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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失声雨(09)

第173章 失声雨(09)
“这……这哪儿知道啊, 一说上桥,全都过去堆着, 根本看不见。”
季沉蛟脑中展开项目表上标注的时间, 中午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要破坏绳索,不是非得等到大家都在横索桥时。
但谁午休时曾经离开过, 却没人回答得上来。因为那时大家都是三五成群待着,谁都没注意谁消失了。
就在重案队正在调查这起残忍的人祸时, 在另一座未知的山头, 更加残忍的“游戏”仍在继续。
阿兵在上次战胜阿梦之后, 仿佛不再畏惧, 任何对手最细微的污点他也能够找到, 然后在面具人面前,辩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求面具人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阿兵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他已经承受不住了。也许不久之后, 不, 也许明天, 他的脑袋也会像上次看到的那人一样,被切下来装进西瓜,供剩下的胜利者切开。
他越来越不明白来到这个“游戏”的意义是什么。他本来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 他又不是什么圣贤,可他也没有违法犯罪,凭什么, 凭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这时, 今天的行刑仪式又开始了, 几个昨天的失败者被装在麻布袋里, 他们的头被西瓜包裹着。
但这一次,没有人上去切西瓜。他们被修房子用的石板活活压死,西瓜像血一样喷洒出来。
阿兵彻底崩溃了。他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又像什么都没有看到。这如同一场噩梦,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呐声”面前的电脑黑屏了,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故障,“浮光”暗网的爪牙正在向四面八方蔓延,罪恶的人们利用它做着作恶的事。
而这些事都与“浮光”无关。
“呐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立即站起来,“柏先生。”
柏岭雪看向半面墙的显示屏,无数数据流星一般在上面流转。
“那帮傻子玩脱了?”
“呐声”咬牙道:“被警方盯上了。”
柏岭雪笑道:“脑子少根筋,迟早的事。”
“那这次,我们还要出手吗?”
柏岭雪点上一根烟,“擦过一次屁股,还有第二次?‘浮光’什么时候管起售后来了?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横索桥断裂一事是人为,这一事实也在凡飞电器引起轩然大波。员工们的第一反应几乎都是俱乐部的人报复社会,但回过味来后,渐渐有人意识到,更可能是工程师中心内部有什么怨仇。
这样一来,公司里的气氛变得压抑古怪,敏锐点的人不由自主观察周围,思索自己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同事里有没有特别偏激记仇的。一时间,就算在工程师中心以外的部门,也人人自危。
重案队到凡飞和医院做排查,病床上的员工好几个都说了同一个名字:张徐图。
其中一位脊椎受损,再也站不起来的员工甚至红着双眼,赌咒一定是张徐图。
季沉蛟抖了下手中的A4资料,张徐图的照片显得木讷阴沉。
他记得这个人,是没有上桥的五人之一,身高一米八六,很壮实,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睛小得几乎看不见。那天在山崖上,他话很少,席晚问一句,他才答一句,茫然地注视着对面的山头,听说死了人,很多人重伤,他也没什么反应。
其他人讲述自己目击横索桥断裂的恐惧时,他只是低着头,敷衍地“嗯”了几声。
在这次的排查里,员工们说张徐图不是校招来,走的是社招路线。凡飞新招的这一批码农几乎都是知名学府毕业,好几人还有海外研究室背景。而张徐图毕业于一所专科学校,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之前在一所很一般的互联网公司当小主管。
来到凡飞实习之初,张徐图觉得自己是前辈、有经验,经常以领导的口吻和一同实习的应届生说话,十分引人反感。不久,他就被打了脸——应届生虽然没经验,但专业够强,他们背后的学院光环将他比得黯淡无光,而要论经验,他差工程师中心那些老员工十万八千里,随便给他个程序修bug,他都修不好。
实习考核期间,他屡次被老员工训,屡次在应届生面前丢脸,实习生们晚上约饭唱K,也从来不叫他。他成了这一批实习生中最不受欢迎的异类。
考核结束,他吊在末尾,本来留不下来了,是排在前面的两名实习生一个有了更好的offer,一个要出国深造,所以让他捡了落地桃子。
据说本来工程师中心的负责人根本不想要他,但实在是缺人手,才勉强和他签了合同。
他正式入职后便沉默寡言,大家背地里聊到他,都觉得他其实很恨凡飞,但一时找不到其他工作,又不可能回去继续当小主管,才不得不留下来。
“这种人,反正我是不敢得罪他,万一哪天他爆发了呢?”
“恨公司恨同事,这种新闻很多的,别看他一天闷不出声,心里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咬人的狗不叫!”
“实习的时候他不是还和李南吵过架吗?李南出的数据和他的不一样,他非说自己才是对的,李南是毛没长齐的学生仔。后来证明李南是对的,他出了好大一个洋相。拜托,人李南是高材生!”
“哎太可惜了,人就这么没了!”
李南是六名死者之一,凌猎带队下去救援时,他已经没气了,是横索桥断裂的一瞬间,从高空坠落的。那一批人,不是死亡就是重伤。
季沉蛟看着坐在对面的张徐图,灯光将他那张大而扁平的脸照得发亮,他微低着头,视线朝下盯着桌面,季沉蛟无法看到他的眼睛。
“户外扩展中午,集中吃过午餐后,你去了哪里?”
张徐图缓缓抬起头,眼中充满悲戚,“警官,你们是不是以为,害人的是我?”
他瞳孔里的伤痛像一只爪子,狠狠在季沉蛟胸膛上划了一下,季沉蛟皱起眉,片刻,说:“这只是例行问询,同样的问题我们也会问你的同事,你如实回答就行。”
张徐图惨笑两声,“他们都是说我是狼人,对吧?因为我不合群,我年龄比他们大,我学历不如他们……但我也是堂堂正正进入凡飞的!”
季沉蛟说:“张徐图,你有情绪我理解,但是请你先配合我们的工作。”
张徐图抻长的脖子渐渐缩回去,认命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害人,我不喜欢李南,他太高傲,仗着自己的学术背景,就瞧不起我。我也不喜欢小欢,我不懂这种娇滴滴的女的,放在工程师中心干什么。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他们。吃完饭,他们都在打牌,没人愿意叫上我。我在那儿待着不自在,就一个人去山里转转。”
季沉蛟问:“你还记得你去哪些地方转过吗?”
张徐图想了会儿,“就瞎转,我也不知道转到哪里了,但应该和去横索桥的路有一段重合。因为我当时看着时间差不多,往回走,路上遇到大部队,就和他们一起了。”
张徐图无法说清楚独自行动时去了哪里,这让他的嫌疑又重了一分。
和他一样独自行动的是赵皆,在排查开始之前,赵皆是重案队最怀疑的人。
但是凡飞内部的声音一致认为,嫌疑人是小欢也不可能是赵皆。
“赵组长人很好的,是我们这儿的老骨干了,加班从来没有怨言,也愿意带新人。他啊,就是心肠软。”
“赵哥那天第一个上桥,走了个来回,他要是知道桥有问题,肯定不会走了吧?”
赵皆已经出院了,回到凡飞,但精神看上去很不好,那样的事情在眼前发生,自己还是负责人,这心理阴影不知道多久才会消。
季沉蛟问了和张徐图一样的问题,“午餐后你去了哪里?”
赵皆沙哑地说:“我想趁着休息时间,去后面几个项目处看看,今年的项目有改变,我亲眼看了心里才有数。”
季沉蛟问:“所以你提前到过横索桥?”
赵皆点点头,苦笑,“但我一个外行,去了也没用,肉眼根本看不出桥有问题。”
季沉蛟说:“然后呢?你还看了哪些项目?”
赵皆沉默,“……没看了,过不去,时间也不够,我就沿路回去了。”
“过不去?”
“我只是在横索桥附近转了转,没有靠近。到了地方才知道,要看其他项目,得先从桥上过去。我这个人,也没什么冒险精神,俱乐部的工作人员没在一旁盯着,那桥我是不敢就这么走的。过不去,后面的项目就看不到。”
赵皆的解释很符合逻辑,而更重要的是,在排查中,重案队完全找不到他动手的动机。他在工程师中心的地位相当稳定,以前带队从来没出过事,在公司人际关系不错,上司赏识,下属爱戴,收入理想。这样的人为什么要作案?
而五人中的小欢,从来没有离开过大部队,和另外两人一样,没有在集体来到横索桥之前接近过桥。
显然,她和凡飞的其他人一样,也已经意识到嫌疑人就在他们之中,而嫌疑最大的则是说不清午餐后去向的人。在季沉蛟开口前,她就着急地解释起来:“绝对不是赵哥!赵哥人很好,他真的只是为了我们去山上查看项目情况!”
季沉蛟觉得她的激动有些可疑,问:“你和赵皆是什么关系?”
“我……我们……”小欢吞吞吐吐,“我不是赵哥组上的,但是赵哥教过我不少东西,扩展时也是赵哥在照顾我。他真的是个很善良很热心的人!”
初步排查已经完成,俱乐部工作人员、凡飞电器,还有被俱乐部当做竞争对手的卡特俱乐部,重案队已经有了大致印象。
嫌疑相对大一些的还是张徐图,席晚查出破坏绳索的是户外匕首,非常锋利,网络和户外用品专卖店都能买到。山里暂时没有发现被丢弃的匕首,嫌疑人很可能在离山之后已经将匕首处理掉。找到匕首很困难,而找购买记录兴许稍微容易一点。
“在看什么?”季沉蛟一回办公室,就看见凌猎聚精会神盯着电脑。
凌猎往后一仰,靠进椅背里,“张徐图的社交号,还挺有意思。”
季沉蛟弯腰,手搭在凌猎肩上,“他还有社交号?”
“发得还不少,但没什么粉丝,他就是自娱自乐。”
张徐图的社交号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装饰,偶尔转发一些民生新闻,属于总是被营销号愚弄的那类人。原创内容很多,上班路上看到的流浪猫,深更半夜自己煮的麻辣小面,冬天买了一串糖葫芦,老楼墙角长出的蘑菇……
非常细碎的日常生活,但看着会觉得这个人……
季沉蛟说:“在认真地生活着。”
凌猎点点头:“这些东西要不是他故意写出来给我们看的,那他确实不像嫌疑人。”
季沉蛟说:“看看时间。”
凌猎点到最后,“从五年前开始,他发的就是这些。”
季沉蛟坐下,按着眉心,“如果不是张徐图,也不是赵皆,嫌疑人难道在受伤者之中?”
凌猎转了转椅子,双手撑在季沉蛟的膝盖上,“群体伤害案中,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嫌疑人混在受伤者中,被早早排除嫌疑。如果他只是受了轻伤,而他想要杀死的人死了,吃点皮肉之苦,也算是成功。”
季沉蛟凝视着凌猎,好一会儿,膝盖上的压力忽然变小,凌猎眼睛瞪圆,惊呼道:“哎哟哟哟——”
凌猎那椅子下面是滑轮,他不撑自己的膝盖,非要撑季沉蛟的膝盖,这姿势重心就稳不了,屁股越翘越远,推力推着椅子向后滑,把凌猎自己给带走了。
季沉蛟:“……”
赶在凌猎彻底滑走之前,季沉蛟一把将他拉住。他从椅子上掉下来,蹲在季沉蛟跟前,惊魂未定,“好险好险!”
季沉蛟忍俊不禁,低头跟他碰了碰脑袋,“夏小豆,我看你以后当谐星得了,警服真是束缚了你的天赋。”
筛选一遍之后,排查逐渐有了重点,精确到个人。而这时,还在夏榕大学忙碌的搜查组找到了张春泉的手机。手机在湖中浸泡太久,沈栖拆开后摇摇头,坏得彻底,已经无法提取其中的数据了。
凌猎将一盒子烧烤摆在他桌前,“吃点肉也不行?”
沈栖拿起就吃,“哥,你好天真。”
凌猎揉揉他的狗头,“吃了我的烧烤……”
沈栖:“就是你的人了?”
凌猎:“想得美。”
沈栖嘴巴拱得老高。
凌猎说:“别卖萌,早上我来看数据。”
沈栖一通哀嚎,嚎完开始稳扎稳打,半夜,还真让他查出点东西来。
但突破口不是捞上来的手机,是上次梁问弦从电竞会所带回来的电脑。破解分析终于出结果了——张春泉使用过“浮光”暗网!
“又是‘浮光’!”梁问弦一拍桌子,“他们果然没有消停!”
季沉蛟眉头紧锁地看着人物关系图表,此前张春泉和雍辉豪、唐旗的共同点在于,他们都曾经无缘无故失踪过一段时间。
雍辉豪和唐旗作为喻潜明的“风水鱼”被杀害,雍辉豪是“浮光”利用沙曼的杀手动的手,唐旗表面上是自杀,但他们都与“浮光”有关。
现在,“浮光”这一环又扣上了张春泉。
但喻氏集团的阴谋已经败露,没有人还需要“风水鱼”,张春泉自杀本身没有太多可疑之处,他和雍辉豪、唐旗相似,却也不相似。
这条线索就像一条捆着石头的麻绳,投入满是泥沙的池塘,将水搅合得越来越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