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四年的地震虽然早有准备,伤亡还是不可避免的比较大。毕竟地震这种事情说不好的,尤其还牵扯到了洪水和地裂。
幸好赈灾及时,没有进一步扩散出瘟疫和饥荒之类的新灾害。
然而朝中群臣在意的只有东海王和东吴旧臣勾结,妄图逆反之事。
群臣都很不能理解东海王的脑回路。
他们当然知道东海王不是想复吴,但是不管东海王是准备干什么,他跑去找东吴旧臣联手都显得很不聪明。
好在,司马氏不聪明的宗亲多了去了,东海王在里头还排不上号。
势最大的八王已经没了好几个了,有脑子且没野心的其余宗亲自然都乖乖龟缩了起来,生怕惹到皇后的眼。
但剩下几个,也不知道是太过自负还是怎么的,依旧不怎么安分。
不过哪怕他们不安分,因为没闹出太大的动静,只是私下里有些小动作,朝廷也不好管他们。
贾南风倒也不着急。
她见到许久未见的秦胥,笑着问他在扬州过得可还舒心。那边气候和京城迥异,不过扬州离荆州比较近,阿胥是荆州人,应该还能适应。
随意寒暄了几句,便有黄门郎来奏事。
扶苏顺势告辞,去找许久未见的小伙伴司马衷玩了。
他看皇后比以前更忙了,可见她和父亲的筹谋还挺顺利的。前两年的蛰伏期可不是这样的,当时他们要做的事情比较少,明显就没这么忙。
扶苏猜测,应该要不了几年就可以完成篡位的终极目标。
皇后篡位的难度在于朝中忠臣的阻拦,拉拢和培植独属于自己的心腹可没那么容易。贾南风不擅长做这个,但是这对始皇帝来说毫无难度。
晋朝上下本来也没太多忠臣。
别忘了,司马氏是篡魏起家的,而且这是个世家大族大搞投资的时代。
司马氏能篡位成功,也不过是当时司马家势力太大。其他世家权衡利弊之后,觉得没必要继续和曹魏死磕。
反正帮谁不是帮呢?司马氏上位他们照样可以在朝中继续担任要职,他司马氏难道还敢不拉拢世家?
要不是中原世家抱团排挤江东世家,扬州那边也不见得有多少人琢磨着复吴。
与其说他们想复吴,不如说他们习惯了江东自己人当国君的日子。这样江东世家就能越过中原世家,霸占住朝堂中七成的官职爵位。
那么只要江东人能篡位,到底是复吴复魏还是复汉,他们其实都不在意。
因而扶苏许诺了利益后,江东很果断地选择了上船。复秦就复秦,他们都可以的。
同理,这招也可以用在荆州世家上。
秦氏可是从他们荆州出来的,大家是天然的同盟啊!不帮自己人帮谁?主要是司马氏这群皇室宗亲一个两个都不能打,不上贼船就要跟着船一起沉了。
朝堂中如今大半都是秦氏党羽,但大家行事低调。再加上他们和贾南风是一伙的,贾南风自然没有感觉到威胁,也就不曾意识到其实现在的状况挺危险的。
倘若秦氏翻脸不认人,她就惨了。
扶苏基本上可以预见到,贾南风驾崩后秦氏养子继位,臣子们只会欢欣鼓舞,根本不在乎继位的换成了秦氏而不是贾氏。
哪怕贾家自己心里不忿,也多的是人会弹压他们。
始皇帝的人格魅力还是可以信任的。
扶苏在宫里混了一天日子。
虽然他早不是黄门郎了,不过他如今身上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朝廷官职。之前在外头当了半年钦差,职位发生了调动。
现在扶苏处于出差回来的休假期,后续论功行赏升成什么官他也不太清楚,这些都是父亲在操心。
扶苏反正是懒得动脑子了。
动了半年脑子,他现在只想歇着。今日入宫就是去玩的,休假的人可以为所欲为。
司马衷还记得他这个小伙伴,委屈地问他为什么好久没来看自己了。扶苏送了他几个扬州的小玩意儿,他立刻又高兴起来。
宫里侍奉的宫人和扶苏说起八卦:
“太子最近纳了个妾,淑妃想要给他挑选太子妃,不过还没寻摸到合适的贵女。”
扶苏回忆了一下:
“太子不是才16岁?”
说是16,其实都是虚岁了,实岁才15呢,这么着急成婚的吗?看来是见皇后权势滔天,担忧儿子不早点拉拢群臣,以后就更拉拢不到了。
不过扶苏不太看好。
这些年贾南风没有刻意打压太子,但也没对太子多好。她只是示意宫人实话实说,把太子的真实模样传了出去。
现在谁不知道太子是如何的烂泥扶不上墙啊,别的也就算了,性格残暴这一点贵女们真的受不住。
世家如今越发煊赫起来,隐隐有世家贵女比皇室公主还金贵的迹象显露出来。除非是利益滔天,不然人家姑娘才不会入宫给你糟蹋呢。
偏偏,太子看着也没什么前途。
要不是司马衷的子嗣稀少,他这个太子就更不值得投资了。
何况如今大部分世家已经被秦氏拉拢,他们心里知道太子当不了多久了,那就更不乐意和他结亲了。
淑妃没有办法,干脆先给儿子纳妾。希望太子能生出个一儿半女来,改善一下母子俩的现状。
她想着,当初先帝是因着今上有个聪慧的孙子才愿意让今上继位。她可以效仿这个情况,让群臣看看太子能生出个更加优秀的继承人。
没办法,太子现在这样实在不太行。已经从聪慧的未来继承人,沦落成和当初痴傻父亲比肩的程度了。
侍者将这一段思路说给扶苏听。
他还道:
“宫中都是这么谣传的。”
扶苏轻咳一声压下笑意:
“这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侍者想了想:
“好像是淑妃私下里和心腹商议,不慎被人听见了,就传得沸沸扬扬。”
扶苏相信淑妃估计确实说了这样的话,这个思路确实像是不懂政治规则的人能看到的深度。
但是消息能传这么广,里头肯定有贾南风的推手。
估计是贾南风听到这番话,心里乐得不行。知道竞争对手不太懂行,没想到她这么不懂行。于是干脆帮她宣扬一波,叫群臣看看太子和他母亲都什么水平。
本来嘛,儿子不行,说不定还能指望一下当娘的,摄政太后也不是没见过。有些太后干得好不说,还没二心,把孙子培养得很优秀,等人长大就麻溜地交接权利了。
可是淑妃这样的,那就别指望了,太子一脉从上到下都很拉跨,没有投资的前景。
侍从看君郎似乎不认可淑妃的思路。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非淑妃殿下的想法哪里不对?”
扶苏含笑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既然贾南风想把淑妃的真实水平扒给众人看,那他也没必要多说什么,别弄巧成拙启发了淑妃的思路。
实际上淑妃压根没搞懂司马衷为什么能当上皇帝。
是司马炎私心太重吗?是他单纯地为了支持嫡长子继承制不管不顾了?还是太看重孙子了所以非要儿子继位?
不是的,是忌惮司马衷背后的势力。
司马衷的生母杨皇后虽然和父亲关系不睦,但她很得舅家的疼爱。杨氏也不会因为她跟她爹关系不好,就放弃杨皇后。
杨皇后有三个儿子,上头的长子很早就夭折了,司马衷排第二。
杨皇后背后有舅家赵氏,还有父家杨氏。她死了之后,堂妹杨芷入宫成为继后,杨氏依然是后族。
继后就生了一个儿子,但是也没养住。杨氏又是个野心很大的家族,为了以后的权势自然要选择扶持元后的孩子。
而元后剩下的两个儿子里,一个是司马衷,一个是秦王。
秦王固然比司马衷更适合当皇帝,但杨家哪管这个?秦王当皇帝哪有司马衷当皇帝对杨家更有利呢?
司马衷不能亲政,这不正好便宜了太后嘛!
何况早在元后死之前,她就在为司马衷继位做准备了。元后杨艳拉拢了荀氏一族,和他们一起极力推荐贾氏女成为太子妃,这样贾氏就也上了司马衷的贼船。
很难说杨艳是不是也打着太后摄政的想法,只不过没活过丈夫。但是没了她还有她的堂妹,反正杨氏是不吃亏的。
司马炎一边要忌惮有功的藩王,一边要忌惮世家。最后几年屡次想要废除太子都废不掉,就是因为世家拧成一股绳反对司马炎废太子。
没办法,只能无奈选择去培养聪明的孙子。
虽然也没培养好就是了。
与其说司马遹资质好到让司马炎忍耐了儿子的愚钝,不如说他司马炎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不然直接说他是迫于世家压力才不能废太子的,这不是显得他很没用?
至于说司马炎完全是因为自己当初是靠着嫡长子继承制才能上位的,所以担心不立司马衷为太子自己也会皇位不稳,这才出此下策,那就是瞎扯了。
分封藩王还给兵权不是他自己干的?
真的忌惮到感觉皇位不稳,他就不会大方地给藩王那么大的权利。更不会在灭吴之后摆烂,跑去享乐。
然后享着享着就被杨氏架空了。
病重的时候杨氏已经成为了朝中的一言堂,司马炎连遗诏怎么下都得看杨氏脸色,根本没有自主权。
他只是试探着想拉汝南王出来和杨氏打擂台,杨氏就把诏书收走了,拒不归还,狠狠打了他的脸,警告他不要试图反抗。
扶苏回家后和阿父感慨:
“除了李渊之外,没见过这么窝囊的开国皇帝。”
刚感慨完,发现父亲今日回家时带了个小崽子一起。三两岁的年纪,看着还有些懵懂。
扶苏立刻警觉:
“这是谁家的孩子?”
秦政解释道:
“从王氏抱来的孤儿,来历我已经处理好了,不会露馅。”
他预备把孩子留在家中养个几年,到时候也六七岁可以看出十分聪慧了。而且几年没出来,王氏的人估计也认不出这孩子曾经是自己族中的旁支孤儿。
扶苏有些不开心:
“阿父怎么亲自养他?”
秦政说贾南风那边现在不方便养,只能先养在秦府了。
正好扶苏整日里闲着没事干,也能来带带孩子。两三岁已经可以开始启蒙了,就按照扶苏自己以前启蒙的法子来。
扶苏懂了:
“带他读史书学权谋手段是吧?”
这个简单,就是不知道这孩子资质如何,这么小估计听不懂。
毕竟也不是谁都和扶苏似的,四岁多点就拿着韩非的著作和史书自己在那里琢磨,还能说得头头是道。
秦政让儿子放心即可:
“王氏子嗣繁茂,族中的孤儿可不止这一个。”
他能挑中这个,自然是因为这孩子足够聪明。太子尽管带着他学就是,别的不用担忧。
扶苏于是去朝中任了个闲职,每日待在家里教导小孩。他得帮阿父教出一个继承了秦皇思想的储君,让别的先生来教不太放心。
现在的读书人走的可是儒家路线。
扶苏也不管揠苗助长了,反正阿父都说这孩子可以,那他就当小孩真的可以。
于是直接拿出司马衷上位的案例分析给小孩听,说完询问他有没有悟出什么来。
小孩想了想:
“尽信书不如无书?”
扶苏有些惊喜:
“居然真的是个神童啊,难怪琅琊王氏在两晋南北朝那么风光。”
光靠家族权势滔天是做不到这个地步的,还得族中有足够的聪慧子弟才行。不然一群草包霸占住朝中要职,早被其他家族联手打压下去了。
王氏能出数百个厉害人物,可见基因确实不错。族里蹦出天才的概率也高,估计挑选联姻对象时也都仔细考量过。
扶苏让小孩仔细说说。
小孩便道:
“老师您说史书记载都是避重就轻,只记录明面上发生的事情,以及那些皇亲权贵自己嘴上说的话。如果单纯只相信史书的记录,就会被他们带偏。”
比如史书写司马炎夸奖司马遹聪慧,以后能担大任。只看字面意思,便会理解为他觉得太子愚钝不要紧,有孙子就行。
结果这是司马炎的挽尊话语,无可奈何下选的最差那条退路。
史官又不可能把司马炎的心里想法写出来,他不是司马炎肚子里的蛔虫。那读者就只能通过多方记载推断一番,自己琢磨当初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小孩自信地说:
“史官肯定是为了省事,他们说什么就记什么。反正他只负责记录发生的事情,不负责进行讲解分析。”
“而史书记录中人的言行,是不能全信的。毕竟人是会做戏的,他们也知道史官会记录下来,自然会故意做出他们想要史官记录成的样子出来。”
演戏给史官看嘛,常规操作了。
扶苏摸了摸他的脑袋:
“能悟出这一点,你就比大部分人强多了。”
不过扶苏依然问他还有别的想法吗。
他小时候阿父就这么引导和考教他的。
当初秦王政搞了个逐客令,引诱李斯写《谏逐客书》时,他见儿子分析得头头是道,就不断地追问扶苏还有没有发现别的内情。
起初扶苏说他觉得逐客令是阿父为了应付秦国贵族在做戏,就等着有人劝他,好顺势收回成命,也能把贵族搪塞过去。
秦王就问还有呢?
扶苏想了想,又说既然是等人来劝,那就是给有心投靠秦王的大才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谁能把握住,就说明谁能摸准阿父的心思,和阿父是契合的君臣,值得培养。
秦王依然追问。
扶苏只好继续想,说大才蹦出来之后,阿父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大才推出去和贵族打嘴仗,让大才帮他应付难缠的贵族。不用自己费劲,就能叫贵族闭嘴,一举两得。
之后不用秦王询问,小孩已经学会自己往下分析了。
譬如大才经过这一遭,得罪了贵族,只能投靠秦王当个纯臣。
又譬如这么搞可以对外塑造秦王听劝的好形象,让六国人才都觉得虽然以前的那些秦王不好说话,但是现在这个很善于纳谏,自己过去之后大有可为。
还譬如贵族之前是拿着吕不韦的门客发难要求驱逐六国来客,因为吕不韦的门客确实良莠不齐。阿父可以趁机把里头没本事的清出去,做一轮筛选,还不用自己担骂名,因为是贵族提议逐客的。
扶苏觉得阿父这种教育方式挺好的。
所以他活学活用,开始追问小孩。
小孩都被扶苏问懵了。
他磕磕绊绊地说:
“我、我才,三岁。”
三岁能说出这么多还不够吗?
扶苏赞许地看着他:
“你都知道拿你才三岁来搪塞我了,我相信你肯定还能说出其他内容的。”
小孩:……
小孩只好被迫绞尽脑汁:
“史官、史官会被他们的做戏欺骗,他们都做戏骗史官了,说不定还会直接在记录里造假。反正都造假了,演戏骗人和直接留下假记录,其实区别也不大,后者还更省事。”
他说着说着眼前一亮:
“我知道了!不能看他们说了什么,要看他们做了什么!”
毕竟史书记录中别的东西好造假,实打实发生过的、众人皆知的结果是假不了的。过程或许可以润色一二,就说不同人打听到的过程不一样,结局却难更改。
除非有的人脸都不要了,愣是把战胜写成战败,然后把战胜的记录都销毁掉,来个死无对证。
可是记录很难做到尽数销毁,所以最好不要在结果上搞小动作,那样显得很蠢。
小孩期待地看着扶苏:
“这样够了吗?”
扶苏想了想,没有继续为难小孩,中肯地点评了一句“你很聪明”,然后赞赏了一下他阿父看人的眼光。
小孩:?
不是夸我的吗?为什么先生开始洋洋洒洒地大篇幅夸太傅了?
年幼的小孩还是太不了解社会险恶了。
扶苏等阿父回家就黏上去说了今天教导的结果,然后迅速跳过这个话题,开始吹捧他爹。什么阿父眼光卓绝,阿父的教导方式果然很有用等等。
太子殿下总能找到角度当个始皇吹。
秦政被哄得眉眼含笑:
“朕这个养孩子的法子哪里就不错了?先祖都说朕在揠苗助长,若非养的是你这般聪慧的孩童,早就把人养坏了。”
彻底忘了辛苦学了一整天的小孩。
小孩还想来找太傅炫耀自己悟出了很多道理呢,看看他们父子俩那旁人插不进去的氛围,默默地转身离开了。
算了,他还是别过去了。
他之前已经听先生夸太傅听出了茧子,实在不想跑去再受一波罪。
小孩:我和他们这群奇怪的大人格格不入!
扶苏虽然担任的是闲职,但也不能成日不去干活,就待在家里教孩子。所以偶尔也是会上朝的,何况他还要时不时进宫去陪司马衷玩。
翻年到了元康五年。
今年出现了灾风伤稼,就是风灾导致庄稼受损。幸而风灾出现在北方,对南方和中原的产粮区影响不大,鲜卑族那头受损比较严重。
但鲜卑今年新上任的昭帝拓跋禄官大力和西晋交好,愿意帮助西晋镇压不太安分的匈奴。所以朝廷不能完全不管鲜卑族的受灾,还是要支援一二的。
秦政的意思也是帮他们一把,借此拉拢鲜卑族。
虽然五胡乱华时有鲜卑的参与,不过在八王之乱匈奴南下的时期,鲜卑族起初是和西晋一起对抗匈奴的。
不仅鲜卑昭帝带兵抗击了匈奴,狠狠挫伤了刘渊的匈奴汉国。汉人刘琨在并州抗击匈奴时,也是领着凶悍的鲜卑兵交战,凭此固守住了北方防线。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边刚和鲜卑交好送去了大晋的诚意,晋朝自己的荆、扬、兖、豫、青、徐六州就发大水了。
多亏前几年秦政父子一力主张修筑防洪水利工程,洪灾才得到了一定的控制,没有蔓延得太广。不然波及六州的洪涝灾害,对朝廷的国库绝对是一个巨大打击。
可即便赈灾及时,古代王朝也难免出现力有不逮的情况。所以灾情严重的区域,难免有饿死人的事情出现。
扶苏今日来陪司马衷玩耍,就听到侍者提起这件事。
司马衷不解:
“为什么会有人饿死?他们不吃肉粥的吗?”
周围的侍从已经习惯了。
陛下不懂很多事情,会问出贻笑大方的问题很正常。起初大家还会偷笑,见得多了就只觉得悲哀了。
频繁嘲笑一个痴儿并不会让正常人觉得快乐。
一名侍从耐心地回答:
“他们没有东西能吃了,肉粥也不是所有人都吃得起的。洪水将能吃的都淹没了,只有一些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可以幸免,但山上的野果野菜也有限。”
司马衷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
他担忧地问扶苏:
“阿胥,那他们要怎么办呢?”
扶苏安慰他:
“皇后陛下已经安排人去赈灾了,等赈灾粮发下去,他们就有东西吃了。”
他也没和司马衷说赈灾里的弯弯绕绕,一个搞不好的话,庶民其实根本分不到多少粮食。
司马衷天真地相信了只要赈灾,灾难就会过去,继续开心地玩耍去了。
扶苏支着侧脸看他。
心道果然是个小孩子,说什么信什么。
隔天的大朝会扶苏也去了,主要是去听一下受灾情况到底有多严重。结果水灾的事情没听多少,反而听到了部民叛逃的消息。
可能是见大晋少有蔓延这么多州郡的大灾害,觉得这是个天赐良机。所以不愿意继续尊奉大晋的部分匈奴部民就趁机逃了,正好北方出现风灾,也乱着呢。
趁乱跑回塞外的匈奴部落里,就从此天高任鸟飞了。
贾南风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怎么追责匈奴部落,把人要回来处置。她想的是,可算有借口撸了刘渊的职位了。
这些年刘渊在并州并不老实。
他不断在结交匈奴人,司马炎驾崩前还册命他为匈奴五部的大都督,正式确认了他在匈奴中的领导地位。
然而看看如今部民叛逃出塞的结果就知道了,刘渊并没有认真为大晋拉拢匈奴部族。叛逃的部民就是他手下五部中出来的,朝廷问责于他顺理成章。
但刘渊这些年没留下多少把柄,仅此一事很难打压他,还会被匈奴抓住把柄说汉人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贾南风询问群臣的意见。
秦政问道:
“可查出部民为何叛逃了?”
传讯兵答道:
“大都督这几年在匈奴部落中打压其他匈奴势力,避免旁人与他争权。叛逃的部民是其中一人的下属,在斗争中落败,决定回塞外卷土重来。”
他说刘渊为了保证自己这个晋朝封的大都督能一直占据主导地位,避免五部被其他匈奴首领带着叛出晋朝,所以才一直努力排除异己。
这次的事情不能怪刘渊治理得不好,只能说是有些人本身就有二心,发现在刘渊手底下讨不了好,所以干脆去外头搞事了。
这番话群臣有几个信了可不好说。
扶苏微微一笑:
“大都督在并州经营这么多年,居然连手下败将的残兵都看管不住吗?是当真不慎将敌人放跑了,还是两方故意做出争权夺利的模样,再顺理成章地任由落败方逃走?”
不等传讯兵生气反驳。
扶苏又接着质问,他一针见血地提出:
“我听闻大都督在匈奴颇得民望,提起都说没有人不服他的。怎么,部民叛逃之前说所有人都服他,部民叛逃之后突然蹦出来个不服他的敌人了?”
传讯兵哑口无言。
当初刘渊为了得到司马炎的支持,当上这个五部首领,可是狠狠宣扬了一波他“五部俊杰无不至者”的威望,把自己吹得特别受人爱戴。
现在成功当上首领了,反而冒出了一堆反对他的人。要么你刘渊承认自己之前名声造假了,要么就是故意放人跑的。
总不能是刘渊本事不行,当上大都督之后反而得罪了人,逼得别人蹦出来和你唱反调?
遮羞布被撕扯下来,那就不得不罚了。
刘渊以为中原人含蓄,也要脸面,不会揪着不放。哪怕处罚他,也不痛不痒。比起放跑人出去联络外头的匈奴部族一起生事,这点惩罚不算什么。
结果扶苏三个罪责丢下来,他必须得领一个受罚。偏偏他本人并不在现场,不能自己选,那就只能朝廷选了。
贾南风故意皱眉:
“大都督自然不会别有用心,先帝能信得过他,我自然也能。”
先推锅给先帝,假如刘渊有问题,就是先帝识人不明。
顺便说点好话,安抚一下刘渊和匈奴五部,表示自己没有不信他们。
“至于名望方面,大都督怎么可能在这方面作假?他是否得匈奴民心,众人皆知,可见这一推测不实。”
把刘渊架起来,这是捧杀。
“所以应当是大都督虽然名望足够,却力有不逮。担任这个职位还是太为难他了,他擅长的是结交豪杰,而非治理地方。”
俗称,能力不行。
“这也是没办法的,治理和结交是两码事。以前没有利益牵扯,各部族自然给大都督面子。如今为了自己的利益,少不得对他生出不满来。”
暗示刘渊不懂怎么平衡各部族间的利益争端,因此才会闹出与人争权的事端。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陛下也要给朝野一个交代。不如就调大都督回京任职,也免得他留在边塞,被旁人记恨中伤。”
你不是说你的敌人想积蓄力量对付你吗,那我们为了保护你的安全肯定要把你调回中央的,这都是为了你好。
贾南风最终一锤定音:
“罚大都督三年俸禄好了,此事便算是揭过。诸位爱卿不如再商议出一个新的京中官职来,这次可得选一个适合大都督的。”
中央官吏级别比边郡的高,说出去也不算辱没了刘渊。哪怕级别上是平调,实际上也是升了官。
只不过像这类颇受掣肘的升官,属于明升暗贬,叫人有苦说不出。
比起直接让刘渊待业在家闭门思过,这种处理方式更不容易落人话柄。罚也没怎么罚,就意思意思扣点钱,还给你升官了呢。
传讯兵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他只觉得哪里不太对,皇后好像说的有道理,又好像话里有话。关键是大都督被调走,他不是很乐意,但皇后也说那是为了大都督的安全着想。
传讯兵到底只是个小兵,不敢过多置喙什么。他心里有些惋惜,觉得大都督那样的人就该留在边疆征战,其实都督不怕那些小人的报复的。
调令传到匈奴五部。
刘渊一听就知道不好。
如果只是免职,他还能通过其他藩王的渠道换一个地方任职,继续掌兵,和匈奴眉来眼去。
虽然这个位面有了秦氏父子横插一杠,成都王一直在封地待着,没能跑去河北那一块的邺城镇守,也就无法和刘渊勾结。
但刘渊寻摸到了别的藩王,比如同在北地的河间王,这也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可惜皇后太狠了,直接让他回京。他好不容易逃出了洛阳,可不能再回去,不然下次想出来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刘渊去试探了一下匈奴五部的口风。
他想挑起五部叛乱,跟着他干脆反了晋朝。然而五部态度有些暧昧,觉得现在时机不太合适。
别看各地受灾,其实中央并没有伤筋动骨。他们直接和汉人对上,胜算不好说。
五部里的聪明人还暗示:
“大都督不如回洛阳去打探虚实,看看藩王们是什么态度。”
要是能挑拨得晋朝出现内乱,藩王和皇后打起来,就能创造出匈奴反叛的良机。
刘渊皱眉想了想:
“我只身前往洛阳太冒险了,不如换个策略。”
他决定拖延路上的行程,然后在此期间布局,挑唆河间王等藩王作乱。只要没进洛阳,他都有把握半路逃走。
这些年他也不是只联络了河间王一个。
河间王胆子有点小,刘渊对这个盟友其实是不太满意的。
幸好他刘渊结交的是归顺了晋朝的匈奴五部,而不是别的什么匈奴。勉强还能说一声他和他的下属都是大晋臣子,没有二心。
虽然到底有没有二心大家见仁见智,但反正河间王是信了的。不仅河间王信了,远在巴蜀的成都王也信了。
刘渊派人去和这两王传讯,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共商大事。
皇后如此嚣张,他们就甘心被弹压吗?
成都王和河间王这些年都被压得出不了头,再不反抗以后只会更难。现在匈奴五部愿意帮他们一把,他们还等什么?
别说,收到快马加鞭传讯的两王还真有点心动了。
如果是别人来找他们合作,他们是不太信任的。主要是不信任对方的能力,而不是别的什么。
匈奴部落就不一样了,匈奴人能打啊!
而且现在的匈奴虽然能打,却打不过朝廷正规军。这就导致匈奴不能自己作乱,确实需要和别的正规军合作才行。
两王对匈奴的认知还停留在匈奴被汉族军队压着打的往昔辉煌里,却忘了外头的小股部族确实作战吃亏,晋朝自己养的匈奴五部却不一样。
刘渊这个人在中原长大的,学了不少中原手段,汉化程度高。他也懂中原军队的优势所在,再针对性地训练匈奴五部,哪里还有短板呢?
贾南风派去接刘渊回朝没成功,反而得到了河间王、成都王和匈奴五部一起举兵的反馈。没过多久,长沙王也抓住了这个时机,跟着起兵来捞好处了。
楚王很是震惊:
“他们怎么都造反了?”
楚王突然发现,他的叔伯兄弟们好像都很有野心。只有他像个傻白甜,单纯想当个受朝廷重用的普通王爷。
他这搞得贾南风都舍不得杀他了。
本来杀楚王也是防止楚王势大威胁到自己,现在楚王根本没那个心思,还在尽心尽力帮她做事,她也就改变了主意。
贾南风郑重地任命他为大将军,让他带兵配合其他将军一起镇压叛乱。
楚王重新获得掌兵权,十分高兴:
“必不负皇后所托!”
然后像个快乐的大狗狗,出门撒欢干活去了。还不忘让人去给他王妃传消息,说自己很快就能重新获封封国,可以继续带他们娘俩过上逍遥自在的好日子。
楚王妃:……
说真的,楚王妃都做好楚王会身败名裂被处死的准备了。结果楚王真是傻人有傻福,一直活到现在还没死。
他身边那些搅屎棍倒是死了,没了搅屎棍带着他往歪路上走,他看着倒也稍微靠谱了点。
不过楚王妃还是觉得楚王想拿回封国的盘算是在做梦。
扶苏陪着阿父看沙盘。
秦政将几个代表将领的棋子放在不同的位置,和几路反叛势力正面对上。
扶苏说道:
“接连两年的大灾,去年是地震,今年是水患。这些人估计真以为朝廷拿不出军粮了,这才如此嚣张。”
没有粮食,军队能打又如何?
秦政微微颔首:
“成都王的封地在去年地震时受损并不严重,毕竟只是最初蜀郡山崩了而已,后续地震都发生在其他州。”
所以成都王不缺粮饷。
“水患也没有波及成都国,只稍稍波及了荆州。但今岁的粮食本来就还不到收成的时候,不影响长沙王往年存粮。”
北境的匈奴也是这个道理,风灾的危害还要等今年秋收才能看到。
扶苏回过味来了:
“朝廷为了赈灾,府库消耗严重。这几家虽然也受到灾害波及,却多是今年收不上来太多新粮。”
所以他们坐不住了。
要么坐等秋季时朝廷赈灾支援长沙国和匈奴五部,但那个时候不知道朝廷还能拿出多少粮食出来。
要么就一不做二不休,把朝廷干掉。虽然朝廷国库没有余粮,可好歹秋季会有其他州府送来税粮。
届时他们就可以率先供给自己,把其他州郡放在后头考虑。不像现在的朝廷,肯定是优先考虑辖下的正经地盘,再去考虑封国和外族部落。
刘渊与长沙王决定趁着自己现在还不缺粮食赶紧打仗,免得秋收后治下挨饿。所以他们确实也拖不得了,不成功便成仁。
扶苏轻笑一声:
“说得好像当真活不下去了似的,还不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寻找的借口?”
这种说辞只要能说服跟着他们起兵的将士就行,否则突然说要打仗,将士肯定不乐意陪他们做掉脑袋的事。
劝人还是得落实到利益上面。
扶苏帮着父亲摆放棋子:
“赵王等人伏诛后,不少将领都归降了。晋初的名将大多都在我等手中,此战胜算极大。”
实际上晋朝压根不缺粮,贾南风在处理赈灾方面很有一手。她知道怎么精打细算地节省粮食,不然八年灾害下来,多丰厚的国库都撑不住。
而且别的王朝赈灾消耗大,多多少少有贪墨的缘故。
秦政和扶苏着重防备这一点,导致每每赈灾消耗的粮食都是实打实的。不至于一开始发下去的不够,后续还得再送一大堆。
这就省下来了很多粮草。
粮草充足,又有名将领兵。朝中的统治者不拖后腿,焉能不胜?
打仗这种事,名将的作用很大。好的将领本身也会降低兵力和军备的耗损,哪怕跟你打持久战也是不怕的。
扶苏数了数:
“我们想对付的藩王都蹦出来了,倒是省不少事。”
本来还想徐徐图之的,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有些人着急往火坑里跳,实在是太配合了,没办法。
贾南风也觉得他们真是太配合了。
这种心想事成的感觉实在美妙。
她本来都在想还剩一个长沙王要怎么对付,结果长沙王看大家起兵他也起兵了。老天爷都站在她这一边,可见大晋气数已尽。
不过打仗的事情她不太懂,所以就不胡乱插手了。秦太傅说这些交给他,还表示会尽快结束战斗。
贾南风问为何。
秦政答:
“氐人首领最近不太安分。”
他预计最迟明年氐族就会挑衅西晋,所以先把这群内乱的家伙收拾了。
到时候氐族一看他们这么凶悍,战乱平息得如此之快,说不得就不敢发兵了。如此一来,国内也可以继续积蓄力量,为后续征战塞外部族做准备。
贾南风立刻调度粮草军备:
“太傅缺什么直说便是,我一定全力配合。”
贾南风也知道,西晋面临的外敌和内患同样十分严重。如果她想成功篡位,少不得要把外敌也一并解决掉。
如此一来,她功勋卓著,哪怕篡位别人也只会说是她应得的。晋朝皇室解决不了的隐患她能解决,活该她当开国女帝。
秦政很快安排好了作战之事。
打仗他不在行,但他知道该派谁去打谁。为君者擅长用人就已经赢了一大半,多少皇帝都是栽在用人不当上的。
扶苏则跟在阿父身边充当狗头军师。
“我派人去联络鲜卑了,昭帝那边应该会协助我等抵御匈奴。”
八王之乱白热化的时候中原王朝一看就没前途了,鲜卑还乐意帮忙打匈奴。现在朝廷安稳,就更没有拒绝的可能了。
鲜卑也活跃在并州等地,打压了匈奴就相当于扩大了鲜卑的生存空间。
他们这些羌胡部落族群不同,本来也不是什么盟友。互相之间的仇恨估计比汉匈之间还大,毕竟他们才是经常产生摩擦争抢生存资源的那个。
扶苏还把已经长大了不少的小家伙拎过来一起见见世面,让他看看太傅日常是怎么坐镇中央、决胜千里的。
扶苏美其名曰:
“让他受点来自阿父的熏陶。”
秦政没有拒绝:
“也好。”
秦政说要速战速决,就真的是速战速决,不和你含糊。
最近秦政发掘出了一个小将苟晞,时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姓,不过秦政看出了他本事不俗。回去一翻史书,才知他就是那个被人比作韩信白起的晋初将领。
这比的对象……下场都不怎么好。
有本事的名将少不得有点性格上的缺陷,比如最常见的,生性骄纵。苟晞也是一样的,所以他后来因此被害了。
秦政将他调去对付长沙王,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白韩二人的本事。
长沙王是实力积攒最多的那个,比其他两王更难对付。苟晞历史上有连破九垒的威名,应对的还都是匈奴等强敌,想来打一个长沙王绰绰有余。
果不其然,没多久他就生擒了贼首。
秦政还算满意:
“虽然拿他和白韩比还有些夸张,不过也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大将了。”
大约是匈奴做乱时各地败多胜少,实在惶恐。陡然出现个接连大胜的将军,难免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以此排解自己心中的担忧畏惧。
秦政很快又把苟晞调去其他战场协助别的将领平乱,并不担忧他功劳太多会功高震主。
他不担心,贾南风就也不多问。
扶苏每每见她全心信赖自己父子的模样,都有些无语。
扶苏忍不住问道:
“皇后真的不是我嬴秦子孙吗?”
她为什么能这么信任他和阿父啊!
就连大秦臣子,有时候遇到陛下的决策都会争论一番,不至于次次都问也不问,直接执行。
只有扶苏那群傻弟妹,一个两个都特别乖巧听话。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只管干活就是。
扶苏很难不从她身上看到点妹妹们的影子。
秦政哪里知道:
“功德商城没有测这个的道具。”
要是有的话,选继承人哪里还需要那么麻烦呢。遇到个看着不错的孩子就测一下,看是不是自己的血脉,这多方便。
扶苏一想也是:
“可能她就是比较没戒心吧。”
毕竟是连赵王都能放心信任引为心腹的天真姑娘。
贾南风:……
贾南风觉得自己并不天真:
“我反正又斗不过太傅,何必质疑太傅的决定呢?”
反正质疑了也是要被说服的,倒不如直接干活去,还节省点时间。等回头有空了她再问问太傅如何驭下,才能叫将领不生反心,现在就不耽误太傅的精力了。
扶苏听完她的解释,觉得有道理。
不过扶苏自己是不会这样的,因为他是个擅长质疑阿父的叛逆太子。只不过大部分时候父子俩思路一致,用不着质疑。
贾南风担心叨扰太傅,扶苏从不担心。不懂就直接问了,他爹也总会第一时间解答,不差那点功夫。
扶苏想了想:
“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我也能为你解答一二。”
贾南风看着年纪可以当她儿子的秦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元康七年,战乱戛然而止。
好几处胶着的战场因为苟晞的到来提前结束了,而周遭外族也没敢擅动。
秦政特意把不少名声不逊于苟晞的将领安排在边郡镇守,就是为了防备他们的。不然全调入中原,平乱的速度还能更快。
至此,不安分的藩王尽数剿灭。
接下来,就是往外打了。
贾南风问要不要削藩,父子俩都说不急。与其现在削藩,不如利用剩余藩王的力量平定周遭部族。
等榨干他们的利用价值之后,贾南风就可以篡位称帝。届时其余藩王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会发兵回来要夺回司马家的王位。
然而已经消耗了大量力量的藩王战斗力大大降低,对付起来会轻松很多。只要防着已经归顺的异族再趁着这个时机生乱,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司马氏里病得不轻的那些癫公都死了,其余藩王病情还不算严重。所以算计他们的时候,少有人突发癔症跑来破坏计划。
秦政的计划平稳地推行了下去。
五年后,失去匈奴带头作乱的其他部族大都选择了再次归顺。秦氏准备了近十年,终于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
贾南风诱哄司马衷禅位,登基称帝,定国号为秦,迁都关中。将司马衷封为晋侯,左右司马衷对她没有威胁,倒是原太子被处决了。
不明真相的群臣问及为何以秦为国号。
贾南风回答:
“都城要迁入关中,关中便是秦地。国号自然要根据都城所在地而定,以此来区分朕与西晋先帝。”
西晋都城在洛阳,她的都城在咸阳,不在同一个地方。她要和西晋割席,从方方面面强调她这个王朝是新生的。
武则天也干过差不多的事。
她把都城从长安迁到了洛阳,洛阳是周朝旧都,她定的国号便是周。
群臣看看她定下的新都城,咸阳。
沉默不语。
真的吗?他们怎么觉得女帝想要复辟秦朝啊?
贾南风理直气壮:
“长安乃是汉室所用的城名,朕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左右长安城已经扩建到了昔年咸阳城的范围,不如沿用咸阳的名称。”
秦朝配咸阳,总比配长安更合适对吧?
不然你来一句秦朝定都长安,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群臣:……你高兴就好。
大家偷瞄秦太傅,见太傅难得露出笑意,就知道太傅对此很满意。太傅没意见,那他们也没意见。
于是皆大欢喜,所有人都接受了女帝的决定。
然后贾南风又根据上古的习惯,更改了岁首。本来应该往前推一个月的,毕竟先秦大家都是这么推的。但她认为自己是第一位女帝,当然要和寻常人不同。
所以她推了三个月,改到了十月。
群臣:…………
这是装都不装了啊!
等贾南风宣布自己收养了一个叫秦祚的人当养子时,群臣已经麻了。
散朝后,大家走在一起小声八卦。
“原来贾氏竟然是始皇帝后人。”
“也不一定是贾氏,我看贾家的族长自己也很懵,可能是郭氏吧。”
“郭氏的族长难道就不懵了吗?”
“怪了,难道皇后其实不是贾家女儿,而是偷梁换柱的?”
“我倒觉得皇后可能私下里和始皇血脉有过来往,那个秦祚——”
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虽然贾南风坚称这是养子,但依然有小道消息认为那是她和始皇帝血脉所生的。毕竟皇后在宫里养男宠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难保她私下里还有没有别的真爱。
贾南风对此不痛不痒。
她要是在乎这方面的风评,她就不会养男宠了。就算养,也得瞒得死死的,叫人发现不了。
扶苏起初还担心众人联想到阿父身上。
后来发现这是多虑了。
大家都觉得肯定不是秦太傅,但应该是太傅的兄弟族人。毕竟太傅是个工作狂,大家都知道,根本没有时间和皇后私会。
扶苏:。
还怪有道理的。
当然,最让大家认定不是秦正的原因是,秦正自己是有本事篡位的。如果是他,他何必扶持皇后上去?
扶苏听到有人窃窃私语:
“秦太傅是旁支吧?和皇后生子的那位才是主支,所以秦太傅宁愿自己不上位,也要让皇后和秦祚上去。”
世家大族对这种情况很理解。
有些世家就是这样的,主支和旁支之间有壁,旁支会甘心为主支付出,绝对不肯僭越。
群臣也就八卦这么几天了。
称帝的消息传出去后,四处都有藩王起兵作乱,想要恢复晋朝的国祚。朝廷很快忙了起来,他们压根就没空再继续看热闹。
秦政趁机布局,安排世家大族在平乱中多出点力气。想要在新生的王朝捞好处,少不得得多出点力,不然什么都没干,凭什么得到重用?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司马氏血脉的优越性了——他们疯啊!
面对极力和自己作对的世家们,难免就有几个藩王一怒之下出手狠辣。完全不管以后复晋成功要怎么跟世家修复关系,直接杀了个血流成河。
虽然这么一点牺牲并不能完全动摇世家的根基,但有收获就是好的。
打压世家本来也是一项长久的事业。
父子俩一直等到秦祚顺利登基才脱离这个位面,一进地府就碰到刚死没多久的贾南风。
贾南风正想和他们打招呼,好奇两人怎么跟她前后脚下来了。
太傅也便罢了,阿胥年纪轻轻,怎么也英年早逝了?难道是贾家不甘心,折腾了什么幺蛾子,把太傅和阿胥一锅端了?
结果定睛一看,两人身上穿的是冕服。
回到地府后父子二人就习惯性地将身躯收起来了,觉得还是用魂体活动更自在一些。而魂体自带的袍服就是下葬时穿的帝王冕服,不刻意变换的话,默认这个款式。
贾南风惊愕地看着他:
“太傅?”
秦政冲她微微颔首,正要说点什么。
一个咋咋呼呼的家伙跑过来:
“父亲!父亲你和大兄可算回来了!快看我弄到了什么!”
将闾得意洋洋地捧出一个沙盒珠,炫耀这是其他位面的父亲送给他的见面礼物。
“哼,大兄小气不分给我有什么要紧的,我可以去外头找其他父亲讨要!”
说着幽怨地看了一眼亲爹。
别的爹虽然也偏心大兄,却不像他爹那么夸张。他只是想要个珠子玩一玩,结果他大兄一个都不肯给,父亲竟也不帮他说话。
秦政知道他想说什么:
“朕只有一个珠子,早就给你大兄了。其他珠子是你大兄自己弄到的,朕怎么分给你?”
这可不怪他偏心。
将闾不听,他还道:
“反正父亲自从来了地府之后,就再也不管我们兄弟姐妹了,整日只和大兄待在一起,这是事实。”
秦政冷酷地反问:
“你们都这么大了,还需要朕看着?”
将闾挠挠脑袋,回头冲后面喊:
“长姐!长姐你来!我说不过父亲!还是你来吧!”
阴嫚嫌弃地瞪了一眼弟弟,真没用。
然后化身撒娇小公主,抱着父亲的手臂歪缠起来:
“父亲,你都陪大兄这么久了,也该陪我们玩一次了吧?我们弄到一个沙盒珠,想叫父亲陪我们一起进去玩。”
扶苏挑眉:
“怎么,要把我独自抛开?”
阴嫚看了他一眼,勉为其难:
“大兄当然也可以来。”
扶苏:哼。
贾南风慢慢回过味来:
“太傅和阿胥早就是地府中人了?”
扶苏解答了一句:
“不错,我和父亲是为了解决华夏安危才前往阳世的。具体情况你可以问府君去,一会儿他应该就会来为你结算功德了。”
贾南风病重的时候他们就提交了完整规则,这会儿已经完善好了。所以位面转交给了黄泉府君管辖,府君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秦政和贾南风告别,叫上儿女们回家。
他还得问问清楚这群小兔崽子到底搞了个什么样的沙盒世界,到底是找父亲一起去游玩的,还是故意下套坑他们大兄的。
毕竟他们应该心知肚明,只要叫上父亲,他们大兄就肯定会也会一起来。这是个绝佳的坑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
【七零年代(种田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