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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司作官觉得方征所言很有道理,“方族长既然觉得有问题,那预备怎么做?”话音未落那司作官又惴惴想,不要自上而下,让人民有力量,那不就是否认君王么?后悔问了。

第177章

司作官觉得方征所言很有道理,“方族长既然觉得有问题,那预备怎么做?”话音未落那司作官又惴惴想,不要自上而下,让人民有力量,那不就是否认君王么?后悔问了。
好在方征也没揭开,只微笑着转移话题,“今天先不多谈。我和青龙岭的‘商队’还有些事要处理。希望能很快再看见大人。”从老臣谨慎态度可以看出,还差了火候。埋下种子便好。

“欢迎之至。”司作官以外交礼节中的持杖躬身朝方征行了个礼。

方征去招呼青龙岭的子民,却欣慰又讶然地看到,青龙岭伪装成群众的那些武士,和夏渚来帮忙的子民无隔阂地混在一处,正围着连子锋庆祝。他们甚至一群人把连子锋举起抛上半空。连子锋也由着他们闹,笑成一片。

欢乐是具有传染性的。子锋这是第一次感觉到被那么多人喜欢和赞美。在华族里他司刑,子民少不得有三分敬畏。他也素来是个不耐烦和别人打交道的德性。更早以前战士时光中也很少被热切包围,虽然纯粹的欣赏或关怀并不少,但更多是竞争乃至警惕,何况战士所被教导的素质之一就是不能太波动情绪。

似这般,被夸奖崇拜,被亲近温暖,被团团簇拥,都是第一次。那些人对他的力量、对他的异型半翼并无丝毫畏葸,反而自发地赞美与惊叹着。争执“能不能摸一摸羽毛”还彼此吵闹辩论。子锋心中只觉得一股饱胀暖流填充着……原来,世上还有这种快乐,好奇妙……一点都不习惯……

方征看着子锋露出属于十九岁少年在获得成就感后的单纯快乐,感动之余又有一丝辛酸——正常该拥有经历的红尘烟火,对子锋来说那般稀奇。当年自己不过是在正常三观下对他照顾关怀了些,子锋就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从此牢牢攥着自己这根浮木。这悲惨扭曲的世间,类子锋的人又有多少呢?很多人甚至比子锋惨得多。

方征走过去提议,“大家晚上开个‘篝火晚会’来庆祝吧?正好也观察一夜,这疏浚的新河道稳不稳固。”另一重私心则是多延续点这种快乐,去温暖子锋的心怀。“大家去把附近剩余的木石收集堆起来,烧篝火堆,再去打些猎物。”那些人欢呼声更大。虽然大部分都是夏渚子民,但他们居然不觉得方征这自然发号施令有哪里不对。看在那司作老臣眼中,只暗暗感慨,若真有天意,想必……

“篝火晚会?”所有人都立刻热火朝天分工去准备。方征走到人少的高岗边,唤来那只小灵狪。小灵狪的身体又恢复了轻盈修长,它把玉雕珠带出城后就先去找了青龙岭联络地点,把玉雕珠藏在了安全的地方。那个老人和子锋拜托他们照顾的小婴儿也在彼处。接应点设在山中密林。方征让灵狪去传消息,让留守的情报联络员注意保持警惕。

好容易子锋从欢呼声中脱身,爬到半山腰来找方征,还飘飘然找不着北,“征哥哥!”高昂情绪的声音都往上扬,一把抱住方征。方征坐在地上差点被他扑倒了,子锋的翅膀兜满环住方征肩背。方征只觉得似被青纱帐中一只蓬松温暖的大型犬拥住。

他们在山岗上,下方人很少能看到,子锋那片翼基本遮了个严实。

“小锋高兴吧,你看,其他人也是可以很好的。”方征摸着子锋的头。

“嗯,虽然还是征哥哥最好。但我真的好开心。”

“还疼吗?”方征关切地摸了摸子锋已经完全结痂的断臂和翅膀连接处,疤痕已经开始变硬。他也还记得之前子锋有时候身体会不太舒服,压不住心口翻涌的戾气,子锋刚带着他飞的时候也牵引了些出来。

子锋摇头,“现在不疼啦。”他还神气活现地扇了两下,“我都开始喜欢它了。”

巨型篝火堆被点燃,空气中混合着水汽腥风和烤肉香气。烈焰顶端的火星飘上半空,爆出一朵朵焰花。下方子民笑闹唱跳着。地面篝火如此明亮,碍月防星。澄澈的深黛色天空中,星河璀璨如练。

“当初也是在这样的星空下,征哥哥给我讲了第一个故事,我都记得清楚,驼鹿角……”子锋翻过身,小心翼翼试图靠在方征肩上,见方征没有避开,才舒服地挨上。那片羽翼代替手朝碧空遥遥挥起,几片自然脱落的翎毛卷上半空,“我还想听征哥哥讲故事。”

这样的良辰美景,让方征想到当年初识,子锋送了自己两颗芍药种子,还比手势让自己别哭的温柔小意。方征轻笑道,“好啊,那就讲个银河的故事。你看到天河两边的那两颗星了吗?叫牛郎织女,他们本来是一对有情人,被分隔在河两边,一年只能见一次面。见面的时候所有的喜鹊会在那银河上搭一座桥。但只能维持一天的时间。他们一年就能团圆那一天。”

子锋的重点有点偏,“为什么要叫喜鹊来搭桥,叫朱鸾飞过去不行吗?”

“他们没你的本事呀。”方征无奈笑道,“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讲这个故事吗?”

“因为他们很可怜?”子锋猜测。

“是可怜。但不止如此。世间有那么多美好的感情。小锋今天你又明白了一些。还有一种叫做坚贞。”方征那时心中一动,驱散莫名叵测的不安感,“叫做‘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什么意思?”子锋听不懂。

“只要两个人生死不渝、心心相惜,就不必害怕别离,更不必贪恋朝夕相聚。”

子锋眨着眼睛,虽十分感动,仍小声嘀咕,“可是……我就是想每天都和征哥哥在一起呀。我也不喜欢和征哥哥别离。”

方征摇了摇头,“小傻瓜,似你远行担负使命,并不是别离啊。”

——什么是别离?

——最后一次你没有如期归来,那才是人世间的别离。

经过一夜观察,河道水流正常。方征也带着“商队”回到了接应点。负责联络的武士受到了鹦鹉传来的消息,“首领,阳纶城里不对劲。守卫门户的铠役军全都撤了回去。现在那上面空荡荡的。但派进阳纶城打探消息的两个弟兄一直没回来。”

方征点头,“知道了,不要轻举妄动。先用小鸟试着联络。等我看。”

那武士有些疑惑,什么叫“等我看?”方族长还能直接长个千里眼看到十几里外阳纶城景象?或是令那长翅膀的神使去探?但今天一大早连子锋又不知飞哪里去了。那武士便道,“那我还需准备什么吗?”

这就是青龙岭的武士和夏渚军队的区别。后者只会无条件盲从,不敢多问也不会主动承担。但哪怕方征确实有些非常手段,青龙岭的武士也没有无条件依赖他。在方征潜移默化地引导下,他们都把自己做主刻进了行事准则中。

“勘探退路。我们要做两手准备。”方征对那个武士吩咐。

方征凝神唤出白雾,思量阳纶城的局面。一个斗大的“未济”卦在雾中散出金光。铺开的潮湿岚气中,方征惊讶地看到,逢蒙正在白玉宫殿前的高阶上,大声宣布着这段时日由他和巴甸王妃代掌夏渚国事。夏仲康则称病不出。

方征心中一凛,难道逢蒙终于想通了,干掉了夏仲康?但他几十年都为夏氏卖命,这时候突然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也没铺垫的事,阻力那么大,不像有篡位的谋划。难道是夏仲康忽然暴毙了?

方征继续看那画面中,城防各处的铠役军正被一批批召集过来,逢蒙另宣布的要事是,特殊时期,由他代掌铠役军,直至选出新的统领。但铠役军一批核心武士不服,起了骚乱,他们似在大声斥责逢蒙借机拢权,想要把夏渚军全部收归所有。飞獾军人数已经很多了,逢蒙怎能再代掌铠役军,索兰又没死,凭什么不能回来,还不是逢蒙的私心云云。

那曾经和方征在黄河边疏浚河道的司作官和其他职官,也都在质疑。他们坚持要夏仲康出面,哪怕是病重,抬出来给大家看一眼都好。司平官还朝逢蒙嚷:“当初太康连杀十二大臣我们都没怕过。你今天有本事也杀光这台阶上的人!如果国君死了也不要瞒我们,大家总能商量出办法的——”

逢蒙叹了口气,“不一样了。”那语气中竟有几分无可奈何。

那司平官正激烈喷沫,逢蒙的利箭瞬息发出,快得一般人根本没来及看清。司平是文官,半截话头戛然而止,□□贯穿他的前胸,鲜血染红了五行中掌户居人口的白金色长袍,手中的老藤杖砰然落地,他立刻便咽了气。

“反正,早晚的事。”逢蒙远在二十米开外,身上溅不到一滴血,他音调冷酷,环视周围震惊、更加愤怒的面孔,“我确实有本事杀光这台阶上的人。或许死在我手里还对你们好些。爱怎样,随便你们吧。”

“到底怎么了——!怎么回事啊!”无论是老臣,还是阶前激动的武士,甚至围在下面的民众,没有不疑窦丛生、痛心疾首的。他们弄不懂。但逢蒙也不见了那副张牙舞爪颐指气使的全局掌控感,他似意兴阑珊地麻木了。

忽然有个矫健身影跳到了白玉宫殿的格桑花瓣最高处,那里是除了四巫灵雕像外,阳纶城内最高的地方。此刻所有民众都能看到。那是索兰,她脸色十分苍白憔悴,想必是强行用了些加强体质的药物。她沙哑地朝所有人喊道:“……走!离开阳纶!快跑——!”

然而她还来不及解释,逢蒙见状立刻朝她射出连珠□□,先是一弦三支。箭势迅去如毒龙。索兰抽出圆玉刃矫捷格挡开。逢蒙又立刻架上了五支箭射出,仍被索兰勉力腾挪挡下。此刻他们一个站在白玉阶上,一个站在五瓣圆轮顶端,中间约有五十米的距离。箭矢也就是不到半秒射程的时间。而瞬息之间已经有八支箭的生死擦过。军团的两大统领从来没有公开比试过武艺,一时难分。

周围炸开了锅,是什么让索兰不惜示警?铠役武士更是持刀上前想帮她。但他们无法进入两大高手比拼的战圈。索兰还击间不住呕血,她那被制住的腧穴没有好透。药物是有副作用的。加之夏仲康之事着实伤透心神。即便如此,她也要尽可能传出消息,告诉大家危险……夏仲康已经被揪上金鸾了,不知那非人诡异的“弃君”大人何时回来。黑衣人必是不把人当人的。暂摄政务的逢蒙和巴甸王妃也不消说,在她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阳纶的子民一定会遭遇可怕悲惨之事。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哪怕这样呼告,又有多少人真的能听从离开呢?

若是有方征那般的煽动能力……方征知道就好了,索兰心中剧痛,能救那些人。

“跑?”终究逢蒙还是渐渐占上风,有余力威胁道,“你叫他们跑到哪里去呢?举世熔炉,天地鼎镬。早死一刻晚死一刻,并没有区别。再说他们没人听你的。你做的事毫无意义。”

索兰想说什么,却因为不断从腹间涌上咽喉的腥血无法出声,只能拼命挡下愈发凌厉的箭势。逢蒙最多的时候能射六支箭。虽然没有练成羿君绝技七星连珠。但他经验老辣,给予的压力十分可怕。索兰头发已经全部散乱了,下颔都是糊红的,也就是持刀的那只手还能保持着稳定准确。她说不了话,余光瞥着周围,哪怕是她最亲近的战士,也并没有逃离,只是想找机会帮自己。她既懊恼又痛苦,偏偏发不了声音。

这局大概不能善了。反正她本来也没想苟活。那日宴饮时夏仲康果断的抛弃,让索兰困惑这些年到底为什么活着。但到底无法完全放下,却已经不知道自己牵挂为何,她偷听黑衣人的野心和威胁,也救不了夏仲康。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唯有劝其他人赶紧逃。这也不可能实现了,她马上就要被逢蒙这三朝老臣,羿君高徒给杀死了……

方征皱紧眉头,从那雾气中见得危急局面,令他忍不住想要干涉。见索兰面孔隐有死志,忍不住在那雾中唤声:“别死!”

方征也没想过能成功干涉,这玩意时灵时不灵。但索兰真的浑身打了个激灵四下张顾,咳落下的一大口血似在疑道“方征?”怎么像是听到了方征的声音?

方征挑眉,这是自己声音又传进去了?他赶紧又叫了几声,“索兰!活下来!逃出来!”

“方征?”

逢蒙听她低语叫方征,轻蔑嘲道:“都要死了还念着,看来真有私情?我还记得情报里你杀了不少青龙岭武士,肯让你投诚?”

索兰没理逢蒙,怀疑自己是伤重的幻觉,断续咳血,不需要聚声还是能做出口型,可惜除了方征没人都看懂,“你答应过会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会救他们吗?”

方征重重叹了口气,在雾气中强硬道,“——我有条件,和你交易。必须活着逃出来,你要活着向我华族赎罪。如此我才会去救他们!”

“一言为定。”索兰咽回满腔腥血,漏一丝顺着微笑的嘴角淌下。她翻身坠下宫殿高台,以圆玉刃划拉出碎玉裂石的脆响,一路蔓延的痕迹旁是飞洒的琼玉血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