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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谋算 各怀心思

第170章 谋算 各怀心思
梁俨使尽浑身解数才将惊雷稳住, 却见沈凤翥提剑朝他走来。

这是要谋杀亲夫?

“凤卿,凤卿——”梁俨见那剑劈来,下意识往旁边躲。

“阿俨, 别动。”

话音刚落,梁俨仿佛中了定身咒, 闭着眼睛接受沈判官的惩罚。

利刃挑开发冠,一头乌发随风摇曳。

“俯身。”

梁俨慢慢睁开眼睛,握紧缰绳乖乖俯下身子。

视线交缠,风飞发舞, 剑绕青丝, 沈凤翥割下两指宽的发丝,扯下环佩丝绦将发丝系成了一束。

传令官见沈侯挥剑,吓得差点尿裤子, 又见沈侯只是割了殿下的头发,扒着身边兵士的腿儿勉强站了起来。

沈侯朝他招手,他小心翼翼地躲开青苗, 踮脚走到沈侯眼前,低眉顺眼,不敢直视。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殿下本该一视同仁, 而今殿下身为军帅, 不能以死正法, 故割发代首, 以刑示众。”沈凤翥将那束乌发递给传令官,“你,拿着殿下的头发,传阅众人, 若再有踏苗者,头若此发。”

传令官领命,紫衣罗刹剑挑荣王的故事传遍镇北军,自此军纪愈发肃然,再不敢越沈军正这座雷池半步。

梁俨见沈凤翥语气冷肃,但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带着笑意,便知晓他是拿自己做戏,好警示麾下兵将。

等回到大道上,梁俨弯腰拱手向沈凤翥请罪,说沈侯严正,乃军正典范,自己身为一军主帅,更应遵纪守制,以后还望军正多加监督鞭策。

沈凤翥嘴角微弯,欣然受礼,又让梁俨垂首,他重新给梁俨梳发戴冠。

旁边官将见状,越发觉得两人兄友弟恭,通情达理,实乃兄弟和上下典范,无不暗中感叹。

禁踏令之后,大军又走了两日,即将进入晋州地界。

梁沈二人商定的计划大致分为三步:

第一,保住北地大本营,保证粮食和人马补给。第二,尽快破坏和占领玉京的补给线,让燕帝无法在财政上支持这场战争。第三,先占金京后攻玉京,速战速决,瓦解燕帝的指挥中枢。

而实现上述的前提是拿下晋州。

晋州于中部五州之南,晋州有一高山名遮日山,隔断中部五州和南边州县。过遮日山一路北上到北地,是宽阔平原,偶有起伏小丘。

平原是好粮仓,但无遮蔽,容易攻陷,所以这晋州城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凤卿,我们快到了,你说那信送到玉京没?”

“应该送到了。”沈凤翥望着巍峨高山,闻声侧脸看向梁俨,“否则飞鹰营早就送信来了。”

杀了郑繁筠之后,他们从郑繁筠身上搜出了刺史印信。沈凤翥会模仿字迹,他曾在节度使府看过多封郑繁筠写给梁俨的请示文书,模仿郑繁筠的笔迹写一篇请功文书不算难。

在旁人看来沈侯模仿的笔迹没有十成像,也有九成像,加上独一无二的印信,肯定能以假乱真。

梁俨闻言笑道:“也是,想来陛下看了信,心也就宽了,这会儿正在天熙台傻乐呢。”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如梁俨所料,重掌大权的燕帝此时正在天熙台宴请他的功臣们,除了臣子还有不少宦官坐于席下。

此次救驾,朱道祥的干儿子干孙子们立了大功,替燕帝给宫外的崔弦黄群传递消息,跟着朱道祥一起杀太子护燕帝出天熙台,一如当年在西疆时朱道祥舍命救燕帝。

危难之际,这些宦官阉人竟比儿子可靠,燕帝心中五味杂陈,杀了太子梁漱之后,他大赏了救驾的十几个宦官,官至三品,朱道祥几十年前拒绝的爵位这次燕帝再不许他拒绝,直接封他为忠勇伯。

朱道祥领了爵位,燕帝还赐了他一座在荣华街的宅子,让他颐养天年,朱道祥却拒绝了,说他无妻无子,也习惯沐浴帝王龙气,依旧留在燕帝身边伺候。

经过此次危机,除了崔黄郑和宦官,燕帝还发掘了几个可信可靠之人——荣王、萧勉、丰羽书和陆敬宣。

他收到了郑繁筠的请功书信,说荣王孝顺勇猛,听说他被囚于宫中,立刻就跟着郑繁筠南下勤王,没有丝毫犹豫,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陆敬宣统帅金吾卫,一直在与梁漱乱党搏杀,金吾卫如今几乎死绝,只剩百余人。

荣王是他亲孙,陆敬宣是他外孙,儿子个个心怀鬼胎不中用,倒是这两个孙辈可堪大用。

至于萧勉和丰羽书,一个外戚,一个勋贵,身在太子党麾下却出淤泥而不染,没有同流合污,反倒杀了顶头上司,搏杀进宫护驾。

他授于天命,有忠臣良将,谁都夺不走他的皇位。

如今玉京安定,肃清梁漱乱党后燕帝并没有再立储君,也没了立储君的心思。

他要千秋万载坐于这龙椅之上。

与此同时,镇北大军抵达晋州城前,守门将领见军队临城,忙问是何方人马,听是荣王的镇北军进京勤王,慌忙去通报了晋州刺史萧敷。

晋州众官听闻,心下惊骇——如今太子漱被枭首,燕帝重回帝位后立刻就下了诏令,荣王怎的没回蓟州?

使君大人的侄子救驾有功,如今是陛下眼前的红人,萧家早就送了信来晋州,说萧家如今圣宠正盛,使君大人明年就能高升回玉京。

荣王在撒谎!

“使君,荣王这是在趁乱谋反啊!”晋州长史道,“咱们的团练兵大多在城外,城内兵力不足,我们现下该如何应对镇北强兵?”

镇北军那可是灭渤海,收北离的虎狼之师,晋州地处中部,没有设立节度使,能用的只有晋州团练和城中青壮。

众官又惊又怕,他们可受不住镇北铁蹄。

萧敷沉吟片刻,笑道:“尔等随我去迎接荣王殿下,对了王司马,喊上你家的人,这荣王身上还留着你们王家的血呢。”

“萧敷,你这是要降?”沉默良久的晋州别驾冷声问道。

“您误会了。”萧敷看向别驾,微微一笑,“荣王既能抵达晋州,说明他已经收服晋州以北的州县,我不信北边的官吏都是蠢笨禄蠹,没有一个往南边传信,他们要么是被荣王蒙蔽,要么就是被杀了。荣王兵强马壮,晋州人马不足,我们何必与他硬碰硬,使晋州城生灵涂炭,不如暂时装聋作哑,绊住荣王,同时向玉京和南边各州传信,到时候陛下必会派大军镇压荣王。”

众人闻言皆称是,随萧敷出城迎接荣王。

与此同时,崔知遗收到了郑繁筠心腹送来的书信,展开看完,登时眉头紧蹙。

被郑繁筠猜对了,荣王居心叵测,意图谋反。

郑繁筠没有音信,想来已被灭口。思及此,崔知遗叫来亲随,“派人去蓟州请郡主,就说老夫人得了几盆好牡丹,请郡主到幽州小住几日赏花。”

崔知遗吩咐完下人,屏退服侍的婢妾,陷入沉思。

郑繁筠在信中让他杀去蓟州,先灭郡王郡主,再夺下节度使衙门,端了荣王的大本营,到时候陛下会重赏幽州崔氏。

郑繁筠的话令他心动,功赏和忠君美名他幽州崔氏都想要,可是从龙之功的诱惑也不可小觑。

若荣王坐上那个位置,那他幽州崔氏就不必被清河崔氏踩在脚下,死死困在北地,不得动弹。

崔知遗难以抉择,须得商议权衡几日,于是他选择先抓个人质在手里,进可攻退可守。

玉京城内,崔弦和黄群两人却没有崔知遗那般悠闲。

他们已经近一月没有收到郑繁筠的书信了。

三人相交二十几年,无论是谁外任做官,那半月一封的书信从未断过,就连荣王南下勤王郑繁筠都写了书信给他们,郑繁筠给他们的书信比给中书省的折子还早到两日。

算算日子,郑繁筠应该回了幽州,他们深知彼此的脾性,郑繁筠爱邀功夸耀,如今连荣王的请功折子都到了数日,好友却连一封向他们夸耀功绩的书信都没寄来。

崔黄两人惴惴不安,崔弦托朱道祥把郑繁筠给燕帝的请功折子送了出来,一看便发现了问题。

郑母的闺名含“嘉”字,郑母在郑繁筠幼年就去世了。郑繁筠敬爱母亲,为避母讳,他写诗作赋,公文奏疏都避免使用“嘉”字,会用其他词字替代。

而这本请功折子不过三百余字,“嘉”字却用了两次,就算有刺史印,字迹与行文风格也与郑繁筠相似,但绝不是郑繁筠所书。

“不好——”

崔弦顿时明了,心中警铃大作,立即打马去了黄群府邸,两人商议片刻便进宫了。

崔弦躬身行礼,沉声道:“陛下,荣王不臣,青竹只怕凶多吉少…臣斗胆猜测,荣王现在没有回蓟州,而是继续南下,恐怕早已招徕了许多叛臣,占了数座城池,还请陛下速速出兵镇压。”

燕帝闻言大怒。

他才对荣王放下戒心,准备明年将他调回玉京,给予他无上荣耀尊崇,没想到这孙子狼子野心,欺上瞒下,意图谋反。

燕帝当即传召百官商议,众臣闻言皆惊,他们也没料到前几日南下勤王的荣王竟然也反了,一时议论纷纷。

燕帝询问百官,百官皆道派大军猛将镇杀荣王,燕帝又假意询问谁愿前往,实则心里早就有了人选。

燕帝下令,即刻传西疆节度使淳于青若、西北凉朔节度使陆炼回京,两人职务暂由节度副使接替,陆炼兼任禁军统帅,拱卫皇城,淳于青若与萧勉率军东进,镇杀反贼。

崔弦闻言勾唇,陛下把心腹和悍将都用上了,荣王啊荣王,你必败无疑。

众臣听闻是淳于将军前去讨伐逆贼,心道此战稳操胜券,这场战争很快就能结束。

百官退散,燕帝独留崔黄二人秘议。

“崔卿,你崔氏是我大燕之肱骨,幽州崔氏雄踞北地,该如何做不需朕多言吧。”

崔弦挑眉,拱手称是,出了宫后他便写了书信让心腹乔装打扮,八百里加急赶往幽州,将信交给崔知遗。

幽州崔府内,梁希音已经住了小半月了,该赏的花都赏尽了,结果崔老夫人却让她再多住些日子,说她在海外寻了个名医帮她调养个把月,保准明年就能生个大胖小子。

她每次与崔霁行房后都会喝避子汤,或者崔霁不会将元阳留在她体内,哪里生得出来孩子。

不过这事不能让崔老夫人知晓,她只好继续留在崔府调养身子。

这日,梁希音和崔霁睡了中觉起来,准备去城外游船,刚换好衣裳崔雱就派人来请崔霁去书房。

崔霁断然拒绝,说今日不得空,有事明日再找他。

梁希音笑道:“堂兄找你许是有要紧事,你先去,我再打扮打扮,等你回来了我们再出门。”

“他能有什么事,我懒得搭理他。”崔霁语气冷淡,顺手拿起妆台上的黛笔,细细给梁希音描眉。

梁希音伸手环住他的腰,撒娇道:“哎呀你去嘛,因为我和素素你与崔雱堂兄闹得不愉快,夫君,我不想你因为我在家里被别人说嘴,而且现在素素怀了孩子,你还是给他个台阶下吧,就看在我和那孩子的份儿上。”

因为妻子搽了妆粉和口脂,崔霁忍住了低头亲吻,只抿唇轻笑,“你这般为我着想,我自然听你的。你先坐着喝杯茶,我马上就回来。”

等崔霁走后,梁希音便让小莲把每日炖的补品送一盅给素素。

这跑腿的差事本来轮不到贴身大丫鬟,可小莲是个闲不住的,最喜欢到处串门子聊闲天,因是郡主的大丫鬟,加上小莲性子爽朗,这崔府大房的丫头一多半都与她玩得好。

等了大半日,崔霁和小莲都没回来,倒是崔霁的贴身随从回来说老爷临时找少爷说话,今日不能陪郡主出门了。

一听是崔知遗找崔霁,梁希音叹了口气,今日的游玩计划算是泡汤了,可惜了好天气。

等到傍晚崔霁回来,两人用了晚饭,小莲还没回来,崔霁见郡主最习惯的丫头不在,便问去哪里了,得知是出去闲玩,顿时冷起了脸。

梁希音笑道:“哎呀小莲就这么个性子,虽然爱玩,但她做事极其妥帖稳当。”

“她固然好,但也太放肆了。哪里有让主子空等,奴婢却跑去玩乐的道理?”崔霁摇了摇头,“希音,我知道你宽厚,但你也太纵着她了,以至于她无法无天。她是荣王殿下给你的丫头,我不便说她,只是你以后不能再这般纵着她了。”

“好好好,等她回来,我说她。”梁希音拉过崔霁的手,笑得温柔,“夫君别生气了,今日家公找你做甚,有没有挨训?”

崔霁心下一紧,面不改色道:“不过是说些家中庶务,让我去过过目。”

等到了一更,崔霁照旧去沐浴,这时小莲才回来,直奔郡主寝房。

“小莲,以后别在外面玩太久……”

话音未落,梁希音被小莲拽到里间,她见小莲脸颊颤抖,一脸惊惶,便问怎么了。

“殿下…崔家要杀你们!”

“杀谁?”

“他们要杀你,还要去蓟州杀大郡主,小郡主和小郡王。”

“什么——”梁希音大骇。

“嘘——”小莲颤抖着手臂捂住郡主的嘴,“郡主你听我说……”

下午小莲给素素送补品,见她手脚浮肿得厉害便帮她按摩消肿,好让她舒服些。等按摩完出了房门,崔雱带着一众崔氏子弟回来了。

小莲看到崔雱就烦,更不想给他行礼问安便躲到了柱子后面,没想到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在谈论荣王和几位郡主。

她以为是崔家子弟在编排他们节度使府的人,便踮着脚猫到房外偷听,准备回去跟梁希音告状,没想到听到了惊天密谋。

她吓得腿软,又怕脸色不对在路上漏了馅儿,便回了素素房中,等不那么害怕了才回来。

梁希音听完捏紧了拳头,“小莲,这事你先别声张,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咱们明天就回蓟州。”

“明天就回去?那…会不会太明显了……”

梁希音沉默半晌又问,“那些人里面有没有崔仪宾?”

小莲急得眼珠子直骨碌转,“我…没注意,我当时被吓住了,只顾着听了,没注意是谁在说。郡主,我听那话头,他们就快要动手了,咱们怎么办,咱们在内院,手里只有小丫头和婆子,打也打不过,要不咱们想法子给大郡主……”

“别怕,我来想办法,你只当不知道这事,表现得自然些,特别是在崔仪宾面前。”

小莲连忙点头,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

梁希音赶紧让小莲站起来,然后开始责骂她晚归,不守规矩,小莲心领神会,哭着解释说在花园子里见了几只蝴蝶,想抓来给郡主瞧,这才回来晚了。

崔霁进门就看到了哭哭啼啼,一脸惊惶的小莲。

他默默听了一会儿,心道这丫头晚归也是为了希音,勉强算是个忠仆。

次日,两人出城游船赏景,梁希音说在崔家喝了这阵子苦药,又许久没见到大壮小实,心里十分想念,便说明日回蓟州。

“委屈你了,只是…我祖母……希音,等喝完这程药,调养好了身子咱们再回蓟州吧。”

梁希音靠在崔霁肩上撒娇,“还要喝啊,夫君,你陪我回去吧,我不想喝那苦药了。你知道的,祖母待我好,我也不能驳她老人家的面子。”

“我都明白,可是希音,我也想要我们的孩子,这次是我祖母重金求来的海上方,对你身子有益,那方子熬制方法繁琐,有的药材节度使府也没有,再等十日,喝完这一程,我就陪你回蓟州。”

梁希音嘟了嘟嘴,埋到崔霁怀里,“好吧,那我要吃白云糕,要福寿巷旁边那家点心铺的,小莲,去帮我买糕,我现在就要吃,啊,我还要喝西街那家饮子店的莲子水。”

崔霁笑笑,将妻子搂紧了些,轻声吩咐小莲去买东西。

小莲看了一眼郡主,抿紧了唇,连忙搭了小舟到了岸上。

晚上,等崔霁去沐浴,小莲端着两碗安神汤进了寝房,关上房门,小莲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梁希音冷脸将瓶里的白粉倒入其中一碗。

“郡主,少放点,这个效力大。”

梁希音闻声停手,放下瓷瓶,用勺子轻轻搅动,“行了,你回房准备明日要用的东西吧。”

等小莲离开,崔霁洗完澡回房,梁希音笑吟吟地唤他喝安神汤。

崔霁先将梁希音的那碗吹凉,一勺勺喂她喝了然后才端起自己那碗一饮而尽。

崔梁二人年轻恩爱,房事频繁,除了梁希音癸水那几日,几乎是隔一日便要行房,今晚崔霁却一反常态,刚沾上枕头就抱着妻子沉沉睡去。

梁希音眷恋地蹭了蹭崔霁的颈窝,紧紧勒住他的腰,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