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陈王下令举办的这场宴会让贵族们都很惶恐。
他们都是曾经的诸国佼佼者， 如今好不容易保留下贵族的身份，很难不相信陈王是突然发疯想省力一些一口气杀了他们。
等他们听说姬寒商最近有了一个王后，甚至还因为那个王后脾气变好了很多后， 就更觉得可笑。
开玩笑， 姬寒商是谁。
当年唯一能和陈国对抗的齐国国主曾经笑姬寒商貌好若女， 若是陈国主君愿意让他儿子来齐国一游， 他就愿意出兵住陈国拿下卫国。
姬寒商当时原本正领兵攻打隔壁的卫国， 听见这事转头就去打齐国了。
齐国猝不及防， 被人从上方直接深入腹地， 只好割地同陈国商议。
老陈王连发了好几道诏令也没能把人喊回去。
结果姬寒商真的直接打到了齐国都城， 擒获了齐王，解决陈国统一诸国的最大难题。
陈王喜欢的应该是温顺听话的人，怎么会因为娶了个王后自己变听话了？
众贵族内心思绪纷扰，有能力的也同官员打听了， 听说陈王最近确实很少发怒时， 还盘算着是不是因为册封在即， 心情愉悦的原因。
这些事情落在穆如飞耳朵里，就显得格外不一样了。
姬寒商对于顾清的态度那么好， 为什么顾清还是没有下手成功？
他沉思了很久，最后找上卫恣。
卫恣当时正在他姻亲的府邸里，听见穆如飞找来的时候微微一笑，让人带他进来。
卫恣最近对穆如飞表现的态度已经亲近很多， 就连这次见到穆如飞，身上的打扮也很随意，披了一件外袍， 懒懒地倚靠在庭院的门廊上。
“来找我什么事？”
穆如飞脚步一顿，看见这样的卫恣思绪就跑偏了一瞬。
卫恣并不催促， 穆如飞恢复了这许多天，脸色终于好看了不少，让他想起来自己初见这人，也是觉得这人皮相不错，所以才鬼迷心窍。
或许是两人间安静得太久，穆如飞猛地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阿恣风姿卓越，我竟看呆了。”
卫恣含笑不语，穆如飞知道这人是在等自己说出今日拜访的目的，只好继续道。
“我今日来，是有事想拜托卫兄。”
卫恣颔首：“但说无妨。”
穆如飞：“说来惭愧，进都城这么久，我同子瑜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如今他册封在即，我想要同他再见一面。”
“只是陈王将人看得很紧，我也是有心无力才找你，”穆如飞道，“我想劝他好好同陈王过日子，这样燕国的日子才会好过一些不是？”
卫恣听着穆如飞冠冕堂皇的话，不禁有些感叹。
当初他是真的同穆如飞谈得来的，也是真的认为穆如飞是他的知己。
只是没想到身份暴露之后，越来越深的交往会让他也变得越来越失望。
他之前还想着，如果可能的话，事情结束后让穆如飞到自己身边成为一个伺候的奴隶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看出穆如飞实在居心不良，才觉得自己这事引火烧身。
卫恣在心中微微叹息，只是脸上还没有什么别的表情。
他微笑道：“当然可以，我阿姊的夫君就是宫中禁卫首领之一，也同顾君关系甚好，到时候找人运作一番不是问题，只是王宫之中，未必只有禁卫……”
穆如飞神色温柔道：“我自有方法。”
卫恣心中一动，回过味来。
看来陈王不仅是看不顺眼穆如飞，重点还是要顺手整治一番陈国内部。
他没有多问，只是点头道：“如此甚好。”
穆如飞道：“你这般贴心，我都不知道要用什么来报答了才好。”
卫恣含笑道：“你我之间，谈何报答。”
不用报答。
卫恣想，快点结束吧，他想回封地去了！
都城真的是一个鬼地方！
—
半月后，陈国王宫中灯火通明。
光是来来往往入同流水一般的客人就让众人感觉出陈王对这次宴会的看重，宴席上众人安静地等待着，一直到陈王在上首落座，也没有人敢抬头多看一眼。
他们低着的头只看见陈王牵着一个人进来，陈王懒懒说了两句场面话就让人开宴。
过了一会儿有医官捧着碗进来，鼻子灵敏的人从空气中闻出点药味，这才小心翼翼地一抬头，就看见陈王身边坐着的人一脸不乐意地把药碗推开了。
陈王亲手拿的，喂的，推开了。
抬头的人飞快地移开视线，心惊胆战的生怕自己等会儿会被和上面那人一起拖出去砍了。
姬寒商并没有注意到这人。
他前段时间头痛着顾清喜欢睡懒觉，早上的药总是错过，可若把人叫起来再吃，光是被顾清眼巴巴地看着，陈王心中就会生出一股罪恶感。
但是也不能不吃。
所以他找了太医令写了新的法子，顾清的药变成了同饭一起吃。
010觉得非常过分。
吃饭一定要开味觉，可是喝了药之后好久，嘴巴里都又苦又涩，吃什么都很难吃。
他把药碗往姬寒商面前推推，小声道：“不喝。”
010推完左右张望着，正想看看哪里有可能冒出刺杀的人，就被陈王按住了脑袋。
姬寒商拿着药碗：“别乱看，喝药。”
010不是很乐意，脑袋努力往后仰，姬寒商差点按不住他。
姬寒商被人带着动作晃了晃，满满的药汁溅了几滴在010的袖子上。
010眼睛一亮：“臭！我去换衣服！”
姬寒商放下了药碗，看着他有点头痛：“就算是回来你也是要喝的。”
010小声道：“那我就不回来了。”
姬寒商凉凉地看着他：“现在就给孤喝了。”
010摇头，他看着冒着热气的药碗，找出了一个自认为非常完美的借口。
“好烫！”
姬寒商自己喝了一口：“哪里烫？”
010看着他的动作，轻轻地凑过去舔了口药碗边沿。
他的动作极为小心，姬寒商甚至没看见药汁沾在他唇上，这人就睁眼瞎说：“烫的。”
姬寒商被气笑了，把药碗递给候在一边的薛高，让人等会盯着喝，又伸手去捏顾清的脸：“想让孤帮你多喝几口？想得美。”
010扑腾的像是被抓住后颈的幼兽，姬寒商收回手道：“带他去更衣。”
010听见不用再姬寒商面前喝药，相当欢快地起身跑掉了。
姬寒商看着人跑掉的背影有些无奈。
只是晚点喝就这么开心，不知道这毒什么时候解开，顾清就可以不喝药了。
想到这里，姬寒商抬了抬手。
静静站在一边伺候的老内侍立刻上前，低声道：“王上，都准备好了。”
姬寒商颔首，目光落在随之离席的穆如飞身上，淡淡道：“他那包药毒性太重，别下多，孤留着他还有用。”
内侍：“是。”
这头，010被薛高领着到了偏殿换衣服。
宴会上传的衣服十分复杂，他周围围着一圈的宫人帮他卸掉身上乱七八糟的饰品，旁边还有不少宫人捧着新衣等着。
等这一**完，至少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010往外看的时候，薛高已经不站在外面了。
人呢？
010猫猫祟祟地探出脑袋左右看，连汤药的味道都没有闻到。
穆如飞在游廊后静静看着他。
在大殿上，穆如飞第一眼就认出来送药来的医官是六国中有名的神医。
他曾经也想招揽，只不过慢了陈王一步，让这人成了陈国的太医令。
他一看见那人，自然知道顾清身上的毒是瞒不下来的，只能沉住气等人离开。
等找到见面的时机，穆如飞才跟着一起起身。
他原本藏身的游廊的柱子后，此时出现，010见不是端着汤药的薛高，还松了一口气。
“顾清，”穆如飞问他，“我给你的东西，用的怎么样了？”
010抬头，心情很好地回答：“没有用，没有人欺负我。”
唔，喝药不算欺负。
穆如飞现过顾清可能会遇见的各种危险，甚至是这人会说出的缓兵之计，可是听见这个答案之后，还是觉得心中愠怒。
他低声道：“没有人欺负你，但是有人欺负燕国的百姓。你坐在陈国后宫中享福的时候，可曾想过燕国的百姓在受怎样的苦楚？”
顾清从小就是软性子。
然而这次穆如飞注视着顾清毫无动容的神色，这才真真正正意识到来陈国的这一趟似乎真的让顾清变了。
010被他看得身上冒鸡皮疙瘩。
他不喜欢穆如飞，这个人乱跑来陈国，弄坏了世界线，而且对顾清很坏。
他认真地道：“你现在也在宫里，为什么不自己去？”
穆如飞一怔：“当然是因为我没有你这样的信任，你有了姬寒商的信任，难道不曾在后宫发展一二？”
010摇头：“不对哦，我身边的燕国人一个都没有，姬寒商一个个都把他们挪走了，我没有发展的人。”
穆如飞忍不住道：“那你为何不阻止？！”
010奇怪地看着他：“阻止的话，姬寒商为什么要相信我呢？”
穆如飞居然被问住了，这像是一个死局。
他反复琢磨，最后沉沉道：“姬寒商果然工于心计，不是好人。”
010露出一个心虚的眼神。
他好像又会骗人了。
饶是这样，穆如飞也没有准备放弃。
他道：“我素听闻后妃会为了帝王亲自熬制汤药，你……”
010说：“可是这都是她们让宫人去做的，自己端过去就算自己做的了。”
穆如飞顿住。
他静了半晌平静道：“子瑜，你是不想做罢？”
010抬头和他对视，这个时候，他眼中也依旧澄澈如清泉。
穆如飞抬起头，他一向在人前习惯于摆出温和的模样，此时却露出满是阴霾的眼睛。
他一字一顿地道：“你莫不是以为，中的毒有姬寒商帮你就万事大吉了？”
010歪了一下脑袋：“什么意思？”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让陈王在宴会上暴毙，恐怕陈国连带着六国都会大乱。
穆如飞狠下心：“那毒是燕国贵族中的秘药，只是看起来平平无奇，并非想解就能解，就算那太医开了药，恐怕也和你真正的病症并不相符。”
穆如飞坦坦荡荡地看着他，褪下了所有的伪装。
虽然他还想维护和顾清的情分，不过当他登上太子之位，明白自己想要手握更大权力之时，就明白自己注定是要背叛一些人的。
穆如飞平静地问：“如何？你如今想亲手熬汤了吗？”
010呆了一瞬，没有敢告诉穆如飞那包药粉被姬寒商没收了。
唔，得先瞒一下。
他歪了一下脑袋，想出了别的方法。
他说：“可是，今天有刺杀哦。”
穆如飞原本阴沉的神色一顿：“刺杀？”
010点点头。
穆如飞立刻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010闭上了嘴。
穆如飞定定地看着他，顾清在陈国呆了这么久，总会有些自己的消息也不奇怪。
如果是真的，他今日还拜托了张信松懈守卫，说不定能助人一臂之力。
那顾清就是陈国唯一的王后。
穆如飞沉沉地呼了口气，他道：“若是假的，我不会再给你解药，除非我听见了陈王的死讯。”
010：“好哦。”
等人走掉之后，010才等来热完汤药匆匆赶来的薛高。
010看了一眼汤药，飞快地耍开薛高跑回大殿里。
穆如飞说了喝药没用耶！
—
姬寒商原本正支着额头静静听身边内侍的汇报，见人来了，内侍自觉地退到一边。
陈王脸上带了点笑，示意人过来。
010乖巧地坐到了他身边，姬寒商低头嗅了嗅，没从他身上嗅到药味，看着这人身后苦着脸捧着药碗跟过来的薛高，姬寒商开口问：“不喝？”
010摇摇头，他还没开口，发现姬寒商脸上的笑不太对劲。
看起来怎么，怪凶的。
虽然不是对着他凶。
010警惕的目光逗笑了姬寒商，他抬手捏捏010的脸蛋，语气平静：“不喝就不喝吧，反正无用。”
010震惊地看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姬寒商摩挲着他的脸颊，声音温和：“跟孤说说，怎么知道今日有刺杀？”
010震惊得眼睛都圆了：“你偷听！”
姬寒商纠正道：“他是孤放进去的，算不得偷听。”
他想想补充道：“地盘也是孤的，孤在孤的地方听见了，有什么问题？”
010觉得这个逻辑有问题，可是王宫都是陈王的，这个逻辑好像也找不出太大的毛病。
姬寒商见人不说话了，也没有催着他回答。
毕竟今日的暗杀是出自他之手，顾清没必要知道这个。
想到听见的对话，姬寒商垂眸看着顾清。
他以为顾清是没意识到那些燕国人的重要性，所以在自己趁机一个个调走的时候才没有半点反应。
没想到顾清原来看得懂。
姬寒商伸手静静给人捋着黑发，轻声对他道：“今日确实有刺杀，不过不必害怕。”
010：？？？
姬寒商看着人迷茫的样子，心中越发怜爱。
他道：“等孤把人抓住了，就把你的解药问出来。”
010：“唔？”
另一头，穆如飞坐回位置上。
他只觉得畅快，已经迫不及待想看陈王被刺杀弄得狼狈不堪，甚至命丧黄泉的场景了。
穆如飞想着，痛快地饮下了好几盏酒，喝着喝着，忽然觉得腹中隐隐作痛。
他眼露迷茫，还以为是陈国的酒水低劣，结果忍了一会儿，连带着喉咙也疼痛起来，偏头一吐，居然呕出了一口血。
看着地上发黑的血迹，穆如飞愣住。
坐在他身边的燕国使臣一惊，站起来大喊。
“食物有毒！有人投毒暗杀！”
场面一时哄乱起来，陈王坐在上首，支着下巴兴致缺缺地看着这场闹剧。
穆如飞头脑发昏，闭上眼的前一刻还恍惚地在想。
……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