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真实
宋傲的双眼快速追踪着空中那一道一道的“缎带”,这其中有些较宽，有些却已经非常纤细，看起来几乎只像是细细的线一样。
而从走势来看，那些缎带几乎都是连接着他们附近的方位,而那些细线则是零零散散,分散在城中的许多地方。
宋傲把目光集中在其中一条较近的细线上，追随着它的轨迹,目光逐渐下移,最后落到了街道的对面。
那里正坐着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他衣衫褴褛,双眼无神，一脸默然抱着自己的膝盖，就像一缕游魂。
宋傲几乎已经可以全然断定,这些连接着他们到某个不知名地方去的“线”,正是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消失的星海之力。
“那个乞丐……”宋傲目光凝住，眉头皱起,“他身上也有星海之力？”
姜衡则猜测的更远更干脆，“也许,他就是在我们之前来到这里的人,和我们从同一个地方来的人。”
看着那个双眼没有毫无焦距,全然就是行尸走肉一般蜷缩在街头的家伙,宋傲只觉得自己的脊背阵阵发凉。
在他们已经万分注意的情况下,如今也仍旧“中套”，在不知不觉间被窃取了不少星海之力。
那如果不是今天突然想起，他们继续在这里缓慢的探听着消息，寻找一丝进展的话，是否最后,他们也会像街头的那些人一样，变成那幅模样，被困在这里永远也出不去？
恰这时，随着隔壁房间里暧昧的声音再度变得激烈，宋傲看到空中那条通向隔壁房间的红色缎带变得更加粗壮，颜色也越发鲜艳。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眼前的场景上得出了同一个答案，隔壁的星海之力正在被以更快的速度吞噬。
为了方便侦查情况，他们恰好进入的就是李智旁边的那间房间，宋傲甚至能分辨出李智的声音来。
虽然并不喜欢这样去听旁人的隐私，但为了观察情况，宋傲和姜衡不得不十分尴尬的一直开着窗子，观察通往各个房间的红色缎带，以及它们变化的情况。
其间，由于留存在眼皮上的星海之力削弱，两人还不得不多次尝试再度以星海之力点燃五行轮回，浸透星海之力，再继续观察。
等到后半夜，他们周围房间里的动静陆续消停下来，空中那些波动的红色缎带也都归于平静，渐渐变细——虽然这些红色缎带缩到最细的时候，也仍旧比链接在街上那乞丐身上的更为粗壮些。
当然，在中途宋傲和姜衡也尝试了些别的办法来观察他们自己身上的星海之力的波动，以及连接在他们自己身上那两根红色缎带的情况。
“初步结论是，和这个世界接触的越深，星海之力就会被吸取的越快，当我们吃东西喝水的时候，被吸取的速度会增加。”
这个认知让宋傲感到有些心烦，想到喝下去的每一口水，吃下去的每一口饭都在透支自己的星海之力，这些与地球上中华美食十分相似的饭菜也成了让他反感不已的东西。
“不过……如果星海之力被吸干了，会怎么样？”宋傲有些犹豫的问道。
一般情况下，星海会自然运转，从周身吸纳星海之力，使得星海渐渐充盈。
虽然在进入天城的时候，他们没有注意，可现在仔细去感受一下便可知道，这天城之内毫无星海之力，根本无法从周围汲取——不，或许这样说也不对，他们的星海之力不是正在被汲取，向着某个集中的地方而去吗？
“恐怕不会有这么好结果。”姜衡伸手指了指窗外街道上，那个蜷缩成一团的乞丐身影，“连接在他身上的红线已经非常细了，应该是星海之力已经被抽取的差不多了。或许再过一两天，我们看到他就会知道是什么结果了。”
宋傲目光沉沉，向窗外看了一眼。
他直觉那个结果可能并不会让人感到愉快。
“我去探一探那些红线到底连接到哪里，你去跟其他人说一下目前的情况。”姜衡当机立断做了判断。
宋傲却很是不赞同的姜衡的这个打算，“我们现在对天城的了解还太少了，万一你出了意外……”
“这就是这座城的打算。”姜衡看向宋傲，坚毅目光下含着一丝淡淡的柔情，“正是因为我们始终不了解天城的情况，那个老东西天天跟着我们，督促我们和城里接触，在束手束脚中醉生梦死，最后沦为街头的乞丐。”
虽然这个上古秘籍已然和姜衡曾经所进入和知晓的那一个全然不同，但隐约之间，他总觉得这一次他才算是摸到了这个世界真相的边缘。
或许，这也会是解开更多秘密的关键。
宋傲抿了抿嘴角，他实际上已经被姜衡说服了。
但担心仍旧是避免不了的。
“你不用太担心。”看出宋傲的担忧，姜衡宽慰道，“我想这个秘境里的法则，恐怕就是无论现在，这个天城的城主到底想要做什么，他都是无法伤害我们的。”
宋傲一向聪明，对世界的感知也很敏锐，这时候听姜衡这么说来，心中也明了。
虽然目前他们尚且不知这个秘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想要他们如何，但如果秘境可以直接强迫他们去做的话，从一开始也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将事情搞得如此曲折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宋傲退了一步，但还是不愿意让姜衡一个人前去。
姜衡眸中闪过了一丝笑意，“至少需要先把情况向其他人说明一下，如果万一的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宋傲打断了姜衡接下来准备说的话，抿着唇角。他理智上知道，姜衡的分析和安排都是最妥当的，是最佳方案，但是情感上想要让他接受、承认这一切，却很难。
“没有什么万一，这样我才能答应。”宋傲抬起眼，认真注视着姜衡。
“好。”姜衡眸中略过了一抹温柔神色，“我答应你，没有什么万一。”
他又看了一眼窗外天色，“从现在到天亮，应该还有三四个小时，那老东西白天跟着我们一天，晚上肯定也要休息，还得向城主汇报情况，现在是侦查的最佳时机，我答应你，天亮之前我就回来。”
宋傲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耽误时间，只对姜衡道，“安全第一，没有探到什么消息也并不重要，我等你回来。”
姜衡的身影从窗上飞出，瞬间融入了夜色之中。
眼下这情况，星海之力无法补充，还在源源不断的被吸收，用一分就会少一分，因此原本不怎么值钱的星海之力反倒是显得无比精贵了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使用踏空行步都成了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姜衡不得不纯粹以身体力量在天城之中潜行。
不过这会儿却是多亏了这天城的不同寻常之处，反倒给姜衡的潜入活动提供了极大的方便——街道上几乎没有行走的人，而那些零零散散的乞丐们，他们的目光更是近乎于虚无，似乎什么都无法让他们浑浊的眼球转动一下。
抛开星海之力，单论身体力量的话，姜衡的确是比宋傲又强了不少。
他轻巧的飞檐走壁，迅速穿梭小巷与瓦墙上，很快就在越来越密集的红线之中找到了它们的去处。
所有的红线汇聚处，赫然正是城主府。
这大约可以算是姜衡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当他想要再近一步，继续潜入城主府的时候，却发现整个城主府外，一道若有若无的隐形结界将他完全阻挡在外。
姜衡的双眼眯了起来。
这种结界的材质，别人可能没有见过，但他前世却曾经在军部高层的研究室内看到过。
这种结界材质对星海之力绝缘——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或物体上含有星海之力，就会被这种结界给隔开，而如果不含星海之力，这结界就会像是并不存在一样，让人随意进出。
姜衡退后两步，随意在街上拾起一块小石子，然后轻轻一掷，便看到那小石子轻而易举的穿过结界，进入到了里面。
果然是绝缘结界。
姜衡站在地面上，抬起头，目光幽深望向那不断向着城主府顶端聚集而去的那些星海之力红线。
这个城主，究竟想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等到夜深，整个天城都陷入了沉眠，就连这营业到最晚的妓-馆也完全陷入宁静后，宋傲重新打开房门走出来，轻轻敲响了旁边几个房间的门。
和那些已经酒足饭饱然后早早睡去的家伙们不同，没有享受娱乐的众人反而都还十足清醒着，全部都没有入睡。
尽管这几天以来，他们也都习惯了天城里没有纷争和危险的生活，但毕竟是到了一个全新的地方，基本的警觉仍旧还是需要保留的。
宋傲很满意看到他选中的这些战友仍旧都还保持着警戒心。
而在姜衡离开之后，宋傲脸上担忧的神色也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自须臾之境回来后，便一直常有的淡然。
众人聚集到了宋傲的这间房里，林有有最后一个进来，关上门口她率先开口问道：“姜衡呢？”
“他出去查看情况了。”宋傲道，“我们刚刚发现了一些事情，这也是我叫你们来的原因，首先，我会让你们看点东西。”
众人脸色都有些凝重，看着宋傲凝聚在指尖的那一抹星海之力，心中都掀起了一阵波澜。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似乎都要忘记了自己是修行者，忘记了星海之力的使用！
尽管在天城的每一天里，他们都有思索，有试图防备各种可能降临的危险，他们从未觉得自己降低了警惕心，甚至就算今天，到了这样的妓-馆里，他们也不曾懈怠，没有被那些美色之流给迷惑。
但看到宋傲指尖的那一抹星海之力，他们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以为自己已经防住了最重要的东西，却不料心神却被这些旁门左道吸引而去，竟然连最本源的修炼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他们甚至都没有再查看一次自己的星海，再去运转一次星海之力！
这着实也太可怕了。
宋傲瞧见众人的脸色，就知道他们与当时的自己一样，一瞬间醒悟过来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感觉。
对于修炼者来说，运转星海就是如同呼吸一般的事情。一个人竟然想着其他所有事，却忘记了呼吸，这难道不荒谬吗？
不过宋傲打算直接给他们看看更可怕的东西。
这天城之中的“危险”，并非是他们惯常所熟悉的那些危险。但要细细看来，这种危险，反正更要可怕千百倍，会在不知不觉中，就将一个人的生命和意志蚕食殆尽。
刚刚宋傲和姜衡已经尝试了许多次激活五行之力的循环。
在这方面，姜衡一向也并不羞于承认，他的天分是赶不上宋傲的，这也是必须让宋傲留下，给众人讲解这一切的原因。
无他，姜衡必须要接触宋傲的木元素之力，才能以三种元素之力共鸣，最终演化出五行运转。而宋傲在尝试了几次后，却竟然就可以直接用木元素属性达成这所有的操作了。
“都到窗边来，然后闭上眼睛。”
众人听着宋傲的话，围绕着那一扇并不怎么大的木窗户站成了一个拱形，然后纷纷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他们就只感觉到宋傲的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拂面而过，不知在他们的眼皮上留下了什么东西。
那感觉先是微凉，而后有温热，最后似乎是沿着眼皮渗透下来，轻轻附着在了他们的眼睛上。
“好了。”宋傲道，“你们先做好心理准备，千万不要发出声音，然后就可以睁开眼睛了。”
众人闻言心中先是紧张了片刻，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之后，这才缓慢的睁开了双眼。
立时，一个布满了可怖红线的世界就呈现在了他们眼中。
白瑜惊吓之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林有有也是瞪大了眼睛，蒋子晋全然摸不着头脑，张墨希则是眉头紧蹙，立刻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马上查看了一番自己的星海。
看到他逐渐由惊讶变成凝重的表情，宋傲不用去问就知道，张墨希恐怕也发现自己的星海已经亏空了相当一部分了。
“坐。”宋傲招呼着心神巨震的众人在房间里坐下，然后将自己和姜衡观察了大半夜所得出的结论和盘托出，听得众人皆是后怕不已。
如果不是宋傲察觉的早，只怕他们再多耽误几日，就连反击的机会都不会有了——若无星海之力，修行者比起普通人也就是身体更加强健些。没有了星海之力的加持，他们的血肉之躯哪怕能以一敌百，在真正的大型战斗中，也是绝对没有胜算的。
“所以，我们最后会变成那个样子吗？”白瑜显然也看到了街上那个浑浑噩噩的乞丐，立刻就问出了自己心中最担忧惧怕的问题。
“说不定。”宋傲淡然回答，“也可能比那还要糟糕，所以我们必须要想想办法，在星海之力完全枯竭之前，从这里离开。”
“直接出城呢？”蒋子晋虽然还没有完全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继续呆在这个天城里，恐怕很不妙。
“是个思路。”张墨希点评道，“但我恐怕，既然我们已经来了这里，他们就不会轻易让我们出城了。”
“我也这么想。”宋傲点头，“而且现在我们无法补充星海之力，战斗力大打折扣，毕竟星海之力是用一点少一点的，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我们能出城，又能去哪里？”
意识到自己提了个很不靠谱的主意，蒋子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你们别听我瞎说，我也就是拍脑瓜子一想……”
林有有一直在摸着下巴思考，此时也加入到讨论之中，“我记得，一开始的时候，那位老刘伯就说过，天城不允许接触街上的乞丐……换条思路想想，如果我们就从这里下手呢？被城卫给抓进去，说不定能找到另一条思路。”
“不会抓我们的。”恰这时，又一道声音响起。
宋傲惊喜的转过头，便见姜衡已经翻窗而入，稳稳站在了屋子里。
他反身将窗户关上，走到宋傲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安心，然后继续道：“现阶段我们进不了城主府，所以他们也并不会来抓捕我们——因为大牢就在城主府的后面。”
“为什么大牢在城主府后面，城卫就不会来抓捕我们，我们为什么进不了城主府？”张墨希有些不解这其中的逻辑。或者说，这几件事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可以相互关联起来的地方。
“我刚刚去探了一下，所有的红线全部都连向城主府，并且在源源不断往里进入。这倒并不出人意料，但奇怪的是，城主府外有一层绝缘结界，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我听过……”听到绝缘结界，林有有脸色更沉了几分。
看到姜衡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把绝缘结界解释给众人听，林有有正了正神色道，“我们林家在三十二世界里并不算是大家族，但因为家传秘法的关系，几乎所有人都进了帝国医疗部，从事心理治疗相关的工作。”
为了说清来源，林有有先简单介绍了一下林家的情况，“近年来，对外战争逐渐减少，对内也没有发生战争，所以士兵们的身体状况通常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因此整个医疗部就把主要研究方向放到了心理治疗上。”
“大家都知道，由于军旅生活的特殊性，很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军人，或者长期驻守在外的军人，回来之后并不能很好的融入到原本的社会生活之中，这时候就需要心理治疗的干预。”
“对于我们这些治疗师而言，我们虽然也有修炼，但星海之力主要的方向是治愈和影响，杀伤力对比士兵实在是不够看，发生了几起士兵出现应激反应，动用星海之力伤到医生护士的事情后，医疗部就特别向军部申请，要求科研部协同研发了绝缘结界。”
“绝缘结界是单向结界，只针对星海之力起效，任何东西，只要带有星海之力，无论是否是生命体，就无法穿过绝缘结界。”
“当然，如果以绝对强大的星海之力来攻击绝缘结界，超过结界承受能力上限的时候，结界就会破碎。”
“一般情况下，某些特殊的医疗室会被用绝缘结界包裹起来，目的也并不是为了防止攻击，而是让被治疗的士兵在进入医疗室之前，先将星海之内的星海之力放空，然后才可以通过绝缘结界进入。”
“又因为星海之力无法通过绝缘结界，所以在结界里，是无法恢复星海之力的，这种情况下，医生和护士面对狂躁的士兵会有更大的应对能力，而不是任由士兵爆发太过于强大的破坏力。”
听完林有有的一番解释，众人便都明白了过来，纷纷点头沉思。
而宋傲却忍不住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看向姜衡的眼神也愈发复杂。
这不是第一次了，姜衡展现出远超他应有知识面的认识来。
之前其实也有过，但都被宋傲以“姜衡有男主光环”这个理由一笔带过，并未深究。
可如果这个真实世界里，并不能用什么“男主光环”来解释这一切，姜衡又是为什么会知晓这么多事情呢？
“也就是说，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无法进入城主府。”张墨希接下了林有有的话，继续道，“可是我们的星海之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消耗了一部分，如果我们始终困在城里没有作为的话，最终的结果也就是星海之力渐渐耗空，最后我们变成街上的那些乞丐，永无明日。”
被张墨希的话唤回神，宋傲定了定神色，一锤定音道：“都要想办法尝试一下，坐以待毙的结果你们也都能想到。明天，我会想办法激一下老刘伯，进一步要求尽快面见城主或大小姐。”
“白瑜，你和蒋子晋明天去街上走走看看，把我们日常会用的东西都买一份回来，我们看看能不能进一步研究一下星海之力流失和这个世界的关联。”
“张墨希，你走街串巷，去尽可能多的观察那些乞丐，如果能避开旁人视线，也可以尝试看能不能和他们交流。”
“林有有，你擅长交际，明天继续跟一根李智他们，看看他们的情况。”
被安排的任务，众人紧张的心一下子又重新安稳了下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