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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致命长官

第175章 致命长官
交易谈成,荆榕对马车的方向略一颔首,随后回到车中。

黑色雪佛兰离开了山道,明亮的车灯照向远处,黑暗重新降临。

老吴问道:“真给他?他说话算话?”

卫衣雪看着荆榕离去的方向,不知道在想写什么,片刻后点头说:“给。”

“他不会……”老吴比划了一下,皱着眉问道,“不会再用什么手段吧?”

老吴显然到现在还没能完全反应过来,他显然认定卫衣雪早先和荆榕交好,也是为了现在这一出后手,但是很可惜,并不是。

卫衣雪说:“他要是想耍手段,不截下密信,坐山观虎斗即可。”

既然截下来了,就是要卖他卫衣雪一个面子,说穿了,卫衣雪认为就连最初的接近,也是荆榕故意而为。

并非卫衣雪太看得起自己,不过对方看得起他,愿意在他身上押宝,他真心实意认为,这是对面的本事。

“走吧。”卫衣雪说。

老吴看了一眼时间:“那碧波楼,还去吗?”

卫衣雪似笑非笑:“你想吃你就去。”

荆榕在派人邀请他的时候,大约就已经知晓这场饭局注定无人赴约。但这件事仍然做得很体面,在外人眼中,今夜此时,卫衣雪和荆榕正在碧波楼上彻夜长谈,除此以外,在别的地方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老吴:“我真的会去的,碧波楼一个菜抵我一年工资。”

卫衣雪说:“得了,有点出息吧。先把手头的事解决了,回头我请你吃。”

他指了指车里血肉模糊的薛百洪,“还得处理好一阵子,注意点,别留下痕迹。”

*

卫衣雪手下的人不止一次处理这种善后事宜,第二天,这件事并未见报,只有薛家商行的伙计们突然得知老板临时有急事,跟着货船去藤原了,归期不定,剩下的事情一切照常。

“做得很干净。”

荆家祖宅,荆榕立在书架前,将报纸随手放在几本书上。

这里从前是荆父的会客室,现在是荆榕的。不过即使如此,他像是仍然对此处没有任何归属感,他对所有家具的使用都很客气,很细心,仿佛只是来这里作客,而不是这里的主人。

四五月的天气,壁炉里却点着火,这火并不是给他的,而是给他那位畏寒的客人准备的。

魏鲤说:“世界上没有人比他能做得更干净了。”

令人惊讶的是,魏鲤在荆府的待遇极高,几乎是贵客的礼遇。他面前放着伤寒药,脚下踩着虎皮毯,因为逃亡路上得了寒病,哪怕是盛夏,都会觉得身体寒冷如霜。

荆榕说:“听您的话,很了解卫先生?”

魏鲤说:“听过一些他的传闻。如果不是他在这里,我也不跑了,让他们杀了我算完。”

荆榕说:“我知道。”

魏鲤本来捧着药杯,神色消沉,听他说完这句话,反倒笑了起来:“小子,你知道什么?”

他年纪比荆榕要大三十多岁,已经是抱孙子的年纪了,自然可以叫荆榕一声“小子”。

荆榕说:“我知道他来历不凡,而且是在你们这样的人中,来历格外不平凡的那一个。”

听了他的话后,魏鲤沉默了一下。

荆榕说的话也并不明确,有诈他的可能性,不过相处这几天,魏鲤摸清了这年轻人的性子,知道他并没有这么做的必要性。

他说:“是吗,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您心存死志。”荆榕简单说道,“将手里的东西带给卫先生后,您就打算去死了。您手里那份名单,并未打算对我透露半个字。”

魏鲤心头好像地震一般,猛然一晃。

但他没有说话,他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保持着喜怒并不显于人前的习惯。

“我带人南下搜寻您的踪迹的时候,的确是抱着这个心思。”荆榕的眼里没有任何算计,他把书整理好,声音平静述说,娓娓道来,“那份名单,我也需要,但您不想给,我也有所预料。”

“说来说去,你是想在琴岛耍一场猴戏。”魏鲤说话并不客气,“你如此执意引出卫先生,我看是有别的图谋吧。”

荆榕说:“您言重了。我只是想和卫先生结个善缘,这件事,只有您能帮忙。”

魏鲤紧紧盯着他。

荆榕终于找到了他想找到的东西——他从书架上浩如烟海的文件里抽出一份文件,放在了魏鲤面前。

魏鲤看见那是一封信。

一封匿名寄来,请求捐助的信,信中称他们为藤原国的法学系留学生,想请国外著名学者来东国讲学,但因为资金不足,不能凑够,所以请荆家资助。

这封信并不是寄给荆榕的,而是几年前,寄给荆榕父亲的。这个时代中,这种信浩如烟海,大部分都是骗子和投机者,所以被塞入了书架最上方,积灰的角落,并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荆榕说:“若是魏先生到了藤原国,还有力气活下去,还有心于从前的事业,我想请您为我带去三万美金的资助金,并查证这些学生所说的真伪。”

“这件事不算紧急,这些钱随意您怎么花,我不追究。”荆榕说,“乱世相逢,即是缘分。纵然道路不同,我也祝您前路顺遂,前程似锦。”

已知天命的年纪,魏鲤陡然听见这么个年轻人,祝福自己“前程似锦”,一时间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奇异的感觉。

魏鲤说:“你什么时候送我过去?”

荆榕说:“就在今夜,我会让我的人护送您去他那里。我有一个宴会,不能相送了。”

魏鲤点了点头。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面前这个黑发黑眸的年轻人,并不是他认为的那样的人。

对方看似唯利是图、目标明确的手段之下,分明还藏着什么直白而神秘的心思,但那已经不是可以被外人探知的了。

他甚至说不清这个青年最后会走上哪一条路,成为敌人?成为朋友?还是和他世世代代的家业一样,在乱世中守着安稳长眠?

那都与他无关了。

晚上十点,荆榕手下的人将魏鲤秘密送入了有志印馆。至于有志印馆这边,因为薛百洪迟迟不肯透露更多的信息,所以暂时还不能往荆榕那里送。

荆榕像是也并没有很着急,派来的人也并没有催促这件事。

荆榕不着急,卫衣雪当然也不着急。他暂时不再管薛百洪的事,而是连夜跟魏鲤谈了话,并于第二天一大早,将其送上了去往藤原的船。

卫衣雪拿到了名单,魏鲤也安全离开了这片土地,这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出发之前,气氛沉默。

魏鲤从湖城逃亡,一路北上,沿途不知连累多少人,政府为逼出他,更是连坐了他许多昔日的学生。即便如此,他仍然不能够将自己手里的名单交给当局。

当一个人被逼到这个地步的时候,有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做这件事的意义,甚至不知道这浩渺前途是否真的能给这片大地带来生机。

他的前路是一片茫茫白雾,他祝愿琴岛这几个年轻人,往后都不会见到这茫茫白雾。

“那位荆先生。”临走前,魏鲤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盯着卫衣雪,说,“此人不是敌人,能量很大,如无利益相害,可以结交。”

卫衣雪怔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会在此刻提起那个人,不过他很快回过神,说:“好。”

“您走好,一路顺风。”

“此次多谢了,小卫少爷。”

这一见,这一别,在他们的生命中都是浮光掠影的一瞬。这天之后,魏鲤再也没有踏回过东国的土地,三年后就因寒症病逝了。他赴藤原时隐姓埋名,死讯并未传回国内。

*

这次事件之后,琴岛风平浪静。

整个琴岛,除了荆榕和卫衣雪以外,谁都不知道这片土地上一夕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有多少人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这次合作实在是干净利落,干净利落得过了头,没有产生任何藕断丝连的牵扯。

以至于卫衣雪偶尔想起那个人,觉得自己好像是跟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合力演了一场戏。戏演完了,就各自散场了。

女校所有的成绩都已经出来,正式进入了暑假阶段。

卫衣雪清闲了不少,每天除了在印馆帮忙校刊外,剩下的时间就是四处溜达。这段时间,每天都有新鲜事,琴岛也不例外。先是路西新开了一家百货商行,随后又有精武会学徒开武馆,引来全国各地的武师前来踢馆或是讨教。

琴岛的打擂不像津门那样热闹,观众们普遍羞涩,看高兴了也就是鼓个掌叫个好,但去看的人绝对不少。

卫衣雪混迹其中,每天早上溜达出门,晚上溜达回来,给他还没开花的茉莉花浇浇水,随后就搬着椅子坐在阳台下乘凉,吃泡芙,就大片冰镇茉莉茶喝,抽一支烟,比神仙还要快意。

这天,卫衣雪照常溜达出门,在河边喂了会儿野猫,听见人说马上要下雨,武馆今天不打擂了,于是和其他人一样,只能带着遗憾返回。

返回时他顺手买了份报,把讲时政的大字轮番过了几遍,随后翻过来,视线习惯性地移向侧边。

这个板块是琴岛本地的消息,荆榕的名字最常出现的地方。现在荆榕几乎是琴岛半个明面上的主事者,很多事情哪怕没写他的名字,也能知道是他授意。

最近荆榕又裁撤了一批矿场,买了一些设备,批了数十家外地商人的入场申请……都是很正常的操作。

除了这些,今天倒是还有一个新的消息,看主笔笔触,似乎是带着点桃色意味。

是说荆榕近期出席家宴,席间都有同一位妙龄女子相配,似乎是荆家为荆榕物色的相亲对象。因是深闺大小姐,名字还没扒出来,却只知道生得极美。

卫衣雪本来已经把这一页翻过去了,但又翻了回来,多看了几眼。

他暗暗想着,这大少爷可算是改邪归正了,自己总不至于耽误了这样一个青年才俊。退一万步来说,他也认为一个一家之主,和男人搞在一起,并不是很妥当。

他孑然一身,搞一搞男人倒是没关系,要是真因为这个耽误了人家前程,那可就是罪过了。

卫衣雪握着报纸溜达回去,准备给茉莉花换些新的蚯蚓土。

家门是开的。

因为老吴和印馆兄弟都经常有急事上来,都有他家的钥匙,卫衣雪并没有在意,直到他推门进去,动作才停了停。

停顿一下,把门关了,又停顿了一下,好像遇到了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卫衣雪视线落到沙发上。

多日不见,本应在美人身边改邪归正的荆榕大少爷,此刻正仰躺在他的沙发上睡觉,他眼上覆着一个丝绸眼罩,看起来是自带的。

他很有礼貌地没有动卫衣雪家里任何东西,身上盖着的是他自己的西装外套。

是非常有礼貌的一位睡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