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离婚
因为这学期一直跟在伊桑老师身边参与临床治疗， 给患者检查身体这套流程沈青竹已十分熟悉。
起码在伊桑看来是这样。
所以今天伊桑全程都没有动手，只在一边看着沈青竹操作。
远程指挥医疗机器人给薛从嘉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后，沈青竹启动纳米机器人， 开始细细检查薛从嘉的情况。
当从显微光屏上看到薛从嘉体内仍有血液和少许黄绿色分泌物时， 沈青竹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
这种猜测， 在通过纳米机器人的摄像头，看到薛从嘉的生殖腔入口上仍有新鲜的伤口时，到达顶峰。
就连总是笑呵呵的伊桑老师， 看到这一幕后都收敛了笑意， 沉沉叹出一口气。
Omega的生殖腔在平日一直处于绝对闭合状态， 只有在与匹配度高的Alpha进行终身标记时， 才有可能在强烈的刺激下，被Alpha的生殖骨撬开一丝缝隙。
生殖腔中有发育成熟的生殖细胞。
因为此， 若有Omega想通过自身孕育孩子，就必须令生殖腔呈开启状态，哪怕只有一秒。
Alpha也必须在生殖腔开启的时间内，迅速将自己的生殖细胞送入其中。
在这之后， OA的生殖细胞才有可能顺利结合，从而形成未来能成长为胚胎的结合体生殖细胞。
OA的基因及信息素匹配度越高， 生殖细胞结合的几率就越大。
比如同为3S级的沈青竹和姬明雪，若他们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意外触发终身标记，那姬明雪一次怀孕的概率几乎高达100%。
但对于匹配度不高的OA，比如S级Omega薛从嘉和A级Alpha史蒂芬·罗曼诺夫， 这些年注定是在尝试了很多次后， 薛从嘉才终于勉强怀上了孕。
这种现象在高O普A的伴侣中很常见。
比如沈青竹的两位父亲，因沈闲是S级Omega， 埃忒尔是B级Alpha，当初两人努力了近百年才终于得到沈青竹这一个孩子。
姬明雪的情况也与他类似，两位生理学父亲也是高O普A的组合，也是在成婚后近百年时才有了姬明雪这个孩子。
除此之外，高A普O、高A高O以及普A普O的组合，自然孕育子嗣的概率反而比高O普A要高出许多。
从前刚看到这项调研结果时，沈青竹就曾想过，帝国的Alpha们真的该感谢现在发达的医疗技术以及A权社会赋予ta们的特权，不然那些明显有缺陷或明显已出现退化的Alpha基因，大概率会被自然淘汰，根本不可能有被遗传下来的机会。
但一直以来，这些Alpha虽通过各种手段强行得到了子嗣，代价却全是由Omega来承担。
就比如薛从嘉。
纳米机器人探入生殖腔后，沈青竹毫不意外地看到显微屏上出现了Alpha信息素残留的标识——
这代表，在薛从嘉怀孕后，史蒂芬·罗曼诺夫依旧对她进行了终身标记。
薛从嘉至今仍流血不止，几次三番险些流产，大概率也与此有关。
虽然早见过许多类似的患者，但再见到这种情况时，沈青竹心中还是渐渐漫上一股沉沉的愤怒。
纳米机器人很快在生殖腔中找到了那枚把薛从嘉折腾得不轻的胚胎。
怀孕五周时，胎儿的普遍大小在0.8-1cm。
但或许是因为薛从嘉的状态太糟糕，她腹中的胚胎如今只有0.5cm左右，尚没有生出胎芽和胎心。
除胚胎外，在薛从嘉的生殖腔内还有流血现象发生。
这往往是流产的先兆。
做完检查后，沈青竹指挥纳米机器人回到消毒仓中自清洁，又指挥医疗机器人辅助薛从嘉穿好衣物。
之后又与伊桑老师讨论了一会儿，直到初步确定治疗方案，沈青竹才通过医疗机器人，例行询问薛从嘉，“薛女士，您是想自己听一下检查结果，还是想让我们直接与您的家属进行对接？”
对一些身患绝症，心理脆弱或不敢接受检查结果的病人来说，这种询问是必要的，不然某些结果可能会令病人心理崩溃，从而失去求生的意志，反而不利于后续的治疗。
不过，想到薛从嘉之前坚定的目光，沈青竹直觉她不会拒绝听检查结果。
果然，对讲中很快响起薛从嘉虚弱的声音，“我想自己听。”
沈青竹：“好。”
“那您是想通过对讲听我说，还是希望我能当面对您说？”
这也是常规的可选项，毕竟对某些注重隐私或社恐的病患来说，面对面的交流会加重ta们的紧张。
更何况沈青竹还是Alpha。
对很多Omega患者来说，他的存在天然就会令ta们神经紧绷。
薛从嘉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的体贴，虚弱地笑了下，“还是当面说吧。”
沈青竹和伊桑老师这才重新进到病房。
两人很快在薛从嘉的病床旁落座。
沈青竹将光屏投影在病床上方，缓声说道，“我先说结论，您的病能治，但前提是必须将胚胎移植出体外培育，不然非但您的身体会迅速恶化，胚胎也大概率无法成活。”
薛从嘉轻轻应了一声。
沈青竹：“除此之外，您的生殖腔入口以及内部都有尚未愈合的伤口，接下来直到痊愈这段时间，您需要卧床静养，绝不可进行任何剧烈的运动。”
这话虽说得委婉，但薛从嘉还是听出，两位医生恐怕已看出她在孕期中发生了什么。
好在薛从嘉已经打算离婚，自然不可能再让史蒂芬那畜生碰她一下。
沉默片刻后，薛从嘉又点了点头。
沈青竹：“在您的生殖腔内外，还检测到一些疱疹病毒的残留物。”
即那些黄绿色分泌物。
好在都是些已失活的病毒。
至于那些病毒的来源，自然有且只有史蒂芬·罗曼诺夫。
沈青竹虽并未说得太直白，薛从嘉还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轻声说道，“从30年前成婚起，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按时接种防病毒疫苗。”
与绝大多数贵族子弟一样，史蒂芬·罗曼诺夫也是个喜欢在外沾花惹草的Alpha。
薛从嘉又从不是什么傻白甜，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好好保护自己。
因为此，即使当年追求她时史蒂芬舌灿莲花，看上去深情不已，薛从嘉也还是在认识他不久就开始接种疫苗。
事实也证明，她的做法是对的。
当年标记过薛从嘉后，史蒂芬便逐渐现了原型，终日流连花丛，染了一身病。
偏偏他还特别想让薛从嘉怀孕，给罗曼诺夫家再添几个Alpha孩子，所以每月起码有半个月，史蒂芬都会尝试对薛从嘉进行终身标记。
若薛从嘉没有早做准备，早早打了疫苗，如今恐怕已经把几百号病毒都搜集齐了。
这话她虽说得轻描淡写，沈青竹的心情却越发沉重，缓了缓神才继续道，“接下来治疗的这几个月，疫苗需要暂停一下。”
“不过治疗过程中，我们会为您将生殖腔内外的病毒残留物以及Alpha信息素都清除干净，医院的安保措施也很不错，完全能保证您的安全，还请您安心养病。”
薛从嘉微笑着道了句“谢谢”。
之后沈青竹又详细给她讲了讲具体的治疗细节，比如高等Omega抑制剂会在什么情况下使用。
讲解完毕后，沈青竹将治疗协议推到她跟前，“如果您对治疗方案没有异议，需要在这份电子协议上签字。”
“签字后，我们会尽快为您安排治疗。”
薛从嘉看了看悬在她面前的光屏，在看到上面写的，【移除胚胎至体外培育】时，忽然抬眸看向沈青竹和伊桑。
“……这件事，我自己可以决定？”
发觉她眼底隐隐有些恍惚和意外，沈青竹温声说道，“身为孕育者，您天然有决定在哪里培育孩子的资格，这是《宪法》赋予每个公民的基本权利。”
薛从嘉沉默，忽然想起，在很久以前，在尚未与史蒂芬成婚前，她的确熟读过类似的法条。
但过去30年的生活也让她明白，那些镌刻在《宪法》和《帝国律》的法条，在很多时候，都只是一纸废言，尤其是在拥有庞大权势的贵族面前。
母亲们那一方，因为之前林琴那两条掷地有声的回复，薛从嘉倒是并不怎么担心。
但。
她认真望着沈青竹和伊桑，“如果我现在签字，罗曼诺夫家很有可能会找你们的麻烦。”
身为与许多贵族家庭都打过交道的医界老油条，伊桑对此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只捋了捋胡子笑道，“不要太小看我这个老头子。”
沈青竹也微笑着道，“没事。”
他虽并未再解释什么，薛从嘉却还是立刻相信了他的话，深吸一口气后，抬起苍白细瘦的手指，缓缓在光屏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
检查完毕后，薛从嘉很快在医疗机器人的辅助下，重新回到医疗舱中休养。
在那之后，沈青竹和伊桑老师也走出病房，无视病房外再次剑拔弩张的氛围，邀众人前往他的私人诊室详谈。
去诊室的路上，走在伊桑老师身后的沈青竹还抽空偷偷给姬明雪发了条消息。
【沈青竹：史蒂芬那狗东西又冒犯你了？】
鸣凤迅速把这条消息通过脑电波播报给姬明雪听。
走在沈青竹身侧的姬明雪脚步微顿，微沉的金眸立时亮了不少，也通过脑电波回复——
【姬明雪：[机甲小人儿叉腰白眼]】
【姬明雪：晚点回去再跟你说。】
【姬明雪：[猫猫蹭蹭]】
【沈青竹：[摸摸头]】
一行人抵达诊室纷纷入座后，沈青竹率先开口，“薛从嘉女士的情况很不好，必须尽快将胎儿移出体外培育，不然她和胎儿都有生命危险，她……”
“我不同意！”苍老的女声忽然打断沈青竹。
是之前就特别独断专行的公爵夫人。
沈青竹微微凝眉，严肃道，“这位夫人，我说得很清楚，如果不将胎儿移出体外，薛从嘉女士极有可能会因此丧命。”
公爵夫人却冷哼一声，一脸刻薄道，“那只能说明你们医术不行！不然就是薛从嘉太矫情！哪个Omega不是这么过来的？我当初生13个都没出人命，我认识的Omega也都个个能生，怎么到薛从嘉这，只这一个就要死要活？！”
沈青竹试图和她讲道理，“每个人的体质不同，薛从嘉的体质并不适合通过自身孕育子嗣。”
公爵夫人霍地起身，傲慢道，“我认识保胎的Omega医生，当年我怀史蒂芬时，也差点流产。薛从嘉的事不用你们管。等回A-01，我找人给她好好调理一下，肯定能顺利生下这孩子。”
沈青竹就知道，跟这人是说不通的。
不单是他，林琴和薛观澜也早意识到了这件事。
薛观澜和林琴都是见过生死的人，也都是领袖型人物，都不是喜欢吵架的性格。
对她们来说，帮薛从嘉彻底脱离罗曼诺夫家这群吸血鬼才是第一要务。
想到之前收到的薛从嘉发来的消息，薛观澜并未理会紧绷着脸的公爵夫人，也看都没看至今仍吊儿郎当，时不时偷窥姬明雪的史蒂芬，只径直看向稳坐在沙发中的老公爵，沉声道，“罗曼诺夫公爵，从嘉已经决定和史蒂芬离婚。”
“你说什么？！她怎么敢？！”公爵夫人再次炸毛。
身为薛从嘉丈夫的史蒂芬脸上也现出几分意外，目光在姬明雪身上流连一圈后，竟也没有任何出言挽留的意思。
“我不同意！”公爵夫人还在炸。
诊室中却没有任何人接她的话。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这里真正能做罗曼诺夫家主的，是那位一直作壁上观的老公爵。
薛观澜微沉着脸继续道，“从嘉和我们都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罗曼诺夫公爵闻言，这才终于正眼看了眼薛观澜。
片刻后，矜持地颔首，“可以。”
“亲爱的！”公爵夫人一脸震惊。
却又在看到老公爵暗含警告的眼神后，忽然噤声。
直到诊室中再次恢复安静，罗曼诺夫公爵这才又道，“孩子归罗曼诺夫家。”
薛观澜面无表情：“可以。”
薛从嘉之前发消息时曾强调，她今后不想与这个流有罗曼诺夫家族血脉的孩子，有任何关系。
这件事林琴也知道，所以听到后倒是没怎么意外。
薛观澜很快弹出离婚协议，上面属于薛从嘉那份已经签好了电子签名。
老公爵夫人看到后，脸色一阵黑一阵白，眼中的恨意让偶然注意到的姬明雪十分意外。
但在史蒂芬无所谓地要签名时，罗曼诺夫公爵却忽然道，“协议过几天再签。”
说完，见薛观澜和林琴骤然紧绷，眼底满是警惕，老公爵轻蔑地勾起半边唇角，皮笑肉不笑道，“放心，罗曼诺夫家从不食言。”
“等孩子移植出来后，史蒂芬再签字。”
“现在，我想和沈先生单独聊聊。”
众人闻言，都意外地看向沈青竹，实在想不出罗曼诺夫公爵有什么要和素昧平生的沈青竹聊。
不过考虑到沈青竹是帝国唯一的3S级Alpha，如果罗曼诺夫公爵想趁机招揽他，也不是全无可能。
这要求真说起来并不过分。
罗曼诺夫公爵也并未表现出任何想要对沈青竹不利的意图。
所以虽然心中不解，包括姬明雪在内的众人，还是暂时移步到诊室外，给沈青竹和罗曼诺夫公爵留下独处的空间。
诊室内很快恢复安静。
沈青竹抬眸看向罗曼诺夫公爵，忽然发现他也在观察自己。
罗曼诺夫公爵的年纪已经很大了。
在平均年龄200岁的莱曼帝国，187岁的罗曼诺夫公爵已是个迟暮的老人。
被他浑浊的目光盯了半晌后，沈青竹率先开口，“公爵大人，您想跟我聊什么？”
罗曼诺夫公爵微微眯起眼睛。
又过了半晌，才忽然沉声问道，“沈先生，我想知道，你当年，真的是从沈闲的肚子里出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