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自杀的学生
餐桌上，徐冬冬略显失神，双眼直愣愣地望着桌面，夹着米粒干吃饭。
杨静端着碗，瞅了瞅徐冬冬的表情，然后与身旁的许昌平一眼，两人面面相觑；一旁的时鸣安静吃着饭，乖巧的模样就像是普通初中生，仿佛丝毫察觉不了餐桌上明显不对劲的气氛。
很快，时鸣放下碗筷，对着其他人露出笑脸：“舅舅舅妈，我吃好了。”
杨静收回觑视徐冬冬的眼神，应道：“好嘞，冰箱里还有梨，小时你吃点饭后水果再回屋里吧。”
“好。”
时鸣迈着两条小短腿走进了厨房，同时徐冬冬回过神来，立马说道：“我也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徐冬冬下了桌，转身毫不停留地回到书房。
身后的杨静放下筷子，满脸不解：“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连爱吃的鱼杂萝卜都没吃一口。”
许昌平安抚道：“大概在想什么事情吧，瞅他那副表情，应该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父母的声音被房门隔开，徐冬冬坐在榻榻米上，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和时鸣那摆满桌子的四个显示屏相比，他的14寸笔记本显得格外小巧。
他翻出那张照片，忍着翻涌的情绪看向网站的地址，然后一点一点地将其打在搜索框里，搜索跳转。
暗色调的页面出现在电脑屏幕，时刻跳动的阿拉伯数字在一点点攀升。
徐冬冬想要登入这个网站，查看那还未看完的视频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
徐冬冬点击登入，准备注册个新账号。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是个需要邀请码才能登入的网站。
看着屏幕中央跳出的输入框，徐冬冬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
——
早上九点四十三分，程响走出了病房。
忙碌一夜的他脸上冒出了青灰胡茬，此时他单脚立在窗边，眉目疲倦地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赤红的火星在寒冷干燥的空气中点燃，燃烧的烟味在鼻翼间涌动，幽幽烟雾缭绕，让人看不清此刻男人的神色。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孙晓烟带着文件夹快步走到程响身边。
“程队，小袖现在……还好吗？”孙晓烟看了眼紧闭的病房门，低声询问道。
程响碾灭烟头，吐出一口烟雾，嗓音沙哑：“还好，刚睡下，就是一直不说话。”
孙晓烟看了看程响的脸色，不由有些欲言又止。
“程哥，你别只顾着小袖，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的脚伤都还没好……”
程响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眸犹如寒潭般幽幽深邃。
“晓烟，我就小袖一个女儿，小袖她妈走得早，临走前交代我要好好照顾她……”他盯着窗外，淡淡的语气中蕴含着一股刺痛的冷。
程响当了数年的社区民警，努力敬业，细心负责，是局里公认的最老实、最具亲和力的区警。
然而很少有人还记得，他曾经也是花溪市刑侦大队最优秀的刑警。
而这中间巨大的转折点，源自于他妻子的逝去——因为一个罪犯的报复。
程响一直都记着那晚，在他调查完最新一起十分恶劣的凶杀案，准备回家休息时，悲剧发生了。
凶手的同伙在得知案件主要负责人的家中地址后，趁其不在家，潜入杀害了他的妻子。
鲜血染红了温馨的小家，妻子的尸体躺在血泊里，右手臂被硬生生砍下，在男人手中上下抛起，丢入了当时只有13岁的女儿的怀里。
恐惧的尖叫，肆意的狞笑声，浓郁的血腥味……眼前的一切都令他绝望愤怒。
——“禾箐！”
满心的怒火让他射空了弹夹，直到女儿尖锐的哭泣声将他惊醒。
“小袖！”他癫若疯魔地来到女儿身边，唤着她的名字。
妻子已经死了，但他的女儿还活着。
他的女儿、他的小袖……她才11岁，她还这么年幼，她失去了母亲，亲眼目睹了母亲被残忍杀害的过程，而她的父亲……什么也做不到。
凶手的同伙被他击毙，妻子很快下了葬，女儿住进了医院，夜夜惊魇，每晚都困于那夜的噩梦之中，不得安稳。
为了女儿的安全，以及擅自使用枪械，他主动打报告提出了离职。
但局长阻止了他，权衡利弊，最终他决定离开自己曾经最心爱的岗位，来到了临安区做区警。
而这小小区警，一做便是六年。
直到现在——
程响望着楼下街道来往的行人，他们一如既往，仿佛从未察觉到身边涌动的罪恶。
他不禁想起当年的那个清晨，妻子为他整理着衣领，亲昵地在脸颊处留下一个吻，女儿背着可爱的粉色猫书包，一蹦一跳地跑来牵他的手。
“响哥，路上牵好小袖的手，别让她在马路上乱跑。”
“我才不会乱跑呢！明明是爸爸，他看见旁边有小妹妹迷路了……”
妻女的笑声仿佛在耳边响起，淡雅的桂花香随着妻子的动作萦绕在脖颈处。
“响哥，照顾好小袖。”
禾箐……
程响闭了闭眼，掩住眼底的哀伤，默念着亡妻的名字。
数秒后，他重新睁开眼，眼中一片冰冷。
“晓烟，把你这几天调查的情况和我仔细讲讲。”
孙晓烟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将她带来的资料递给程响，同时口中讲述着这段时间她调查出来的情况。
“程队，截止到目前为止，警局接到有学生自杀报案的只有7例，但根据这些时间追踪调查，临安区存在数十名学生自杀，其中死亡人数便达到12人……”
念完这些，她自己都感觉惊愕，眉头紧皱：“那些孩子平日里都是沉默内向的性格，或多或少都受到过家庭以及学校的负面影响，于是在接到报案后调解员都是以安抚调解为主。”
“但在前天，我从一个跳楼孩子的聊天记录中，发现了可疑点。”
孙晓烟将那段资料指示给程响看：“Pseudo person，这是这个网站的名字，除了那个孩子的聊天记录里，我在其他学生的聊天记录中也发现它的存在。”
“他们似乎很信任这个网站，有人提到在网站里做任务赚钱，也有人说在网站里交到好朋友、聊天室里的博主很亲切……”
“但他们的改变无疑是从接触到这个网站后开始——”
孙晓烟眼神锐利。
她抬头看向正在翻阅资料的程响：“程哥，我怀疑小袖也接触过这个网站。”
捻着纸页的手指一顿，程响的表情阴沉下去。
——
客厅里，周明明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有些好奇。
这一次徐冬冬又是有什么好消息告诉他？
在前两天徐冬冬向他倾诉家里突如其来的“表弟”后，周明明便时不时便能收到徐冬冬发来的吐槽。
他还听说对方在回家的当晚便因为甲沟炎住进了医院，为了避免自己母亲受到“表弟”残害，死皮赖脸地拉着人陪护。
更巧的是，徐冬冬隔壁床位还是个执行官队长，也是因为脚伤住的院。
于是，即使徐冬冬这两天的消息频繁了些，但看在他告知时鸣的线下身份的份上，他发来的每条消息周明明都会看一眼。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徐冬冬算是他的福星加眼线了。
【对方正在输入中……】
看着还在输入中的提示，周明明挑了挑眉，这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徐冬冬这么纠结。
也不知道那边什么时候才能纠结完，周明明先去厨房削了个哈密瓜，等他再回来时，一连串的消息跳了出来。
【徐冬冬：学长……】
【徐冬冬：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
【徐冬冬：我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很深的圈套里。】
【徐冬冬：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冬冬：我希望那是假的，又怕那是真的……】
【徐冬冬：但要我袖手旁观当做没看到……我肯定做不到】
【徐冬冬：你绝对想不到我究竟发现了什么事情……】
【徐冬冬：学长……你说我该怎么办？】
【徐冬冬：「焦虑」「焦虑」】
周明明将牙签插在果肉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回道：
【周明明：要不你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了解情况再帮你想想办法？】
【徐冬冬：！！！学长「感动」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感动」「感动」】
【徐冬冬：这事憋在我心里有一个小时了，我都不知道该和谁讲，还好有你「感动」】
这次徐冬冬回复的很快，像是一直守在手机边上，等着他的消息。
【徐冬冬：学长，我先给你发张照片，你帮我看看是真的还是假的，具体情况我在仔细跟你讲。】
【徐冬冬：照片有点吓人，学长你做好心理准备。】
徐冬冬这番前方高能提前预警的架势让周明明不由产生一点好奇心，有什么能比亲眼目睹凶杀现场还要吓人。
周明明插了块果肉，牙齿咀嚼着缓慢咽下肚。
他散发脑洞，不会是张死人照片吧。
照片很快发送了过来，未点开时看不清具体的模样，只能朦胧看见几个人影坐在一起。
周明明一边吃着哈密瓜，一边点开了照片。
第一眼便是刺目的鲜红——流淌的鲜血，打磨过的美术刀，低垂的人脸……
周明明握着签子插向哈密瓜的动作不停，直到看清那群学生身上的校服，熟悉的服饰让他停住了嘴。
首先的第一反应是再次看向照片里的人脸，仔细分辨了一番，不是认识的人。
周明明又放松了下来。
而聊天框里出现徐冬冬大段大段的文字，讲述着他今天发生的事情。
周明明大致浏览了一遍，很快便了解到具体情况，视线落在徐冬冬最后发来的几条消息上——
【徐冬冬：我刚刚登入了那个网站，但是进不去，需要邀请码……学长，你说我要不要和程警官说一下，就是那个医院住我隔壁床位的执行官，之前我还见过他，刚好说我和学长你认识的那一天……】
【徐冬冬：不过他最近可能会没有这个精力了……】
周明明指尖动了动，打字问道：【为什么？执行官也是警察，如果这张照片是真的，数名学生结伴自残，背后一定有人在诱导，警方势必会进行调查。】
徐冬冬含糊地解释着：【其实是昨天半夜他接到电话，说他女儿自杀了……】
“……”
周明明眸光一闪，立马意识到程响的女儿有很大可能接触过网站。
虽然不排除自身与家庭的原因，但周明明记得徐冬冬提起过一件事，程响向他寻求帮助，询问高中生的游戏喜好以及他是如何与父亲相处。
徐冬冬还曾酸酸地表示自己父母都没这么好，肯花大几千买游戏机，就因为孩子爱玩游戏。
一般来说，作为父亲，更何况是警察，因为职业与身份的原因，他与自己孩子的关系都不会太亲密，父女之间更是因为性别带着点生疏和别扭。
而执行官却会因为女儿的兴趣向年轻人询问，这样看，父女两人的关系似乎很好。
但周明明却敏锐地察觉到程响对女儿的小心翼翼与生疏，女儿对父亲的排斥，以及这个家庭里母亲的“失踪”。
周明明打字询问了一个问题：【那位执行官的妻子去世了？】
徐冬冬很震惊：【你怎么知道？！！】
【徐冬冬：他之前和我聊游戏的时候我无意间问过，他老婆在他女儿11岁的时候因为意外去世了……】
周明明幽幽叹息着，眼神晦暗。
看来，那位执行官队长在职场上风生水起，家庭却是存在着无法解开的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