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从这个镜像领域出来，到返回加油鸭的据点，耗时并不是很久。
白鸟一路尾随大家。
这座城市此刻显得熟悉又陌生，他行于其间，听着前方同伴们的讨论声，脑海里的各种信息交错闪烁着。
旷野上的风穿过街道，似乎连它都在帮助街上的人们梳理思绪。
……但是白鸟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这样，自己现在也根本没办法沉下心思考。
白鸟觉得很生气，也很难过，就像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头，连手里的猫都沉甸甸的。
进到据点里之后，他去餐厅里找了点吃的，胡乱填了肚子后，立刻返回了他一直以来住着的房间。
坐在床上，白鸟小心翼翼地扒拉猫身上的青碧色丝线，将它们从自己身上弄下来，连到贴着床铺的虚空里。
这样，猫就可以睡在他枕头边的床上，不用吊在半空了。
丝线杂乱地缠在猫身上。这会儿安逸下来，白鸟也能更仔细地观察。
他发现，比起缠绕，这些线更像是直接从猫身上长出来的。
看着在他枕头边瘫平成一张猫饼的黑猫，白鸟心里忽地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想法。
该不会，这些线并不是缠在猫身上，而是像手术线一样，把碎成一块一块的小猫缝在一起吧？
好在，黑猫身上的血腥气这会儿几乎闻不到了。想来他的想法应该只是自己吓自己，或许猫猫的情况已经好转了？
安顿好猫猫之后，白鸟躺在床上，目光定定地落在天花板上。
砰砰砰。
敲门声响了。门外传来莫小神的声音，“在吗白鸟？有什么需要我传的消息吗？”
白鸟艰难地开口，声音艰涩：“……明天，明天我找你，今天我得睡一觉。”
门外于是没动静了。
白鸟躺在床上，目光定定地落在天花板上。
……他根本就睡不着。
一向好睡眠的白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体验到失眠的感觉，身体的疲惫和大脑的飞速运转叠加在一起，让说不清的痛苦感愈发严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疲惫才终于逐渐战胜飞速运转的大脑。就在白鸟终于昏昏欲睡的时候，某个念头忽然闪电一般划过他的脑海。
白鸟一下子睁大眼睛，翻身起来，从道具栏里掏出纸笔，将自己片刻的想法记录好，然后再次躺平。
再然后，奇特的安心感终于笼罩了他，让他能暂时放下纠结的事情睡去。
等白鸟终于一觉睡醒，他迅速翻身起来，先是把镜像领域里得到的发现交给莫小神，又回到房间里，开始翻阅自己昨天睡前记下的念头。
最后，他下定了决心，准备现在就出发，尝试他想做的事情！
这么想着，白鸟又往黑猫的身上看了一眼。这种事当然不能带着猫猫去，毕竟猫猫还受着伤，醒都没醒过来——
然后，他和猫对上了视线。
白鸟：……
猫的眼睛是银色的，好像还有点精神恍惚，有几分茫然地盯着他。
白鸟：…………
“海海海海流哥！！！”
白鸟惊得差点跳起来，他火速爬上床，“你怎么样海流哥！有没有觉得像被什么东西缠着，或者被什么东西扎着的感觉？”
黑猫的尾巴动了动，它仰起头，四下打量了一圈，似乎在确认现在的情况。而后，它疑惑地发问：【缠着？为什么这么问？】
白鸟比划着，“你知道吗，你身上现在有那种很细的绿线。”
黑猫扭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而后前肢略微用力，从床上爬了起来。
就在它起身的时候，绝大部分连接着虚空的青碧色的丝线都骤然从虚空里收了回去，隐没在猫的身体里，只有一根朝着他这边方向连接的线依然顽强地连接着虚空。
【我应该没事。】黑猫蹲在枕头边上，仰起头看他，【你呢，有什么异常的感觉吗？】
白鸟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没有！”
黑猫低下头，用爪子蹭它的耳朵，【那就好。】
白鸟犹豫了一下，“海流哥，你怎么不变成人？”
【嗯。】
黑猫端正地坐好，【因为……可能出了点问题。】
白鸟疑惑，“什么问题？”
【我还活着。】黑猫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冷淡地回答。
白鸟：“……”
你还活着，为什么会是一个“问题”？
白鸟觉得自己血压有点高，他强忍着心头那一股无处发泄的冲劲，“什么意思？”
【按理来说，在把镜心全部交给你之后，我就会死，然后搭档契约会把我的生命和能力都转移到你那边去。】
黑猫淡淡地解释，它似乎真的有些疑惑，【但我现在还活着。我猜，应该是因为那些丝线。】
白鸟捏紧拳头。
【白鸟，也许你看不见自己身上有什么，但是你刚才说，你在我身上看到了绿色的细线。现在我要告诉你……你身上也有那种线的存在。】
黑猫道，【那是赤鬼的能力产物，它叫“因果线”。我们看不到自己身上的因果线，但是如果在赤鬼的能力加持下，可以看到别人的。】
说到这里，它又用爪子擦了擦脸，【赤鬼的能力是有极限的，他一次性只能直接锁定两个目标。】
【所以，将我们两个的情况结合在一起，可以得出结论，他应该是在某一次使用能力的时候，将你和我连在了一起。】
【或许就是因为这份联系的存在，导致我没能完全把生命和力量给你。】黑猫如此问道，【白鸟，你在什么时候，和他签过契约吗？】
白鸟沉默。
他的确签过。那是一份他不知道代价，也不知道结果的契约。
本来签下契约的当时，他是打算把契约的事告诉吹海流的。
但是在那之后的镜像领域里，响沧沙忽然进了橙子那边的大门，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连锁反应导致白鸟见到吹海流的时候，光顾着吐槽响沧沙的事，把契约这回事忘了……
黑猫又多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总之，现在我只能维持成这个样子，因为在我这边只剩下很少的力量，或许是百分之一，又或许是百分之零点一。】
它停顿了一下，【但是只要我活着，你的力量就不是完整的……这样吧，白鸟。你接下来有什么去镜像领域的打算吗？把我带上吧。】
白鸟听懂了吹海流的言外之意。
……妈的，吹海流这话，跟直接告诉他“请你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白鸟咬牙道：“不行，我不会带你去的。”
他试图讲道理，“来旭日区的镜像领域之前，海流哥，你不是答应过我，回到现实以后要和我见个面吗？想回到现实，你就不能死。”
“在你给我的那些记忆里，你都遇到了些什么事，我可是全都看到了！”
“那竟然是切实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痛苦了……海流哥，你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了，我不可能让你去送死的。”
黑猫沉默了几秒。
【但是白鸟，对我来说，死了也没什么。】它淡淡道，似乎并没有被打动，【我本来就是要死的，相比之下，给你百分之百的能力更重要。】
【你的能力不全，就可能会导致赤鬼计算出的“剧情线”成功率下降……】
可恶，又来了！你又有这种想法！
白鸟只觉得一阵怒气上涌——不，那未必是怒气，或许只是某种想要改变同伴想法和命运的冲动，夹杂着他看到所有吹海流交给他的记忆后，一种迫切的、想要抓紧身边一切的焦虑。
“不行，不行，总而言之不行！”
白鸟直接不由分说地站了起来，在黑猫还没反应过来的狐疑目光中，一把抓住小猫咪顷刻炼化——他把猫抓进了怀里！
黑猫立刻开始在他怀里挣扎。
别想跑！白鸟抓得更紧，“绝对不行，我不可能让你去，海流哥，你把我当成什么！区区保住你性命的那点力量……如果连这样的力量我都拿不出来，我还说什么要拯救镜中都市，如果，如果我现在连你都救不了的话！”
他越说越激动，只觉得自己浑身发抖，一时间甚至有点喘不上气来。
一时间，白鸟的脑海留闪过很多画面，那是吹海流给他的关于旭日区镜像领域的记忆。
他完全能理解，上一轮的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封锁镜像领域，替吹海流结束这一切——
上一轮的那个吹海流完全是在彻底崩溃的边缘了，他被乱成浆糊的记忆折磨到发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随便和他聊几句什么都有可能踩中雷让他陷入混乱之中。
【白鸟。】他一遍遍地问，【我们会赢的，对吧？】
他一边止不住地落泪一边问，【我们会战胜这个镜像领域，然后一起活下来……对吧？】
那时候的白鸟，曾向吹海流保证了无数次，要活着，奶茶工坊的所有人要一起活下来——
所以海流哥，现在，你反而要我背叛承诺，要我看着你去送死吗？
“你不能死，海流哥。”白鸟几乎想咆哮起来，他压抑着声音，“你还有答应我的事……海流哥，海流大大！你不能死，绝对不行！没有你我怎么活啊海流哥！！！”
猫还在他怀里挣扎。
猫的声音很小：【你先……放开……】
白鸟仰着头大口呼吸，像是某条要缺氧的鱼努力地想游上水面一样。
猫不出声了。
白鸟又缓了好几分钟，这才终于稍微松了松手。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他手里的猫好像也有点发抖。
白鸟：……
稍微冷静了些的白鸟又松了些胳膊，低下头，看到被自己抓在怀里的猫咳了几下，而后喘息着。
……不会是因为刚刚抓太紧了吧？
白鸟一下子心虚起来，他的嗓子还有点哑，“呃，海流哥……”
黑猫抬起了一半眼皮。
那双银色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可能是无语，可能是生气，也可能只是没缓过来，总之看起来怪凶的。
随后，不等白鸟看懂它具体是什么情绪，黑猫骤然抬起后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他的脑门子就狠狠使出了一招猫猫飞踢！
草！疼疼疼疼疼疼！！
白鸟连退好几步，下意识地两只手捂住额头，猫也从他手里溜了出去。等他回过神来，猫已经没影了。
啊啊啊啊啊啊！！！
白鸟一下子慌了起来：他现在可不像以前那么放心吹海流了，记忆齐了以后，白鸟已经确信，他男神有不少不要命的前科！
猫猫！猫猫你跑哪去了，不会一个人偷溜进镜像领域里了吧！！
“海流哥，海流哥！”
白鸟马上开始翻箱倒柜，一边翻一边喊，翻了老半天，整张床的边角，还有旁边柜子里的东西都被他扒拉了个遍，但是都没一点猫的踪影。
“海流哥，你在哪啊海流哥！你别去，我，我——！”
【不去了。】
就在白鸟脑子一团乱麻地组织语言的时候，猫的声音可算是从头顶响了起来。
白鸟一愣。
黑猫冷冷地、闷闷地告诉他，【……你把我的异能暂时搞没了，我现在死了也没东西还你。】
海流哥！原来还在屋里！！
本来半个人都钻进了衣柜里的白鸟赶紧连滚带爬地出来。
他往柜子顶上一看，只见到一根毛茸茸的黑色尾巴，垂在柜子顶端的边边，在深色柜子的掩护下看不清一点。这会儿它一晃一晃的，像极了一根逗猫……呃，逗人棒。
至于猫，好像在生闷气。
白鸟：……
白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