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大婚 爱是并驾齐驱
一夕之间, 大燕换了主人,但太阳依旧东升西落,百姓每日还是吃饭睡觉讨生活, 朝臣还是得天不亮就去宫门外候着上朝。
朝中清流原本对梁俨颇有微词,但随着时间流逝, 他们发现这位新帝虚怀纳谏,知人善任,仁爱勤政,最难得的是新帝简朴节俭, 一改先帝在时的奢靡作风, 颇有明君风范。
其实新帝登基也挺好,众臣如是想。
尤其是户部官员,恨不得日日敲锣打鼓, 他们终于不用拆东墙补西墙,哪里要钱哪里没钱可以直接给陛下说,不必再绕三千个弯子了。
众臣打量着这位千好万好的新帝, 总觉得陛下缺了点什么。
“咱们陛下是不是该立后纳妃了?”礼部尚书扒拉着胡子,“国本不立则朝局不稳,陛下也该绵延后嗣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陛下二十好几了, 身边竟没有一个人!
不耽于女色是明君风范, 但陛下也太不近女色了, 这于后嗣无益,于是众臣上谏梁俨立后,再选良家子充盈后宫。
当然,他们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后位和四妃之位空悬,他们可不缺待嫁的姊妹女儿。
搏一搏,也许就成国丈国舅了。
梁俨收到了多封立后的折子,但都没有理睬。
倒不是他不想立后,他恨不得登基第二天就大婚,只是当时某只凤凰说他刚登基,朝中人心浮动,不宜多生事端,搅动朝局。
这日上朝,众臣又提立后,几个胡须花白的老臣说着说着就跪下了。
梁俨看了一眼某位微微垂首的骠骑大将军,只见他十指紧紧扣着笏板,精致漂亮的眉宇已经拧成了一团。
他在难过。
梁俨顶了顶腮,缓缓道:“诸卿说得极是,如今朝局安定,四海祥宁,朕也该立后了。”
“陛下圣明。”何尚书欣慰道,陛下立后,他身为礼部尚书就能大显身手了。
“朕早已有了皇后人选,尔等不必忧心。”
众臣一惊,脸色千变万化,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梁俨嘴角噙笑,看向满目希冀的朝臣,朗声道:“朕要立骠骑大将军沈凤翥为后。”
此话犹如惊雷,将平静水面炸起惊涛骇浪。
“陛下,立后不是儿戏,莫要说玩笑话。”一白发老臣严肃道。
众臣回过神,心道陛下就算不愿立后,也不必拿这等荒唐话来搪塞他们吧。
一清流谏臣出列,厉声道:“陛下,臣等为您、为大燕社稷考虑,您怎可拿这话来戏耍臣等!”
……
梁俨见他们都当自己在说玩笑话,当即沉了脸色,冷道:“朕乃天子,一言九鼎,尔等却当朕的话是玩笑话?”
众臣见平素亲和的年轻帝王变了脸色,威压逼人,岩岩不可犯,当即跪倒一片:“臣惶恐。”
“尔等听好。”梁俨睥睨脚下众臣,“朕要立骠骑大将军沈凤翥为后。”
语落,众臣开始谏言。
“陛下万万不可,这世上哪有立男子为后的?”
梁俨:“从朕开始就有了。”
臣子:……
“陛下三思啊,男婚女嫁,您与沈将军同为男子,您怎能娶他为妻?”
梁俨:“行,那朕不娶他,朕嫁给他可以吗?”
臣子:……
一宗室厉声道:“陛下,您这般离经叛道,违背人伦纲常,梁氏列祖列宗知晓,会降罪于您!”
梁俨:“祖宗?朕还是广陵王时,先帝便知晓朕与沈将军有情,他并未怪罪我们,还赐了沈将军广陵王妃的宝印,你为何觉得列祖列宗会降罪于朕,还是说你想先下去替朕问问?”
宗室:……
“陛下,您有明君之志,应当为社稷考虑,大燕江山需要您开枝散叶,请您三思。”
梁俨:“既然你说到这儿了,那朕即刻封静王梁儇为皇太弟,静王已定了亲事,尔等不必再担心无人继承大统了。”
“陛下,皇后乃后妃之首,您立男子为后,后宫定会滋生**,臣以为此事不……”
梁俨打断道:“谁说朕会纳妃嫔,朕的后宫只会有皇后一人,哪里会生**之事?还是你觉得朕会生**之事?”
臣子:“臣绝无此意!”
纵然梁俨将每一条谏言都驳了回去,众臣依旧不松口,堂上除了沈凤翥恨不得每人都跪下谏言。
沈凤翥看着龙椅上的人为了自己舌战群儒,他十分心疼。
若没有他,阿俨就不会被群臣围剿,会成为一个群臣称颂的好皇帝。
蝶翅眼睫垂落半晌,手掌被笏板硌得血红,最终沈凤翥跪了下来,“陛下,臣劝陛下……”
“收回成命”四字已经滚到舌尖,可他的嘴唇被眼泪黏住了。
众臣见沈凤翥开了口,便不再出言,静静等待。
梁俨见他跪在地上无声流泪,连忙走下玉阶将人提起来,柔声道:“怎么哭了,凤卿,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别怕,有我在。”
说罢,将那硌手的笏板掰开,用衣袖帮沈凤翥擦净颊上泪。
朝臣见两人这般,惊得心如擂鼓。
梁俨登上玉阶,看着跪倒在地的朝臣,沉声道:“朕意已决,再有谏言者,即刻革职。”
“陛下,臣以为……”一红衣官员不信邪,陛下谦虚谨慎,哪会这般昏庸。
梁俨见这人还敢谏言,长眉竖起,当场就让门外的侍卫将其拖了出去,剥其官服官帽。
“谁还要谏言?”梁俨撑着头,冷冷看向众人。
有前车之鉴,谁还敢再出言相谏。
堂上落针可闻,梁俨轻笑一声,旋即让钦天监查看吉日,礼部筹备大婚,今年之内,他便要与骠骑大将军完婚。
男男大婚惊世骇俗,更何况是帝王,众臣被皇帝的威压和命令打得说不出话,直到退朝才回过神来。
朝散,梁俨也不再顾忌,拉着沈凤翥到了自己的寝殿。
门扇刚合上,梁俨怀中便多了一团微微颤动的温软。
“好了,没事了。”梁俨环住纤细腰肢,笑着将官帽取下扔到一边,轻轻抚摸摸爱人的头。
“阿俨,只要你喜欢我,我做不做皇后都无所……”
“是谁当时压着我,口口声声说要做我的皇后?”梁俨将人从怀里挖出来,吻去脸上的泪珠,“沈凤翥,你想始乱终弃?”
闻言,沈凤翥抽了抽鼻子,“呸,这会儿还拿我取笑。我不要做皇后了,我只要你做好皇帝。”
粗糙指腹摸上滑腻的脖颈,梁俨笑道:“这不冲突。”
“阿俨,答应我吧,我……”
梁俨松开手,上下扫视眼前向他撒娇的人,“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以为什么事撒个娇卖个萌就能混过去。”
“阿俨~”
梁俨见他还在撒娇,叹了口气:“凤卿,你善解人意,事事为我着想,我都明白。可现在不需要你善解人意。我说过,只要有我在,我就会护着你,你可以肆意任性,跟随你的心,做出抉择,如果你真心不愿与我成婚,我不会逼你。”
沈凤翥垂下眼眸,“我的心你还不明白?阿俨,我做不做皇后真的不打紧,以你的心性品行,你会流芳百世,若因为我使你被臣民耻笑,被后世笔伐……”
梁俨闻声叹气,郑重道:“人死了不过一抔黄土,随他们评价议论,我又听不到。沈凤翥,你是选我,还是选那些不相干的人?跟随你的心做选择,不过你放心,无论你选什么,我这辈子都只有你,不会娶别人。”
梁俨每说一个字,沈凤翥的心就被重重撞击一次,久久不能言语。
他的心早已追随梁俨,寸步不离,若真要随心而选,他的选择显而易见。
少顷,沾了泪水咸涩的唇吻上了殷红的唇。
“梁俨,我选你。”
——
礼部最近愁得慌。
众人坐在桌前大眼瞪小眼,半天凑不满一句整话。
立男子为后,亘古未见。
惊世骇俗便罢了,这婚仪让众人毫无头绪,无从下手。皇后是个男子,前面留下的范例都不能用。
最令人生厌的是,钦天监那些个挨千刀的,说什么七月初五是今年最好的黄道吉日,那日成婚最为适宜。
他们拍马屁是拍爽了,讨了陛下的好,这烫手山芋就传到他们礼部手上了。
现在距离婚期不足三个月,先不说如何操办,便是按照以前的规矩操办,三个月也够呛。
最终何尚书拍板,不管了,先按照以往立后的规矩操办起来,拿不准的就抛给陛下。
办砸了要死,到了时间办不成也要死,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搏一搏。
现在长平侯府由那位死而复生的云鹤君当家做主,大将军把爵位还给了胞兄,前面那些走过场的虚礼,譬如问名、纳彩、送雁等,全是礼部与沈鹤舞对接。
看着长平侯冷若冰霜的脸,礼官回回都打寒颤,心道又不是他们娶大将军,有事找陛下啊,他们只是跑腿的。
“陛下,喜服制好了,请您过目。”何尚书殷勤道。
梁俨看着架上的喜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皇后的喜服和头冠怎的这般女气?”
何尚书舔了舔唇道:“这喜服参照了以往的规制。”
“好看是好看,但朕的皇后是男子,这些不合适。”梁俨拿起那顶缀满珍珠宝翠的凤冠仔细瞧了瞧,这些宝石是好东西,凤卿肯定喜欢。
“您的意思是……”何尚书小心翼翼问道。
梁俨欣赏完头冠,笑道:“皇后名讳中带个‘凤’字,喜服上的绣凤就不必动了,你让尚服局的人将衣裳和头冠的形制改成跟朕一样的。”
何尚书惊道:“陛下,万万不可,您是天子,那帝衣冕旒天底下只有您穿戴。”说罢,眼珠一转,又弱弱补了一句,“臣斗胆进言,即便那冠服做出来了,皇后也会惶恐至极而不敢穿戴。”
转念一想,梁俨觉得何尚书说得很在理,“那就按亲王的形制改吧。”
何尚书闻言揩了揩头上的汗,松了口气。
按照旧礼,成婚之前夫妻不能见面,沈凤翥很是守礼,除了上朝便再没进过宫,也不许梁俨到侯府找他,两人除了偶尔在朝堂上眉目传情,便只以书信交流。
梁俨又无奈又心痒,明明都在玉京,不过片刻功夫就能见面,硬生生过成了异地恋。
即便有礼部操持大婚典礼,梁俨也没闲着。
“陛下,还要裁多少红纸啊!”螺儿鼓着小脸,白嫩手掌被红纸染了淡粉。
梁俨用方形红纸包完一颗糖,麻利地将糖抛到竹筐里。
“早着呢,慢慢裁。”梁俨侧脸看了一眼地上的几个大竹筐,还没装满,再接再厉。
海月放下镊子,叹道:“殿下,我粗粗算了算,少说您也包了两千多颗喜糖了,公子日日吃十颗都能吃大半年了。”
梁俨笑笑:“这不是给公子包的。”
两丫头愕然,海月道:“那不是给公子包的,就让我们来包吧,您歇着。”
“不行。”梁俨笑着摇了摇头,“这喜糖是我心意,不能假手他人。”
两人看着梁俨斗志昂扬的劲儿,对视一眼,心中有了数儿。
看来这喜糖得包到大婚前一日。
大婚当日,三更刚过,沈凤翥就起床了。
有凤来仪亮如白昼,此时此刻除了陈氏和沈鹤舞,虞家的女眷和女官们围着沈凤翥忙成了一锅粥。
陈氏远远看着笑靥如花的凤儿,想到陛下和凤儿这些年的经历,一时眼眶酸涩,使劲眨了眨眼才把眼泪憋回去。
大喜的日子,可不兴落泪。
沈鹤舞看着弟弟满脸幸福,嘴角也缓缓扬起。
罢了,只要凤儿幸福快乐,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忙忙碌碌几个时辰,等虞老夫人给外孙梳好头戴好冠,出门的吉时也快到了。
娘家人亲热一阵,沈凤翥就该出门进宫了。
长平侯府门前早已人满为患,并不是观礼的百姓,而是宫中迎亲的队伍。
沈凤翥举着喜扇,在朦胧红纱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长平侯府见到同样一身喜服的皇帝站在门口,吓了一跳。
皇帝为天下至尊,即便是娶妻也不用登门,而是由仪仗礼官将皇后送入宫中,举行仪式。
年轻的帝王转过身,脸上漾起笑意,走到心上人面前,递出一截红绸。
白皙如玉的手搭上红绸,衬得愈发莹润,帝王引着他的皇后上了华丽的轿辇,遂翻身上马,往皇宫去了。
庞大的仪仗队迤逦前行,数不清的华盖,听不尽的喜乐,撒不完的礼花,无一不展示这这场婚礼的盛大。
沈凤翥坐在轿中,随着轿辇颠簸,他的心跳得愈发快了,尽管乐声如雷,他还是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整个人轻飘飘的,如梦似幻。
短短的一截路,他几乎把第一次见到梁俨以来的点点滴滴都在心中咀嚼了一遍。
梁俨的笑容,梁俨的温柔,梁俨的可爱,梁俨的霸道……
这些年他们尝遍酸甜苦辣,可如今想起来都是甜的。
到了宫中,即便是再繁琐的礼仪,沈凤翥都觉得无比轻松。
经过一道道礼,沈凤翥到了新房,准确来说是皇帝的寝殿。
沈凤翥举着扇子,遮住了艳如桃李的面颊。
他与阿俨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可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到底是不一样的。
梁俨看着端坐在床沿上的人,不禁抿唇一笑,,挥挥手,让殿内服侍的人都退下。
进了洞房也还有许多礼仪要做,可皇帝已经下了令,便是礼官也只能遵命。
门刚刚闭紧,梁俨便迫不及待将那柄红纱扇夺下,握住那双想一生紧握的手。
“手酸不酸?”
眼前人是心上人,梁俨的心砰砰直跳。
扇子被夺下,沈凤翥侧过脸微微低头,听到梁俨问他才抬眼说话。
含羞带怯的一眼,将梁俨的脸看红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怎的,都红了脸。
“来,我给你拆发冠。”
洞房礼仪梁俨被礼官念得烂熟于心,他先拆了两人的发冠,剪下两缕缠绕成结,放到了枕边。
接着便是喝合卺酒。
“宝贝,你喝了酒,咱们今晚还能洞房吗?”梁俨笑着将杯中斟满琼浆。
沈凤翥鼓了鼓腮,羞道:“先喝吧,剩下的…不是有你嘛~”
双臂交缠,喝下合卺酒,礼成。
不出梁俨所料,一杯酒下肚沈凤翥便醉了,两人刚坐到床边,梁俨还没尝到沈凤翥嘴上的口脂,沈凤翥便倒在了床上。
梁俨无奈笑笑,脱了两人的喜服,抱着醉倒的凤凰睡下了。
次日,沈凤翥醒来被梁俨打趣:“皇后,昨晚睡得好吗?”
沈凤翥知道自己昨晚醉倒了,扭了扭身体,腰肢臀腿并不酸软。
“阿俨,昨晚你……”
梁俨凑到烧红的耳边吹了口气,“合卺酒一生只有一次,自然是要喝合卺酒,再说那事儿我一人得什么趣,只要你想,我们可以夜夜洞房。”
说着又亲了亲滑腻雪腮。
沈凤翥被说得脸红心跳,两人在床上亲热腻歪一阵才起床。
帝后大婚,三日不朝。
吃过饭,梁俨带沈凤翥登上了玉京城楼。
红纸包裹的喜糖在竹筐里堆冒了尖,满满十筐,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
“阿俨,这些……”
梁俨见沈凤翥吃惊,笑道:“这些是我们的喜糖啊,等会儿我们撒给城中百姓。”
昨日他就让京兆府贴了告示。
接着一队兵士抬着十个大箱子上了城楼,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铜钱。
“阿俨……”沈凤翥声音发颤,再说不出话。
众臣都说新帝节俭,一日三餐不过三菜一汤,四季常服不过八套,可就是这样节俭的人为了他……
城楼下早已站满了人,等梁沈二人露面,皆下跪高呼万岁。
梁俨让众人平身,不过略说了几句便开始撒钱撒糖,他见沈凤翥呆了,笑得促狭:“皇后,愣着做甚,这是你我的喜糖啊。”
糖钱犹如让人喜庆的春雨,漫天洒下,百姓接到红色的小纸包,打开一看竟是糖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
接着,山呼海啸的恭贺祝福涌上了城楼。
百姓的祝福让沈凤翥不不受控地落下了泪。
“怎么哭了?”梁俨抛下手中线喜糖,微微附身,四目相接。
轻轻拭去喜悦的眼泪,梁俨拉过沈凤翥的手,看向城下万民。
梁俨又侧脸看了一眼抽噎的小凤凰,觉得十分可爱。
“凤卿,我不记得是否对你说过这些话,如果没有,我今日再说一次吧。”
沈凤翥吸了吸鼻子,问什么话。
梁俨露出一个浅笑,清清淡淡的,就像夏日缥缈如薄纱的云。
“凤卿,我要史书镌刻我们的爱,我要文人墨客为我们撰写诗篇。宝贝,我们可以站在阳光下接受天下人的祝福。”
说罢,梁俨摸了摸沈凤翥的脸,像是宣誓,又像是安慰。
话音刚落,他的怀中便多了一个人。
城下百姓见帝后相拥,又惊又喜。
梁俨将人紧紧抱住,望向晴朗天空。
今日,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