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菜洗好了,肉也切好了,桌子、凳子以及碗筷这些要和森*晚*整*理谁家借,二伯娘也上门同人说了。
今儿晚上人还要用,明儿一早大家来帮忙的时候才会搬过来。
中午赵云澜同赵富民和赵主君来了。
赵主君前几天回去的时候,堂奶奶特意过来叮嘱了,让他们月底记得过来喝喜酒。
赵云澜今儿正巧的从巡洲回来,到家见着赵富民和赵主君正要出门,问了一嘴,也没歇,直接跟着来了。
他脸色不太好,有些疲劳,又似乎是有些愁,赵富民开口道:“怎么了?可是生意没谈好?”
“嗯。”赵云澜揉着眉心,也没瞒他:“之前我派人过去同巡洲那边的药商沟通过,看得出来他是有意想同我们合作的,可……”
他脸色沉了沉:“应该是沈正阳出手了,我过去的时候那药商却说已经寻着买家了,可后头我调查时,发现他压根就没找着买家。”
小药商手里的货较为难卖,因为他们的货不算得太多,也不全,寻常药铺大多都会找大药商,如此,才能确保铺子里的药材得到稳定的供应。
人不想把压在手里的药材卖了吗?
那定是想的。
有人寻上门,那该是求之不得,他给的价也不算低,可对方却拒绝了,显然是不对劲儿,除了受到沈正阳警告外,赵云澜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对方出尔反尔。
赵富民闻言脸色也黑了。
沈正阳会出手,这在他的意料之中,食铺打压不过,那就只能竭尽全力从旁打压。
……
马车刚到村口,赵云澜就听见蒋小二三个小家伙的叫声,撩开车帘一看,三个小家伙和雨哥儿几个正站小河边摸螺。
“哇,小二哥哥,燕娘姐姐,你们看,鸟鸟摸的这个螺,大不大?”
见蒋小二伸头过来,他递过去,蒋小二看了下,惊呼起来。
“好大的螺啊!”
蒋小三趴在小河边,赵云澜没看见他,却听见他急吼吼的声音:“有多大?给小三看看……哇塞,哇塞,弟弟,你在哪里摸的这么大的。”
“在这里。”
“这个这么大,肯定是老大,哥夫说,老大底下一般都会有小弟,这里肯定还有,快摸快摸。”
大概是真的摸到了,几个小家伙呵呵笑。
那声音清脆又明亮。
赵云澜听着这声儿,所有的疲惫似乎顷刻之间就消散了。
“鸟鸟。”他喊了一声:“小二小三。”
三个小家伙闻声看过去,见是他,立马咋咋呼呼起来。
“啊?爹爹,是爹爹回来了,是爹爹回来了。”
“赵叔叔……”
几人呼啦啦的跑了过来。
赵云澜眼里带了些笑意,从马车上下来接住他们。
三个小家伙很热情,挨个抱了他一下,问他出去这么久,想不想他们?说了会话儿,便又想回去摸螺了。
赵富民和赵主君下了马车,说回去闲着也是闲着,他们过去看看。
赵云澜觉得累,就没跟着。
到家的时候,蒋小一还大房那边帮忙没有回来,白子慕去买东西了也不在。
蒋父在厨房里头熬香油,听见外头有动静,擦了擦手出来看。
见赵云澜从马车上下来,提着东西,面色还有些疲惫,赶忙过去帮忙。
“回来了。”
“嗯!”赵云澜朝厨房看:“小一没在家?”
蒋父笑道:“他去大房那边帮忙了,可能要晚上才回来。”他提了提手里的包袱:“这放哪里?我给你拿屋里去?”
“不用。”赵云澜微微摇头:“放堂屋吧,里头都是我从巡洲给几个孩子带的零嘴。”
“嗯。”蒋父看了看时辰,刚好晌午过半:“你可是吃过饭了?”
赵云澜摇摇头。
他忙着赶路,而且官道颠簸,吃了东西再坐马车,他总觉得肚子被晃得不舒服,也就早上吃了半个包子,这会儿早饿了。
蒋父帮忙把东西放好:“那我去给你煮点粥喝。”
他方才已经吃过了,是热的昨儿的剩菜,没煮新饭,也不晓得人会这会儿回来,煮菜的灶台上又熬着油,只能将就着先煮点粥喝。
午饭那会儿剩菜已经被他吃光了,但碗柜里似乎还有点瘦肉,蒋父洗完米倒下锅,又加了一瓢水,想了想,还是把肉剁了,想着给赵云澜煮点瘦肉粥,他怕白粥人喝不惯。
瘦肉粥也好煮,就是下米的时候放点姜,等粥熟了,把瘦肉倒进去,再洒点盐和葱花也就行了。
白子慕做过几次,蒋父煮起来熟门熟路。
赵云澜歇了一会儿,原说想进来搭把手,不过见着没什么能忙的,便又回屋去躺了会儿。
粥煮好了,蒋父去到屋外,敲了两下门:“鸟鸟他爹,粥煮好了。”
赵云澜躺被窝里,迷迷瞪瞪,今日舟车劳顿,昨儿夜里宿在客栈里头,他翻来覆去,不寐症又犯了,直到大半夜才睡得着,虽说是上等间,被褥啥的都软和,蒋家这木板床硬邦邦,和客栈里的没法比。
但蒋家这被褥上头总有一股子阳光味,说不上为什么,这床他一躺着就觉安心又舒坦,整个人能很快就放松下来,刚只躺了一会儿,他意识便有些模糊了,闻言只是嗯了一声。
没听见动静,蒋父又敲了下门,喊他:“天儿冷,你起来喝点再睡。”
赵云澜无法,只得从床上起来。
进到厨房的时候蒋父已经在忙了,瘦肉粥已经盛好,就搁在桌上,里头还放着一勺子。
赵云澜还是像着先前那般,用勺子搅了搅,想先把姜片挑出来。
可搅了半响也没见到半块姜片。
他扭过头,看着蒋父:“蒋大哥,这粥你没放姜吗?”
蒋父抬眸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忙活:“放了,不过我想着你不爱吃,放瘦肉的时候我就给挑出来了。”
赵云澜一顿,心尖莫名一麻:“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姜?”
姜这玩意儿,一般都是拿来去腥使,大多数人吃的时候都会挑出来。
因此也看不出爱还是不爱。
蒋父笑了笑:“你每次吃到姜,表情就不太好看。”
先前白子慕做了几次剁椒鱼头,里头放了蒜末和姜末,他躲得碎,赵云澜挑不干净,好几次吃着了,他眉头都会微微拧起来,不甚明显,和沈鸟鸟一个样。
蒋父见着了,还觉好笑,不想吃,吐出来了就是,可这父子俩却偏的还要蹙着眉头咽下去,活像就缺这一口吃的一样。
赵云澜心脏像是被人轻轻用羽毛撩拨了一下,心中油然而生一种道不明的莫名情绪。
他不爱吃姜这一事儿,除了赵富民和赵主君晓得,再也没有人知道。
已经故去的赵云峰不知道,做了十几年夫夫的沈正阳也不知道。
他以前对沈正阳并没有太多的渴望,他知道男人,三妻四妾的太过正常,他性格冷,不讨喜,因此他从不奢望沈正阳会只娶他一个人。
沈正阳开始接二连三的纳妾时,他已经自我开解得很好了——男人都这样,沈正阳不爱他,但要是能相敬如宾,这日子倒也能过得下去。
他也不需要沈正阳如何,只要能对他好一点,尊重他一点,能够让他依赖,他就知足了。他不奢求沈正阳能待他一心一意。
他的心愿很小。
也很容易满足。
可这么小的愿望,沈正阳却从未给过他,他在这段婚姻里,从沈正阳身上得到的,只有一而再再而三的心寒,以及一次又一次的难堪。
谈不上失望,只是所求的得不到,所想的盼不来,对沈正阳没了奢望而已。
这十来年的婚姻,于他而言,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关怀,体贴,温柔……这些他从未得到过,以至于,蒋父一个小小的无意之举,都像戳在他的软肋上一样,让他鼻子泛酸,差点溃不成军。
年轻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渴望感情轰轰烈烈,至死不渝。
也有一腔热血与孤勇,能为了感情而奋不顾身,甚至远赴千里、背井离乡。
可随着年纪的增大,那腔热血逐渐削薄冷却,然后会渴望稳定和平淡,即使一波无澜,平平淡淡,可家庭美满,和和睦睦,便也觉得满足。
除了父母,再无人这般真心实意的关怀过他。今儿……
也许是无意之举,又或是这人天生就这般,对着谁都体贴。
他穆然想起,好几次出摊正巧碰上赶集日,蒋父和蒋小一坐牛车去,他在院门口,好几次都见着蒋父总是坐在蒋小一跟前。
做剁椒鱼头的时候,那辣椒,他也总抢着剁,很少让蒋小一和白子慕动手做这活儿。
因为坐前头可以给孩子挡冷风。
因此生辣椒剁起来会辣着手。
这人是骨子里就带着体贴。
明明知道,可心头还是不受控制的涌上一股异样感。
那股异样让赵云澜感到十分陌生,却又让他鼻尖发酸,眼泪都差点掉下。
他不是爱哭的人,可这一刻却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心头的苦涩几乎快要将他淹没。
碗里的粥还很温热,赵云澜原饿得前胸贴后背,可这会儿,他却是半点胃口都没有,不知怎的,胸口酸酸涨涨,又一阵阵的发烫,似烧进了骨血里,然后汹涌的流窜向全身。
蒋父见他盯着粥,搅来搅去,眼神空空落落,也不吃,就呆愣愣的,擦了手在另一边坐下。
“怎么了?可是煮的不好?”他有点不好意思:
“我也没什么手艺,你先将就着吃一点垫垫肚子,等下白小子回来了,再让他给你煮点吃的。”
赵云澜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舀了一勺粥放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后,沉默了片刻才道:“没有,这粥煮的很好。”
蒋父闻言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对方富贵出身,想来是吃得好住得好。
他手艺如何,他心里也清楚。
方还怕人嫌弃,这会儿听了赵云澜这般说,他笑了笑,指着一旁的大铁锅,道:
“喜欢就多喝些,锅里还有。”
赵云澜轻轻‘嗯’了一声。
因着家里要办喜事,白子慕给自个和蒋大石都放了一天假。
二十八早上,村里人早早就过去大房那边帮忙了。
村里妇人、夫郎来了好些,正在屋里准备席面该做的菜,汉子们则在外头帮忙搬椅子。
这次喜事自然不比白子慕当初办的热闹,但人也算得多。
赵云澜三人没有来,村里席事咋的办他们不晓得,也没什么手艺,去了就是人多屁股乱,因此他们等着吉时那会儿才拿着礼过去。
席面要用豆腐,蒋小一和蒋父昨儿和蒋大牛连夜做了两百多斤的豆腐,累得够呛,这会儿正歇家里,也没过去。
只白子慕天都未黑,就得扛着聘礼随蒋大树去迎亲。
大路只通到十里屯,到了这地儿,就得下来走了。
随行的除了吴媒婆,还有九个汉子,都是来帮忙拿聘礼的。
二伯娘叫这么多人,倒不是因为聘礼多,而是路途远,再轻的东西拎得久了都得累人,况且山路崎岖,啥都不拿光是走着都费劲,更不用说还得拿着东西了。
因离得远,一行人天未亮时就得出发了。
白子慕搁牛车上睡得香喷喷,蒋大树不晓得牛车这么颠,他咋的还能睡得着,怕他冷了受寒,摇他,想叫他起来。
白子慕闭着眼,困倦的问:“到了?”
蒋大树:“还没。”
“那我再睡会儿。”白子慕说。
“别睡了,雾气大,等会该受寒了。”蒋大树说完了,白子慕却是没再应。
“弟夫?弟夫?”
白子慕像是已经硬了,直挺挺的躺在车板上,两手叠放在腹部,瞧着一副很安详的样子,任蒋大树咋的喊,他就是不动弹。
旁边几个汉子见他这个样,都看乐了。
“表弟。”蒋大树他表哥笑道:“让他睡吧,方才上车那会儿我就见他困得摇摇晃晃,眼睛都睁不开,要是真的冷,他估摸着也是睡不着,这会儿睡得那么香,想来是没觉得冷。”
吴媒婆也笑:“年轻人火气旺,没事儿,倒是你,咋的哈欠那么多?要是困了,你也眯一下,今儿拜完堂,你还得跟着你娘他们招呼客人,有的忙呢!可没空给你歇息。”
蒋大树没好意思说他昨儿紧张的睡不着,这会儿又穿着喜服,他哪里敢躺,就怕皱了不好看,也怕头发乱了。
“没事,我不困。”他说。
吴媒婆给人做媒几十年了,啥子人没见过,晓得他紧张,笑着说了两句,让他放松些,不然越是紧张,越是容易闹笑话。
牛车载了人,东西又多,走的不算快,虽是天未亮,但月光明亮,官道倒也勉强看得清。
到了十里屯蒋大树才喊他起来。
此时天才微微亮,吴媒婆在这边认得人,牛车可以先放他们家,回来时再过来把牛牵走就行。
同柳哥儿成了婚,那么两家以后便是亲家了,往后肯定要多走动。
昨儿二伯娘就吩咐过,还装了点喜糖让蒋大树存牛车时拿给人家,互相认识了,以后蒋大树要是同柳哥儿去岳家,半道碰上雨或是讨口水亦或是寄存牛车啥的都方便些。
蒋大树记得话,从牛车上拿了喜糖,又给那户人家塞了八个铜板。
那妇人见此,心头舒坦,推辞两句后才收下,说牛车放心搁她这儿,让他安心去迎亲。
从十里屯出来,道路开始慢慢变窄。
白子慕原本还挺困,可一爬山后,那是精神抖擞。
倒不是激动或是旁的。
就是单纯的怕死。
这山路,真他娘的危险,右侧是崖壁,左侧则是悬崖,道路还窄得要命。
这种地儿,要是一个不慎踩空掉下去,怕是就得当场领盒饭了。
如今上有老下有小,白子慕哪里敢分心。
后面几个汉子更是小心翼翼,全程几乎贴着壁沿走,外头悬崖更是看都不敢看。
吴媒婆走习惯了,倒是不觉如何。
连着爬了两个多山头,后头几个汉子累得直喘气,见白子慕依旧走得稳稳当当如走平地,不由羡慕。
都是十九二十来多的年纪,咋的人那么厉害?爬了这么久的山,人却是气都不见喘一声。
白子慕也不是不累,半道休息的时候,蒋大树就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眼神有些怜悯,又有些幸灾乐祸。
蒋大树一脸莫名其妙:“弟夫,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白子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就是以后你想去岳家吃个饭占点便宜啥的,怕是麻烦了啊!走这么一趟就为吃两碗饭,太不值当了。”
蒋大树:“……”
旁边几个汉子直接笑出了声,吴媒婆也是乐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