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开始后, 今年春节档的几部新电影便开始花式宣传。现在的电影在上映前流行提早开通购票渠道，刺激意向观众买票预定。同时，相关平台方还会根据网络上的讨论度从大数据中预测电影的最终票房, 为电影市场的火热扇风添柴。
今年春节档上映的7部电影中有2部是“自带”观众的动画电影, 剩下的便是“成人向电影”。除了由余寻光主演的灵异恐怖电影《盛阳之下》外，另外4部分别为由贺天修、王文质的喜剧电影《不过如此》，由老牌艺人主演的合家欢拜年电影《喜事连连》，由徐劲礼主演的古代战争电影《背水一战》，还有由港城制作团队和台资合作, 众星云集的武侠电影《最后一把刀》。
有院线负责人表示, 今年的春节档是电影类型最多的一年。春节快要来到之际，院线方特意发表声明, 将在全国范围内开展“齐度新春迎佳年”的观影活动。活动期间，全国院线的各类电影票价将在基础价位之上优惠10％, 只为欢迎观众们进入影院观影，和中国电影一起共迎新春。
蚊子再小也是肉。你把人民放心里，人民当然愿意给你面子。院线这般表态，感觉到被尊重的观众十分受用。哪怕是没有观影习惯的观众，碍于春节的无聊和这种“优惠政策”，也愿意去了解一下今年的春节档。
院线做出了努力，各大电影为了抢占大众的视线和钱包也是花样齐出。部分电影甚至在12月便开始宣传。在种种营销手段中, 《盛阳之下》另辟蹊径，以别样的方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首先是网友们突然发现在购买预售电影票时，点进《盛阳之下》后居然冒出来了四个选项。除了3D和2D的选项外，同一部电影还有“绿色版”和“精剪版”之别。有人不是很明白，发到社交平台上去问，瞬间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余寻光的《盛阳之下》为什么有两个版本？”
“啥玩意儿？”
“不对啊, 算上3D和2D，是4个版本。”
“不对啊，你这么算，我感觉也算错了。”
“不懂，弄这么多版本干啥？”
“3D不3D就不拿出来了说了，包看3D的，很期待被女鬼扑脸。但是另外两个选项我也看到了，求问绿色版和精剪版有什么区别？难道有删减？”
“看电影时长啊兄弟。绿色版只有101分钟，精剪版有125分钟，这部电影又打着灵异恐怖的幌子，可想而知了。”
“不是通过了那什么政策吗？”
“政策是开放，不是鼓励大家去看这种电影。我觉得这种分类挺好的，也算是官方免责了。省得有些奇葩家长说电影吓到家里小孩然后跑去举报投诉，闹得电影提前下架让大家都不能看。”
“不是，这电影真有这么恐怖？还值得出两个版本。”
“既然这么操作了那我高低得买个精剪版尝尝咸淡。就算不吓人也没事，就当支持余寻光了。”
“嘶，《盛阳之下》的制作方好聪明啊，这样不就也能让小孩看了？”
“我只觉得制作方贪，他们完全是想将观众一网打尽，连小孩的钱都要赚。”
“赚钱嘛，只要手段正当，不寒碜。就怕明明电影稀烂还把大家骗到影院里看了个热闹，再出来白看热闹。”
“余寻光的电影手眼通天啊，去年播的恐怖电影就没有搞出这种净化版来的吧。”
“春节档，小孩多嘛，应该是怕吓到小孩吧。”
像是在肯定大家的想法一样，没过两天，几大院线纷纷在网上发出了视频通知：《盛阳之下》上映时将分为两个版本，101分钟的绿色版本为全年龄向，125分钟的精剪版本有14岁以上观影限定，请观众在购票时仔细筛查。
电影是什么类型，告诉你了哦。小孩要是想看，可以去看绿色版嘛。绿色版是以前的审核版，不吓人，而且推荐全家人一起观看，更有互动感哦。什么，你没看过恐怖电影你害怕？没事哒没事哒，这里推荐无污染无公害纯天然的绿色版本哦。想看余寻光美颜又怕电影太恐怖？没关系的哦亲亲，条件允许的话可以先看绿色版，能接受了再去看精剪版也是一样的呢。
通知视频跟随着宣传视频一起推送，很快便吸引到了更多人的注意。
人性都是如此，你越不让我干什么，我越想干什么。一看到《盛阳之下》居然弄出了两个版本，本来没打算看的人都生出了逆反心理，纷纷买票。
“还推荐绿色版本？凭什么听你的，我就要来看看你个国产电影有多吓人。”
“看不起谁呢？精剪版3D，三张，全款拿下！”
“你最好吓人，看完如果没吓到我，看我怎么开喷。”
“成年人谁看绿色版本啊。小小国产恐怖电影，精剪版，拿捏惹。”
“挺想看看聂梵个拍文艺片的导演能把恐怖电影拍成啥样的，我也买个精剪版玩玩。”
“是不是真有那么吓人啊？我胆子有点小，没有看过恐怖片，能买正常版吗？”
“看不了的姐妹千万别尝试3D，听他们说可能会有女鬼扑脸。”
“当初《故梦》就那么点排片害得我没抢到票。现在余寻光又上电影了，不好看也没事，我就当补偿吧，唉。”
“完了，我也胆小，但是我是余寻光粉丝，我真的不想错过小鱼的美貌啊！那20多分钟到底剪掉了啥聂梵你能不能剧透一下？”
在这种火热讨论下，有人生出阴谋论，认为推出两个版本是《盛阳之下》的营销。其实如果去问聂梵她就能告诉你实话，这是电影为了能够上春节档的无奈之作。
看看那些动画电影的票房就知道了，小孩的力量比国产恐怖片还要恐怖。春节档是全年最热的电影档期，少了哪一张票都可能影响到一部电影前期的生死。国家虽然通过了灵异恐怖开放条例，但是如果《盛阳之下》想要吸引14岁以下的观影人群，有没有方法？
院线在和制作方商量后，前去询问广电总局相关领导，得到了“不如把选择的权利交到家长手中”的建议。
电影不比电视剧，是更加可控的。国内没有分级制度，可以按照以前的标准重新剪辑，自己定制。如此，在拿着绿色版通过了广电的审核之后，才有了两个版本。
其实广电总局对国产影视制作真的可以说相当扶持了，只要愿意去了解就能知道，他们没有谣传的那样严苛。
《盛阳之下》的预约票房是综合两个版本一起计算的。到腊月二十九，《盛阳之下》的预约票房已有5.1个亿，在春节档排行榜上排到第2名——第一名是喜剧电影《不过如此》，有6.3亿的票房。
今年春节档的电影预售已经超过了20亿，从预售的结果来看，形势一片大好。
很多研究数据的人都明白，《盛阳之下》能有这么多预售全靠余寻光的号召力。
“其实如果是喜剧电影怕是会更多。”有业内人员分析，“恐怖灵异不管怎么说都算小众，哪怕推出了绿色版本，也会有更多人观望。”
也有人提前预测到了后面的票房走向：“就看《盛阳之下》的质量如何了。如果是一部不错的电影，有些人出于支持的心理也会选择去将两个版本都看一遍。这样就天然的形成了让人二刷的优势。”
余寻光的电视剧震得电视剧圈退避三舍，现在这哥们儿又打到电影圈来了，有很多影视从业人员都心怀忐忑。
一个人不能去哪里都能炸得遍地开花吧？
很快就到了大年初一这一天。
《盛阳之下》在新年的第一场排片排在凌晨12点10分的深夜档。票并没有走前期预售渠道，且只在省会及部分经济发达的城市售卖。饶是如此，也在开卖后几分钟内被售空。
“我敲，刚没注意，凌晨档这么难抢的吗？”
“有谁抢到《盛阳之下》的第一场票了？人在＊市，重金相求。”
“新年第一场电影就看恐怖片，也是没谁。今年就和余寻光一起跨年啦，小鱼小鱼冲。”
“有人说大年初一看恐怖片会不会不吉利，才不会呢，我们家小鱼可是小天使，是福星，陪他一起跨年只有好运的份。”
“哈哈，兄弟们，去看国产恐怖电影咯，等我反馈。”
明明是凌晨，电影院内却灯火通明，挤满了人。因为有院线投资，各大电影院内，只有《盛阳之下》的宣传最亮眼，有条件的影院甚至制作了摆台，供观众合影，打卡。
摆台的素材造型并未在网上公布过，是后来找演员补拍的。余寻光饰演的柳盛阳手持着一个倒过来的福字，嘴里叼着一根烟。烟袅袅升到他的头顶处，生成一个云朵形状，里面是用红布袋装满的金币。隔了一个拍照处，摆台的另一边是露出狐狸耳朵和尾巴的文简，她饰演的白灵保持着从侧面往前伸手去抓什么的姿势，微张着嘴，旁边配上文字：「福倒啦！」。
文简的右边是同样露出耳朵和尾巴的刘和贵饰演的老黄，他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众人，手里打开一个红色卷轴，纸上写着「大吉大利」的毛笔字。
这三“人”都穿着红色改良的斜襟汉服，衣摆处还有蝙蝠的纹绣。
这确实是在春节最适合不过的造型。
如果摆台上面的横框框处没有冒出由高苏和康芮晗饰演的女鬼头就好了。这两个女鬼也不知道遭到了怎样的毒打，生生扯出来一个「喜迎新春」的横幅。
在？能不能让让。并不是很想跟你们两位一起迎新春。
与这俩相对的地步，还有一群跑动的，胖乎乎的老鼠。老鼠们的背上都驼了字，联合起来看是一句「恭喜发财，心想事成」。
能够来看深夜档的观众是第一批发现这个“彩蛋”的。在等待进场的时候，大家一边拍摄，一边吐槽。
“总感觉这个摆台元素众多啊。”
“为什么会有老鼠啊？”
“老鼠怎么了？鼠鼠多可爱啊，而且还是有中国特色的鼠鼠！”
此话一出，现场一群人笑成一团。
“不要还没看电影就开始溺爱啊，真是服了你们这群对余寻光有滤镜的人。”
说是这么说，很多人再一仔细去看那几只老鼠，还真发现做得挺可爱。
“好像是预告里的那几只鼠鼠啊。”
“还真别说，我看预告片的时候就觉得老鼠的模型很到位了，跟真人站在一起一点都不出戏。”
“对，而且感觉特效做得比《大梦三千》还要好。”
“别提烂片好吗？晦气。”
“聂梵在采访的时候不是说，这电影的大部分经费都是来造特效了嘛，而且用的是现在国内最好的团队最好的技术，看得出来她没贪污。”
“明天白天余寻光他们会在京市跑路演吧？今年能不能看到聂梵献吻余寻光啊，导演和缪斯yyds。”
“哈哈哈这俩人没CP感，亲过了二搭了都没闹出绯闻也是没谁。”
说笑间，12：00已过，影院现场特别会来事，不仅在广播里播放起神曲《恭喜发财》，还派工作人员给现场的观众们发电影周边和糖果饼干之类。
被气氛感染，观众们也开始互道新年好。
在某个电影院现场，曾经靠《故梦》首映礼起号成功的营销号「娱乐圈圈圈子」也提前赶到了所在城市的影院蹲守。她和助理举着相机，尽职尽责地将现场发生的一切记录下来，就等着后期打好码了，当成素材发布。
如此过了没一会儿，《盛阳之下》3D精剪版检票，观众有序入场。
圈圈子也收起设备，带好纸笔，深吸了一口气。
今年能不能恰到饭就靠你了，我的财神爷，余寻光！
到12：10分，电影正式开映。
在广电的龙标之后，照例出现的是一干制作公司的动画。《盛阳之下》的制作公司众多，当然不可能一一展示。在几个大头投资方的动画广告过完之后，其他有参与制作的公司的名字都以文字形式展现。
那些一串串填满屏幕的公司名字，不禁让人想起了《一封来自突厥的密信》的片头也是如此。
就这种投资，还不能叫大制作？
《盛阳之下》的第一个镜头并未出现主角，而是对准了被夜幕笼罩的城市。繁华的商业街里，各色招牌的霓虹灯吸引来人烟。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说话声嘈杂不断。汽车鸣笛声这时插入过来，镜头丝滑地往旁边移动，拍出旁边堵起的车流。随着镜头的升起，微抬，红色的车尾灯由近及远，形成两道河流，一路流向远方那些林立在黑夜中仿佛钢铁卫士的大厦。
这个景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拍的，特别的赛博朋克。圈圈子作为有影视制作基础的人还发觉，这几个镜头的调色都非常丰富。
她正分析时，听到文简的声音响起：
“我们或许不在同一个世界。所以，请允许我介绍。你知道，我们这个世界是有「妖」存在的吗？”
镜头前有什么东西“嗖”地一声划过，晃动一下跟上去，拍出一个站在顶楼，长着什么动物的耳朵与尾巴的人形剪影。他的尾巴浮动着，衣袂翩飞。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也有「鬼」哦。”
一个虚影冲到镜头前，捂着脸大喊。她一惊一乍的，伴随着文简说出的台词，是整部电影给观众们埋下的第一个惊吓点。
看见接下来那个人形剪影把鬼抓回去，现场的观众拍了拍胸脯，“也还好嘛。”
她说得小声，但也有人附和，“对啊，全靠3D吓人。”
“就这水平呀？”
观众们发表意见的同时，圈圈子也在记录：第一个惊吓点属于开胃小菜，感觉还好。
但是莫名的手法老练。聂梵吃了几部恐怖片进修了？
文简的声音又重新响起：
“这个全新的世界，是你们人类的世界，也是我们精怪鬼物的世界。”
话音落下，整个电影画面缩小成了一部手机的屏幕特写。那是一个直播间，穿着猫娘服装的白灵正在激情澎湃的说着带货台词：“世界这么不安全，所以我们只能想办法自保啦！今天，就今天，一座能够镇宅的手工木雕，不要18888，也不要8888，只要1888你就能带回家！”
“噗。”大概是没想到文大小姐居然能开带货直播，影院现场的观众都笑了起来。
更搞笑的还在后面。只听得白灵一声“感兴趣的小伙伴点个小心心嘛。拜托拜托”，大屏幕上突然伸出来一只老鼠爪子。
镜头平移，拍出一个和手机一般大小，穿着道袍，戴着圆形眼睛，身体胖乎乎，脸部却非常严肃，留着白胡子，头顶一撮白色的毛还做了造型的老鼠。
圈圈子一眼认出这是预告片，和影院摆台上的领头的那只鼠鼠！
白胡子老鼠正伸着手指，认真地戳着屏幕给白灵的直播间点赞。它身后的帘子撩起，一个身躯正常化，还戴着朵花的年轻老鼠走了进来。它就像是每一个看到父亲沉迷网络的女儿，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无奈，“爸，狐仙又开播了？”
“嗯。”白胡子应了一声，顺手给白灵刷起了礼物。
那边的主播在跑车特效中夸张地大喊：“感谢大哥送来的兰博基尼——”
白胡子好像在主播的感谢中迷失了自我，继续送出大礼。
“啊啊啊！大哥还在刷，大哥冲到榜一啦！”
榜一大哥还想继续送，榜一大哥显示余额不够。
白胡子转头看向女儿，稳重的脸上显出焦急，“特效不能停呀，囡囡，快来帮忙，咱们得给狐仙的直播间冲人气。怎么充值来着？”
花老鼠叹了口气，走到父亲面前。
到这里，现场又笑了起来。
震惊！榜一大哥居然是一只老鼠，老鼠还给狐狸刷人民币买的火箭，还会充值！
喂喂喂，这真的不是一部搞笑片吗？
连圈圈子都有些怀疑这部电影的属性了。
制片方路走窄了呀，你要是换成「灵异喜剧」片宣传，会增加多少观众呀。
随着比老鼠还要高的手机上显示“充值成功”，花老鼠给白胡子让开位置，让他继续刷火箭。
看着老父亲专心致志沉迷女主播，花老鼠叹了口气说：“爸，给柳大老爷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
白胡子老鼠又应了一声。
镜头重新给到屏幕上的直播间特写，两句话后，主镜头通过视频来到网线后的白灵身边。画面给出中景，这是一个临时搭起来的直播间。在镜头看不到的地方，白灵还在自在地甩着自己的尾巴，“我听见有些家人们说这个是冤种价。这话说得，太伤感情啦！别人可能是骗人，我们家的货可是保真啊。就算买得吃亏，那你也能得到安心吧？小白敢跟你保证，只要你诚心的将雕像请回去，以后贵府上，什么看不见的阿飘呀，什么上门讨饭的黄鼠狼啊，都会退避三舍——”
这句话刚说完，从旁边飞来一个玩偶，精准的砸到白灵的头上。白灵被砸得脑袋一歪，痛呼：“哎哟……”
镜头转过去，围着围裙的老黄面色不善地出现在她的房间门口：“吃饭了。”
白灵揉了揉脑袋，发出犬科动物的哼唧声。
看得出来她不是个职业女主播，到了饭点居然直接走了。只有几百来个人的直播间里在她走之后反而活跃起来。镜头对准白灵留下来的手机，上面的评论以极快的速度刷着：
“主播呢？”
“主播这就走了？”
“你还没介绍你今天卖的是什么形状的木雕呢。”
“主播你人走了倒是下播啊。”
“主播，能看到吗？我是上周买了你木雕的人，我发现……”
“楼上发现啥了？”
“主播在吗？”
“楼上在吗？”
“杀了你杀了你。”
“木头飞飞。”
“木头吹吹。”
“木头想要回家。”
“嘻嘻嘻。”
“死！！”
评论刷新的速度越来越快，镜头这时虚焦对准评论区旁边挂出的商品链接，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形木雕正望着前面微笑。曾经在宣传片中出现的诡异的女声音乐声响起。镜头如定格动画版，有时间间断的一点点靠近这个木雕，等到画面拉到最大，木雕的眼睛突然动了一下。
背景音里，吟唱着调子的女声消失，换成小孩的笑声。
这种剪辑手法很容易给观众错觉：好像是木雕在笑。
在嬉戏声中，镜头突然往后拉。场景变换，憨态可掬的木雕突然变成两个，然后是四个、到一整排，最后是一整面墙。
一整面墙的柜子，全部摆放着相同的木雕。
昏暗的灯光里，木雕看着面前的人露出人性化的“友好”的微笑。
木雕真的在笑！
诡异的笑声越来越大了。
在声音变得刺耳令观众难以接受之前，一只手出现，摁了一下收音机。
笑声戛然而止，变成了新闻联播主持人播报的声音。
“观众朋友晚上好，今天是……农历……”
镜头转过来切到这人的近景。在昏黄色的灯光中，柳盛阳叼着烟，戴着超大眼镜，歪着脑袋，使用工具雕刻着手中还未成型的木头。
看到熟悉的脸，刚才被小孩笑得心里有些发慌的观众们整齐坐好。
圈圈子也整理了一下衣服。
真是从来没有觉得新闻联播的主持人的声音这么正气十足。
余寻光的脸更是正得发邪，可以打鬼。
圈圈子又感慨：聂梵还是一如既往的，会切镜头啊。
新闻播报的声音为背景，配合上柳盛阳锯木头的声音，整体给了观众们放松紧张心情的时间。
这时，初版宣传片里的镜头出现。柳盛阳的脚下几只没有开智的老鼠扫着掉落的木屑。顺着他们搬运“垃圾”的动线，镜头转到木柜边的一个老鼠洞里。经过几秒中的黑暗，洞内豁然开朗。刚才在直播间里刷跑车的白胡子老鼠对着一块碎镜子穿戴好衣服，勒好腰带，把一张有模有样的请柬绑在身上后，准备出门。
途中，遇到一群在搬运酒水的同类他还停下来督促：“手脚麻利些，这可是送给柳大老爷的好酒！”
镜头顺着这群老鼠出去，在另一个老鼠洞的出口，大家看到的是一间厨房的全景。老鼠们齐心协力把跟自己同样大小的酒壶运上桌之后，那堆灌满酒水的酒瓶子“duang”地一声，变成了人类使用的正常大小。
背景音里，新闻联播的声音从另外的房间传来。镜头寻找过去，一路上拍出了这家小店的装修。
画面重新落点到柳盛阳这里。他已经换了个程序，正在用砂纸打磨木头。同时，挤着胖乎乎的身体从满是木雕的柜子里跑出来，几经周转，攀着绳子落在了桌上。
“大老爷，这次又要麻烦您啦。这是小女婚礼的请柬。”
“知道了。”
比预告片里内容更丰富的是，白胡子老鼠给柳盛阳献上请柬和香烟后，不好意思地搓着双手：“还请大老爷赐福。”
柳盛阳接过后别在耳朵上，摘下嘴里含着的那根烟伸到老鼠身前，把烟灰抖落在他头顶。
烟灰刚落，老鼠就跳起来，在半空中“滋啦”地被电出了骨头的形状。几秒后结束他落到桌上，吐着舌头，一脸虚脱。
柳盛阳一笑，张嘴，吹掉了他头上的烟灰。
白胡子老鼠抹了把脸，感恩戴德地作揖，“谢大老爷赐福。”
老鼠走后，柳盛阳继续雕木头。
剧情进展到这里，还不到5分钟，属于电影在展开设定的剧情。
结合预告片，还有影院里的摆台，圈圈子在脑内分析了一下：
被称作“大老爷”的柳盛阳应该是神职一类，经过他的手雕出来的木雕应该像白灵在直播间里说的有辟邪的作用。刚才评论区里刷屏有人死了，应该是高苏和那个新人演员演的女鬼在作孽。木雕既然能够辟邪，那么作为制作者的柳盛阳肯定会有感知。
果然，故事很快就朝着圈圈子所料的那样发展。
圆月高挂，代表着时间已经过去。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只鸟儿正艰难又僵硬地忽闪着翅膀低空飞翔。镜头靠近了，观众才发现这只“鸟”居然是木头做的。它的身体被烧焦了一半，每次挥动翅膀都“嘎吱”作响，还会落下白灰。经过古董街的一户户商铺，木鸟从窗户飞进其中一家店，顺利落在了柳盛阳的工作台上。
“哎呀，这——”老黄正端来水彩，准备让柳盛阳作画。一眼就看到趴在桌上奄奄一息的木鸟。
柳盛阳伸手把木鸟托起，鸟儿不仅疼得落泪，嘴里还“咕咕”着。穿着租来的汉服在旁边当模特的白灵看木鸟的身体上还有刀伤，害怕地龇了龇牙。
老黄出声吩咐她：“别傻站了，快去查这孩子是被卖掉哪里去了。”
“哦。”白灵赶紧收回动作，几部跑去收银台，打开电脑开始查记录。
柳盛阳心疼地抚摸着手里缺了胳膊的木头鸟，面色不善地把它托到耳边。鸟儿“咕咕”了半天，柳盛阳在听完后，给它洒了一把豆子。木鸟吃完，飞回货架，变成了一只缺少了胳膊的木雕。
预告片里的镜头再度出现：
“大老爷，又有鬼物作祟了。”
白灵这时过来，打量着柳盛阳的表情，说：“我看是有鬼作死才对。”
接下来，镜头给了柳盛阳一个特写。
他坐在桌前，脸上无光，整个人只有一个轮廓。在他的身后，那摆满了整墙，笑得诡异的木雕们齐齐凝视着观众。
从这里开始，主要镜头便没有对准几位主角的脸。
“啪嗒”一声，柳盛阳点燃了一根烟。
他抽着烟不说话，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后厨，从一个铁桶中找出一把涂着红漆的军工铲扛在了肩上。
“有活干了。”
画面突然一黑，《盛阳之下——夏日的红山茶》几个大字被军工铲拍在大荧幕上。
观众们这时才明白，原来刚才看到的内容都是故事背景和前言啊。
有人打开手机，在一个名为“《盛阳之下》首映观影群”的微信群里聊了起来。
「整体来看，讲故事的手法和镜头是没得说的。」
「我也觉得，聂梵一如既往的发挥稳定。」
「世界观的描述也没太大问题，就是不太恐怖。」
「谁说的，刚才那两个地方挺吓人的好不好。」
「不一定非要恐怖啊。大过年的，看点搞笑的挺好的。我就觉得刚才那几个笑点都挺有意思的。」
「可这电影是以“恐怖片”宣传的啊。」
「有点担心了，如果接下来不多加点恐怖元素，电影可能会因为“挂羊头，卖狗肉”的理由翻车。」
「不要啊，我觉得设定挺有趣的。」
「为什么我觉得挺恐怖的？」
「应该是惊吓点不集中造成的吧。一会儿吓人一会儿搞笑的。」
「而且还有可爱元素。女主播可爱，鼠鼠可爱，看得想投喂鼠鼠。」
「喂吧，喂了便宜咪咪。」
「怎么可以这样？爱鼠人士震怒。」
「这电影特效真是一绝。」
「唉，其实一开始以灵异喜剧片宣传就好了，制作方路子走窄了啊。」
感受到电影画面转了，这位观众赶紧摁熄手机屏幕，开始沉浸于剧情。
柳盛阳带着老黄和白灵来到了一座滨海小镇。
阴天，乌云滚滚。海边，狂风阵阵。
大巴从高速上下来驶入市区，一路上所见到的主城区的商铺都关门闭户。更加可疑的是，从进入到这边领域开始，白灵就能闻到阵阵臭味，那是一种土腥味混合着海腥味，还在半途中加入了腐烂的肉的味道。
当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得到了老黄的同意：“还有和发烂的泥搅合在一起的树根的臭味。”
车上当然还有其他乘客，可是他们好像根本没有发现。
不仅如此，原本在上车时还在聊天的人，进入了这座城市后集体噤声。
白灵觉得奇怪，想要找个人问问。这时，“呲”地一声，大巴在车站停下。白灵只是往外看了看，再回头，车里的人居然就都不见了，司机也不见了踪影。
怎么动作比她这个妖怪还要快！
太诡异了。
白灵打了个激灵。她望向柳盛阳，看见他躬身从车座底掏出军工铲站了起来。他一言不发，只是面色严峻。
白灵和老黄对视一眼，也不敢多问，跟随着他下车。
空荡荡的车站广场里，空无一人。白灵透过玻璃往候车室望去，才发现有寥寥几个人影。在白灵的眼中，那些人面色僵硬，灰白，移动起来甚至比柳盛阳制造的木偶还不如。
他们真的是人吗？
白灵正想着，柳盛阳突然问她：“你还能闻到臭味吗？”
白灵怂了两下鼻子，惊奇：“没有了！”
老黄也动了动鼻尖，他虽然没有说话，可答案却是一样的。
柳盛阳却又道：“臭味还在。”
白灵立马问：“那为什么……”
老黄比她更有生活经验一些，立马猜到：“因为我们在这个环境中待久了，所以习惯了。”
不是闻不到臭味，而是臭味已经深入了他们的身体里。
白灵张开嘴，作势欲呕。
感觉就像她吃了一顿由裹着臭泥的烂树根，混着咸腥味的海水煮的一锅腐肉那般。
柳盛阳抬头望向四周，确定了一下，“在那边。”
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方向，完全是因为味儿太冲了。
是死人的味道。
好多的人。
那些尸体堆积在一起，又因为灵魂没有散去，所以笼罩在这片城市，连带着污染了这片土地。
有很多人需要超度。
这是个大工程。
柳盛阳肃穆着神色带着白灵和老黄一路步行。走出车站，来到路边，一路上他们见到的三两个路过的本地人都有些没精神。不是那种被工作吸干了精气的感觉，而是真的缺少了生机。在白灵这个妖精眼里，她看到的每一个人都像根枯树枝一样。
天色渐渐暗了，望着这群行尸走肉，她甚至有些害怕。
柳盛阳掏出手机想查点东西，他把手机举高，试了半天才确定这里没有网络。还好老黄靠谱，提前准备好：“大老爷，要是去木雕出事的地方的话，我们可以坐8路车。”
“不要！”白灵尖叫着跳了起来，“公交车是都市怪谈高发地，我不要坐公交车。”
“8路车你怕什么？”柳盛阳斜睨着她：“八八大发不知道？”
白灵的反抗无效。三人就站在车站附近的公交站等。
天色更黑了。这座城市的路灯逐一亮起，白灵一眼望去，能在空地上看到好多影子。
是鬼吗？
不待细想，很快，车来了。
在上车时，白灵由于不情愿跟在了最后面。有老黄投票，她并没有做多余动作。她兴致不高地低着头，正打算跟着往后走，便听到了司机的声音：“上车2元。”
“我……”白灵抬起头，刚要解释，司机那张苍白的脸，猩红的眼就撞入她的眼睛。
她一下有些发昏，闭着眼摇了摇头，再睁眼看，只望见一个双眼发黑，唇色发白，看着就体虚的中年男人。
“我补了票的。”白灵不敢跟他大声说话，如此解释。
这时，老黄和柳盛阳已经去后面坐好了，老黄还招呼她过来。白灵看了司机一眼，扶着栏杆过去。
她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从车门到路边都没有其他人。
行至车厢中部，那股熟悉的，好似什么大型生物的身躯腐烂变质的味道又钻进了她的鼻子。
白灵捂着口鼻，随意地瞟了一眼左右两边的乘客。
同样的脸色呆滞，同样的面色发白。
奇怪，刚才街上都没看到什么人，车上的人倒挺多。
白灵走到车厢后座，在老黄身边坐下。她刚坐好，看到前边有个乘客似乎是刚上车，等他坐下后，车子才发动。
白灵已经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不管是被味道熏的，还是被自己吓的。
刚才她明明看过身后了，根本就没有人！
可是司机在喊谁补票？不是她吗？
偏偏这时老黄还问：“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白灵的嘴唇抖了抖，她快要被吓哆嗦了，“不，不是司机吗？”
坐在她身后的柳盛阳皱着眉，警示道：“别说话。”
白灵决定还是听柳盛阳的。她把头别过去，突然有一张像用久了皮包那样龟裂的，皮包骷髅的老人脸凑了上来。他没有几根头发，眉毛都掉光了，眼圈发黑，咧着嘴张开一口黄牙，像是在笑，又像是要张嘴吃人。
白灵甚至能闻到他嘴里的臭气，还有刺骨的寒意。
他靠得太近了，而且出现的也太突然了，白灵直接被吓的尖叫出声：“啊——”
由于3D效果，现场的一些观众也被那老头死亡突近的脸吓得不轻。同样被吓得心头一跳的圈圈子心里当时晃过了很多种想法。什么白灵一个狐仙胆子这么小，什么这种吓人的手法真是既老套又精准。她正想着老头该开口说话时，大屏幕上，白灵的脸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住，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往老头那边倾。
镜头来到侧面，观众终于看清那老头就是在吸食白灵的魂魄和精气。
他真的是鬼！
不仅如此，画面转到车厢，原本坐着的乘客们全部站了起来。他们的衣服上全部带着湿答答的泥土，像是被人刚从土里刨出来。在看得见的地方，部分鬼的躯体有明显的外伤。比如说靠近门口那位，他的脖子呈直角歪斜，背上的肋骨也被折断，导致他只能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站立。
在昏黄、灰暗的灯光下，一张张尽是沟壑的鬼脸上显现出具象化的贪婪。
该死的音乐声又响了起来！
“啊！”
“啊！”
“啊——”
最后一声，完完整整的在耳边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