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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第四面墙

第174章 第四面墙
返回桃花林的白典不再急于赶路。毕竟, 如果没有解决“如何拯救九皇子”这个关键问题,等到了春猎,不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一切又将回归原点。
好在他很快就想到了问题的答案——阿梨沙。
虽然他不太了解任烛景的过去,但对于阿梨沙的各种能力却是如数家珍。第三自然的阿梨沙是一位顶级的治愈系向导,早年在梦海世界也曾经施展过多次“神迹”。
仅仅几个月之前, 阿梨沙还与九皇子相谈甚欢,况且任烛景对于阿梨沙还有过救命之恩。如今九皇子有难,阿梨沙想必不会拒绝。
为了印证这个猜测,自从行宫聚会之后,白典就借着任烛景之口让人留意阿梨沙的行踪——果不其然,在离开京城之后,阿梨沙并没有走远。他受一位高僧邀请,暂居在一处僻静古刹内研读经文, 距离春猎的皇家围场并不遥远。
冥冥之中,一切似乎早有安排。
很快又到了春猎的第二天,白鹿、密林、落石、走失、溪边……一切都和之前的发展没有任何区别。而当那两个问题接连浮现在空气中时,白典坚定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去找阿梨沙。】
随着答案提交,白典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与此同时,一些全新的记忆信息也开始流入他的脑海。
他的推测是正确的——将重伤昏迷的九皇子送回医帐的同时,任烛景快马加鞭赶往古刹请来了阿梨沙。经过长达数日的全力救治, 九皇子的性命算是勉强保住,可意识仍未恢复。
更为揪心的是, 九皇子浑身都是野兽啃噬撕扯留下的伤痕,深可见骨;原本温润儒雅的容貌也尽数毁伤。就算躲过了鬼门关, 可一个没了眼皮、嘴唇与鼻梁,容貌恐怖如斯的皇子, 又如何能够代表皇家的脸面出现在朝堂之上?
“政治生命还没开始就终结了吗?”
白典自言自语:“不到二十岁,可惜了。”
怀有惋惜之心的又何止是白典一人。九皇子重伤、死生未卜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地百姓自发前往寺庙祈福,各种珍稀药材、独门药方……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汇向京城。最后,就连九五之尊也向阿梨沙恳求,发愿建造宝刹百座,并黄金重宝仆从无数,只求圣者能够重塑爱子容颜。
以“将酬劳全数赠予天下百姓”为条件,阿梨沙答应了皇帝的请求,却表示尚且需要几味罕见药材,必须亲自前往异域一趟。
如此这般,阿梨沙一去便是三个月。这三个月间京城发生了许多事,全都通过任烛景的记忆直接流入了白典的脑海。
十日后,九皇子终于苏醒,但仍旧极度虚弱,并且无法回忆起事发时的一切情况。
然而事件的真相还是揭露在了众人的面前——首先是多位皇子集体上疏,称九皇子遇袭之事并非野兽所为,而是太子设下的恶毒阴谋。随后根据线报,御林军在东宫一处外院中发现多匹烈性巨獒,并收藏有多位皇子、乃至皇帝的衣物。
此案一经披露,朝野再度震动。盛怒的帝王很快将东宫废黜,并翦除太子并外戚之羽翼,足足动荡了月余方才逐渐安定下来。
与此同时,九王府内也并不太平——春猎之时随行的几名侍从都因护卫不利遭到惩处。甚至还从中揪出了几个东宫安插的奸细。唯独任烛景因为及时找到阿梨沙而得到赦免,依旧留在府内,甚至升任了侍卫统领。
三个月之后,阿梨沙果然如约归来,并且带回了一件神秘宝贝。在着手修补九皇子的容貌前,他再次重申:自己所做之事并非修复九皇子的容貌,而是赋予他以崭新的面容。
起初,包括任烛景在内的所有人都对阿梨沙半信半疑,直到他们看见了“崭新”的九皇子。
怎么回事……
白典心中猛然一突——他觉得九皇子的那张脸眼熟、很眼熟……那简直就是每天都会从镜子里看见的、他自己的脸!
本着一颗吃瓜看戏的心,却没想到戏里的主角突然成了自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最初的巨大惊愕过后,白典又迅速更正刚才的判断:九皇子的这张新面孔确实和自己的脸非常相似。但这种相似并不是“百分百的复制黏贴”,而是介乎于孪生子与亲兄弟之间的既视感。
无论如何,有一件事白典可以肯定: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陌生人,很难拥有如此相似的脸。
“难道我和九皇子有血缘关系?”
白典哑然失笑。怎么可能,他们两个甚至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但是等一下……那如果自己是九皇子的“轮回转世”呢?
当然不是宗教意义上的轮回,而是指同一个人的意识在梦海时间里不断重生的过程。根据通识课本里的内容,当人类意识在蜂巢内一次次重生时,智商、容貌、体格等一些“初始数值”是基本上固定不变的。但随着人生后天的成长、生活环境的变化,这些“初始数值”又会朝着不同方向发生偏移——他和九皇子之间的容貌差异,是不是就是后天环境差异所造成的?
……不对,还是不对!白典很快又推翻了这个假设。他提醒自己:眼面前九皇子的这张脸并不是他与生俱来的容貌,按照梦海世界的重生规则,就算九皇子轮回转世,也应该是毁容之前的模样。
所以,问题出在阿梨沙身上——他怎么会为九皇子换上这张脸?难道这是从别人身上活扒下来的吗?不,不可能,阿梨沙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那么这张脸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强烈的好奇心抓挠着白典,让他的思绪上下翻飞。但他强迫自己冷静,并且试着站到更高远的角度来看待问题。
从现有的情报来看,任烛景和阿梨沙来自同一个梦海世界;阿梨沙曾经是卫长庚的“监护人”;任烛景又与卫长庚当过同事,又结下过梁子——这三个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是肉眼可见的盘根错节。
而现在,眼看着连他也要加入到这场“盘根错节”当中来了。
“这么说起来,我在水晶塔的虚拟助教也是阿梨沙……我和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关联。”
白典喃喃自语:“卫长庚把我从梦海世界捞出来,会不会也是因为这层关系?”
但他又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卫长庚不可能是专程去捞我的。他之所以会去那个梦海副本是因为老顾的遗愿,他要帮老顾找到张叏。”
他发现自己的推理陷入了一滩死水。与此同时,一个不详的假设从水中缓缓冒出头来。
“卫长庚帮老顾完成遗愿,却意外遇见了和阿梨沙有关系的我……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巧的事?难道卫长庚从一开始就骗了我?他早就知道我和阿梨沙有关系?他是为了阿梨沙才……”
白典猛地打了个寒战,迅速掐灭这个可怕的设想。
“不,我为什么要怀疑卫长庚?就因为看见了一个和自己长得像的人?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而是任烛景的精神领域。谁说任烛景给我看的东西就是事实?说不定九皇子真实的模样根本与我无关。任烛景这么安排,就是为了让我陷入混乱,甚至离间我和卫长庚的感情……”
这个念头仿佛打通了白典的任督二脉,让他浑浑噩噩的心智一下子变得明晰起来。
对了,现在是玫瑰战争的第二阶段。眼下的目标是冲出任烛景设下的“叹息之壁”。他顺着护盾内侧的一处罅隙进入到了任烛景的精神领域,浑浑噩噩地走进了那片浓密的桃花林,以“任烛景”的身份身临其境地观看一幕幕不知真假的往事——但是目前为止,他非但没有发现任何突破“叹息之壁”的方法,反而在扑朔迷离的剧情中越陷越深,甚至动摇了自己最根本的认知。
会不会,从一开始就应该跳出“剧情”,站在“局外”看待一切?
白典低头看向双手,脑海中冒出了一个词汇:【第四面墙】
这是个戏剧术语。常见的舞台往往有左、右以及后方这三面墙体,唯独面对观众的那一面是完全敞开。为了更好地投入表演,一些演员会在脑海中竖立起“第四面墙”,视观众如无物。
而在另一些场合,演员也会主动打破这第四面墙体,通过与观众互动来制造“出戏感”。
“如果把眼前的这一幕幕看作是‘演戏’,而我则是扮演任烛景的演员。那么我根本没必要配合着演完剧本,只要找到观众,打破第四面墙。”
这里是任烛景的精神领域,观众毫无疑问就是任烛景本人。但他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白典用余光慢慢扫视着周围。此时此刻的剧情是宾客来到九王府探望大病初愈的九皇子,庭院之中聚集了不下一二十位身份、立场各不相同的朝廷中人。有的低语寒暄,有的忧心忡忡,还有的干脆看不清楚面目,是一团团无关要紧的模糊。
白典悄悄向着其中几人释放出精神触丝。不出所料,尽管他们的神态动作各不相同,内心却是同样的空空如也——只是任烛景凭借记忆制造出的一个个表象空壳,与傀儡无异。
唯有真正的任烛景才不是一具空壳。
……不行,这样探查的效率还是太低下。
白典迈步朝九皇子暂歇的花厅走去,沿途不断释出精神触丝黏上遇见的所有人。到了花厅前,他竟一脚把门踹开,同时抽出腰间佩刀,照着软塌上的九皇子砍去!
可想而知,现场顿时一片大乱。惊呼声、怒叱声、哭喊声响成一片。白典却对所有这一切置若罔闻,只见他屏息凝神,收刀转身,紧接着又健步冲向墙角处一名毫不起眼的灰衣家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名家仆竟化作了一团灰雾。而烟雾中又冲出一头黑黢黢的庞大巨物,将白典撞出花厅、飞进了庭院中!
所幸白典早有准备,他在半空中灵活转体,落地时毫发无伤。而当他再次抬头看向烟雾时,却看见一头小山似的麝牛站在那里,气势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