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时间到了镜中都市里过去很多很多年以后。
某个镜像领域中，吹海流了取走赤鬼预先留在这里的一个方盒子。
就在他扭头要走的时候，背后传来某个沙哑的男声，“……你要走了吗？”
吹海流脚步微顿，“是的。”
男声沉默了一下，“我已经没救了吗？”
吹海流于是半回过头。男人的半边身体淹没在被斩下头颅的巨大怪物嘴边，黏腻的深色液体沾了满身。
蹲在他肩头的猫崽瑟缩了一下，钻进他怀里。
他没有应那个男人的声，只是转过头，迈开脚步，就要继续前进。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男声再度响起。
吹海流想了想，还是决定停下来，听听他想做什么，“什么事？”
“我的一个同伴。”男声道，“他也在这个镜像领域里，我不知道他在哪，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我在之前的房间里见过你，过了好几条走廊后又见到了你。我猜，你一定有什么能力，可以高速穿越镜像领域吧？”
“能替我去看他一眼吗？一眼，一眼就好……”
吹海流往自己手上的盒子看了一眼。
“抱歉。”他给出了回答，“按照这个镜像领域的结构来看，我们现在所处的房间是唯一的安全区，也就是说，你的同伴应该已经在沉没区里了。”
“沉没区是什么情况，你应该也很清楚。而且……”
吹海流想了想自己的措辞方式，“我也有必须活着离开这里的理由。你的同伴存活率太低，沉没区域太危险，我不能为了那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概率去冒险。”
“啊……”男人的喉咙里发出声响，“好吧，那就……没办法。没关系，很快我也会……”
男人不吭声了。吹海流看到他身上的颜色越来越深，如果那是某种沥青材料，那大概会发出刺鼻至极的味道吧？
但是现在，他的鼻端只传来淡淡的铁锈味，让他几乎怀疑那是某种错觉。
吹海流不再停留，转头朝着前方的镜像领域出口白光走去。
回到千维安全区里他自己的房间后，吹海流将那个盒子打开。
盒子里也是放着一枚水晶球。
为什么燕舞要特意把这颗水晶球放在那么远的地方，让他去找？就不能直接像以前一样，放在老地方吗？
他拿出水晶球，和之前一样的，赤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唉，实话讲，猫哥哥，我算到你大概率拿得到这个盒子，当然啦，也有一点点可能性，听到这些信息的并不是你。】
【不过，我就权当对面的人是你啦。你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我要把这颗水晶球放得那么远吧？】
【哼哼，那当然是因为……我就是要引你去那个镜像领域呀！】
【你应该在那个镜像领域里，遇到了一个拜托你打探朋友下落的男人吧？】
吹海流一怔。
【那个男人啊，是和他的朋友一起进的镜像领域。他的朋友你应该也遇到过，就是你在第三个房间，那个小女孩的卧室里面，见到的那个小蓝毛~】
【而当时在那个关卡——哈哈！你应该也已经发现了。】
吹海流抿起唇。
【没错。只要能在你和那个小蓝毛都踩着机关、无法移动的情况下，你的猫猫伙伴可以独自钻进那个通风管道，并且有能力从蜘蛛网一样的管道里，找到小女孩弄丢的娃娃假发再回来——】
【她就不会发飙，不会给整个镜像领域灌水！你遇到的那个男人，还有他的朋友小蓝毛，就都不会死了哦！】
水晶球里传来这小混蛋嚣张的笑声。
吹海流沉默无言。
【当然了，这种可能性只是理论上存在。毕竟呀，猫哥哥，我也很清楚，你已经很累了，你很难受，不想再去做一丁点多余的事情了。】
【所以，你当然不可能在那之前，就特意强忍着不适，去训练你的猫猫吧？】
“……你是故意的。”
吹海流声音平静道，“你让我亲眼见证了一对关系很好的朋友的故事，你知道那是最能刺激我的场景。”
“而你引我去见他们，只是为了……让他们死给我看。”
赤鬼讲话笑嘻嘻的，完全不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恶劣的事情：【哈哈哈哈哈！别这么说嘛！准确的说，是为了给你提个建议——猫哥哥，要不要考虑，训练一下你的猫猫？】
吹海流：……
【做个大胆的决定吧，猫哥哥。你的小猫应该已经有小孩的智力了，要不要试着让它去镜像领域里，独自历练历练呢？】
【我看看。最开始的时候，它是很容易死掉的，你得看着它才行。但你不能光明正大地露面，不然，那就不是它去闯镜像领域，而是你去了——】
吹海流往旁边的小猫身上看了一眼。
猫崽刚在镜像领域里吓得够呛，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的垫子上，祖母绿色的眼睛委屈地盯着他。
吹海流觉得赤鬼的提议可能不太可行。
【当然了，我也不是在无理取闹呀，猫哥哥。】
赤鬼的声音依旧得意洋洋的，【毕竟，按照我的计算……小白鸟可是要掀翻整个镜中都市的人啊！】
【虽然小猫咪已经可以流畅地听懂你说话，虽然它已经能执行你的一些指令了。但是，它还不够强，不够成为小白鸟的有效助力！】
【到了那时候，小白鸟要应付黑魔方，应付各种镜像怪物，应付镜像领域的机制……要是被小猫咪拖了后腿的话，哼哼！】
掀翻……整个镜中都市？
吹海流愣愣地想，镜中都市不是「建筑师」他们拼尽全力才建立起来的吗？为什么……白鸟要破坏它？
还是说，赤鬼现在的说法，有某些其他的解释？毕竟，赤鬼是不会撒谎的，这小混蛋随时抽风犯病发个疯，脑回路也相当与众不同，如果不是信用不错，大概就没什么人会和他做交易了……
【哦对了，这件事是“支线任务”，我不会强迫你的。】
这一肚子坏水儿的小混蛋还在引诱他，【即使不训练小猫咪，小白鸟的成功率也会达到百分之七十左右。比我活着回到镜中都市的概率都高呢！完全可以赌，你说对吧？】
吹海流：……
【而且，即使你训练了小猫咪，小白鸟的成功率也达不到百分之百。也就不到三十点，这点提升和没有一样！】
吹海流：…………
吹海流“啧”了一声。
哪怕1%的死亡概率，它落到一个人的头上，也是一座大山。30%，是相当不可小觑的提升幅度……
【总之，还是那句话，你自己考虑哦？下一颗水晶球在老地方，就不用你去镜像领域里摸啦。时间是你感知中的一个星期以后！拜拜~】
吹海流扔下水晶球，站起身，朝着角落的小猫走去。
“喵，喵！”猫崽后退了两步，贴在墙边。
他捏着猫崽的后颈，将它拎了起来。
“喵——”猫崽害怕极了，带着颤音，【哥，怪物，很大，我怕……】
吹海流垂着眼，“别怕。你有和我一样的能力，理论上说，可以免疫绝大多数伤害……”
猫崽瑟瑟发抖地看着他。
“……”
吹海流叹了口气，把它抱进了怀里。
“我们得帮上白鸟的忙。”他安慰小猫道，“为了帮他，我们得变得更强……”
猫崽挣扎着，【白鸟，可怕……】
“他不可怕。”吹海流说，“等你见过白鸟你就会明白了，他是个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猫崽疑惑。
吹海流顿了顿，“或许，第一次见到你就会收留你，并且还会给你喂猫罐头呢。”
猫崽依然不是很情愿，喵喵直叫，【哥，我怕……】
“别怕。”吹海流闭上眼，“我会跟你一起去几个镜像领域，直到你有基本的逃生能力……没事的。”
——在那之后，这只可怜的小猫咪被冷酷无情的吹海流带着，一次次往危险的地方跑。
它的身上渐渐布满了伤痕。
吹海流也逐渐意识到，小猫虽然被他从镜心上分割下来了，但本质上还是他的一部分。
它受伤，他会觉得疼；它难过，他也会感到些许不开心；它讨厌吹海流这个骗它进危险区的大骗子……啊，这不太能作为证据，因为吹海流本来也不是很喜欢他自己。
以及，吹海流发现，自己的想法和力量也会一定程度上，和这只猫进行流通交换。
猫虽然只有小孩子的思维，但是俨然已经受他本人影响颇深……
“……赤鬼是这么说的。”
比如现在，吹海流坐在椅子上，用脚尖碰了碰小猫的尾巴。
“咪呜。”猫无语地蹭他的鞋，把身上的尘土蹭掉，【赤鬼坑你那么多次，只有你这傻猫还听信他。】
“但他这次说的是白鸟的事。”吹海流面色凝重，“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找到那个阵法……还有第二本书。”
猫舔舔爪子，【白鸟，白鸟，又是白鸟……应该快要见到白鸟了，我倒要亲眼看看，这个白鸟是什么样的人，让你这么惦记。】
吹海流淡淡地：“你不是说梦见过我的零星记忆，对白鸟有些大概印象了吗？那你应该知道他长什么样。”
【是，都怪你，连我都开始惦记他。】猫直起身体，【但我想，你记忆里的内容，一定滤镜太厚了一点。】
滤镜？怎么会有滤镜呢，那些都是真实的记忆……
吹海流正要反驳，忽然周围响起一阵骚动声。
于是他立刻紧张起来。
他不得不紧张，因为这里是酒馆，周围有很多镜像怪物，若不是吹海流有异能，多少能让镜像怪物忽视自己，他也不敢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坐进怪物堆——
怎么回事？
很快，周围的镜像怪物之中响起了交流的声音。吹海流听不懂怪物语，这些东西的方言语种实在不是他这种非研究人员能听出来的，他只觉得好像有怪物在吵架……
唰！
忽然，有个什么东西从他身边擦过。
不远处正在大声说话的镜像怪物也在同时对面前的同类动了手，整个酒吧里顿时彻底乱了起来——
啊。
吹海流眨了一下眼睛，往吧台里看了过去。
他好像看到了些许轮廓。似乎是在某种道具的掩护下，那个人如此熟悉，长发擦过他的身边，浅色的外套扬起，上面深色的水墨纹路如此清晰。
——诗文瑶。
这是奶茶工坊的创始人之一。很久很久以前，他在旭日区那个能复刻记忆的镜像领域里，见过她的复制体。
现在，诗文瑶正在悄悄地往后厨溜去，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这外面的混乱有没有她的手笔。
眼看着镜像怪物之间大打出手，吹海流沉默地旁观了好一阵子。
……原来，已经是奶茶工坊的时代了。
他恍然地想着，原来，他已经在镜中都市等了这么久了。
遇都遇到了，那就帮一把吧。毕竟，这里不是旭日区的镜像领域，没有禁止改写过去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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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瑶出来了。
白鸟从吹海流给他的遥远记忆中略微回神。
眼看着同伴们鱼贯而出，他勉强整理思绪，四下打量——
沫沫没在。莫小神的怀里抱着一个沾着血的可爱背包，看起来，她并没有找到从命运的死局里，解救自己的方法。
这次似乎和历史相符……但又不完全一样。
按理说，莫小神在这个镜像领域结束时，得知了沫沫的死讯后，就直接选择了离开诗文瑶的小队。
不过，看着他眼神落寞地待在诗文瑶边上，似乎并没有转头就走的意思，周围其他人也在安慰他，白鸟知道，莫小神的行为受到了谁的影响，与真正历史中的情景产生了偏差。
也就是说，杭小爱他们的同化率大概率要上升了。
……不过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同化率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
白鸟默默地想。
他已经拿到吹海流给他的接力棒，接下来已经没有任何信息门槛摆在他眼前了。
这意味着，所有想做的事情会造成的具体结果，白鸟心里都已经有底——
眼看着同伴们结伴准备回据点了，他握紧手上那些青碧色的丝线，像拎着猫窝一样，带着无知觉的黑猫迈出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