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长成棵大树的念头被一刀砍断固然不好受。略微思索过后,此路不通便换一条,话本里有的是逃生的方法。余光见守卫腰上别的大刀,灵机一动便想夺来将锁砍断。此念头一出便又觉得砍锁动静太大,他没把握一刀将其斩断。眼前有两人守在门口,外面指不定更多,安静些为好。
早年他在学堂上琢磨过话本里的开锁技巧,还被吏部尚书罚将那仅载有“将铁片插入锁眼,啪嗒一声锁便打开来”的万字话本抄了十遍,此后便怕得他完全断了在吏部尚书课堂上搞小动作的念头。印象如此深刻,如今一想安静,此法便出现在了脑海。
胡乱在周身摸索了一通,还真让他在头上拔下一枚银簪。偷偷靠近锁链,攀着铁笼用袖摆将锁遮住,便悄悄折腾起铁锁。他面上装得坦然,守卫想他也翻不起什么花来,倒也没起疑。
折腾了将近一刻钟,倒还真让他摸出了门道,啪嗒一声将锁打开了。
他乃一凡夫俗子,且还是个孩子,当然不比思昙那般化身凡人的真仙神通。
之前能从守卫那里轻易逃脱是人故意放水,此时境地倒转,为了防止他逃走,杀了他也是无妨的。
人一七八尺高的大汉,又是练家子,手无寸铁的天佑如何能轻易敌过。见他竟从铁笼里跑了出来,还下了狠手的。
好在天佑天资聪颖,将一套上乘功夫打得行云流水,游刃有余地躲过两守卫的夹击之后只受了些皮外伤。
可一再躲闪不是办法,要么打败他们,要么脚底生风逃走,苦苦纠缠只会自身消耗。且思昙还等着他前去解救,他耗不起,思昙也耗不起。
两方交战,天佑最是不耻那些耍小手段或中途逃跑的小人。如今心系思昙,他也顾不得什么君子的的正义之道,寻着守卫的空隙偷袭不成,便转身将自己之前要的鸡鸭鱼肉等一概吃食全扔在了两守卫身上。再后来便抱起一坛酒往守卫身上洒,洒完又将屋里的蜡烛一根接着一根往二人身上扔。
他也不是真想点了守卫,虽打心里觉得点燃更好,但这桂花酒纯度不够离点燃还缺些火候,便只想吓唬吓唬二人。
没想到二人还真被他吓着了,躲闪之间全身是空子。他瞅准时机运气上前,点了离得最近之人手臂麻穴夺了刀,瞬间刀锋翻转朝那人的腹部刺了一刀。
他本是养在繁华暖帐之中,长这么大只在太花园内掏过几窝鸟蛋,便未再残害过别的生灵。如今一上来就杀了人,那刀割肉的刺耳声当即让他心里一怔动作便滞了下来。
一直被溜着耍的守卫早就心生怒气,如今见同伴被刺,便提刀朝天佑的头砍去。一切瞬息万变,还在发怔的天佑眼见是躲不过了。
眼见刀锋的寒气打在了脖子上,面对死亡的恐惧迫使天佑不由地闭上了眼,故也放弃了最后一搏。霎时,恐惧之中万千思绪在天佑脑子里闪过,什么好玩的还没玩够,好吃的还没吃够,舍不得离开父皇母后,也不知父皇母后会不会给他报仇……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只占了他所有念头的二分不到。
若说其余那八分多,便全是思昙了。什么他死了思昙怎么办,谁陪他玩,惹他笑,他那么瘦弱今后受欺负了谁帮他?还有,思昙长那么好看,今后定有许多个沐儿妹妹围着他转,抢着送他荷包,他都会收吗?
想到这点,不行!他怎么可以收人姑娘的荷包,收了便是要娶那些姑娘的。若思昙娶了那些个姑娘,他怎么办?
可不行能有什么办法?他这便要与思昙阴阳相隔了,便再也见不到思昙了。不由甚是思念!想着死前能再见一眼思昙多好。若能得知思昙还好好的,那么,他便死也甘愿了。他这一想的时间说短不短,足够令他头身分家了。
听聞刀法精炼的刽子手在行刑时将死囚的头砍断,待头落地之时,那头还能耳清目明,瞧见自己的死状。天佑心想,莫不是自己的头已经断了?可传入耳朵的不是割肉砍骨,热血飞溅的声音,而是重物嘭——地倒地声。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不对,他是站着的,也可能是自己的身体倒了。
也不知瞧自己的死状是何感觉,这种事难得瞧上一回,也算是奇观了,于是便睁开了眼。
这一睁,便见一似曾梦中相识的粉衣谪仙衣袂翩飞朝自己跑来。心道莫不是他的魂魄到了天宫,可传闻不是说小孩若夭折便要到地府做小鬼的吗?
再看看那谪仙,怎得身形、长相与思昙极为相似,难不成思昙的灵魂也同他一起飞上天宫,化作了位小仙女?
也不知天佑是被恐惧吓傻了,还是被思昙的女装惊呆了。事实便是思昙花了大工夫解决了挡路之人来到交易所后,便见一把刀将要砍在天佑的脖子上,当即便用尽全力将手中热血未干的刀朝守卫飞了过去,才即时保得天佑只破了层皮。
天佑眼前的小仙女,是思昙无疑,且天佑那欣赏水平当真让人不可恭维。
思昙刚经历了场浴血奋战,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且战场之上血肉横飞,思昙身在其中难免溅了些血液在身上。虽怕自己吓到天佑极力躲避了些,还将脸上的血都擦了,但看起来仍足以令人触目惊心。且加上思昙浑身还未散尽的杀气。任旁人怎么看,思昙都是个嗜血的小恶魔。怎得在天佑眼中,却成了个纯真无邪的小仙女?!
且这小仙女天佑怎么看怎么欢喜,见人朝他跑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便将人抱了个满怀,还死死不撒手。
抱了许久,天佑那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才逐渐回归,先是打量了一番身处坏境,还有怀中之人的真实性,又看了看倒在身旁的两守卫,才确定自己还未死,是思昙救了自己。
他虽意识到思昙,却未将怀中人与思昙联系在一起。心想好好一个大姑娘被他这般冒犯简直是罪过,便忙放开思昙,赔礼道:“对,对不住,唐突了姑娘!”
听天佑这般说,思昙才忽地想起之前从头上拿下的珠钗,还有身上这粉衣,似乎过于脂粉气了些……细将自己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于是明白了天佑为何说他是姑娘。霎时,他的脸一阵白红,恨不得立即施法变了去,奈何面前还有天佑这个大活人。
也不知天佑是否出于故意,他就只换了身女装,难道天佑就不认识他了?见天佑那怔愣样,似乎真不认识他。
他原不该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天佑被绑到这来,也不知遭了多少罪。刚刚自己若晚一步,天佑这肉身怕是也保不住了。他从小锦衣玉食,遇到最大的危险便是太花园里的毒蛇,哪儿见过他这般失魂模样,不由心疼不已。便柔声道:“太子殿下,我是思昙。”
天佑虽只受了些皮肉伤,咋看问题不大,但手臂有两处仍在浸血,便也顾不上他识不识得自己,忙着给天佑包扎。
一提思昙二字,加上思昙的声音,靠近他时传来的熟悉香味,还有他温柔的动作……天佑怔愣地看着思昙的侧脸,临死时的思念之情便如滔滔江水般涌上心间,瞧着眼前的美人儿,不由心跳加快,也不知怎地,脑海里便响起了幼时听过的一段话。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爱情嘛,是个颇为玄妙的东西。你此时对此一知半解,等你真正遇到了使你心动的人,你便能明白,不管对方是丑还是美,是男是女,是年长还是年少,是平凡还是超卓,在你眼中便是整个天上人间都比拟不了的。”
他想着这段话,看着眼前毫发无伤的思昙,便越来越觉得眼前的人儿鼻子、眼睛、眉毛,身上各处乃至整个人都好看得不可方物,似天上人间不可比拟,便问道:“你真是思昙?”
“是的,太子殿下。”思昙耐心答道。
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天佑便回过神儿来,接着又问,“你不是,不是被逸王喂了那什么灵药,怎么,你还记得我?!”
从自己口中说出之后,天佑才意识到这一点。思昙的表现确实是认识他的,不由喜出望外,内心充满了失而复得之感,比他捡回一条命还要值得高兴。当下就又将思昙抱了个满怀,“你是怎么从逸王手中逃脱的?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思昙还在想天佑的前一个问题,他不知自己被下了药,反正人间的药比起酒来都不值得一提。
至于怎么从逸王手中逃出的……逸王?思昙立即反应过来,没想到那妇人口中所说的大人物竟是逸王!逸王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如今绑架天佑和自己,难道妄想逼宫不成?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叹世人总是这般没有自知之明。
“还有你为何这副打扮……”想起逸王说起思昙那色眯眯的猥琐模样,天佑便想扑上去将人揍得满地找牙,看他还敢觊觎他的思昙!又忙道:“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说完,天佑又不放心地放开思昙,自行检查了起来。思昙虽浑身血迹,却是没有一点伤的,不由安心下来。再看着女装扮相的思昙,便忍不住痴痴道:“你今日可真好看!”
说完,便觉这话不对,登时脸上泛起了红,心跳如捣鼓般,口不择言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脸上的痴傻也随着换成了不经心的冷嘲热讽,“你说你一个大男人,穿什么女装啊!你穿就穿吧,竟还比那沐儿妹妹好看!你这爱好,可不能被别人瞧见。”心道,只能让他一个人瞧。
天佑继续心里想的是,嘴上却说不是:“你堂堂少将军,别人瞧见了可不得笑话死你!丢人的不仅是你,整个离国的颜面都被你丢尽,甚至连我都无颜见人了。”说着便胡乱将思昙头上那好看的珠钗发髻胡乱拆了一通,拆完之后还觉得思昙过于好看,怕人觊觎,便索性将思昙的头发揉成了鸟窝,还脱了自己的外袍给思昙穿上。
完事之后天佑仔细打量了番自己的成果,见思昙一双亮闪的眼睛盯着自己,不由心脏狂跳,还是好看到不行!
明明心虚不已天佑却装作为难地皱了下眉,“你如今这模样还是不要见人了!”说着便用自己的外袍将思昙的整个头包住。
思昙本就介意自己的女装扮相,如今被天佑这般长篇大论地批评,他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可此时又无法遁地而去,只好硬着头皮顶住天佑颇为认真严肃的讥讽。
虽外面的打手已被他解决了七七八八,但难保他们不会再调增援,见天佑似乎将他嘲讽够了,便从外袍缝里探出眼睛道:“太子殿下说的是,思昙知道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罢!”
见思昙小心翼翼、可怜兮兮的模样,天佑的心像是被掐了一下般,不由一怔,觉察自己的话似乎有些过重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我……”又不知该做何解释,“反正你以后别太招摇就是了。”
招摇?思昙疑惑,他何时又招摇了?总觉得天佑今日神色反常,言语词不达意,觉得奇怪,便问道:“太子殿下,你怎么了?”说着便握住天佑手腕查看是否中毒。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见思昙突然握住自己的手,又心跳加速忙抽手躲开,“你你,男女,不……你别再碰我了!”
没想到天佑反应如此之大,“我只是想给太子殿下诊脉。”思昙解释道。
天佑的神色言语是过激了些,他自己也知道。见思昙十分委屈,“给我诊脉做什么,我又无事,再说你也不是大夫。”一番解释之后,见思昙脸上的委屈仍不减,便将手朝思昙伸了过去,“好吧,你诊吧!”
见思昙不动,又解释道:“我刚刚没别的意思,就是被你吓到了。你以后别再不打声招呼就碰我。”
天佑的前世左宁,让思昙尝尽了被各种嫌弃的滋味。如今天佑突然将前世的话语说出口,思昙难免陷入此前的情绪,不敢再碰天佑。好在天佑性格不似左宁,会跟思昙解释。思昙这才情绪稍缓,伸手握住了天佑的手腕。
这一诊,思昙便知晓天佑无碍,只是……这脉搏似乎跳得有些快了。于是将视线移到天佑脸上,发现天佑的脸也很红。可这脉象虽快却是强健有力的快,不似感染了风寒啊。思昙的耳力很好,现下天佑的心跳如捣蒜,他自然也听到了,觉得奇怪,不由俯身将耳朵贴在了天佑的心上。
没想到思昙会突然投怀送抱,碰他一下尚且心跳加速,如此亲密举动,天佑瞬间窜红了耳根。心下便想推开思昙,转念间,又怕思昙多想。作势要挥的手刚抬起又无措地放下,“你这又是做什么!?”
思昙虽活得比天佑久,对于情感之事却是不如天佑的,天佑尚且不能解释自己的行为,思昙更无从知晓了。便问道:“殿下的心跳怎会如此之快,可是有何不适?”
天佑自然是无任何不适的,相反地,这一来二去适应了慌乱情绪,他便开始体味到思昙亲近他的好处。虽还是会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心里却是比蜜还甜的。
本想就伸手将思昙抱在怀里的,毕竟他们处地凶险,便道:“无事,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同时装作不经意地握住了思昙的手。
此前见思昙平安无事出现在自己面前,一高兴,天佑便将自己为思昙所救一事忘了。如今见一路上血肉横飞的惨状,才想起思昙是只身一人闯进来的。
以他的身手,摆平一人尚且要花些功夫。这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怎么说也有二十来个。凭思昙一人,他是如何做到毫发无伤的?
他对思昙有种盲目的信任,再说若真是思昙一人解决的,也就只能说明思昙功夫高强。他本就知道思昙厉害,这才配得上他将军的名号,这是好事!
至于,他明明比自己厉害此前却装作打不过自己……想来他是太子,因他的这层身份,那些个朝臣、下人都总是巴结自己。
思昙平日对他说一不二,极为听话,恐也是因为他是太子才不好现真功夫打败他,让他丢了脸面。
可天佑又不在意这些。一直以来,他都颇为羡慕江湖中的英雄豪杰们抛却身份门第,勾肩平坐,把酒言欢的恣意。也总想过那样的生活。奈何他是太子,父皇母后又对他这般好,他不可违背他们的意愿。
不过他也算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既然不能浪迹江湖,目前这般锦衣玉食的生活他也过得很享受。只是在这享受之中因地位高低贵贱而生的人与人之间的生分与虚伪迎合是他不想要的。
他与人交往向来交心为上,同样也希望对方如此。不过他也算懂些事故,知不可强求一说,别人他都可以不在意,可将对象换作思昙……思昙平日对他不论要求如何一概唯命是从,他有时虽不高兴但也没细想过。此时细想来,思昙对他这般生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些生气。
于是便颇为严肃地看向思昙。
思昙此前急着救天佑哪有时间料理这些倒下的守卫,故那些或是尸体或有一息尚存的守卫们便还是躺在他们的必经路上。思昙原本担心天佑本性良善,连杀鸡都没见过,一下让他见着如此血腥的场景。一是怕他心里承受不了,二是怕他怪自己手段过于残忍。再来,此前为了像个凡人,他隐藏实力,装傻充愣了许多年,眼看事情也暴露,
这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思昙也不知如何解释,索性继续装傻充愣了,“太子殿下是怪我手段残忍?他们助纣为虐,挟持太子,都是诛九族的罪过!”
见思昙回答得认真,“我不是这个意思……”天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了。
见天佑停顿,“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逸王派来的增援已在路上了。”思昙忙岔开话题。想着天佑说到底还是个孩子,等这阵儿过了,依他的性子,怕是没几日便会忘了。
思昙平日虽性情清冷,没有太多表情变化,但一遇事却是个喜形于色的,特别实在天佑面前。他故意遮掩,不自然之处,天佑自然看得明白。他也不想为难思昙,说到底还是他自己技不如人,才会让比他年岁还小的思昙让着。
想想也颇为丢人,思昙费劲心力让着他,如今还冒死救他,他却生气责问于思昙!脸上挂不住,当即就暗下决心,以后修习定要认真、刻苦才好。他若厉害了,思昙就没了迎合他的机会。若将来再陷入危险境地,还是由他来保护思昙才好,不由想,一个大男子汉,岂有让自己的媳妇护着的道理?
此想法一出,天佑下意识一怔,接着慌乱地看向思昙,像是怕思昙听到他内心想法一般。可思昙再厉害,哪能知道他内心所想,不由恢复镇定,问自己为何要这般想?
思昙又不是女孩子,哪儿能做他的媳妇?此前他看到过男子心悦男子的话本,虽他觉得有悖人伦还未将其看完便不知扔在了何处,但大抵是知道世上有这么一回事的。再加上昨日逸王对思昙那昭然若揭龌蹉心思,今日还干脆将思昙打扮成一个女孩……总结下来,男子是会喜欢男子的,就比如他喜欢思昙。
不,等等!他喜欢思昙?他竟是喜欢思昙的吗!怪不得思昙一碰他,他就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像话本之中那怀春的少女。
不可思议之中看向思昙不知何时紧握他的手,不由心里甜蜜,便偷偷看向思昙的侧脸,于是脸上也堆满了止不住的笑意。
正当天佑安全沉浸于得知自己心意的喜悦之中,思昙却突然警觉地止了步伐。
觉察到事情不妙,天佑忙换了张脸,“怎么了?”
思昙觉察到有大量不明人马正朝他们靠近,想来如此迅速,定然是逸王派来的增援。便转身看着天佑,趁在他们还未完全控制这整座院子,“太子殿下,我去将增援引开,你从后门走,此地离吏部尚书的府衙最近,又处在闹市,以你的身手定能在求得李大人的护佑前平安无事。”说着放开天佑的手从地上拾起一把带着残血的刀递给天佑。
思昙的意思简单明了,但天佑岂是那种抛妻弃子的卑鄙小人,断然是不会走的,“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横竖不是同生便是同死,我不会丢下你不管!”天佑道。
虽司命的命簿之中未曾记载天佑有此劫难,但人定胜天,眼下只有渡过了才无此劫,若马虎对待稍有差池,司命那亲手写的命簿也不是没有突生岔道的先例。见天佑铁了心不走,“太子殿下,这种时候便不要胡闹了!”至此之前,思昙还未曾对天佑说过这般言重的话。
紧急关头,天佑也没意识到思昙的言语有何不妥,他若拿定主意,便是心若磐石,任谁也转移不了的,“我是太子,我说了算。”
思昙多少知道些天佑的脾性,他既这般说,除了强迫便也无计可施。可如今他又强迫不了,眼见增援越来越近……
若是以思昙的速度,定能逃的掉的,可却偏偏加了个又是凡人又是孩子的天佑。以天佑的速度,想要逃脱怕是很困难,故思昙才想以自身拖住增援。
没天佑在,思昙可毫无顾忌放开身手,索性凡人的武器又不能真伤了他,最多也是给这具暂时化为凡人的身体加些皮肉伤,待他进入芥子恢复仙身便是一瞬就好的事。拖住大部分人手给天佑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是完全可能的。
若天佑在,凡人稚嫩之躯,刀剑又不长眼,万一误伤了天佑,再伤了元气影响到他的魂魄,便是得不偿失。
奈何天佑不知这些利弊,一门心思只想与思昙同生共死。
思昙便只好再一思量,重新握住天佑的手一起逃,但一起逃的结果,固然是逃不掉的。
刚出了后院还未上主街,他们便被前后夹击。这次逸王也是孤注一掷,平日养在府中的高手皆倾巢而出。比起思昙之前解决的那些守卫,这些高手的实力乃是成倍的。且他们的目的极其一致,便是要天佑死。故一将天佑二人困住,一道玄色冷光便猝不及防地朝天佑脖颈而来,速度之快,来势汹汹,似要将天佑一分为二。
可思昙怎会让他得逞,几乎来不及眨眼,思昙神色一凛,那道玄色冷光便在距天佑脖子只有两只宽的地方被思昙握在了手里。
一股带着幽香的血腥味霎时传入天佑的鼻中,一惊未平,天佑便又被眼前那只握着玄色倒钩鞭正血流不止的纤弱小手给夺了心跳。
还未来得及将受惊而猛吸入肺的空气呼出,思昙便早已放开玄钩鞭揽着天佑的腰又躲过了身后袭来的若干支淬了毒的银针。
紧接着,又一把玄铁宝剑直朝天佑喉咙而来,速度也相当惊人,思昙便立即将天佑护在身后,提刀挡了上去。
冷兵器相接,发出耀眼火光。一击不成,持剑的高手便退了回去。同时,一把钝重的铁锤自上而下地朝天佑二人砸来。思昙依旧毫不逊色,一把推开身后的天佑,一手顶住了铁锤。
逸王这好色之徒此前下过太子不论死活,少将军尽量不要伤的命令。这些高手们本打算遵守,可他们接连的全力一击,皆被思昙轻易化解。且思昙不要命地护着天佑,他们若继续遵令,怕是只会白白浪费时间。
意识到这一紧要之处,执鞭的领头者四下交换了眼色,便命守在高处的箭手趁思昙被牵制的时机动手。
箭手领命,铁箭应声而去。思昙此前闯交易所耗力颇多,此时又连接四招被压制,不免有些应接不暇。加上那高大威猛的执锤高手为了防止他逃开猛加了力。要应付悬在头顶的铁锤,又要留神被他用力一推摔在地上的天佑,思昙哪儿分得出精力去注意别人的偷袭。
思昙原本也是想只要天佑无事,他中凡人一箭也不会死,集中精力对付执锤高手之时便无视了那支来势汹汹的箭。
天佑有想过思昙的厉害,接连见识了之后便没想到思昙有如此厉害。面对刺客他毫无还手之力不说,还竟然始终被思昙护着!
天佑一边因思昙而自豪不已一边又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无比羞愧。被思昙一把推开后眼见思昙被压制,另一边的箭手又将箭尖指向了思昙。敌人本是为了夺他性命,怎得到头来却是要思昙替他承受?
纵观思昙被接入太子宫之后,瘦弱得像只小兔子的思昙总是默默跟在他身后,他便始终认为思昙只是只温顺可爱的小兔子。此时才发觉,这只唯唯诺诺的小兔子原是只小狼崽。每每他遇到危险,这只小狼崽便会出现挡在自己面前,至始至终,都是这样。
天佑说不上此时心里是何感觉,若非要找个形容,那便是此生能得思昙,便是一生足矣。故此,他怎能眼看着思昙为他而伤!
突然,如有神助般天佑朝飞向思昙的箭挥了一刀,箭立即被一斩为二失去威力落在地上。
“以后,便由我来护着你。”说着,趁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紧握手中的刀斩向那执锤高手,帮思昙脱身。
高手自然是高手,在天佑一心想着思昙时早就反应过来将箭尖转向了他。思昙刚摆脱执锤高手,便转身将天佑一揽,原应该在天佑身上的箭便插在了思昙的右肩。
一击已中,趁他们尚无还手之力,箭手便搭起第二箭继续瞄准天佑。
思昙从前哪敢奢望天佑为他做什么,如今天佑不仅在危机关头救了他,还说从此以后会护着他,便高兴地如同找不着北。此时不说替天佑挡几剪,哪怕是被插成只刺猬,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于是一失神,思昙又替天佑挡了第二箭。思昙既然化身成凡人,自然是和凡人无异的,连中两箭,第二箭还刺破了他的内脏,会感到痛是自然,当即还忍不住喷了口血在天佑身上。
“思昙!!”眼见第三箭索性朝思昙射了过来,思昙连中两箭,一箭还不偏不倚地射中了思昙的心脏。
天佑还没见过有谁伤得这般重还能平安活下去的。只觉得天地快就此毁灭般,他也索性一把抱住思昙。
眼下局势既于他二人来说毫无生机,还不如就此死在一支箭下。再怎么说,他不会放开思昙。有自己陪着思昙上路,就算思昙做了小鬼,也不会孤单可怜。
☆、(三十二)
天佑一心想给思昙做伴,哪知思昙根本不会死,最后关头连心心念念的大将军都及时赶到,替他二人抵挡了一箭。
文宇将军乃离国第一高手,凡他所到之处,没有打不赢的仗,收不了的城。战场之上,敌人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号,无不闻风丧胆,心生忌惮。
这群江湖高手虽自负武功高强,但却是知道与大将军的差距,得知大将军现身,心内便生了退意。且大将军手下又帅领了众多久经沙场的精兵良将,那些精兵良将已将他们的退路层层截住,若再不撤,下场便是那瓮中之鳖,再无出头之日。众人心下一衡量,便未恋战,连忙集中后撤。
一切电光火石,转折之快。意外的,天佑这次的反应很快,他清楚地知道他们得救了,便抱着思昙急忙大喊道:“御医!御医!!”
饶是天佑不喊,两位军医只要一赶到现场,见着自家少将军,就算是火海也会立即扑倒思昙跟前的。见天佑还紧紧抱着思昙不撒手,忙道:“太子殿下,您先放开少将军罢!”
天佑闻言才极其小心地将人放开,军医连忙就地垫了棉毯将思昙放平了查看。
思昙被两军医一左一右围住,天佑近不得思昙的身,只好退到一边望着。见思昙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像是随时会断了呼吸,天佑只觉心急如焚。思昙一皱眉,他便又千般心疼万般后悔,连忙祈祷上天只要保佑思昙平安无事,他便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换。
给思昙的伤做过一些简易处理之后,军医便吩咐人将思昙移去将军府。天佑不由想跟着去,一副将打扮的将士忙拦住天佑,“太子殿下,皇上着急见您,末将这便护送您回宫。”
“我去看看思昙,他若平安无事,我自会回去见父皇。”见思昙走远,天佑说着忙绕过了副将。
副将又忙道:“殿下此次出宫万分凶险,皇上与娘娘十分担忧殿下,尤其是娘娘,一向不喜欢我家少将军,殿下若不回宫,怕是娘娘会怪罪。”
听完副将此番言语,天佑的脚步不由止住了。他固然担心思昙担心地不得了,想伴随左右直至思昙能在他面前活蹦乱跳为止。在此之前不管别人如何言语,他也定会这般做。
可如今发生眼下这件事,归根结底,全因他贪玩好乐。若不是他总央求师父带他出宫见识江湖是为何样,师父这最后一课定不会带他们出宫。若不是他平时练功三心二意,也不至于连累思昙,最后还要思昙为了救他冒性命之险。
母后一向提防大将军,不喜欢思昙,这些他都是知道的。可不管母后表面上怎么为难思昙,给思昙脸色看,背地里也对天佑说尽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话语,只要不影响天佑玩乐,他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当耳旁风的。
他也不是不知道朝堂之上明枪暗箭的各种权利斗争,也知母后与大将军刚好站在这杆权利斗争天秤的两端,母后每日闲着没事就等大将军的差错。上次他与思昙比武被思昙不小心蹭破了点皮,母后就给思昙安了个包藏祸心,企图弑君的罪名。这次他与思昙偷溜出宫,也不知母后会给思昙安个什么罪名来为难大将军。
思昙为救他而生死未卜,他又怎能任母后肆意揣度冤枉思昙呢。以前都是他不对,如今他便不能让错误发展下去。
早晚他都是要继承皇位的,思昙也是要当大将军的。思昙一直走在成为大将军的那条路上,而他却始终背离皇位那条路。若他再这么走下去,思昙继承大将军的意志做了离国的守护神,而他只是个无能的皇帝或是远离朝堂的江湖闲人。最终他与思昙是否会越离越远?
且先不管这些遥远且缥缈的事,就拿近来说,若大将军因此事被母后夺了兵权,或再遇到一个像逸王这般胆大妄为的王公贵族,凭如今的自己又如何能保护思昙?
可任凭自己那不到三两的脑瓜如何深思熟虑,周密巨细各种权衡,也难以低消脑中思昙那张苍白虚弱的脸。他不想离开思昙,至少在思昙尚未脱离危险的此时不想。他怕思昙受那些莫须有的罪责,怕自己的无能。
可比起这些,他更怕思昙有个三长两短,也最怕若此时不跟上去他便再也见不到思昙了。
大不了等思昙伤一养好便悄悄将思昙拐走得了。这样,思昙再也不用被卷进权利斗争的旋涡,他也不用坐那愁人的皇位。他俩可以像话本上那归隐眷侣般,找一处雅静的山林,修一间遮风避雨的茅草屋。虽然日子清贫,总归他有思昙,那些好吃的与好玩的哪及得上思昙的万分之一。
脑子里这般想着,天佑停下的脚步便又一刻不停地追随着思昙到了将军府。
屋子里的御医进进出出忙个不停,直至太阳下山,御医们才一个个抬手拂去额上的细汗,缓缓舒出一口气。为首的太医院院使见天佑一步不离地守在门外,兄弟情义着实令人感动,便来到天佑面前轻声道:“小将军已无碍,殿下进屋去瞧瞧吧!”
按理说,得知思昙无碍的消息,天佑定会在下一瞬间便冲进屋去瞧思昙。可眼下他却没有,只是默默将紧紧篡着的手松了,“院使辛苦了!”说着朝院使抬手行了一礼,“接下来也请院使务必多多费心,只要少将军平安无事,我定感激不尽。”
说完犹豫着站在门边往里望了望,远远看见思昙正安静地躺着,便又朝院使一笑,“有劳院使了!”说着又往思昙的方向望了望,便依依不舍地随副将回宫了。
年过半百的院使望着天佑越渐沉稳的背影,意味深长地捋了捋见白的胡须,“看来经此一事,太子殿下便再也不是那个整日只知吃喝玩乐的小少年了!”
这边天佑刚离开将军府,那边已审完逸王的大将军便也动身去了皇宫复命。
天佑一回到皇宫,远远就瞧见母后与几个丫头十分焦急地朝自己迎了过来,“我的佑儿!!”
见母后神情激动脚步踉跄,天佑当即也忙迎了上去,“母后。”
一伸手触到天佑,皇后的心才落回本该待的地方。又见天佑脸上大大小小的几处已处理上药的划伤,不由双手捧着天佑那张让人万分怜爱的小脸,一行眼珠骨碌一下就滚了下来,“让母后看看,可还有别的地方受伤?”
天佑就是怕母后这般大题小做,好在全身上下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划伤,脸上无法遮掩,身上还不能遮掩吗。为了见父皇母后,他特意换了身衣服,整理妥帖之后才出现在此处的,“母后,有思昙舍命相护,儿子就只擦破了些脸上的皮肉。”说着双手在自己浑身上下拍了拍,“母后您就不要担心了。”
一提起思昙,天佑便想起思昙还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心里便一抽一抽地痛。本想提及此事让母后看在思昙舍命救他的份上不要在对思昙心存芥蒂的。
可提起思昙,皇后的心里却是一抽一抽地恨,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思昙,思昙,你怎和你那父皇一般执迷不悟!你也不想想,逸王那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废怎敢幽禁甚至是杀害当朝储君,定是有人借了他这个天大的胆子。”
母后所指再也明显不过,以往他都是搪塞过去的,如今想想思昙,便忍不住道:“母后,天佑年龄虽不大,也懂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那逸王看似烂泥,你且不知他背地里干了多少大胆的勾当呢。再者,思昙为我挡了两箭,如今还生死未卜,最后救我的也是大将军。按母后所想,大将军为何要如此大的周章,赔了儿子又折兵?”
皇后不由嗤笑一声,“他这是赔上儿子演的出苦肉计,再者那是不是他的儿子还有待考证。”
思昙是大将军收养的义子,但为了名正言顺给思昙铺路,便对外宣称思昙是私生子。不过这真相只有大将军和思昙二人知道,甚至是当今皇帝都被蒙在鼓里。
见母后又质疑思昙的身世,思昙是少将军,这是众所周知的的事,也不知母后为何非要跟大将军这般作对。既然母后起了话头,天佑也只能接下去,“母后,就算大将军使了出苦肉计,可目的为何?”父皇对大将军深信不疑,他演这出又是为了给谁看。
“当然是为了堵住那些清楚他狼子野心的悠悠众口!”皇后随口便道。
母后如何说都有理,天佑这个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少年自然是说不过自己母后的,便道:“母后,思昙与我情同手足,就算是为了我,请母后莫要猜忌思昙了。”
听天佑这般说,皇后欲发作,又念及儿子刚受惊归来,想来儿子自小受人蒙骗,如今心智尚幼哪能明白她的苦心,“好了好了,这事母后自会为你处理,你先去拜见你的父皇吧!”
天佑还想替思昙辩解几句,却见母后朝丫头们摆了下手。母后与大将军作对也是不一朝一夕,凭他几句言语也消解不了母后对大将军的多年怨仇。见母亲不愿再听,他多说无益,便跟着丫头们去拜见父皇。
见儿子渐远的背影,皇后招了心腹耳语了片刻,心腹领命而去,随即皇后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御书房内,皇帝正听大将军禀报逸王事宜,“审问之下,逸亲王已将条条罪状招认于状纸之上,皇上请过目。”
此次天佑与思昙偷溜出宫彻夜未归,原本怎么想也怀疑不到逸王头上。何曾想第二日,便有一民女去将军府喊冤,状告逸王为抢民女,杀民女的全家,甚至连民女尚在襁褓中的幼儿都不放过。
这民女自然是天佑二人那不着调师父的红颜知己。
民女寻死觅活,哭声凄切,便惊动了大将军。大将军一现身,民女便抱住大将军的腿,一个劲儿地哭诉逸王不仅抢了她,草菅了她一家四口,近些年,少说也有几百无辜女子与家人性命惨遭逸王毒手。
除了女子,逸王还强抢长相姣好的少年少女,女子亲眼见无数个被凌虐致死的少年少女被无情抛弃乱葬岗,女子实在不忍,便是身死也要将如此人神共愤行径公之于众。
此事远不是大将军的职责范围,但昨日天佑与思昙无故失去行踪,女子一说少年少女,便心下觉得奇怪。
可又想,逸王胆小怕事,最是惜命,不可能活腻了抢了天佑和思昙。可天佑与思昙的失踪现下无线索可寻,女子鸣冤之事也来之蹊跷,加之逸王若真有罪,亲王身份无人能问责。大将军杀伐决断,嫉恶如仇,王室有如此败类他岂能袖手旁观,当即就派了一对人马前去逸王府拿人。
结果派去的人马一到王府,逸王府上下却已人去楼空。大将军疑虑才加深了,当即抽丝剥茧查了与逸王有过来往的官员,一开始那些官员还咬死了嘴不说,结果一上刑,那些官员便招了。
他们皆声称与逸王来往也不密切,只是光顾过几次他名下的寻欢作乐之所,那里有逸王一心腹,也就是青楼的妈妈,或许她知道逸王的行踪。
在大将军得知逸王有这一心腹的同时,那心腹便也死在了思昙手上。接着,大将军便亲自带了一对人马去拿人。
在妈妈手下办事且知道些内情的两小厮一看大将军带兵搜查这仗势,当即就心慌不已想逃之夭夭。结果才走了一两步,便被高大威猛的士兵抓着领口提了回来。再将噬过血的刀往小厮守眼前一亮,毕竟谋杀太子罪名天大,他们只是为谋口饭吃何必搭上九族性命,便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什么都招了。
于是大将军才及时赶到了后院的小巷挡下了射向天佑的那箭。待救下天佑,大将军便又一齐拿了逸王的那些江湖客卿。将战场上逼问的那一套使完了,才从那些江湖人口中得知逸王在逃往绥阳的路上。
绥阳北邻鲧国,看来这逸王是想靠通敌卖国求生。大将军哪允许此等混账之事发生,便快马加鞭追了上去。于是逸王刚逃出京城,大将军几乎没使什么力,便将逸王生擒了。
逸王虽是不受宠的亲王,却是打生下来就没受一丁点儿苦的,他又怕大将军怕得不行,如今被大将军逮住本就像是被猫逮住的老鼠,大将军再稍加刑罚,他便在皮肉之苦下全招了。那在将军府前鸣冤的女子竟毫无夸大之词。
☆、(三十三)
状纸之上,案情简单明了。逸王平日作恶多端,没想到有朝一日却作到当今太子殿下与少将军头上,怕罪恶行径暴露皇帝问责,便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幽禁太子欲对其痛下杀手。事后还打算通敌卖国。
皇帝将手中罪状只扫了一眼,便怒不可遏,一拳砸在了书桌之上,“混账东西!”草菅人命,通敌卖国这不是小罪,“来人!将与逸王有关人等统统给我压进天牢听候发落!”
一进御书房,天佑便见父皇怒发冲冠像是要吃人的样子,他从未见过父皇如此发怒,当即便心虚跪了下去,“父皇,儿臣不该私自离宫,害父皇与母后忧心,还害少将军险些丧命,请父皇责罚!”
皇帝自然是担忧自家宝贝儿子的,怒气却不是因为天佑而生的,不但不生气,得知将军赶到之前他与思昙的英勇无畏,加上逸王这个朝廷蛀虫也是因天佑才被揪出的,还连跟带土地拔出了一干烂泥,说来也是大功一件。
自家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儿子终于干了件大事,皇帝自然是欣慰与高兴的,一见到天佑,连勃然大怒都瞬间消了不少。不过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难得认一次错,觉得新奇,便想继续演下去,厉声道:“那你说说我该怎么罚你?”
天佑一路上也听闻了逸王之事干系重大,“儿臣之前不学无术,实不像话。”想来逸王只是也是误打误撞因他而起,“不知父皇派了何人主审此案,儿臣不才,恳请父皇能让儿臣从旁协助。”
天佑一向对朝堂之事毫无兴趣,着实让帝后与一干臣子头痛了一番。如今天佑能这般说,自是出乎意料得厉害。其结果不仅能讨得父皇开心。
见母后的态度,想来她一定不会放弃这次的大好机会。若母后真给大将军安了什么罪名,无凭无据倒还好,若假造了伪证。毕竟发难的是母后。他参与此案便能得知一概细节,也有头绪从何处帮助大将军制衡母后。且母后是最希望他学习朝政之事的,如今他终于想学了,好不容易有个开头,母后应该不会加以阻挠。
再来逸王欲对思昙行不轨,还派人伤了思昙。此前思昙在眼前没功夫想,如今想起,单就逸王欲对思昙行不轨这一点他便不能忍,这私仇是一定要报的。若他置身事外,便定是没这机会折磨逸王的。
最后,他如今打算与思昙齐肩并进,此案关联甚广,便算是自己迈出的第一步。
毕竟天佑昨日都还嚷着要做个江湖英雄,且胡闹得厉害。没想到今日会有这样的请求,皇帝与大将军皆有些难以置信。
如今看天佑整个人都气质,似乎都与之前大不相同,似乎一夜之间,天佑便长大了似的。
皇帝倍感欣慰,激动地手都有些颤抖,就算是演也严厉不下去了。想是天佑此次定受了不少刺激才一夜之间便成长得判若两人,皇帝心里便疼惜得厉害。连忙上前将个子及他肩膀高的天佑扶了起来,又像幼时那般将天佑抱在腿上。
天佑一向被父皇宠溺惯了,如今父皇的腿坐的还很顺当,见父皇脸色和缓了下来,便问道:“父皇这是答应了?”
如今逸王已招认一概罪行,大大小小同伙也供出了不少,接下来的便只需审理个别疑点并核实细节安律定罪。说难不难,只是牵扯太多难免有些琐碎繁杂,一件件一桩桩审理下来倒也是个苦差事,对于天佑来说,不失为历练的好机会。大将军便道:“太子殿下有心,不如便由太子殿下主审,吏部尚书从旁协助。”
吏部尚书为太子师,年纪轻轻却是个极为周妥之人,自然能堪当重任,即是大将军所举荐,皇帝立马就下了旨。
第二日一早,天佑便与吏部尚书李大人去了刑部大牢提审嫌犯。天佑若铁了心做事,便是能持之以恒的。虽案情无非就是贪污、受贿、草菅人命等。一部分需要佐证,一部分证据确凿只需按律定罪。一开始天佑还有些新鲜度,约个把时辰后,便觉得甚是无聊,但他还是忙到日落西山,待吏部尚书提议今日到此为止,他才从刑部出来忙赶去了将军府。
昨日天佑走后思昙便醒了,夜里本想趁侍候的丫头趴在床边熟睡之际进入芥子治好箭伤,但想着明日一早还要换药,若被人看到昨日血淋淋的伤口今日就好得连疤都不剩,太超乎常理。好在思昙也没觉得伤口有多痛,如今的恢复速度也比常人快很多,便任由箭伤自行恢复了。
他不可恢复仙身,便不能像平日那般无事就进入芥子练功。可让他一日十二个时辰都躺在床上,他便觉得浑身不是滋味,比伤口痛还难受。于是不顾丫头们的劝阻起身来到书案前,打算将天佑前几日被李大人所罚功课做了。
天佑从进入太学到现在,隔三差五都要被罚一次,罚得多了无法按时完成,不想让惩罚变得更多,便让思昙帮了他。这有了一,便会有二,然后自然会有三四。最后,天佑见思昙很是乐意,便随口一提干脆让思昙包揽了他所有功课。天佑原本只是见思昙擅长模仿自己的笔迹,功课又做得好,便随口说了笑。谁知思昙却当真了,当即就应了下来,之后也都照做了。
在此之前,对于思昙这种万事包揽,百依百顺,言听计从的行为,他俩都没多想。天佑玩心大,有人帮他,赞同他,他自然乐得高兴。而思昙,只要天佑高兴,哪怕会产生反作用,让他下火海都甘愿,隔三差五熬个夜做做功课简直不值一提。且他不用睡眠,自然连熬夜都不算的。
如今也是闲着无聊,做功课还能打发时间、练练字呢。
天佑赶到将军府时,便见思昙捂着右肩站在案前书写,也不知怎的,心中立即升起了一股无名火。见身旁的丫头们还干站着,便上前训斥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他伤得如此之重,如今才第二日,怎能让他下地?”说完怒气冲冲地走向思昙,像是要吃人似得。
自打思昙进了将军府,丫头们便跟着思昙,这么多年过去,从未见过天佑发如此大的火,当即便双腿一软跪了下去。又想自家少将军是在给太子殿下做功课,平日屈于殿下的淫威也就罢了,如今还带着重伤呢!少将军对殿下如此言听计从,一心向主,殿下应觉得少将军忠心才是,怎么倒反过来生气了呢!
便觉委屈,又无从解释。便双眼紧盯着要吃少将军的太子殿下,打算殿下一有行动,她们便冲上去舍命为主。
不过,丫头们今日的性命是舍不了了。只待走近瞧见思昙写了一半的文章,天佑便心里特不是滋味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自天佑开口训斥丫头们的那一刻起,思昙便停笔看着天佑,他也何尝见过天佑如此发怒。当即便与丫头们一般心里捣鼓。本以为天佑怒气冲冲要来揍自己,他都准备挨揍了,结果天佑却一下换了张哑口无言的脸。
“殿,殿下……”见天佑久久不发一言,一会儿看着自己,一会儿又看向虚空,期间还瞟了面前的文章几眼,神情也跟着严肃、内疚、生气不停切换,思昙似乎明白了天佑生气是与自己正写着的文章有关,接着道:“这,我闲来无事,便练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