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阮暮灯的速度比它更快,手里匕首闪电似地飞出,从中一穿而过,顿时就将这团原本无形无体的厉鬼“钉”在了原处。
“干得好!”
萧潇大声称赞道。
他右手捏着两张符咒,左手攒着块指节长的玉石。那玉石的质地极差,水头浑浊,几乎看不出一点儿翠色,却和那黑衣人先前摔破的玉石非常相似。
这便就是茅山术中称为“死玉”的玉石,多从挖竭了的翠玉矿脉里开出,因为色泽驳杂、质地粗糙的缘故,完全没有雕琢的价值,乍看上去就是个随手扔路边也没人会捡的破烂石头,但对于术士们来说,这样的玉石能够容纳和禁锢那些阴气极重的怨魂厉魄,是件能收鬼的好物。
萧潇两张符甩出去,还未落地便已经烧了起来,两团明黄色的火焰一接触到那被匕首钉住的厉鬼,就如同接触到了氧气的白磷一般,火苗呼啦一窜三尺高,将整团黑雾全都包裹了起来。
大火仅烧了片刻,很快弱了下来,逐渐收成了蜡烛顶烟似的小小一簇。
萧潇把死玉抛进那一小撮火焰里,又等了一小会儿,待火苗自然熄灭,石头表面也多了一片灰黑色的斑纹,他抬脚将剩余的一点儿火星踩灭,“好了,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说完,他弯腰拾起还有些烫手的死玉,又指了指趴在地上晕过去的周涵,朝自家徒弟笑道:“先把他们都带回去再说。”
第 48 章、六、耳报12
“阿然、萧大西, 你闷赖勒!”
听到开门的声音, 周涵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兴奋地叫道, 又因为拉扯到刚刚才脱臼又复位的下颌关节而疼得龇牙咧嘴。
因为他先前咬伤了舌头的缘故, 说话还不很灵光, 发音有些含糊,不过连蒙带猜到也还能囫囵听个明白。
“你伤势看来好多了。”
萧潇将手里的礼物袋子搁到床头柜上, 笑着对床上的病号说道:“喏, 给你带了蛋糕和奶冻,都是我家阿阮亲手做的。”
“哦!”
周涵一听, 立刻就高兴了, “阿然做的, 好次!”
经过元宵节那夜的一番折腾,周涵这见义勇为但不幸躺枪的倒霉孩子,第二次住进了林博士任职的这家私人医院里。
由于住院原因并不能公之于众,所以除了周涵的经纪人和助理, 其他人尤其是媒体, 一律瞒了个严实, 好在他年后原本就安排了一个假期,打算回欧洲陪伴父母,所以从公众面前消失这么十天半个月,也不至于显得特别突兀。
只是苦了周涵这本就是爱热闹的性格,住院的这些时间,除了他刚醒的那两天, 来过两个拿着某警方所属证件的神秘“调查员”之外,其余会来探病的人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闷得他都快从头顶沤出蘑菇来了。
“看样子你的伤好多了,我刚刚去问过林博士,她说你额头、舌头和手指的伤口都结痂了,过两天就能出院了,下巴回去再养养,再过半个月应该就彻底恢复了。”
阮暮灯给他盛出一块蛋糕和一块奶冻,为了照顾周涵舌头和下颌的伤势,探病用的点心,青年都做得特别细软滑腻,堪称入口即化,又全都切成寸许长的小块,方便他一口一个吃得方便。
因为周涵十个指头都带着伤,不是磨破了皮就是掀了指甲,两个大拇指还各带着一圈牙印,全都包得跟萝卜棒似的,根本捏不住叉子的缘故,于是他也不顾什么仪态吃相,直接下手去拿。
“唔!”
周涵捻起一块雪白的奶冻塞进嘴里,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他眉心处有一块针眼大的黑褐色血痂,乍看上去跟长了颗吉祥痣似的,倒丝毫不影响他英俊阳光的好皮相,“医森说,不户留疤。”
毕竟是靠脸吃饭的人,周涵最关心的自然还是会不会破相的问题。
阮暮灯抿唇一笑。
他心里有谱,当时自己扎在好友额上那一下力道控制得很准,只破了点儿皮,自然不会留下什么伤疤,不过他觉得还是不要告诉周涵那伤口是怎么来的比较好。
“对勒……”
周涵吃完奶冻,又开始去吃巧克力味的芭菲蛋糕,“徐玲玲,和,李小雅,怎嘛样勒?”
他说话很慢,努力发准两个姑娘名字的读音。
毕竟NLK47那两个姑娘,徐玲玲和他同病相怜,都是飞来横祸中了降头,而李小雅则更惨,好端端一个小丫头,被个几百岁的鬼魂附了体夺了舍,真是找谁喊冤去?
“徐玲玲她没什么事儿,已经给她破了降,现在和你一样,在医院里歇着呢。”
萧潇在床旁的小沙发上坐下来,自动自觉去蛋糕盒里取自家爱徒做的芭菲蛋糕,直接剥了底托就往嘴里送。
“不过她中降的时间比你长,情况比你严重多了,那人面疮里的铜钱蛙都长成了,如果当时再晚上两三个时辰,就大罗金仙都救不回了。就算破了降,估计也得好好养个一年半载才行。”
周涵心有戚戚焉的点点头,暗自庆幸当初找了阮暮灯帮忙,不然自己的下场怕是不会比徐玲玲好到哪里去。
“至于李小雅嘛……”
萧潇顿了顿,想起青年并没有看完全程,有些事情也不便和他细说,于是挑了个只需要说结果的陈述方式,“她情况比较复杂,现在命是保住了,不过……以后大概一辈子都是个植物人了……”
“就木有,办法嘛?”
听到这个答案,周涵心中觉得难受,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萧潇摇摇头,表示他们也无能为力。
“这样……”
周涵顿时萎靡了下去,连继续吃蛋糕的兴致都没有了。
病房一时间陷入了微妙而诡异的沉默之中。
就在此时,房门传来了三下有节奏的敲门声,随后又有一人推门进来,“啊呀,萧潇和阿阮也都在啊。”
来人微笑着走进病房,朝里头的三人招呼道:“我来看看周涵的情况。”
“白、白先森!”
周涵整个人在床上弹了一下,差点儿掀翻了膝盖上的点心盘子,“你、你来了!”
“对啊。”
白意鸣白影帝怀里还抱着一大捧康乃馨,“你今天看起来精神多了,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吧?”
“嗯嗯嗯!”
周涵用力点头,双耳耳根有些不自觉地发红。
和几乎每天都来的阮暮灯和隔三差五也会跟来的萧潇不同,周涵已经在这儿住了八天,白意鸣只在他刚刚醒来那晚,同那两个“调查员”来过一次,而且明显很是忙碌,只呆了不到五分钟就接了个电话,随后便匆匆告辞了。
“我看你说话还不太利索,伤口还疼吗?”
白意鸣拆开自己带来的花,一朵朵插进床前的玻璃花瓶里。
他今天穿了一套很低调的素色休闲装,戴着一副银丝边眼镜,头发没有上发胶,刘海从额角自然垂落,面容比荧幕上那文雅清癯的形象还要柔和三分。
周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心脏在胸腔中碰碰直跳,紧张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唔,我好、好多勒!”
周涵用力摇头,“不疼了!”
白影帝拖了一把椅子,坐到了周涵床边,距离适当,不过分靠近,又让人确确实实感觉到了他的关怀之意。
他陪着周涵聊了一阵,作为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接近十多年的大前辈,白意鸣的说话艺术,可比阮暮灯这种还十分青稚的新人菜鸟高出起码一个等级。
他语速不快,但咬字清晰,语调抑扬有致,说的话题多是这几天的圈内趣闻,虽然都不是些什么大事,但却讲述得十分有趣,让几人都听得津津有味的。尤其是周涵,那兴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单手扶着自己那才错过位的脆弱颌关节,依然不妨碍他笑得跟朵刚刚打过露的花儿似的。
很快地,半小时过去了,护士进来换了一次针水,又顺带提醒说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三人便十分有默契地起身告辞了。
“不需要把周涵的记忆消除掉吗?”
三人离开病房,阮暮灯替他将房门掩上,忽然想起这茬,于是轻声问萧潇。
“我当时也没把你的记忆给消了啊。”
萧潇回头看向阮暮灯,唇角挂着一抹笑。
阮暮灯知道对方指的是当初他在郗家村那茬儿,若是那时萧潇像对待王朝马汉那样,让人把他的记忆给抹了,怕是他现在依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武替,辗转在各个剧组里,寻找他那渺无音讯的哥哥,和现在比起来,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没关系,周涵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其实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留着他这段记忆也没有什么大碍。况且他知道的情报对我们还很有用,尤其是关于夺舍了沈蕊和李小雅的‘那东西’的细节,以后还要找个时间再仔细问问。”
“嗯。”
阮暮灯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白意鸣和萧潇并肩走在私人医院的走廊里,边走边说着话。
“如果周涵的描述没有错漏的话,那应该是以虫蛊作为媒介的夺舍。”
白影帝轻声叹息道,“夺舍了李小雅肉身的那蛊虫离开之后,虽然她身体还活着,但仅剩下一魂一魄,老爷子亲自看过,说是连他也没办法了……”
“唔,”萧潇点点头,神色严峻,“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到底是谁带走了那只蛊虫,又到底想要干什么……”
“当时那黑衣人说过,要给她重新准备一个更合适她的肉身……”
阮暮灯作为亲眼目睹了那一幕的当事人,他一直对当时让那黑衣人跑了的事耿耿于怀,“对不起,我那时……”
“别胡闹!”
萧潇猛然停住脚步,一扭头瞪向自家徒弟,“你以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单枪匹马和一个能操控厉鬼的降术师对上,你有多少条命都不够死的!”
阮暮灯很少见萧潇露出这样严厉的表情。
他的师傅比他矮了几厘米,此时以很近的距离自下而上瞪着他,两道淡色的眉毛立起,琥珀色的虹膜像烧着一簇火苗,右眼角一小颗泪痣似乎也在微微颤动。
“阿阮,我是说真的。”
萧潇伸手捏住阮暮灯的胳膊,又转头看向白意鸣,“还有意鸣你也是。”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以后一定要非常小心,如果再遇到那黑衣人,千万不能和他直接对上,一定要立刻逃走,知道没有?”
“这……”
白意鸣见萧潇教训自家徒弟,居然把他也算进去了,不由觉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应该没我什么事吧?我本来就只是个联络员而已。”
他想了想,又问道,“不过,你好像很忌惮那黑衣人似的,是不是对那人的身份有什么线索了?”
萧潇放开阮暮灯的胳膊,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不过……”
他眉心深深蹙起,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嘴唇,“我后来检查过那死玉里的厉鬼,觉得那祭炼的手法倒是挺眼熟的……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故人?”
白意鸣和阮暮灯此时倒当真默契十足,异口同声地问道。
以他们的认知,虽然萧潇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做事随心所欲,甚至时常会让人感觉他有些不着条,但本事却是实打实的,修习的也都是道门正统的术法,手段也光明磊落,很难想象,似那黑衣人一般会将魂魄练成厉鬼的降术师,竟然会被他称为“故人”。
“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萧潇别过头去,摆摆手,意思是让他们别问了。
“那人早就死了。”
第 49 章、七、游仙01
元宵过后, 阮暮灯又开始了忙碌的生活。
他现在知名度已经高了起来, 一些琐碎的平面广告,杂志内页之类的工作也渐渐多了起来, 经常要配合剧组参加一些综艺节目录制, 时不时还有些路演或者商演活动。
不过阮暮灯发现, 在自己这些天四处跑日程的时候,以前一直宅在家里的萧潇, 似乎也经常要外出, 而且一去就是一整天,常常是大清早就自己驾车出门, 不到晚饭时间都不回来。
青年有两次忍不住问自家师傅, 最近每天这么早出门究竟是在忙些什么, 都被萧潇以“小孩子家家不要管大人的事儿”这种混蛋理由随便就给搪塞了过去。
时间很快进入了四月,A市的气温已经明显回升,绵绵春雨之中,路旁的槐树全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街头巷尾都能闻到含笑花清冽的香味。
荣盛集团的老板岳嘉鸿前些日子刚刚经历过喜气鬼和丧气鬼的双重惊吓, 虽然折了个不成器的私生子, 还把自己折腾个够呛,但好歹结识了萧潇这个在他看来真是一身本事的大师。
因着港城出身的缘故,岳老板一向就对风水玄学一类的事儿特别在意,又加之不久前才亲眼见过自家私生子和那小模特的鬼魂,差点儿就把小命给丢了,从此之后不仅改邪归正, 不再吃喝嫖赌,还隔三差五就去做点儿慈善,或者干脆开个水陆道场给自己积福之外,更是时不时就惦记着给萧潇问个好送个礼,只求以后哪一天万一又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好能及时抱上萧大师的金大腿儿。
刚巧这年后赶上洪双发导演筹备着要开一部两岸三地合拍的新戏,名叫《粉饰》,走的还是他那香江老派黑帮警匪片的刚猛路子——警察卧底大佬杀手那老把式,再配上血腥味儿十足的街头械斗、码头枪战,你抢了我的女人,他杀了你的大佬,我其实想当好人,可三年又三年的狗血经典。
虽然没有多少新意,但就是有那么一群观众特爱吃这一套,加上导演的名声和主演双影帝双影后的咖位在那儿压着场子,料想票房就算不能大爆,也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岳嘉鸿既是这影片的投资人之一,又和导演洪双发是老乡,两人过去二十年来一直都是互相提携的合作伙伴,关系很是不错,于是岳老板提前看了剧本之后,瞅着里头一个角色,心思立刻活络了起来,越想越觉得有门儿,连忙给萧潇打了电话,将这机会推荐给了萧大师的爱徒阮暮灯。
岳老板给阮暮灯推荐的是《粉饰》里面的一个杀手角色。
刨除去双影帝和双影后四个主演之后,这个杀手已经是电影里的五号位了。
按照剧本的设定,这个杀手名叫Amin,从小无父无母,在九龙屋邨的握手楼里被爷爷养大,十岁的时候爷爷去世,半年后,他便因为多次偷窃罪和持刀伤人被关进了感化院一段时间,出来之后被黑帮老大收养,训练成一个擅使短刀和枪的杀手。
因为这孩子成长环境特殊,故事开始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实打实的“愉快犯”,以杀人为乐,没有善恶观念,酗酒抽烟,即便是用小刀割开一夜情对象的喉咙的时候,脸上也带着花儿一样天真而又残忍的笑容。
故事里Amin被老大派了个暗杀O记警司的任务,第一次行动就被卧底男主给搅和了,从此和男主杠上,一边继续做着他那毫无三观满手血腥的生意,一边又被男主循循善诱一点点感化,变得有了些人模人样的热乎气儿。
最后他放过了被他拆穿了卧底身份的男主,又为全自己的江湖义气,替黑帮老大堵了枪眼儿,被打成了血筛子,从六十三层高楼顶上掉了下去。
这样的角色,长得好,身手炫,性格天真但又邪性,和男主有不少对手戏,能变相卖个腐,而且虽然坏事做尽,但身世可怜经历悲惨让人恨不起来,最后还被剧情给洗白了,实在是个相当讨巧又吸人眼球的人物。
岳嘉鸿在洪双发面前很能说得上话,两对男女主都是早定好了的影帝影后,他不插手,但要将阮暮灯空降进剧组里演Amin这个男三号,却不过是开口求个人情的简单事儿。于是他立马就联系了萧潇,献宝似的将这多少人眼巴眼望的肥缺说给了对方听。
“那敢情好啊!”
电话那头的萧潇声音听起来很高兴,他略翻了翻岳嘉鸿传真过来的剧本,又在QQ上联系上弎子,同对方确认过行程和档期都没有问题之后,当下就拍版替自家徒弟答应下了这个角色,“那就麻烦岳老板了,我替阿阮先谢谢您咧!”
“哪里哪里,萧大师不用和我客气!”
岳嘉鸿操着一口香江方言浓重的普通话,声音里满满都是讨好的意味,“这都是应该的!而且洪导演之前给阮先生拍广告的时候,就很欣赏他嘛,听说还能再合作,他也好开心的!”
“是吗?”
萧潇笑着应承,“这就是缘分嘛!”
“那是那是,就是有缘啊!”
岳老板一张脸笑成了朵重瓣菊,见时机差不多了,立刻话锋一转,“对了萧大师,我家新买了套别墅,下月就收楼了,就等您哪天有空来指点指点?”
“好啊。”
萧潇知道这是岳嘉鸿刚刚卖了个好,就想趁热打铁,邀请自己到新房子“瞧一瞧”,给相宅改运的意思,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那行,我们改天再约。”
挂上电话,萧潇走出房间,沿着旋梯上了二楼。
正是下午四点,阮暮灯今天没有通告,这会儿正呆在书房里,认认真真地照着“今日开始当道士”那APP里的指导,学习一些更高级的法术。
当然现在他接触的术法已经不再是那些浅显易懂的入门级程度了,不仅需要画符箓、记咒文,还要用上许多材料,以及一套又一套复杂的罡步。
而且越是困难的术法,对术者的身体素质也有严格的要求,这使得阮暮灯除了将本就不多的闲暇挤出来练习道术之外,还要重新捡起他每日炼体锻气的基本功来。
“怎么样,还看得懂吗?”
萧潇敲了敲门,大大咧咧地进了屋。
“唔,还行。”
阮暮灯抬起头来,朝萧潇轻轻颔首。
毕竟他接触的术法已然日趋深奥,不仅文字诘屈聱牙,而且内容晦涩难懂,但凡遇到看不明白的地方,阮暮灯都会逮着萧潇闲来无事的时候拿出来请教一番,有时候光用嘴上说的不一定就能立刻明白,萧潇还会亲身上阵,手把手演示给徒弟看。
最近这段时间里,做了许久甩手掌柜的萧大天师,也好歹算是尽了点为人师表的职责。
前两天这人甚至还在天台上演示了个落雷咒。当时看着那青天白日凭空贯下的一道惊雷,愣是将晾衣架劈成了两段焦木,差点没直接烧起来,尤是阮暮灯都给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不过,以萧潇的性格,很少没事跑来主动关心他的学业问题,所以阮暮灯略一琢磨,搁下手里染着朱砂的画笔,笑着问道:“你是今晚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吗?”
“咳,不是。”
萧潇单手握拳,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在自家徒弟心目中的形象似乎有点儿不太妙。
“我是想告诉你,岳嘉鸿岳老板你还记得吧?”
他对青年说道:“他给你争取了个电影里的角色,我看过剧本觉得挺不错的,导演还是之前帮你拍广告的洪双发,也算是熟人了,所以就替你答应下来了。那片子下月底在香江开机,你的部分大概要拍两个月左右,到时候让弎子陪你一起过去,他会给你安排好的。”
“哦。”
阮暮灯点了点头,他根本没有问萧潇给他接的到底是个怎样的角色,也没问片酬多少待遇如何,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个要紧事儿,“你呢,不和我们一起去香江吗?”
“我?”
萧潇笑了起来,“当然不去啊,我去干嘛啊!而且我还有别的事儿呢,你去拍戏的那段时间,我刚好也要出趟远门。”
阮暮灯一听,立刻睁大了眼睛,“你要去哪里?”
萧潇随意地摆摆手,“小孩子家不要管大人的事儿,等你拍完电影回来的时候,我早就回家了。”
青年蹙起眉,盯着自家师傅的表情看上去很是委屈。
不过他知道他这师傅的脾气,虽然总是笑眯眯的,这一年时间里几乎就没见过他生气着急的摸样,但阮暮灯却知道,这人主意正得很,但凡是他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儿,任凭他怎么问,都不可能探出一点儿口风来。
“对了,还有一个事儿。”
说完了新工作,萧潇话题一转,对阮暮灯说道,“你的生日是在十天后吧?”
他说的是阮暮灯的农历生日。
他们这些学道之人讲究生辰八字,算的也当然是农历。虽然萧潇平日里看起来四六不着调的,但对自家徒弟的生日,却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他说着伸手摸了摸青年柔软的头发,唇角笑意越发柔和,“那两天你腾出空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 50 章、七、游仙02
出发当日是个雨天。
萧潇和阮暮灯起了个大早, 冒着绵绵密密的雨丝, 天刚亮就去往机场,飞去了J省。
中午时, 两人在N市下了飞机, 在机场附近随便吃了点东西, 又在当地租了一辆车,萧潇也不用地图不用导航, 自己就开着车, 往东北方向开去。
车子一直开到天彻底黑下来,才从一个偏僻的路口拐下高速, 进了一座小镇。
“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阮暮灯跟着萧潇进了一家民宿旅馆, 办了入住手续, 又在大堂里找了张桌子坐下,叫了盘炒饭和两个小炒。在等着上菜的时间,阮暮灯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今天太晚了,我们先在这儿住一晚, 明早再上山。”
萧潇尝了尝老板娘端上来的茶, 又涩又潮, 茶末子还浮在杯口,和平日里自家徒弟给他泡的毛尖没得比,他只抿了一口就回身将茶泼了,重新装了杯白开水。
“上山?”
阮暮灯疑惑道。
“唔,带你回师门看看。”
萧潇回答得一脸漫不经心,好像说的是明儿带青年去菜场买把菜心一般。
“什么?”
阮暮灯果然睁大了眼睛, 露出吃惊的表情,“你……还有师门?”
“对啊!”
正说着话的时候,老板娘端了他们要的炒饭和一荤一素两盘小炒上来,还多送了一小碟子霉豆腐。
在这种小镇的民宿里,当然不能指望能吃上多么精致美味的饭菜。不过胜在分量扎实,材料新鲜,浓油赤酱加上村野风情,看上去也让人很有食欲。
萧潇开了一天的车,早就饿了,取了筷子,又舀了冒尖儿的一碗饭,埋头苦吃起来。
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题,“你都跟着我学了大半年了,结果还没正式拜过师,感觉这说不过去啊……”
“嗯。”
阮暮灯应了声,也给自己盛了饭,心说他以为自家师傅早忘了这茬,又或者是故意不愿提起呢。
在青年的家乡,“拜师”是很严肃的事情,需择良辰吉日,请神烧香,磕头敬茶,过程庄重得很。而且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是做师傅的无后,那待老人家百年之时,徒弟还要充当孝子贤孙,给他扶棺摔盆,烧纸扫墓的。
哪有像萧潇那样,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成了他家师傅了。
“所以,你生日刚好也到了。”
萧潇咽下一块酱香煨鸡,语气十分淡然,“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带你认认师门呗。”
第二日两人依然起了个大早,没有开车,找老板娘租了两辆自行车,一路骑着就往小镇后山里去了。
骑车骑了三个小时,等山势渐渐陡峭起来,连自行车也不好通过的时候,两人就换成了步行,沿着一条隐没在葱郁绿意之间的石板小径往上走。
“这儿地方真偏。”
不知不觉之时,天空又下起了雨,细细的雨丝夹着山风的凉意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阮暮灯边走边打量四周的环境,看着路旁已经没过了脚背的杂草,以及脚下很有些年头且缺乏管护,显得破碎不堪的石板路,轻声说道。
“是啊。”
萧潇回头朝青年笑笑,“我这些年已经很少回来,而且山上也不剩什么人了。”
两人在高高低低、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又走了个把小时,终于在午饭前,到了萧潇的“师门”。
那是一间道观,建在山腰的一处洼地里,周围长满了茂盛的竹子、泡桐和香樟树。
从青瓦围墙的长度看,这道观约莫也有个三进的大小,虽然算不上破落,但显然这么一间坐落在山林里的隐秘道观,当然不可能有什么香火供奉,此时黑木大门紧闭,门楣、柱子上的红漆已然斑驳脱落,屋顶上的瓦片也长着斑斑苔藓。
等他们走得近了,阮暮灯才看清门上牌匾的字——“知了观”。
萧潇上前叩门,敲了好一阵子,才听到院里头传来了有人跑动的声息。片刻之后,乌漆门板从里头拉开了一条缝,探出个小脑袋来。
“谁啊?”
开门的是个男孩子,大约十二三的年纪,圆头圆脑,头发剪得很短,只剩一层灰绒绒的毛茬儿,看起来就跟个球似的,粉面桃腮、淡眉小嘴,唯有一对眼睛圆溜溜亮晶晶的,模样看起来很是机灵讨喜。
“你是拾壹吧?”
萧潇笑着回答,“是我,萧潇。”
“啊呀!萧大大,你回来了!”
男孩儿一听,立刻将门一把拉开,兴奋地蹦了出来。
听萧潇对他的称呼,阮暮灯已经明白了这男孩的身份——他也是白家人里的一位,在一众得道的刺猬“仙家”里头,约莫年纪尚小,而且道行又浅,所以看上去也还是个孩子的模样。
不过阮暮灯注意到,这孩子虽然伶俐,但右手似乎天生残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