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White moon 13
两人分工合作, 一个管挖一个管埋,动作在填了几个坑后快速熟练,没过不久就将坟地中孩童的尸体葬了个干净。
还以为很费力呢。
干完土葬的活, 两人暂时在一边休息。
静背对着两人。
她凝眸观望了面前那条小道的尽头许久, 一动不动。
顺带偷听范意与叶玫在旁边谈话。
他俩闲谈时的语气分外轻松, 话题无趣,分外一点也没有怪谈中该带的紧张。
静原本还以为其中藏了什么暗语, 听了半天,确认两人的确在聊与怪谈无关的日常后,她平静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丝波澜。
静缓缓回头:“临昕橘、叶瑰,你们两个做了什么?”
“嗯?”
讲话总算被静打断, 叶玫半倚在旁边,微笑着撑着铲子柄问:“你指什么?”
静说:“你们自己心里明白。”
她将唇扯得平直,似乎很不高兴, 将伞柄换到了另一只手上。
坟地的气息阴冷,正源源不绝地侵染着停留在此的活人,尤其是从头到尾什么活都没干过的引渡人。
持续不断的污染下, 静的红伞撑不了太久。她在坟地停留的时间越长, “引渡”上附着的灵异值消耗得越快。
直到完全被污染吞噬, 重新成为诡物“人皮伞”,反噬主人。
想到这里,静将自己的舌头抵在齿间, 一颗一颗地舔过,强行咽下要脱口而出的脏字。
这样对她很不利。静想。
要么做一些活人在坟地该做的事情, 得到认可。
要么离开,不得在此停留。
可是通往坟地的路只有一条,而离开坟地的路, 需要满足特定的条件,才能踏足。
静再次重复:“你们做了什么?”
“你问我们做了什么?”范意摊手,“如你所见,就这两件事,没别的。”
“祭奠,埋尸。
“如果你还有其他的问题……”
范意反问道:“也该我们问你才是。引渡人,你什么也不干,在死地等待什么?”
静留在这里,并无所作为,决计不可能是想在这儿空空消耗,直到送死。
她在等人。
静立在原地,默然片刻。
再拖下去对她十分不利。
终于,静做出妥协,她叹了口气,问:“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小米的实力,不是能轻易被什么人挡在外边的。”
“若非如此,她早就该到这里了。”
静问他们:“是谁?”
范意装无辜:“我不清楚啊。”
“不过我和叶瑰进来之前,云见雪就待在外边,可能他一时兴起也说不定哦。”
静:……
她笑了声:“不错。”
“那个疯子,确实能做出挡人生路的事情。”
范意撇嘴:“在我眼里,谁更疯还不一定呢。”
起码叶玫愿意和林寄雪打交道,还会起一些小绰号。
还有心愿和岁聿,叶玫都愿意接触。
而对于黑巫女和引渡人,他却以警惕的态度,要范意少去接触。
关于十大危险人物,叶玫已经用他的态度给出了答案——谁值得结交,谁又不可以深信。
静面无表情。
叶玫用指头戳了戳范意:“橘子,看来你的猜测没有错。”
“照这样来看,黑巫女送葬人的身份估计没跑。”
范意:“你不也一样吗?”
引渡人和黑巫女的关系,可算不上有多好。
两人都是自私的利己主义者,万事皆以自己的利益为先。
这样的她们能达成合作,其中必然有利可图。
“只有黑巫女能够将亡者的灵魂送来此处,而这些亡者,是祭品。”
范意说:“由你,巫祝来献给该被告慰的灵魂。”
静盯了会儿范意:“你很聪明。”
“但是猜到又能如何?这里是坟地,埋葬死人的地方,你不献祭死者,就无法离开。”
原来需要献祭。
所以静会以言语诱导,令误入此地之人自寻死路。
而她与黑巫女的交易,也是静为自己安排的后路。
倘若进入坟地的活人没有上当,黑巫女自会将死者的灵魂送葬来此。
未曾想,小米也会被旁人截胡。
若是别的通灵者还好说,能够暂先放下成见,且聊一聊合作。
可偏生是云见雪。
一个实力在小米之上,发作起来不管不顾的疯子。
叶玫问她:“怎么,你也会慌张吗?”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静用这样冷冰冰的语气说话。
“这人设可不适合你。”
在叶玫的印象里,引渡人似乎永远是所有人里表现最平静,看上去最理性的那个。
她把自己藏于人群之中,假装仔细分析,实则加之误导,以漠然的态度,亲手降下一场场死亡。
静很快就调整好了心绪。
这一回,她很认真地看向范意:“是我错估你了。”
“我本来以为你是能跟上叶瑰节奏的人,”她捏紧了手中的伞柄,“原来你是带节奏的那个。”
“谈谈条件和合作吧,”云见雪讲不了,她就着手眼前,“反正我们最终的目的都是通过怪谈,没必要对立——你们想要什么,身份?还是真相?”
范意:“真相,你能给吗?”
静:“暂时不行,若是我知道关于这则怪谈的全部,早已经离开了。”
她上前道:“不过,我这里有部分线索,你们大概会感兴趣。”
叶玫:“说来听听?”
静定了定神。
为了表现出自己合作的诚意,这种时候不便再谈其他条件。
静很谨慎地抛出了一个钩子,钓住人。
一个就算给出去,她也能牢牢记在脑中,不会失去。
还能一同分析,从而获知更多信息的重要线索。
就算叶玫出尔反尔,她也不会吃太多亏。
怎么想,都是利大于弊。
静从衣衫下摆的夹层里,取出一张又黄又皱的纸。
她不像叶玫或林寄雪,喜欢让人猜。静的线索讲得十分直截了当:
“这是灵异道具,名为命数的符纸。”
“这符共有两份,一张为‘因’,一张为‘果’。”
范意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道具:“哪里来的?”
静正常回答:“从盛家家主随身携带的锦囊里窃来的。”
“他的这一张,是‘因’。”
叶玫从静的手中接过那张已经被用过的,边角破烂的符纸,端详了一番:
“居然是真货。”
范意:“咋,还有假的?”
叶玫给范意解释:“不是。”
“要知道,这玩意儿可比阿月用以维持灵体的宝石还要稀有。”
“因为太久没有出现,很多人都以为‘命数’早已消失,甚至把它从诡物图鉴里移了出去。”
“——听着很扯,是不是?”
叶玫笑笑,把东西还给引渡人:“咱就是说,好端端的灵异道具,不少人打听过下落的东西,就这样在图鉴上失去了姓名。”
范意听出了叶玫的话中话:“是通灵者协会故意的?”
静:“差不多。”
“不如说,是权势者的有意为之。”
“在过去的记载里,‘因’符是起因,也就是最初的命运。”
“‘果’符是结果,是最后的命运。”
“‘因’带来‘果’。”
静难得有这样的耐心,在对别人解释道具作用的时候,不觉得是浪费时间:
“而‘命数’这张符,就是将‘因’符持有者要承担的结果,交换到‘果’符持有者的身上。”
范意听明白了:“换一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一个人做出的任何选择,所导致的后果,都会由另一个人承担,对吗?”
听起来似乎和黑巫女的能力没什么两样,都是转移类的道具。
叶玫晃晃手指:“还不止于此。”
“它的真正作用是……好处全由‘因’符”持有者拿到,代价全由‘果’符持有者去付。”
“而这样东西为何如此稀有,是因为它在现实,也拥有着同等的效力,它的生效时长,甚至能长达人的一辈子。”
叶玫说:“不过这东西的生效条件很麻烦就是了。‘因’符和‘果’符对应的两个人,必须在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且原本的命数截然相反,才能起到作用。”
“同时满足这两样条件的人,怎么想都不好找吧?”
……范意这下明白了。
寻常的通灵道具,大多只能在怪谈与灵异事件发生时使用。
它们需要受到污染的刺激,在现实里的效果会大打折扣,趋近于无。
因此,能让路白月在现实保持诡物形态的宝石已经相当稀有。
而名为“命数”的符纸,能直接影响人的一生。
已然是所有道具里,最顶级的东西之一。
范意想到了许多。
路白月曾问:“是谁将注定的苦难写进旁人的命数?”
他针对盛家的行径,将怪谈复苏的日期选在盛安桐的生日当天。
坟前的报纸,被盛家使用过的“因”符。
盛天原与建筑工人相似的死法。
那些规则,刑场,以及被盛家拼命遮掩的真相。
诸如此类,都在这瞬间串联。
拼成一个暂时无法完全确定,却极大概率正确的真相。
路白月……不,答案已经很明显,杨昼多半就是“果”符的承担者。
使用条件确实如叶玫所说苛刻。但要用的人是盛家,倘若他们真心想找,获知任何人的信息都并非难事。
路白月一边说着“我该死”,一边又在现实里拼命地,为了捉住那一线生机而不择手段。
范意想起,路白月在“不存在的人”的第二周目醒来时,曾提到过,自己脸上有莫名的泪水。
他以为是在和诡物共情而哭。
其实是从那时起,路白月就已察觉到了自己注定的死亡。
附着在他身上,无法摆脱的“果”再次生效。
还要挣扎,继续挣扎。
“就算伤害到了很多人……”
阁楼旁,路白月坐在窗台的边缘,感受着人死亡的味道,化作甜美的果实,滋养着他这类诡物。
他抚摸着手里的银色面具,像是在把血往肚里咽,生生将面具压出了一道凹痕。
“冲我来就好。”他说。
“如果要我继承结果,就让一个人受着就好。”
“为什么要让一辈子都淳朴善良的他们死于非命。”
打拼了很多年,学历不高的一对夫妻好不容易攒下一套房的首付。
平时过年才会返乡的他们,难得松口,答应了这个月回家,陪他们年仅七岁的孩子过生日。
小孩很期待,掰着指头数,一页一页撕下日历,翘首以盼。
他幻想爸妈回来给自己带好吃的奶油蛋糕,好玩的玩具。
随之而来的,却是父亲作业时坠楼的噩耗。
路白月勾勾唇角,似在自嘲。
谁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