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灯叙

▶专注收集耽美小说网站

第181章 晋南作为大周的首都, 其建筑也承袭了其大开大合的风格,连甍接栋层台累榭,处处彰显着首都的华贵。

第181章
晋南作为大周的首都, 其建筑也承袭了其大开大合的风格,连甍接栋层台累榭,处处彰显着首都的华贵。
晋南城东南西北各设易市, 街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珍奇异宝, 客商如云,经常能看到长得高鼻深眉, 绑着麻花辫的胡人穿梭期间。
晋南多贵人, 每日最爱做的事, 便是到酒肆客栈里坐一坐, 聊点茶后饭余的闲资。
近日,晋南发生了几件大事,让市里坊间津津乐道。
其一:三月中旬,金科进士新鲜出炉,最为风光的自然是状元、榜眼、探花郎, 打马游街, 意气风发。除此之外, 引人注目的还有一对高姓兄弟, 两人一同进了二甲,榜上名次都是一前一后紧紧挨在一起的。
一门同出两进士,那真正是祖宗显灵文曲星下凡,也不知是哪个高家, 竟得了这泼天的喜事。
听说琼林宴后, 高家兄弟和同科几个进士举人,一起去了东南城郊一个不起眼的小宅院内,直到亥时方才离开。
其二:当今皇帝将已故宋贵妃追封为皇后, 随后又册立其子韩临深为当朝储君。
寻常百姓家不知其中弯弯绕绕,满朝文武却知之甚祥。
皇帝未登皇位时, 被封为贤王,与宋王妃伉俪情深,后来贤王登帝,诸多后宫佳丽里,与宋贵妃的感情也最为甚笃。
可惜天妒红颜,宋贵妃早早病逝,其唯一的儿子也过继给了镇远将军。
将拥有皇帝血脉的皇子过继出去,即便是胞弟,在历史上也绝无仅有。
这事太过荒唐,当时十三道监察御史与直属于皇帝的六科给事中这群科道言官,及挨不着边的各大部院和诸多武将前所未有的团结一致,冒死愤谏。
可惜彼时的永曦帝铁了心,不顾群臣阻拦,硬生生抗下了满朝文武的攻讦,把嫡长子韩临深送到了远在云落的韩将军身边,说是为了弥补皇弟无法生育的遗憾。
现如今,外戚一党拔除后,又等不及给过继回来,不仅过继回来,还册封为了太子。
这不是普通的百姓之家,也不是一般的达官世族,而是皇家,一举一动皆要遵循礼制,并由起居注官记录在册,实录为史,启容如此随意破坏规矩。贵为天子,更是不能任性妄为。
当小孩儿过家家呢?
虽然有官员回过味来,知道了当今陛下反复折腾的真正缘由,也拦不住他们摆出一副为规劝天子直言上谏的架势来。
其三:便是辛卯年在晋南轰动一时又很快销声匿迹的探花郎陆久安回都城了。
永曦帝大张旗鼓把人召回来,群臣都在猜测着皇帝会给这位大红人安排个什么职位时,宮里边那位却动静全无。群臣等得意兴阑珊后,此事又有了新的眉目。
永曦帝给了陆久安一个相当宽容的权利:从五品以下官职,可自行选择。
这个决定,在各部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翰林院当职却不入流的小吏翰林院孔目对此一知半解:“都是从五品,品级一样,官俸一样,有何区别吗?为何上官们对此反应这么大?”
“虽说品级一样,可这其中的说法可多着呢。”古道热肠爱好八卦官职正九品的翰林院侍诏一边誊写文书一边为其解释:“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
“鸿胪寺少卿是从五品,各部员外郎也是从五品,为何一个个争得头破血流都要去做员外郎,少卿之职却无人问津?”
孔目在脑袋里费力回忆了一圈:“鸿胪寺少卿掌外宾、朝会仪节之事。各部员外郎,是各部郎中副官,叙迁之阶,员外郎后,后续职位一般是侍郎。”
翰林院侍诏双手击节:“就是这样,品级相同,部门职位不同。有些职位属朝廷的要害部门,前途远大,权利也极大,职责范围内,七品管五品也是常有的事,例如吏部司务厅那两司务,从九品,谁敢得罪?”
“还有就是咱们翰林院侍读,同是从五品,但是翰林院啊,有句话怎么说来者,非进士不得入翰林,非翰林不得入内阁。”
“ 陛下让陆久安自行选择,如是他选了诸如吏部员外郎这类的职位,以后自是前途无量,平步青云。陛下这是赐予了他无限的殊荣啊。”
总之,群臣因此唇枪舌剑,比之册封储君还要激烈,差点没在殿堂里上演以头抢地的全武行戏码。
永曦帝也不是那等一意孤行刚愎自用的皇帝,臣子们有意见,好啊,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中肯的给予采纳。
董惠林带头迎上:“陛下,陆久安本是七品县令,如今要当职从五品,一下连升三级,是否有失妥当?”
永曦帝看向一旁的吏部尚书戴曲:“戴尚书,看来董都给事中忘了大周官职晋升制度,你来帮他回忆一下。”
戴曲手持笏板出列:“凡内外官给由,综其政绩考课,稽其功过,陟无过二等,降无过三等。有功绩特优者,可另擢一等①。”
永曦帝淡淡道:“陟三等是符合大周升迁除授的,董都给事中还有什么疑惑么?”
董惠林自有说辞:“陆县令未考满就召回,与理不合,万一他政绩稀疏平常,对其他人来讲,未免有失公平。”
永曦帝还未说话,百官里有一人忍不住出列呛声:“董给事中不会是办事办傻了吧,陆县令本就是进士及第,此番召回晋南,不过是回到他原本该呆的地方罢了。”
董慧林回头,见开口的是罗进深,毫不客气地顶回去:“我当是谁,你罗进深乃陆久安的座师,当然要替他讲话了。”
“休得胡言,本学士实事求是,求皇上明鉴。”
两人交恶不是一两天,朝堂经常针锋相对,其他人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这时永曦帝发话了:
“两位大臣说的都在理,不过既然都给事中想要公平,那朕给你就是了。”永曦帝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叠册籍:“这是陆久安为官六年做出的政绩,前几日才从广木呈上来,想必爱卿们还不清楚。东兰,你读出来给诸位听听。”
旁边的随侍太监俯身接过,整个大殿都回响着他尖细的声音。
“陆久安任职应平县令以来,人丁从两万人增至九万八千六百五十二人,人丁增长近五倍。”
“陆久安在位期间鼓励农桑,耕田从一开始的……扩展至……,初任时粮税入不敷出,需要靠朝廷赈济灾粮,今年收取粮税共计……”
东兰每读一句,董惠林脸色便难看一分,朝廷上窃窃私语,都在怀疑这份政绩的真实性。
“陆久安在任期间,朝廷共举办两次科举,出了九位进士,十三位举人,分别在各大部院供职。”
各大部院都有供职?
那陆久安岂不是年纪轻轻就在朝廷中门生遍布了?
永曦帝又道:“对了,甚嚣尘上的高姓兄弟便是出自应平,吏、礼二部一个掌官员名籍一个掌贡举封赏,应该对此了如指掌。”
廷上百官不约而同朝两部一把手看去,两位尚书点点头。
董惠林不太甘心,还想再说,永曦帝打断他,漫不经心问道:“董都给事中,你可知道去年你从酒商那抢到的两坛价值千金的葡萄酒,是产自哪里吗?产自应平。”
董惠林听到这儿,后背立刻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充当天子耳目风纪的那群御史果然不容小觑,他自以为行事隐秘,结果还是别这群无处不在的眼珠子给弹劾到了皇上那里,真是可恨!
这事可大可,往小了可治一个沉溺酒食这样无伤大雅的罪状,往大了可察他酒钱怎么来的,是不是贪污受贿?现在当官的,谁没有得过一文二钱,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把柄落到天子手中……
罗进深忍不住讥笑出声:以前老是跟我作对,现在怎么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东兰读完了广木综述的功绩考评,永曦帝又拿出一叠册籍:“这是广木巡抚御史呈递的地动发生后,各府房屋损毁,人员伤亡及善后情况。”
巡抚在折子里不仅把每个府的伤亡罗列得清清楚楚,还格外写明了应平派人赠灾捐资一事。
永曦帝道:“治理洪灾,发展人丁,兴盛学风,善后地动,这任何一件事,放在你们身上,早就论功行赏了。朕只是给了他该有的升迁,这很过分么?”
董惠林被不轻不重怼了一通,面红耳赤,讷讷退了下去。
罗进深看他吃瘪就神清气爽,恨不得当众为圣明的皇上摇旗呐喊,心里对这六年未见的青年俊才更添喜爱。
眼见连董都给事中都偃旗息鼓,无人再生质疑,众人又各怀心思,打起了别的主意。
反正劝阻无效,何不把这个陆久安拉到自己门下?
罗进深首先出声道:“陆久安辛卯年探花,初授官是编修,本就是我翰林院的人,况且还机缘巧合成了我座下学生。说明命中注定是我们翰林院的人才啊。”
工部尚书也想争取,他已经从韩将军那儿得知,去年带回来的水泥配方是从陆久安手中得来的:“这样善于工事的人,最适合我们工部,也只有我们工部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陆县令的才能。”
当然,工部尚书的话刚一出口,立刻遭到了户部尚书嗤之以鼻。
兵部尚书也不甘落后,因为烈士抚恤金这事,他对陆久安心生亲近,然而工部不买账:“冯尚书,你好好管理你的武官去,就别来我们文官这儿搅和了。”
冯熹济不以为意:“平时本官或许就不才掺这一脚了。可是现在陛下不是说了吗,从五品官职以下,陆县令可自行选择。”
陆久安在殿外等得瞌睡都要来了,终于听到太监宣他觐见。
陆久安踏入金銮殿,一步步穿过百官身侧,来到御阶之下,向龙椅上那位至高无上的人看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天子,事实上,早在他回晋南当日,人还未去吏部报到,就被皇帝派来的人半途拦截。
……
陆久安刚到晋南,无处落脚,况且还带了乌泱泱一大群人。韩致提议连人带马一起去他府上,陆久安不同意,他带来的“幕僚”全部去将军府上像什么话,先随便找个客栈歇着,后再置办个宅院。
两人各执一词,陆久安单方面争得面红耳赤,恰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
“陆大人留步,请随咱家走一趟。”来人面目无须,身着太监服,微微弯着腰拦在马车前。
陆久安瞧着有些眼熟,这不是当初来应平颁发圣旨的公公么,他心念急转,面上露出一抹笑:“多亏了几年前福安公公那几千两文银,才解了应平燃眉之急,还未多谢公公呢。”
“那是陆大人应得的,咱家不过是个跑腿的。”福安笑意盈盈地承了他的情,又朝陆久安身边的韩致俯首一拜:“见过御王。”
韩致面无表情点点头。
“御王?”陆久安有些懵逼。
韩致贴着他耳朵低声道:“皇兄封我的称号,平时很少用。在外面时,多以我将军名号相称。”
“WTF ?”
陆久安决定,等去吏部递交了文书后,就回家恶补一下大周的官职,免得大庭广众之下闹了乌龙。
韩致问明福安来意,替陆久安拒绝了:“告诉皇兄,明日我带久安去寻他。”
福安寸步不让,苦着脸欠身告饶道:“皇上下了金口,请御王不要为难奴婢。”
韩致蹙眉不悦,想了想,吩咐御王府管事把跟着陆久安来到晋南的车马安顿在府邸,亲自陪着陆久安进宫面圣。
陆久安还没做好这么早面见大boss的准备,心里不由微微打鼓,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在福安准备的马车里坐立难安。
“不要怕。”韩致用手臂圈住他,低语道,“有我在呢。”
陆久安也给自己打气:又不是没做过故宫专栏,紫禁城都逛了无数遍了,现在就当回自己家里一样。
想是这样想的,但是真正踏入皇宫那一刻,还是被其威严肃穆的气势所迫。
有主的宫殿和被作为景区展览的故宫是完全不一样的,同样是琉璃瓦攒尖重檐,四周古木参天,波浪起伏的红墙一直延伸到尽头,到处饰以龙塑狮雕。可是当一排排宫人侍卫从马车前经过,印象里那烫金漆红一下就鲜活起来,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敬畏之心。
马车悄无声息从角门进入,没有惊动任何人。一路到了皇帝暂做休息的养心殿而去,福安等陆久安两人下了马车后,就先行告退了。
陆久安怀着一丝忐忑和兴奋被韩致牵着走进去。
永曦帝坐在一张浮雕云龙纹交椅上,正与司礼监掌印太监下棋。
永曦帝比陆久安想得还要年轻,许是保养有方,这位年约四十与韩致有着七分相似的脸上尽显雍容华贵,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陆久安,显得平易近人宽厚仁慈,一点也没有皇帝身上那种摄人的气势。
陆久安的打量毫不避讳,带着浓浓的好奇,永曦帝不见恼,倒是掌印太监东兰急道:“哎哟陆大人,咱可不兴这么直视陛下呀。”
“无妨。”永曦站起来挥退东兰,又踱步走到陆久安身边上下打量:“听臣弟说你上任途中病倒后,忘了很多事,怎么行事还和以前那样没什么变化。”
啊?永曦帝这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探花,怎么搞得很熟似的。
“虽然没记忆了,但毕竟人还是那个人嘛。”陆久安心虚地回道。
韩致不动声色挡在陆久安面前,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永曦帝:“皇兄,不要吓他。”
永曦帝没好气地看了韩致一眼:“陆爱卿是我大周栋梁之才,朝廷肱骨之臣,我爱惜贤能还来不及,怎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好了,咱们来说正事。”
永曦帝摆出皇帝的威严时,身上就冒出了那唯吾独尊的气魄,叫人心惊胆战。他随意从御案上拿下一沓批红的文书递给陆久安,陆久安接在手里,看得瞠目结舌。
这是一份考绩表,比他上呈到江州府那份不知详尽了多少倍,也不知皇帝何时收罗来的,有些他自己都记不住了,还是看了考绩表方才想起何时做过。
永曦道:“陆久安,你才干卓越,政绩斐然,今日荣耀加身而归,理应拔擢嘉奖,朕任命你为吏部员外郎,四个清吏司你想进哪个都可以,如何?”
陆久安大着胆子问:“做什么的?”
韩致帮忙解释:“协助尚书管天下文官的选拔、封勋、考核处等事务,以甄人才。”顿了顿,韩致又补充道,“六部中吏部、兵部、户部权利最大,其中吏部尤甚。”
韩致的意思很明显了,但看着永曦帝嘴角含笑眼带鼓励的模样,陆久安思考了会儿,胆大包天地摇了摇头。
“那司经局洗马呢?”永曦帝又问。
陆久安更懵逼了,无辜看向韩致,洗马的?
韩致眼底似透着不太明显的笑意:“司经局隶属詹士府,辅佐太子之职,曾有多位内阁名相都任职过东宫太子洗马。”
陆久安依然摇了摇头,然后,永曦帝在养心殿问出和今日金銮殿如出一辙的问题:“那陆久安,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职位呢?”
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职位?
陆久安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在刚到应平时,他只想着治水,想让百姓活下来,想让百姓有口吃的。
后来治好了水,他又得寸进尺,他想以自己县令的身份,替他们遮风挡雨,让应平的百姓苦尽甘来,让他们活得更加恣意。
现在到了晋南,他能做京官了,可以为百姓谋取更多的福祉。
多活了一世,他比许多人想得更加透彻,没有谁比他更懂权和钱不过身外之物这句话,活着带不来,死了带不走。
他不喜欢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权利再大又如何,欲戴其冠必承其重。他真懒得坐在漩涡中心去应对那些是是非非,还有什么比引领一个时代更有意义呢。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②百姓昭明,协和万邦。
他还能做什么呢?
大周还有许多陈规就俗需要去打破,基建设施科技文明还这么落后,外面还有一圈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等着啃下这快肥美的肉,他能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陆久安,你想选什么职位。”
金銮殿内,龙椅之上,永曦帝倾身问。
文武百官或期盼、或紧张、或不屑的目光齐齐落在大殿中央那道孑然如孤雁的背影上。
陆久安不卑不亢,身姿挺拔恍若琼枝玉树:“臣欲选国子监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