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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心魔劫(四)

第175章 心魔劫(四)
靠着药物治疗,秋亦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许多,那种无由头的癫狂与谵语再也没有出现过。

哥哥怕药苦,给秋亦塞了一罐糖。透明玻璃罐中,五颜六色糖纸两边折成蝴蝶翅膀般的小螺旋,通体折射着镭射光芒,漂亮得出奇。

秋亦决定绝不告诉他那药是没味的。

他拧开罐子,吃了一颗糖,好甜哦。

一个月后,药要吃完了,这次是一家人陪同秋亦前去高塔复查。

汇报结果的人还是B先生,他说秋亦情况保持得不错,药可以停,但停止可能头疼会复发一段不知长度的时间,这可能会对秋亦造成一定的心理负担,所以是否停止服药要最好谨慎决定。

爸爸妈妈没经历过秋亦发病,问秋亦:“要不不吃了吧?”

按照B先生的说法,这款特效药副作用不大,但事物皆有两面性,长期服用也会引起食欲不振、精神压抑、失眠等后果。

秋亦说:“要吃的。”

爸妈拗不过他,看向哥哥,哥哥随意找了个借口避开两人,带秋亦走到他们看不见听不见的另一处,问秋亦:“还要继续吃药吗?”

秋亦抱着妈妈路上买的毛绒玩偶小熊,打了个哈欠:“嗯。”

“是因为我吗?”

秋亦睁圆眼睛:“哥哥,你好自恋。”

哥哥平静回视。

秋亦抿唇,抱着小熊往后退一步,看起来居然有点委屈:“不吃就是了……你要是被刀砍可别怪我!”

哥哥看他,秋亦撇过脸:“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一点印象。”

装作不知道只是因为对哥哥没有任何感情、不想认下麻烦,也不想承接任何一方的情感。

“没关系,”哥哥理智而平静地说,“但你记得先学习一下毁尸灭迹的方法,我死后可能很难给你完美善后。”

“至于想要再次像浴室那样……”他没把自杀这个词说出来,“你也很难再做到。我给腕表加了监控与麻醉功能,以你目前的能力是拆除不掉的,所以不用担心。”

哥哥全都考虑到了!

秋亦脸憋得通红,彻底没话可说了。

哥哥压了压秋亦要掉下去的帽子:“该回去了。”

回去之前,秋亦小声和哥哥说:“骗你的,你不会受伤的。”

他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亮闪闪的殷切与坚定:“我保护你呀。”

哥哥看着这个手短脚短的小萝卜头,默默点点头。

行。

另一边的爸妈也在讨论。

先是感动,然后又有点困惑。

妈妈抹泪:“他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的?小秋还没和我们怎么亲近呢。”

不是说小孩都会亲近爸爸妈妈吗?

两人面面相觑,要个黏糊乖巧小宝贝的梦好像是完成了,但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

服药的事告一段落,第二天,爸爸醒来,准备去洗漱,忽然发现秋亦的房间里传来声音,敲敲门,秋亦居然很反常态的一早就起床。

这一个月的相处差不多也能让原家庭成员们摸清秋亦的性格特点,度过最开始的安静适应阶段后,摆脱过去阴影的秋亦几乎是活泼的,他很怕痛很娇气,被门轻轻压一下手都能哭成泪人,反正要人安慰才肯不哭,因为很少接触到外界,所以充满好奇心,既天真又幼稚,赞美和笑容都很直白,不喜欢的事也只是皱皱脸撇过头当不知道。

表现在习惯上,挑食严重、喜欢的东西全部都要搂在怀里、热情来也快去也快,当然还少不了赖床、被吵醒甚至会有严重起床气这种经典的坏毛病。

哥哥给他设了八点的闹钟,结果没两天就被秋亦巴巴缠着磨到了九点半,可见其赖床和撒娇能力。

爸爸看了眼时间,确定现在才六点半没错,心中震撼如惊涛骇浪。

秋亦站在门口,和他打招呼。

爸爸:“小秋怎么起这么早?”

秋亦说:“在看动画片。”

“……”

无懈可击!原来是染上网瘾了吗!

奇怪的不止这一点,包括挑食等等坏毛病也一并没了,有次一不小心被东西绊倒,狠狠摔了一跤也没说什么,拍拍灰就平静爬起来去处理擦伤了。

就好像一夜长大了。

如果不是他其余表现正常,甚至还会在哥哥面前试图挤两滴眼泪卖惨,爸爸妈妈简直要怀疑是鬼上身了。

至于哥哥,哥哥观察到秋亦状态确实不错后,平心静气地给沉迷星网的成熟秋亦开了防沉迷模式。

第一次被屏蔽的秋亦大破功,绷不住成熟了,连忙跑去敲敲哥哥的门,然后在他面前努力挤了两滴眼泪——失败了!没挤出来!

秋亦:“……”

他干巴巴地为自己挽尊:“以前哭太多了,泪腺干了。”

哥哥揉他的头:“去睡吧,明天还要学习。”

秋亦和哥哥都选择自学后,妈妈兴致勃勃地划了一个学习区出来让两人一起学习,一开始是因为担心秋亦自制力不够,让哥哥监督他,但是不管是从前还是过去,秋亦在学习方面的自我管控能力从未让人担心,所以后来他们一起学习就纯粹是让两人有一个讨论解决问题的空间。

秋亦莫名有一种大人被小孩子揉头的微妙感。

他回到房间,靠着门,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于是敲敲脑袋,觉得说不定是新的恍惚幻觉,专门挑拨离间他和哥哥关系的那种。

时间过得飞快,那把被锁在抽屉里的刀始终不被动用,逐渐爬上了锈迹,小孩子一天一个样,秋亦的个子吹气球似的往上长,脸上身上的肉被养出来又被拉长减下去,好像只是关门开门的功夫,他就从七岁小孩发育长成了十七岁青少年。

哥哥比他大五岁,早在成年时就搬离了家,偶尔才会回来一趟看看秋亦,顺带看望下双亲。

他进门时,秋亦正捧着书,研究一个严肃的问题。

哥哥关好门,见秋亦看得眉头直皱,还以为是有什么难题,但甫一走近,便瞥见书页上几个大字“青春期”“性教育”。

“……”

虽然印象中秋亦和他应该早就过掉了这方面的课程,但秋亦年纪到了,产生重看一遍温故知新的想法也很正常。

未等哥哥还未整理好发言,秋亦把书一放,严肃开口道:“哥哥,你怎么看?”

怎么看?看什么?

哥哥难得有点头大——他对这方面确实没有研究,所以也只能说些照本宣科的话:“生殖一环,自然生理现象,你这个年纪确实该多了解。”

秋亦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托着下巴,神色好奇:“哥哥,恋爱有意思吗?恋爱和书上面的生理活动有什么不一样?”

哥哥:“……不建议早恋。”

他按了按额头,有点后悔今天回来了。

“我再过两天就十八了,不算早恋,”秋亦不满,“再说我也没和人谈恋爱。”

不是被人骗了就好。哥哥刚松一口气,就被秋亦拉着坐下,颇有促膝长谈的架势,秋亦:“哥哥,你谈过恋爱吗?”

哥哥有种被审问的感觉。

“没有。”

“哦……”秋亦本来想取经喜欢是什么样子、谈恋爱又是什么感受,闻言本该失望,但大概是因为哥哥和他一样,心里一点失望也没有,反倒尽是高兴,他露出笑脸,“那你以后会谈恋爱吗?”

“应该不会。”

“为什么?”秋亦说,“我看大家都很喜欢谈恋爱。”

新历时代的恋爱关系快到了极点,日抛恋人是常有的事,社会也鼓励大家多谈恋爱多缔结婚姻,主动为年满二十岁的无伴侣人士提供相亲服务。

哥哥说:“想谈恋爱首先要有喜欢的人,我现在还没有喜欢的人,以后估计也很难有。”

况且他也没有恋爱的打算。

秋亦陷入了不知为何的沉思。

哥哥问:“你怎么忽然对恋爱感兴趣了?”

秋亦猛然抬头,在哥哥惊讶的目光中一点点涨红脸。

他咬着嘴唇,踟蹰犹豫片刻,摆摆手,顶着红透了的脸,拒绝回答:“秘密!”

除了最开始时,秋亦再没有对他隐瞒,也不存在秘密之说。

哥哥有点不悦,但他很好地压下了这点不悦,丝毫没有显露出来。

没关系,回去之后顺着秋亦认识的人的名单开始排查,他总能把诱因或者原因找出来。

他安静了一会儿,想起自己一开始要问的事情:“你十八岁想要什么礼物?”

通过星网问更快捷方便,但是哥哥喜欢面对面见到秋亦的感觉。

秋亦是取名困难症,也是选择困难症,他拧眉想了好一会儿,说:“这次也随便吧。你送的我都喜欢。”

哥哥早有预料地肯首,准备这两天再想一些礼物。

“对了,成年后你也可以选择工作了,你准备以后做什么?”

在两人还小时,他们对这个问题有过很多讨论,秋亦的答案和过去一样:“我要当编辑。”

“一点也没有变。”

秋亦点点头,认真说:“我要找一本小说。”

他从小就有这种执念,也不知从何而来。

哥哥“嗯”了声,再问起秋亦的身体状况。

随着秋亦的长大,他再也没出现过异样,但哥哥对此莫名抱有一丝忧虑,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莫名的忧虑越来越深沉。

秋亦说:“我很好。”

哥哥:“有事记得和我说。”

“嗯。”

十八,秋亦成人,某些碎片在梦境深处浮现,他醒来时沉默了很久,在极度恍惚的情况下列了一张表分析,在一侧写上满满的益处,在另一侧写上唯一的害处,笑了笑,把纸烧作灰,什么也没有做。那些记忆很快便被忘记。

十九,秋亦成为了编辑。某些碎片在他的梦境常常浮现,这一次秋亦独自去了一趟高塔,又该服药了。

二十,秋亦还是没有找到那本小说。记忆的碎片偶尔出现。他发现他好像喜欢他哥。他思考半天时间,先出个柜,观念十分传统的双亲最终从不解转为妥协。

二十一,秋亦还是没能找到那本小说,记忆的碎片彻底消失。他考虑了一年,终于下定决心,满怀忐忑地打算追求不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哥哥。

同一天,哥哥饮弹自杀。

秋亦直面死亡现场,坐在尸体旁边,看着哥哥最后的留言,静静地撕碎了每一片玫瑰花瓣。

爸爸妈妈破门而入,哭着说着他们根本不该知道的事情:“小秋,别伤心!不就是想要爱情吗?爸妈给你安排了相亲,姓虞,虞先生,怎么样?去见他一面吧!”

秋亦撕完了最后一片花瓣,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