏着他的好不好!
他郁闷地坐好,手从谢瑾允的腰上移开,又见段行玙低着头,顿时反应了过来,自家夫人这是不好意思了,“没事儿,我们小玙都知道了。”
“知道?”谢瑾允挑眉,“不排斥么?”
“不啊!”秦启澜说,“我们小玙说了,他尊重我们。”
谢瑾允略带探究地看着段行玙,“那就怪了。”
段行玙看向他。
“我以为你年纪小,尚未接触到这等事,以致于他向你言明之后你很排斥。”
“言明什么?”秦启澜好奇道。
“既然你不排斥,那他为何反应那么大?”还吐血了。
这是谢瑾允不理解的地方。
段行玙没说话。
倒是秦启澜一直喋喋不休地追问,“言明什么啊?你在说什么啊?他们俩不就是吵架了吗,小孩子之间小打小闹也很正常。”
谢瑾允捂住了他的嘴,无奈道,“不是吵架。”
“是我们那位骄傲的小霸王求爱失败了。”
秦启澜瞪大了眼睛,将他的手拉了下了,惊呼,“什么?”
“求爱?谁跟谁?他?我们小…”他看向段行玙,心里十分复杂。
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完了,二姐要气死了。
他喃喃,“怎么可能…”
谢瑾允敲了敲他的头,“怎么不可能?可能我们家的天生就喜欢你们家这样的。”
他是想说,怎么会这么巧…要是小外甥真的和谢瑾允的侄子在一起了,那就真的是……
他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你早就知道了?”
方才段行玙一直没有插话,直到谢瑾允问他,“小孩儿,要不要先去休息?我们那边的屋子收拾出来了,你可以去那儿睡。”
“没事。困劲儿过了,现在不想睡了。”
谢瑾允将一杯茶放到秦启澜面前,又倒了一杯给段行玙。
秦启澜扒拉着谢瑾允的手,不满被忽视,“嗯?你早就知道你们时玦对我们小玙…那个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