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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不共 昔日共饮金樽,今朝刀下亡魂……

第173章 不共 昔日共饮金樽,今朝刀下亡魂……
夏季天亮得早, 不到辰时太阳就高高挂在了空中。

今天缝五,是阳济县的集日,城门本该涌满进城贩卖菜蔬野物的乡民, 如今却大门紧闭,不见人烟。

这是阳济县封城的第十九天。

县衙内, 官吏和乡绅一早便坐在了堂上。

阳济县首富耷拉着眉眼,道:“明府大人,义仓里的粮米已经耗尽,我家的米仓也…快空了。”

荀彰闻言蹙眉, 问道:“全城的粮食加起来还够兵士吃几日?”

仓吏叹了口气, 悲道:“不足三日了,大人。”封城近一月,外面的粮食一颗都进不来, 如今连城里的大户都没余粮了,更不要说普通百姓。

“报——”突然,一小兵疾驰而来, 手里还拿着一支箭和一封信,“叛军又射了劝降书到城墙上。”

荀彰的浓眉拧成了一团乱麻,接过信看起来。

这是第三封劝降书, 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是沈凤翥的手笔。

县尉见荀彰沉默, 深吸一口气给自己鼓了鼓劲, “明府, 那位长平侯说了不杀降,也保证不会让兵士进城烧杀劫掠,要不…咱们降了吧。”

自从长平侯到了阳济城外,叛军就停止了攻击, 那位侯爷又送信又喊话,几次保证投降之后不会滥杀无辜。

从那语气中他们也听出了些门道,他们的荀县令似乎和这位侯爷是故交,所以侯爷才三番五次劝降。

坐在一旁的县丞见县尉开了口,又接收到首富老爷的眼神,站起身道:“大人,如今粮草不足,城中百姓为了给守军省口粮,只喝水吃草充饥了,再耗下去,只怕会易子相食,酿成大祸。”

荀彰横眉冷对,“降?你也是饱读书史之人,可曾见过有军队攻进城池不烧杀抢掠的?荣王能隐忍多年而不发,可见其虚伪,跟着他谋反的人亦然。虚伪之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的话岂能信?”

众人听完静若寒蝉,只有那县尉滔滔不绝,说什么无论是谁做皇帝,这大燕江山还是姓梁,何必苦苦在此煎熬,白白送了性命。

这番言论犹如一根长棍,将众人本就不平静的心搅得昏天黑地,波涛汹涌。

荀彰见县尉妖言惑众,当即就让衙役将他捆了。

“你身为陛下臣子,食君之禄却想叛君,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扰乱军心,与逆贼之流无异?来人,将他拖出去砍了!”

县尉的血祭了旗,荀彰带着官民拜天,祈求上天让陛下的援军快些南下,将叛军扫尽。

因金京以东被镇北军所占,燕帝的军队无法走平原水路入湘襄之地,同时玉京往南有高岭隔绝,燕军只能先下西南入蜀,顺着江道进入湘襄地界。

当年朝中勋贵因为荀彰过于严直,挡了他们的财路,于是上疏弹劾荀彰。

燕帝为了平息勋贵怒火,选择牺牲没有背景的荀彰,但燕帝知道他刚正不阿,是清流忠臣,对他存了一丝怜惜之心。

虽然将荀彰贬到了湘襄做县令,但燕帝把他插到了富庶安稳的上县。

因为当年的惜才之心,荀彰成了阳济县县令,而今为燕帝挡住了镇北军的铁蹄,守住了湘襄门户。

阳济县是前朝大周的龙兴之地,前朝开国皇帝在此花了很多钱财人力。那筑城的砖用米汤和成,修出来的城墙又高又坚固,易守难攻,

加之荀彰为官清廉,治理从严,行政从简,在阳济县几年颇受百姓拥戴,镇北军攻来时,荀彰当机立断,关门守城,上下官民同心协力抵御敌袭,这才没有被镇北军吃下。

荀彰登上城楼巡视,城外乌压压一片,沈凤翥带了许多援兵,军帐上还有五六只黑鹰盘旋。

刚才的劝降书是沈凤翥发来的最后通牒,若明日再不降,他便不会留情。

镇北军似乎有会控鹰的能人异士,连着几日那些黑鹰衔着告民书飞到城内,书上写着让百姓放弃抵抗,紧闭门户不要出门,以免被误伤。

“大人,我们的箭矢耗尽了。”县丞长叹一声,“若叛军再发起强攻,凶多吉少。”

荀彰捏紧拳,看向对面的营帐,“一支箭矢都没了?”

“没了,连城里富户投壶的竹箭都拿来用了。”县丞已经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荀兄,等明日叛军攻来…我先去城门迎敌,你守住……”

“这是什么丧气话?”荀彰看向县丞,“还未到最后一刻,你我都不许死。”

县丞嘴角噙着一丝苦笑:“粮草尽,刀弓绝,荀兄,我们已是强弩之末。”

荀彰眼神一凛,道:“谁说尽绝了,今晚我便给你弄三千箭来。”

“你这是……”

荀彰道:“古有草船借箭,那我们便来个草人借箭。”

夜晚,张巡派人将白日里扎好的几百个稻草人慢慢从城楼降下,佯装偷袭。

镇北军夜晚有哨兵巡夜,他们见城楼下有异动,慌忙射箭自保,然后向帅营禀报阳济县守军偷袭之事。

沈凤翥听罢忙道:“中计了,快让他们停下!”

众将闻言一愣,但还是先听了沈侯的话。

等众将到了营外,见那些偷袭者没了踪影才知道上当了,又见那城楼上隐隐约约有人在往上提东西,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在使诈。

等众人回到营帐中,看向沈侯,一时噤若寒蝉。

“凤卿,敌人太过狡诈,俺们也没想到……”钟旺弱弱道。

他心里有些发虚,他率兵南下进攻湘襄,没想到出师不利,一来便在阳济县卡住了。

他们久攻不下,于是向主军求援,增派人手。

沈凤翥笑笑,道:“无妨,他们便是骗得了些羽箭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他们孤立无援熬了这么些时日,想来城中已经没了兵器箭矢,所以才出此下策。”

“凤卿,那荀彰与云卿……”

孟傲知道荀彰与沈鹤舞的交情,当年他也曾与荀彰打过一二照面,何况他听说这荀彰曾为殿下和沈家奔走洗冤,凤卿手腕狠辣果决,想来也是因着这一层缘故才没有一来就攻城。

沈凤翥知道孟傲想说什么,看了他一眼,正色道:“亭霜兄,我都明白。该做的我都做了,事不过三,明日便攻城罢。”

孟傲与钟旺对视一眼,知道沈凤翥下定决心了,等了这些时日,明日总算能把这阳济县拿下了。

次日天亮,镇北军就发起了猛攻,荀彰昨夜骗得的几百箭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不到半日,城门便破了。

城中百姓见叛军进来,人人自危,但出乎意料,叛军进城并没有烧杀抢掠,而是直奔县衙。

等沈凤翥赶到县衙时,荀彰已自杀殉城,连同他的妻妾都死了。

看那伤痕和荀彰手上的血剑,应该是他自己动手将妻妾杀了。

看着荀彰一家,沈凤翥突然想到了荀彰的女儿。

“源娘,源娘——”沈凤翥焦急地呼喊。

喊了一阵没有回应,沈凤翥便让兵士往县衙外面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呜呜呜呜,沈叔叔——”微弱童声从梁柱上传来。

众人抬头望去,被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小女娃坐在县衙梁上。

好容易将荀源弄了下来,这小女娃只扒着沈凤翥的大腿,问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爹爹会拿刀抹母亲和姨娘的脖子,还抹了自己的脖子。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母亲让她爬到梁上,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许出声。

大人们闻言心惊发寒,不禁咽了口唾沫。

沈凤翥眼眶酸涩,将荀源抱起,不断抚摸她沾了灰的软发,“源娘乖,你只需要记住你爹是大忠臣就好,现在你爹爹和娘亲走了,跟叔叔回家,以后叔叔照顾你。”

荀源趴在沈凤翥肩上“嗯”了一声。

她只见过沈叔叔一面,但沈叔叔每次给爹寄信都会问她安好,给她捎礼物,沈叔叔是好人,她很喜欢沈叔叔。

夺下阳济县,湘襄之地便唾手可得,沈凤翥留下骑兵,带着一支护卫和荀源北上,与梁俨汇合。

——————

镇北主军在万阳修整一日后便继续西行,梁俨留下了一支心腹镇守万阳,绝不用降将降官协助心腹管理秩序,以防他们再次倒戈或作乱。

前几日他收到鹰信,在两方正式宣战后,晋州萧敷便不老实,率兵民反抗,好在留下了强兵镇守,镇守将军斩萧敷于马下,这才平息晋州反抗,否则燕军率兵从晋州袭来,他们此时便是腹背受敌,进退维谷。

从万阳到金京的沿途村落全都空了,只有一些孤老留守其中。

打起仗来,能跑的都跑了,他们跑不动,存粮也被官府以摊派军粮抢了去,离了家连树皮都得抢,与其死在路上,还不如留在家里。

看着铁甲盈光、气势汹汹的叛军,他们觉得今日便是死期了,没想到那叛军头子没有让人进屋搜刮钱粮,也没有打杀人,甚至还留了些粮米给他们。

他们看着远去的铁甲,再看看地上鼓囊的米袋,一时面面相觑。

这还是官府口中凶神恶煞的叛军吗?

平心而论,官府的人更像叛军。

距沐阳十里时,镇北大军停了下来,在这里安营扎寨,休息了一日。

营帐内,七八个身穿甲胄的将军聚在舆图前,商议军情。

天色渐晚,小兵在账内点起数盏灯烛,梁俨举着一盏灯,火光跳动,映照着他沉稳严肃的面容。

沈凤翥去了阳济县,孟宝昌就顶上了他的位置,成了梁俨的临时军师。

孟宝昌道:“殿下,这沐阳县从大周朝起便是金京的屏障,特别是那沐阳关,地势险峻,对方肯定在那里派了大军镇守,我军豪强,但要一举拿下沐阳关也并非易事。”

梁俨看向孟宝昌,问道:“孟老可有高见?”然后又扫过其他人,又问道:“诸位若有高见,尽管畅所欲言,俨都会考量。”

众将点了点头,说了自己的想法,然后齐刷刷地看向孟宝昌。

这位孟将军可是当年智取西疆三国的平西侯,经验丰富,定然比他们这些后辈强。

孟宝昌沉吟半晌,道:“臣以为攻关虽难,但若能集中精锐,迅速攻击其要害,未尝不能一举拿下。”

听罢,梁俨微笑着点点头,这与凤卿说的一样。

沈凤翥早就想好从蓟州打到玉京的计划,其中自然会有变故,但大致走向没有偏离,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沈凤翥走前三令五申,让梁俨每次出击前要仔细观察地形后再做决定,不能光指着他做好的计划,还要听取手下将领的建议,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万不可刚愎自用,更不许心慈手软,该杀就杀。

梁俨看着舆图沉思半晌,道:“钱将军,明日你先带着工兵去破城;撒里尔,你率两千轻骑兵作为前锋;赵将军,你领三千精锐步兵绕道沐阳关后,作为奇兵,伺机而动;孟老,你我统领大军,前后支援。传令下去,即刻煮牛羊,让将士们饱餐一顿,明日破晓之前,我们拿下沐阳关!”

夜晚,月光如纱,沐阳关上,守军在高处眺望,只见远处一片橙红,仿佛地狱的鬼火明灭闪烁。

那是叛军的营帐灯火,温馨的橙光并没有给沐阳关守军带去一丝暖意,反而形成一种无形的威压,压得守军喘不过气,后背生寒。

关内寂静,萧勉和丰羽书站在关墙上,望着远处的大营,无声盘算应对之策。

他们曾是梁俨的广陵十八卫,从梁俨入蓟州任节度使到收服北离,他们跟着梁俨经历生死,共同成长。对面的镇北军曾是他们并肩作战的同伴,也许还一起去过北离草原,现在却成了敌人。 ,

“阿羽,我们……”未等萧勉说完,一个小兵前来传话,说吴都监请两位叙话。

两人进了屋,见吴宝驹坐在椅上,旁边有两个如花少女服侍,一个捶腿,一个喂酒。

丰羽书咬了咬牙,勉强笑道:“夜深了,都监还不休息?”

萧勉见状蹙眉,然后屏息凝神,自顾自坐到旁边,懒得搭理这阉人。

这阉宦一来沐阳关便饮酒享乐,如今还找了女子来玩乐,当真是荒谬。

如今镇北军破了第一道防线,南宫绍自杀,这该死的阉人却还弄这一出,全然把战事当成了儿戏。

“你们来得正好,我听说你们二位今日刚下了一道令,说什么不许军中见酒,这可是真的?”说着,吴宝驹就着侍女的手饮了一杯酒。

“如今敌军临关,喝酒误事,所以下了此令。”丰羽书平静道。

吴宝驹弹开腿边的侍女,走到两人中间,笑道:“那本都监也要遵守此令啰?”

此话语调阴阳怪气,萧勉额角抽痛,抬眼瞥见吴宝驹小人得志的脸,火气蹭得就从心底冲到了喉间,刚要破口大骂,却听见丰羽书陪笑道:“都监是天使,不是兵将,自然不用遵守此令。”

萧勉瞪了一眼丰羽书,丰羽书却熟视无睹。

丰羽书又道:“都监可还有其他事?”

“没了没了,哦,想起来了,劳驾二位替杂家传个话儿,再让人给我送些酒来。”

丰羽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给萧勉递了一个眼神,两人一起出去了。

回到关墙上,压抑多日的萧勉再忍不住,对着丰羽书把吴宝驹骂了个痛快。

“行了,他不过一个奴婢,与他计较倒失了你我身份。”

“哼,我就看不惯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萧勉咬牙切齿,“什么东西,一个腥臭阉人在我们面前拿腔拿调,还带坏军纪,将这沐阳关弄得乌烟瘴气。”

吴宝驹原本只是在天熙台扫地的小中官,当日跟着朱道祥将燕帝救了出来,这才入了燕帝的眼,然后被燕帝派到沐阳关监军。

“何必。”丰羽书撑在粗粝的城墙上,语气平静冷淡,“陛下不放心我们,这才派了个阉人来监视,你我做好分内之事,莫要去招惹他。阿勉,暂且先忍一忍,等以后再找机会收拾他。”

经过太子梁漱逼宫谋反,丰羽书感觉燕帝疑心愈重。

他与阿勉曾在荣王麾下做事,还有猜疑的余地,可淳于将军忠心耿耿,也被陛下猜疑,甚至陛下对他最是防备,派了两个心腹大太监去金京监军。

“晓得了。”萧勉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眼神淬了毒,“我先忍忍,等找到机会,看我不弄死他。”

区区一个阉宦不过仗着君恩,就敢对他呼来喝去,他萧勉能忍,他兰陵萧氏的门楣傲气也不许他忍。

两人商议好应对之策才分开。

丰羽书心细,又跟在梁俨身边三年,对他有几分了解,他心中的荣王是个极其讲究效率的人,如今镇北军停在关外必然有大动作。

于是他带着人连夜巡查关隘各处的守军和防备武器,警备敌人夜袭。

破晓之前,镇北军悄然出动,脚步声、甲片碰撞声与沾着寒露的晨风交织。战马低声嘶鸣,战车器械发出沉鸣,如同刚睡醒的雄狮,准备随时跃笼而出。

钱铎有条不紊地指挥手下操作投石车,巨石划破天际,带着凌冽寒风砸向城墙,巨石落下,大地都为之颤抖。

沐阳关作为金京屏障,墙壁坚厚,面对巨石的猛烈攻击,依旧岿然不动。攻城巨响将关内的兵将从睡梦中撼醒,惊惶地去城墙上迎敌。

萧勉和丰羽书登上城楼,见不过是投石车,不以为意。

区区投石车是攻不破沐阳关的。

号角声起,撒里尔带着手下开始前进,粗哑的北离语回荡在山谷之中。到了投石车前面,冒勒穆们整齐地排成一排,随着一声令下,弓弦齐鸣,密集的箭矢如雨滴一般落在沐阳关上。

破风之声撕裂了天幕,朝阳升起。

沐阳关的守军被贸然攻击打醒,赶紧防御,盾牌弓箭手齐聚城楼之上,渐渐步入正轨,不再惊惶,开始反击。

沐阳关屹立在山峦之间,城墙挡在山谷之间,险要的地理位置使其形成一道铁壁。

在沐阳关两侧的山坡上散布着几座军寨,为沐阳关打辅助。军寨里的守军迅速集结,朝山道里的叛军和投石器械发起进攻。

守军利用高处优势,将滚木和石块推下山。

木石以极快的速度撞击在投石机、云梯和士兵的身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侧面受敌,士兵们来不及管器械,四散奔逃,向前面的钱铎和撒里尔汇报,

撒里尔见关上的士兵回过劲儿了,操着蹩脚的燕语说道:“老钱,这个城墙用石头不行,换家伙。”

“得嘞。”

钱铎让手下抬来两个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是黑漆漆的圆球。

此圆球名火雷,是军器监徐监作的呕心沥血之作,原本是做出来炸矿山的,谁承想殿下竟想到用这火雷来攻城。

他曾蓟州城外的荒山看过一回这火雷的威力,觉得此物堪称杀手锏,有了**他什么城门城池,都给他炸成灰。

有了火雷,他们攻进玉京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也就是殿下太过谨慎,说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用火雷攻城,一是因为火雷威力巨大,但镇北军投掷的水平还不够熟练精准,容易将火雷投入城中,伤及无辜百姓,二是以防太早泄露火雷,让敌军想出应对之策。

从北边打到龙河之南,镇北军还没用过一枚火雷。

钱铎看着装入投掷器的黑圆球,心道殿下还是太过仁慈,如果是他,他会从北到南将那些州城的城门都炸了,不说把皇帝吓死,至少要让皇帝乖乖把那传国玉玺捧到自己面前来。

“投——”

钱铎一声令下,十几枚黑圆球便落到了沐阳关城墙上,随后便是一阵轰隆。

梁俨在营中听到火雷声,心道钱铎他们还是用了火雷。

徐天锡做出来的火雷虽然不及现代炮弹,但热兵器对于冷兵器是降维打击,这沐阳关快破了。

关内之人听到轰隆声,大吃一惊,以为天象有变。

少顷,前线来报,说叛军不知用了什么武器将城墙炸开了,荣王的大军距离沐阳关只有五里不到。

“什么!”吴宝驹闻言,将酒杯掷到地上。

这沐阳关坚固,怎可能一攻就破,肯定是萧勉和丰羽书那两个饭桶玩忽职守。

吴宝驹见势不对,带着护卫撤往金京。

萧丰二人在前方调度指挥,还不知吴宝驹撤退了,城门已破,那些白肤栗发、高大健壮的北离人闯了进来。

“阿勉,你快去金京求援,我来断后。”

萧勉闻言蹙眉:“什么话,你让我逃?我是沐阳关主将,要去也是你去。”

“老子现在没空跟你废话,快滚!”

丰羽书从小守礼文静,从不说粗话,说话也慢条斯理,如今这般,萧勉便知道他急了。

“阿羽,要走一起走。”

丰羽书冷道:“快滚去找淳于青若,记得在路上把吴宝驹杀了,省得他回玉京乱咬。”

“可是……”突然,一队北离人杀了过来。

丰羽书和亲卫替萧勉挡下,萧勉咬了咬牙翻身上马。

奔驰间,他回首看了一眼丰羽书。

阿羽,你一定要活着。

越来越多的镇北军冲进了沐阳关,丰羽书腿上中了箭,只能挥舞手上宝剑在原地御敌。

“丰侍卫——”

丰羽书眯眼一看,是艾尔巴。

几年不见,那个原来只到他肩膀的北离少年已经长得十分高大强壮了。

“丰侍卫,降兵不杀,投降吧——”

丰侍卫冷笑一声,他的护卫被杀尽,他坐在尸堆中间却始终没有松开手中的剑。

这些镇北军有的见过丰羽书,知道他曾是殿下的广陵十八卫,如今又是沐阳关的守将便没有动他。

艾尔巴跑去叫来了梁俨。

丰羽书看着众星捧月的梁俨,心中翻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波涛。

“翼然,投降吧。”

“贼子,要杀就杀,哪来这么多废话。”丰羽书将剑插到地上,忍着伤痛,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在梁俨心里丰羽书一直是个风采卓绝的贵公子,他身上有贵族该有的品质,骄傲矜持却不跋扈自负,有才有德,却从不夸耀。

梁俨不想丰羽书死。

于公,丰羽书才二十出头,德才兼备,是难得的股肱之臣。于私,丰羽书是他的广陵十八卫,当年赴任蓟州路上,丰羽书誓死保护他,不离不弃。

北离之战结束后,广陵十八卫重回禁军任职,他离开京城前,十八人还悄悄找他喝过酒。

当年共饮金樽,恣意欢笑,如今却刀兵相见,你死我活。

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局面。

梁俨沉沉吐出一口气,“翼然……”

“贼子,休要再说!”丰羽书目射寒光,“我丰家不会有乱臣贼子,我丰羽书也绝不会降。”

丰羽书见梁俨眉间皱起,手搭在剑上却迟迟不动手,不禁狂笑出声,笑得止血的伤口又裂开了。

殿下啊殿下,都到了这番田地,你还狠不下心吗。

“殿下,若你还念当年相伴的情谊,就亲手杀了我吧。”丰羽书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长剑倒地,丰羽书无力地软在地上喘息。

不过须臾,轻飘飘的声音传入梁俨的耳朵。

“殿下,给我个痛快吧。”

梁俨走上前去,抽出腰间佩剑,一剑刺入丰羽书的心口。

路都是自己选的,梁俨是,丰羽书亦是。

长剑入鞘,梁俨走出堆满尸体的小室,眼中的悲凉和黑暗被熠熠日光驱散。

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夺这天下。

路是他自己选的,他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殿下,没想到那火雷的效力如此大。”孟宝昌与梁俨站在关墙上,眺望燃起的黑烟,“这样看来,攻下金京和龙潭关也并不会十分艰难。”

梁俨看向孟宝昌,尖锐的眼角带上了冷冽笑意。

“我梁俨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这山河已在吾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