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这是完全由四方堂小姐亲自撰写的, 谋杀对象为「自己的前男友」、以及楼上那位性格恶劣且刻薄的「邻居」的【谋杀指南】。”
指尖轻点着屏幕上属于「谋杀环节」的文字部分,矢目久司的语气很淡,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她想要杀了他们, 哪怕手法并不如何巧妙。”
拨弄了一下散在颈侧的半长黑发, 萩原研二试图透过这份残酷的谋杀指南,来揣摩写下它的人当时的心理状态。
“一般而言,一个人会想要通过精心策划的谋杀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除去极端的仇恨与愤怒之外,大多数人都是走投无路、认为没有更好的方法来解决眼前的困境,所以才会铤而走险去杀人。”
他的眉目沉凝, 思索着,语速不疾不徐地尝试着理顺自己的思路:“根据日记提供的信息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至少四方堂小姐与那位邻居之间的关系,应该,并没有恶劣到非要杀了对方不可的程度吧?”
“四方堂小姐还那么年轻,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怎么会想到要通过这样决绝的方式来报复对方呢?”萩原研二向来是很能够共情的人, 他的情绪总是热烈且敏感的,“尤其是,根据日记上清秀的字迹、与以及细腻的遣词造句来看, 这位四方堂小姐,似乎并不是个性格鲁莽。冲动的人。”
“这一点确实很奇怪。”安室透点了一下头,但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等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在日记本那些被人撕掉的页面上, 或许曾经记录有四方堂小姐与这两人之间的、无法调和的矛盾纠葛?也许,正是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着那样尖锐到无法原谅的激烈冲突, 这才导致了四方堂小姐最终计划着、想要对他们痛下杀手。”
眼下一片暗色,松田阵平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呵欠,将手臂挂在幼驯染肩头,有些懒洋洋地“哈”了一声。
“哈——?你没在开玩笑吧?”看着安室透一脸严肃的表情,松田阵平不太能理解地揉了揉酸痛的后颈,“就算真的是这样,那死者又为什么要把记录有他们之间矛盾的日记内容全部销毁?难道那里面有任何见不得光的东西吗?我很好奇,究竟什么样的矛盾,才会让被伤害的人主动为对方隐瞒?”
在一遍遍的论证与推翻中,很快,几人便梳理出了不少有价值的信息。
没有加入进四人的讨论组,矢目久司在确定电脑上本地存储的文件全部读取成功后,很快便将页面切换到了四方堂优的部落格,默默滑动着鼠标滚轮,飞快浏览着对方发布在社交平台上的一条条生活动态。
【今天早起挤地铁的时候,差点摔倒进列车轨道里,吓得腿都软了。这突如其来的疼痛……难道我年纪轻轻,就要跟风湿相伴了吗?(T T)……嗯?等下、风湿不都是出现在关节吗?所以原来大腿也算关节吗?(思考)】
【不是说有了男朋友就可以有效避免职场骚扰吗?(怒而掀桌)这谣言到底是从哪个博主嘴里传出来的?你出来,我保证不骂你!!!】
【啊啊、休息日的早上可不可以不要敲门推销保险呢?拜托——真的真的很需要充足的睡眠zzz……好吧,看在推销员小姐非常可爱的份上,原谅你了~^ ^】
【不知道怎么说……但,不得不承认,这件事来的太突然了,我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疲惫)我想我必须要请一段时间的假,好好调整一下心态了。】
【分手了,还真是荒谬的命运啊……不管怎么说,庆祝优酱自由自在的单身生活即将开启吧!(撒花)(撒花)】
【不太和睦的邻里关系还真是叫人头疼……啊啊、失眠绝对是人类最大的敌人!】
【存款告急,危!】
【……左腿已经开始肿了。】
【我养的月季开花啦!很意外,没想到是漂亮得仿佛富士山顶的雪花一样的纯白月季![图片][图片]如果可以的话,还真想当一盆无忧无虑的月季啊^ ^】
【妈妈给我打了电话,她哭的很伤心,我从没见过她这么无助的样子。我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爸爸在之前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头,已经在医院住了小半年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降临,心好累。】
【月季的花期很短吗?怎么觉得它快要死掉了……(难过)】
【……我不会原谅他们的!绝不!来吧,跟这个世界说再见!】
【……】
鼠标拖动着页面,矢目久司沉默地浏览着部落格上的一条条留言,不断将网页向后翻。
越到后面,四方堂优写下的留言里,语句就越崩坏、混乱。一直到最后几条里,甚至出现了大量意味不明的感叹词——看得出来,四方堂优的精神状态,似乎正在一步步走向不详的低谷。
注视着一行行被绝望充斥的文字,矢目久司的眸子缓缓眯起。
——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这种异样的感觉,从矢目久司进入案发现场的卧室开始就隐隐约约蒙在了他的心头,让他感觉,仿佛身边时刻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轻轻将他的心脏栓起,使得他的每一次呼吸起搏都会勾连起丝线,牵扯出一阵阵无法忽视的悸动。
这种感觉好奇怪……
忽略掉身边仍在争辩中的三人,矢目久司朝着长岛警官招了招手,两人一同走出了书房。
“把你拍摄的尸表细节的照片,再调出来给我看看。”
没有任何疑义地,几乎就在矢目久司话音落下的瞬间,长岛警官便取下了挂在胸前的数字单反相机,很快就调出了先前固定证据时拍摄的照片,随后举着相机贴到了矢目久司的身边。
两人凑在一起,找了个采光良好的阳台角落,仔仔细细地,再一次审视着一张张血肉模糊的照片。
长岛警官翻动照片的速度不算太快,每一张照片大概会停顿一分钟左右、然后切换到下一张,在没有得到矢目久司的指令前,一直兢兢业业、来回反复翻动着这十几张照片。
一直到他第四遍,调出那张位于正面拍摄的、死者四方堂优颈侧创口的照片时,冷不防地,矢目久司喊了声“停”。
“发现什么问题了吗?”长岛警官的视线紧盯着这张相片,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半天后,最终有些沮丧地叹气,“是我太粗心了吗?感觉不管怎么看,都只能分析出矢目先生先前得出过的结论呢……”
“那样的结论,的确是一眼望去、最容易发现的。”简单安慰了一声,随后,矢目久司便要求长岛警官将照片放大,锐利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在照片之上缓慢爬动着。
终于,在某个时刻。
“长岛警官。”
“是——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矢目久司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死者颈前的一小块皮肤:“这里。”
长岛警官连忙将脸贴近相机,一顿猛瞧。
半晌后,他茫然地挠了挠后脑勺:“这……有什么问题吗?虽然这样说很失礼,但……还请您明示!”
“没看错的话,这里的伤口,似乎不止一条。”
此言一出,长岛警官整个人都呆住了。
“什么——不、不止一条?!”
“嗯,”矢目久司的指尖,在创口周围、顺着伤口走势上下比划着,“看到了吗?这些伤口是从后往前、并且方向略微朝下的。”
又盯着照片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长岛警官这才点头,有些敬佩地冲矢目久司竖了个大拇指:“确实是这样!这种细微、而且被附近更大的创口遮掩了大半的伤处,一般都需要在医科大学进行尸检的时候才能够确定。能仅凭照片发现这一处轻微伤,矢目先生,您的眼力可真好啊!”
“这不是重点,”矢目久司再次点了点照片上显示的伤口末端,“你没发现吗?这三条细浅的伤口,几乎都是平行排布的。”
经此提醒,长岛警官也很快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他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有些奇怪地说:“这不符合持刀伤人的一般规律啊……”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两人身后,便听见“哗啦”一声,却是阳台的玻璃拉门被人一下子拉开了。
“——你们在说什么规律?”脸色不太好看地,目暮十三你这暖融融的春光走进屋里,不算高大的身影遮挡了一部分投射到相机屏幕上的阳光。
长岛警官慌忙从小板凳上站起身,打了个立正:“目暮警官——我们在研究死者四方堂小姐颈部的伤口,矢目先生刚才有了一些惊人的发现!”
如此这般地将两人刚才的发现与目暮十三一一细说之后,长岛警官将相机递给目暮十三,脸上浮出一抹疑惑的神情。
“——一般来说,我们发现死者的时候,她的口鼻部贴着一张略宽的透明胶带,这是很明显的约束行为。并且,在之后进一步的勘查中,我的鉴识课队员发现,这间出租屋里几乎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屋内摆设也很凌乱。因此,我们判定,这很可能是一起入室盗窃杀人案。”
目暮十三点了一下头,示意对方继续说。
“但是,问题就出在了这里——”长岛警官竖起右掌,做出一副用刀劈砍的假动作,“会造成那么严重的砍伤,凶手攻击被害人的动作应该会十分明显才对。这样一来,被害人不可能会一动不动地任由凶手对自己进行多次伤害,而没有任何闪避、防护的条件反射行为。”
“一旦出现闪避行为,那么凶手落在被害人身上的刀伤,就不可能会是照片里显示的这样,呈现出非常规律的平行排布,这不符合常理。”
将照片放到最大,凝视着屏幕上那鲜血淋漓的伤口表面,目暮十三观察了好一阵,这才点头:“你说得对,这确实很不符合常理。”
受到上司的鼓励,长岛警官的情绪明显高涨了一些。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继续说出自己的判断:“如果说,被害人是因为被凶手死死限制住身体、导致根本无力做出有效的闪避或者抵抗动作的话,在被害人的身体表面,应该会留下明显的约束伤。但除了那块透明胶布之外,我们几乎没有在死者的四肢等常见约束点位置,找到任何可疑的淤青、或是表皮损伤。”
“这很矛盾,”长岛警官补充,“既没有遭到严重的约束捆绑、却又没有在遭到伤害时有任何反抗动作,这种情况下,我认为,我们可以合理怀疑,被害人当时失去了反抗能力、很可能是被凶手用药物迷晕了。”
“综上所述,我建议,应该立刻将被害人的血液样本送往科搜研,进行毒理化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