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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徐先生,我找阿玛,找找阿爹以前的衣服给你。”

  “徐大夫,公子有衣服留在这里,我去找出来给你,先穿着。”

  “徐先生,衣服给我阿玛吧,他做的针线好,家里的衣服破了,都是阿玛帮忙缝补的。”

  “奇怪,刚才怎么都没发现先生的衣服多了一道缺口。窦玛玛一来就发现了。”张小牛摸摸下巴,两眼满是疑惑。

  “怎么了?怎么了?”南淑一看窦玛玛慌张向自己看来,立即从藏身处走出来。“都在做什么?嚷嚷的?有没有上课的样子,乱糟糟的,像一个市集一样。”

  “阿玛,先生的衣服破了一道口子。”章月跳下凳子,飞快跑到南淑身边,拉着南淑要去看徐聚衣服上的口子。

  “哎呀呀,这道口子像是被什么勾破了吧。唉,这样子,怎么出门啊。”南淑故作忧虑,“要不我去找找以前的旧衣服,或许有合适徐大夫的。”

  徐聚对自己衣服上无缘无故多了一道口子,也是很奇怪,自己明明没碰上什么钉子之类的,这道口子哪里来的。但穿着这件衣服肯定不能出门的,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唯有对南淑拱拱手,“麻烦南玛玛了。”

  “不麻烦,不麻烦。窦玛玛,你去看看从前的旧衣服,有没合适的?”

  “主家玛玛,老爷的衣服你不是都让装箱,锁起来了吗?都两年没打开过箱子了,现在翻出来就算能穿也是一股子味道啊。”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南淑遗憾地看向徐聚,“徐大夫,这……你看……”

  徐聚哭笑,看看衣服下摆。要是撕了,就露出里面的裤子,不撕,看上去又不轮不累的。

  “我来吧。”

  “徐绣,你说什么?”

  “我懂一些针线功夫,请徐大夫暂时脱下来,我修补好后,就可以穿上了。”

  “这主意好啊。徐大夫赶紧脱衣服,福子,你陪徐大夫。”

  福子看看南淑,又看看徐聚。应了一声,领了徐聚进入后院的房间,不一会儿,拿了一件长衫出来给徐绣。

  “你们到前面玩一会儿。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孩子们欢呼一声,蹦蹦跳跳跑到前院各自玩去。南淑向窦玛玛使了一个眼色,窦玛玛会意,飞快退回前院。

  徐绣穿针引线,一手捏住衣服的缺口,一手按压住,针线来回穿梭,看不去竟不是简单地连接上两块衣料,似乎要在上面绣一点什么。

  “这里直接连起来就是了。”南淑故意伸手指指点点。

  “我知道,但是这样穿上身,不好看。徐大夫总归是坐堂大夫,走出去也是要脸面的。穿一件缝补过的衣服,太折损他了。”

  “这不是事急从权嘛。”

  南淑坐到徐绣身边。眨眼功夫,徐绣就绣出一小片绿叶。“你想绣叶子?”

  “嗯,徐大夫这件衣服本来就是浅绿色,我在这里绣几片竹叶,正好把缝补的痕迹掩盖过去,然后在其他位置多绣几片,好让竹叶是看上去本来就有的。”

  “那得多多少功夫啊。不就是绣一件衣服,犯的着这么费心思吗?按我说,就这里拉一条线过去就是了。”

  徐绣笑笑,却是摇头,手上针线不停。

  “你啊,就是实心眼。和你无相关的人都要那么细心。我看以后我把家里穿破了的衣服都交你来缝补好了。你对一个不相关的大夫都这么细心,想来我是你的主家,你该更加用心吧。”南淑的语气有些冷冷的。

  “南玛玛,你何苦说这些说话。你让我给两位少爷做的衣服,我也是尽心尽力地去做的。”

  “那不一样,我们是你的主家,这徐大夫和你没半点相关。”南淑说话的声音越发大声,嚷嚷得似乎恨不得所有人听见。

  徐聚慌张看一眼身后,见后院房间的窗户关得严密,心里不确定里面的徐聚有没听见。

  “你看什么啊?你是我家的人,他是他,就算听见了又怎样。难道我说的不对。”南淑的声音又是高了几分。

  哐啷,房间里似乎传出一声东西倒地的声响。

  徐绣白了一张脸,“你,你不要说了。”

  “我没说错,为什么不能说的。我看了你给小日小月做的衣服,虽然针线缝合的位置做得不错,但刺绣什么的,统统没有。不就是一件破了口子的衣服,你还费心思去搞什么刺绣。多事不多事!”

  徐绣白了脸,手上的针哆哆嗦嗦穿过去,却是一下扎进手指肉,刺穿得伤口立即冒出一串血花。徐绣痛得把手指头放进嘴里,眉头一抽一抽。

  “你看就是你多事要去绣花,看看把自己手指头作弄得出血了。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你至于吗?”南淑的手指头简直要点上徐绣的额头。

  “够了,南玛玛。我虽是卖身于章家为仆。但也不是……”

  “不是什么?你别喘气啊,你倒是说啊。”南淑手指头点上徐绣额头,用力一点,徐绣脑袋一下偏了方向。

  “是不是无相关的人,我心里有数。不劳主家玛玛操心。”

  “啧。我是关心你,不关心的人,我才懒得说呢。”徐绣压低了声音,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说话。

  “我还要替徐大夫缝补衣服,主家玛玛有事尽管去忙。”

  南淑咂巴一下这句话,居然是下逐客令。不过折腾这么一回,南淑是心里有数的,徐绣也不是郎无意啊,只怕是有意也有心结。

  南淑丢下徐绣,回到自己房间,前脚刚进门,窦玛玛后脚就匆匆赶进来,“主家玛玛,可是被人发现了。”

  南淑正往口里送一口热茶,听见窦玛玛的说话,差点没把茶水喷出来,“什么被人发现。半点事没有。该打听的都打听回来了。”

  “主家玛玛……”窦玛玛讨好地笑着,凑到南淑身侧,“这事到底怎了?”

  “什么怎了?”南淑挑高眉毛,故意吊窦玛玛的话。

  “就是怎了。”

  “哼,不就是一个有情一个有意,就是一个有心结,一个解不开。”

  “唉,徐大夫人不错,徐玛玛看着也是个好的,怎么就没有结果呢。”

  “按我说,这事也不难办,把两个人凑做堆就可以了。”

  “怎么凑?”

  “就是生米煮成熟饭吧。等徐绣有了孩子,顺利生下来,什么心结都可以解开。我看,最好就是徐聚拐了他离开这里,跑到远远的,琼州到时不错,山高路远,谁还管谁的事啊。我说,这县城的人就是太闲了,半天没多少事,屁点大的事情就宣扬来宣扬去。要放在大一点的地方,天天有新闻出,过了一两个月,谁管你是徐绣,还是陈绣啊。”

  窦玛玛听得目瞪口呆,南淑居然提出徐聚拐人走。“主家玛玛,你,你说的是真的。”

  “不就是说说,玩笑而已。”南淑喝了一口茶,喘顺气。“徐绣是个死脑筋的,孩子生下来,没事就好,要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病了死了,肯定要怪在自己身上。退一步说,万一路上有什么事,那死脑筋也是转不过弯来的。我怕这不是帮他,是害他。得另外想想,找一个温和点的法子。”

  窦玛玛连连点头,“就是就是。那个,太吓人了。”窦玛玛摸摸胸口,暗道奇怪,自家玛玛不是个不晓事的人啊,为什么别人的事,他门儿清,偏偏自己的就糊里糊涂呢。

  “我得写封信给贺明敏,他的孩子是徐绣接生的,问问清楚,然后告诉徐绣让他宽心,嗯,一个不够,最好多两个,但是去哪里多找几个要生得玛玛呢?”南淑在房间来回踱步。“这事难办。”

  窦玛玛悄悄掀了帘子,退出房间。

  南淑想不到好的法子,唯有用磨字诀。先请徐聚帮忙写一封信给贺明敏,问一下孩子的情况。然后就……慢慢等时间过吧。

  

  贺明敏的信在秋初送到章家小院,和信件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个远赴琼州的人。

  

  知否知否

  贺明敏的信写得很详细,小孩子何时学会翻身,抬头,迈步一一道来,末了还隐晦地责怪南淑一直没给自己写信。

  南淑杨扬手上的信,转手交给徐绣,“你给我念念。最近做的厨房活太多了。眼睛看不清。”厨房活又不是针线活,做得再多,再伤眼睛也是有限的。

  徐绣接了书信,转身走到后院找福子,南淑眯了眼睛,原来徐绣不识字啊。这敢情好,多一个借口。

  福子跟在游甯身边数年,吟诗作对不一定会,但念信这种小事肯定做得来。福子接了信,立即跑到前院,大声念了一遍。

  “看来贺玛玛还是过的不错啊。”南淑自言自语“徐绣,贺玛玛的孩子就是你当年帮忙接生的。现在都长那么大了,过不了几年,就能跟着他老爹周围跑了。”

  “孩子还小,以后的事不好讲。”徐绣眼底流露出希望,亲手接生的孩子啊,谁不希望他长得好好的,但一想到从前的事,徐绣就觉得心底发冷。徐绣知道自己的接生方法没问题,不单没问题,而且比县城里有名气的接生玛玛都要好,但这样又如何,抵不住接生的孩子一个又一个夭折。技术不如自己的玛玛,接生的孩子却是一个又一个长得好好的。

  “你之前都帮了什么人接生啊?”

  “城西门里住的人……啊?你问这个做什么?”徐绣顺口答了,立即醒悟南淑的问题可能另有意思,连忙追问,连平时放在嘴边的主家玛玛都忘了说。

  “城西门啊。听说住在那里的人家都不怎样。”

  原来是谈论这个。城西门住的都是现成里最下等的人家,可能还比不上城外的种田农户。

  “这是自然的,有点身家的人都不会选那里。”

  “那么糟的环境,孩子应该经常得病吧?想想也是,你看我天天逼着小日小月喝羊奶,补充营养,要他们满院子乱跑,还不是为了他们身体着想。小孩子嘛,小的时候就得吃好,喝好,运动好,这样才容易养活,才长得壮。那些西门的人家一天能不能吃得上一顿饭啊?大人饭都吃不上,别说让小孩子吃得好了。”

  徐绣诧异南淑的评论,“饭,一天一顿总会有的,毕竟现在又不是荒年,但凡有手有脚,不偷懒,一天一顿怎会吃不上。不过,要说吃得多好,就难说了。但这些……”但这些该不是导致小孩生死的原因吧?徐绣有些犹豫。

  “你看看张小牛,这小子长得皮实,手上的肉捏捏都是硬的。我可是知道,老张头家里养了几只鸡,偷偷给孩子煮鸡蛋吃。”

  “鸡蛋……农户吃得上也不奇怪。”

  “鸡蛋也是好东西,我家也是隔天就给孩子们吃鸡蛋,增强身体抵抗力。”

  徐绣听不明白什么是身体抵抗力,但听着觉得是对孩子能否活下去,一个很关键的因素。难道真的因为那些自己接生过的孩子应家境不好,所以难以存活。徐绣心里埋下一个小小的钉子,眼睛瞥过南淑手上的信,不由得眼睛发直。贺明敏一家,家境应该不错吧?

  南淑看见徐绣盯住自己手上的信看,就知道起效果了。其实家境是不是导致那些小孩夭折的原因,南淑也不好说,但间接原因总会有的。

  心里有了钉子,徐绣就会下意识比较,也会下意识抗拒自己不祥的说法。

  这事不急,慢慢来。南淑折好信件,放入盒中。

  

  晚饭时,南淑惊讶发现餐桌上多了一个人,一个本来应该在琼州的人。

  “你,你怎么回来了?”

  “事情办好了,自然要回来。”

  游甯穿了一身青色长衫,看不出料子好坏,但看着衣服上有暗纹,应该不会太差。衣袖处没有皱褶和破边,似乎生活得挺不错的。就是脸色差了些,比去年离开的时候苍白了许多,脸颊两侧看着比去年瘦削了不少,但两眼偏偏有神得很,闪亮的眼睛晃得南淑失了心神。

  “小淑?”

  “阿玛!”

  “阿玛!”章日章月见南淑没反应,扑上来扯住南淑衣袖。

  南淑回过神来,“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找人提前送封信回来。也好提前帮你收拾好房间。”

  “小日已经搬过去后院住了,房间不是早已经收拾好了吗?”

  “那我让他搬回来。”

  “那么多事做什么。反正也住不了多少日子。”

  住不了多少日子?南淑心里发苦,“那边的生意怎样了?”

  “不错。”游甯顿了顿,“比预计中的要好,本来我们以为必须等到海船回程,生意才见起色,头几个月必定是亏的。但没料到琼州那边长期通商,有船员在那边安家,酒楼刚开始那一个月,就靠他们支撑着,”想到酒楼刚开业的情景,游甯忍不住看向南淑,“他们说在琼州什么都好,气候好,人好,就是食物不好,现在酒楼开业了,以后一家子吃饭都要定在我们的酒楼。等到海船回程,生意更加好了。小淑,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阿玛真厉害。”章月亮晶晶的眼镜看向南淑。

  被自家儿子称赞,南淑心里也是开心的。“生意做得好,那是好事。你还赶回来做什么?去看着生意啊。我托人送给你的信,收到了吗?”

  “收到了,我按照你说的法子,厨子反复做了几遍,才做出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你所说的味道,不过看客人的反应,就算不准也是相差不多。”

  “厨子一定要忠心的,否则学了你的手艺跑掉了,你哭都没地方。”南淑想想,游甯做了那么多年生意,这点事情就算自己不说也是知道的。“吃饭了吃饭了,肚子都快饿扁了。”

  一家人吃过晚饭,章日和张小牛蹦跶回后院,翻出自己的作业要给游甯看,章月被徐绣抱了出门,说要消消食。

  “又一年了。”正厅里剩下游甯和南淑,先开口的是游甯,“小淑,这次要多谢你。”

  “谢什么呢。我那些秘方不是白给你的。分红之类的我就不和你提了,总之你看着给点好处就是。还有福子的房租你得计算清楚。虽然福子帮忙干了活,但是抵免不了多少房租的,还有你的房子什么时候退给我,我好去找下一个租户。”南淑一口气把话说出来,想想觉得没什么遗漏,明明说出来应该舒坦很多的心,却像少了一块什么一样,空落落的。

  他现在算是重新翻身了,以后事业的重心也在琼州,肯定不会再回来的。先生得认真再请一个,房子要找租客,嗯,事情还有好多,足够自己忙乎一段时间了。

  “房子还得接着租,小日的功课我会继续指导。琼州那边的酒楼我会请人盯着。小淑,我都安排好了。”游甯突然走到南淑身前,“小淑啊,你就不可以先听我说完吗?”

  嗯?他不走。南淑心头大石瞬间移开。不走也好,省得自己麻烦,心里泛起一丝甜,“那我重新计算你的房租,小日现在搬到后院,我会减少一点租金……”

  “小淑……”

  南淑觉得眼前一暗,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双手掌,重重压下来。

  “我安排好了,不单是我,小日,小月,还有你。”呼出的热气缭绕在耳边,渗入肌肤,初秋微凉的空气里,丝丝的热度不让人生厌,反而生出渴求,渴望更多的温暖。

  “我,我,我自有打算,你安排什么?多事!”南淑想对游甯翻白眼,眼睛却在接触到游甯注视的目光中,不自觉沉溺下去,这种目光南淑曾经见过,在农庄,在郊外,在……什么时候开始,这种目光不再让南淑生厌,什么时候开始,当不断被这种目光追逐时,心灵得到安静。

  南淑有些明悟。不是没经历过的人,反而是曾经沧海,男女之爱,到底是什么反应,什么体现的,南淑心中明了。但正因为心中明了,反而忐忑。自己和游甯都是男的啊。但又不是完全的男男,这里的男性不等同于从前的男性,这里的男性有娑人,有尼人。自己该算是尼人。尼人,尼人,要嫁人,要生子的尼人。

  阵阵怪异的感觉从心底涌出,初来之时的不适应,被强行忽视的后果,就是现在面对游甯的明示不知所措。

  “我……”我是男的。这个不用说也能看出来。

  “我……”我是尼人。这个更加不用说,游甯比南淑更清楚。

  “我……”我不是从前的那个南淑。农庄时就已经提过,游甯也表示过不介意。难道真要南淑说出自己来自别的世界,借尸还魂的事实吗?南淑没这种胆子。

  “我……”我不喜欢你。说出来,自己都得笑话自己。不喜欢,不在意,那何必对别人能否翻身的事上心呢?何必千里迢迢送信过去,就为了对方能多一个食谱,翻身仗多一份把握。

  “我……”我不习惯。

  对!,南淑猛一点头,就是不习惯。因为从前的自己是男的,主动的一方,现在成了所谓的尼人,接受的一方,怎么都习惯不了。

  对!就是这个原因。

  南淑猛抬起头,“我……”目光一接触到游甯希盼的眼神,原来满心的欢喜霎时被冷却,“我……”短短四个字,却如梗在喉的鱼刺,吞不得,吐不得。

  “我,我……”南淑一狠心,扭过头,“我不习惯。”

  游甯微张开嘴,想过被拒绝,想过南淑不屑回答,却是没想到竟然是不习惯。不习惯?不习惯什么?什么是小淑不习惯的?嫁人吗?小淑已经嫁过一次。生子吗?小淑不是已经生了两个吗?自己吗?但看过去相处的日子,两人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管教孩子,就差没同床了,小淑到底不习惯什么啊?

  游甯深深疑惑了。

  

  

  离乡

  “总之就是这样了。”南淑推开游甯。甩甩袖子。空气里弥漫了一股奇特的味道,不是脂粉香气,不是皂角的味道,像是……南淑不愿意承认,却是不得不承认那是属于游甯的气息。

  “大热天的,挤一屋子里,你不闷吗?”侧身从游凝身边走开,“赶紧回你的院子看看有什么要收拾的。别柱在这里碍眼。”

  游甯更是诧异于南淑变脸之快,刚刚还是纠结犹豫,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立即翻脸赶人。游甯百思不得其解。

  “小淑,你就没打算听听我的安排吗?”不等南淑回答,游甯自顾说下去,“琼州的生意已经稳定下来,我找了妥当的掌柜照看,一年顶多两三个月留在那边。小日的功课我会亲自辅导,小日今年六岁,等到十岁考童生试还有四年,做文章的功课不是一天就可以完成,慢慢来,就算小日二十出头才考上举人秀才,也是相当可以的。小月我会请一个针线好的师傅教他。小淑,我想带你走一趟琼州。那边的生意也有你一份心血,难道你不想亲眼看看吗?”

  听见游甯对孩子们的安排,南淑就想驳斥一句,那都是我的孩子,你凭什么管?但听听游甯说话,中规中距的,哪怕是自己安排也不过如是。闷下这口气,想着不应答就算了,但没想到游甯后面竟然还有一句,要求自己跟他去一次琼州。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来到这里最远的出门就是到农庄,到城郊的玉带河。要是能到琼州去,沿途肯定得经过许多地方,顺便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也是好的。难得来到这个世界,总不能够一辈子困在一个小小的县城,出去走走,当旅游。只是和游甯一起出去……南淑犹豫了。

  “小日小月离不开我,还有我要走了,这院子谁来看着。”南淑嘴里说着,心里却是大叫不好。明明自己犹豫的不是这一回事,怎么一到嘴边就变了模样。

  “窦玛玛留下来照看院子,小日小月跟我们一起走。小日年龄小,正好可以见识一下,开阔眼界,日后做文章于他也是有好处。小月,你要是不放心他,可以带上徐绣,我看他也是一个稳重的人。”

  南淑咽下闷气,你都说全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犹豫地不是要不要出去,而且要不要和你出去,不习惯的不是你,而是作为为妻的一方。

  南淑毕竟不是那种深宅大院里长大的,优柔寡断,就算难以决断,仍然愿意往前迈一步。不习惯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习惯的日子更应该漫长。

  “好,我和你一起去。路上的事情你来打点。张小牛也跟我们一起走。”

  游甯还以为自己要多费一番唇舌,没料到不过几句就得到南淑同意,看南淑一脸决断,游甯唯有心里苦笑,自己也就想和小淑多相处,想孩子们更依赖自己,怎么小淑一脸的……好像预料到自己可能图谋不轨似的。

  游甯也不多话,出了正厅,把几个孩子喊回各自房间休息。

  

  决定了要到琼州,第二日一早,南淑就带着窦玛玛给两孩子收拾衣服。徐绣,张小牛也被南淑打发回家收拾衣服。

  出发的时候是秋天,路上是冬天,开春才到琼州。据说琼州春天炎热,冬天不冷。但窦玛玛认为小孩子在路上病了,累了,都是不好,衣服厚实点,总好过不够。两孩子每人两件厚棉衣,两件薄棉衣,单衣诺干件。还有洗漱用的,吃饭用的,晚上睡觉用的,林林种种一大堆。

  南淑看看按照窦玛玛收拾出来的东西,怕是要专门找一辆车来拉才行。

  “东西精简一下,太多了,车厢放不下,还有张小牛的东西要带。”南淑挑了挑,厚棉衣就带一件,薄棉衣一件,单衣三件。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天天洗澡换衣服这些,到地方再说。洗漱的用具就只带几人平时用开的竹制“牙刷”,擦脸,擦身用的布条。至于床上用品,就只带两张被单。

  出门住客栈,卫生条件肯定不会太好,被单覆在身上,上面再压一张客栈的被子,应该是可以的了。

  精简后衣物打包有满满一包,加上南淑自己的一包衣服,用粗布包好,外面再套一层油布。

  干粮等食品则不可能带太多,馒头带了六个,烙好的饼子带了三个,熟鸡蛋带了十只。窦玛玛想给孩子们准备肉包子,但南淑想想还是算了,一路上找到客栈自然有吃饭的地方。这段路程是游甯去年走过的,今年再走一次,比去年稳妥许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形,就算有,也不可能太多。带干粮不过是准备着未到地方是,肚子饿了,临时填填肚。

  “准备一些就够了,水多带点吧。县城药铺有没晕车的药丸,手脚损伤的药水卖?还有晕船的药有吗?”

  “主家玛玛,徐大夫就是药铺大夫,要什么药,跟他说一声,由他准备就好了。”

  南淑把钱给了窦玛玛。让他找徐聚要药。

  衣食住行,衣食都准备好,剩下的住是临时解决,行由游甯准备。南淑盘算了一遍又一遍,觉得自己没什么遗漏的地方。

  剩下的日子,南淑分别到梁家和范家走了一趟,说自己要到琼州走一次,章家小院交给窦玛玛帮忙看着。

  梁云起觉得南淑无缘无故到琼州一趟,完全是脑子坏掉了,家里样样好,出门半步难。劝了南淑半天,见南淑还是坚决要去,唯有吩咐人准备一些糕点,送给章家孩子路上吃。章家孩子走了,梁童的先生就得重新请人。

  梁童对于章家全家到琼州去,确定了不过去那里看看,顶多明年就回来,就没说什么。梁云起说要重新替他请先生,梁童也推了,“等南玛玛从琼州回来,章日章月自然得重新请先生。南玛玛出门这段时间,我就留家里,学学尼人该学的东西吧。”

  梁云起听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南淑听了,只有说,“多学东西总没坏处。”

  告别了梁家,南淑在范家那边,就极其顺利。范玛玛虽然也吃了一惊,但想想前段时间听到的传闻,说租住在章家后院的游公子在琼州做了一门生意,想想游甯和南淑从前的事,范玛玛只当南淑终于想清楚了,肯接受游甯,这趟去琼州,说是明年要回来,但明年的事,谁知道呢?说不好,明年一家子就不回来了。

  范玛玛送了两块好料子给南淑,说是送给孩子们做一身新衣服,另外又送了一个荷包,里面封了十两银子。

  南淑接过来,手一摸,立即退回去,“不就出去走一趟,你送这些做什么。”

  “出门在外,难免有用钱的地方。你收着吧。”范玛玛又塞给南淑。

  南淑推托不过,便收下来,心想等到了琼州,给范玛玛和他的孩子买些新奇好玩的东西,当手信。

  辞别了范玛玛一家,南淑在县城的事情算是了结得差不多。等游甯准备好车马,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南淑带上章日章月,张小牛和徐绣一起出发到琼州。

  南淑和章日章月挤一辆马车,徐绣和行李包裹挤一辆,张小牛跟车夫坐在车板,游甯骑马,一行人向南边出发。

  

  一路骑马乘车向南,中途拐了弯往东走,一直到海边,游甯雇了一条大船,一行人上了船,大船顺风顺水一路往南走。

  南淑在船上走了一圈,见除了自己还有其他船客,看衣着打扮不像有钱人家,反而像自己这类小富之家。

  “这条船原来是货船。有些没能力单独雇一条大船的人家也会雇佣这种货船,船主乐意多条财路。小淑,你想看两岸的景色,等船开航后,再出来看吧。现在人多事多,看好孩子要紧。”游甯紧紧跟在南淑身后,目光四处移动,但凡飘向南淑的目光,游甯均厉眼相对。

  南淑也觉得自己心急了。随游甯回到船舱,游甯订了两间房,南淑带章月,徐绣住一间,游甯带章日,张小牛住一间。两间房正好是对门,有事情只要到门口大喊一声,对面就能听见。

  南淑叮嘱章日要听游甯吩咐,不准乱爬乱摸乱跑。章日胡乱点头应了,拉了张小牛蹬蹬跑到对面的房间去。

  南淑这边,徐绣已经快手快脚收拾整齐,南淑抱了章月,和徐绣在船窗处相对而坐。船窗不大,约莫小手臂长宽大小,窗户是活动的,往外推开窗户,就可以清楚看见岸边的情景。

  船岸上,满头大汗的苦力来回往船上搬运货物,食物,食水等等,船的前边,有十数人背了包袱正往船上走,似乎是搭船的客人。

  船停靠的县城好像名南开,取意往南边行走。南开县城原来不大,后来因为往来南边的客商多了,府城那里经常停不下船,南开这个小县城正好有一两处合适停泊的地方,一些小势力,或者货船就在府城挣不过来,干脆就停泊在南开县城,省得和人相争。

  河岸远处,低矮的房舍隐约可见,看上去似乎比南淑居住的县城相差不大。

  “这就是南开城啊。从前听人说书提起过,亲眼见还是头一回。”徐绣贪婪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尽管窗外的景色一成不变,但徐绣就是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我也是头一次搭船,”南淑摸摸船板上的木头,“也不知道会不会晕船。”从前南淑是不晕船,不过换了一个身体,事情就难说多了。

  徐绣听了,也担忧起来,翻出徐聚给的晕船药丸,“这个压一粒在舌头下,这个是实在晕得厉害,才用水送服。”

  南淑看看药丸,“还是徐大夫细心。”

  徐绣一愣,低头看着手上的药丸,过了半响才答,“做大夫的,本来就该细心。”

  

  

  琼州

  大船往南走,每隔三日停泊一次补充食水和食物,南淑在船舱闷了三天,大船一停岸,立即拉住徐绣往岸上跑,游甯没法,只得敲着章日,牢牢跟在南淑身后。

  南淑一心当这次是旅游,一路走到市集,看看有没新奇的小物件,好买回去给范玛玛和梁云起当礼物。市集里转了一圈,发现摊档买的东西和县城里卖的相差不多,就是有点新意,也不值得千里迢迢买回去。

  游甯见南淑只转圈,立即明白他的心意,“船停泊的都是县城,自然没有府城物资丰富。等我们到了琼州,在那边找找,琼州有许多海那边的小物件,既适合自己留下来玩儿,或者送人当礼物。”

  “好吧。”走了一圈没找到心水物件,南淑也有些泄气,“我去买些水果吧。天天在船上啃包子馒头,吃水果换个新花样。

  大船只包住,不包吃饭喝水。这趟下船,一行人还得自己到酒楼买包子馒头,准备干净的清水,留够将来三天的分量。

  南淑选了十来个又大又圆的果子,具体名字叫什么,南淑忘记了,只记得窦玛玛曾经买过来吃,果子爽甜,汁水多,正好适合船上吃用。

  大船走走停停,大约停了十次左右,终于到了琼州。

  从大船上下来,南淑展目四顾,船码头极简单,就是一个石头平台,平台上有四个石头墩子,大船靠岸后,船夫抛下茅绳,捆在石头墩子上,另外一张大木头板子从岸上一直搭到船上,船客就从木头板子上,一步一挪慢慢走下来。

  章日和张小牛觉得新鲜好玩,一路连蹦带跑的,章月小心翼翼拽住南淑衣角,小脸藏在南淑身后,但一双大眼睛去露出来,四处乱张望。

  “这就是琼州啊,不怎么样啊。”

  “船停泊的是琼州北面的小码头,真正的海船都停在南面,在这里看,自然是看不到独特之处。”游甯走上前,伸手从后面护住南淑,“码头人多,我准备了马车,先到落脚的地方再说。”

  码头往外走两百米左右,一辆辆马车停在路边,游甯一行人出现,立即有一个穿青布长衫的人走上前,低声问,“游公子的家人?”

  “正是。”

  “公子请上车,文掌柜已经安排好地方。”

  游甯扶了南淑等人上车。南淑看看马车,和他们从县城出来时搭乘的差不多,里面干净整洁,当下决定,等见到对车夫所说的文掌柜一定要好好道谢。

  马车咕噜噜前行,南淑挑起帘子往外看,只见大片的田地上种植一种成人高的植物,植物上部有绿叶,下部却是一节一节的,如竹子般,但竹子是绿色,这植物却是紫色的多。

  “难道是甘蔗地?”

  田地后方,房舍隐约可见,缭缭炊烟升起,风中带来些微食物的食甜。

  咕隆,章日啪一声捂住肚子,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发现弟弟和阿玛都笑着看着自己。章日啊呜一声,捂了脸,扑到南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