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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打劫的人很强大,护送的人也不弱。

第189章

  

  打劫的人很强大,护送的人也不弱。
  传山和庚二看到这堆人的时候,架已经快打完,两人暂时分不清谁好谁坏,也就没插手。

  大黑激动得想上前拔蹄相助,被庚二死死拉住。

  灰衣的打劫者全部被杀死,被打劫方也死的死、伤的伤,除了马车里的活口,外面还活著的唯一重伤老头还想杀掉在一边看热闹的传山两人,努力了两次,最终还是含恨躺下。

  马车门打开,一名女子跳下马车,眼含惊慌地快步走到老头身边,老头示意她赶快逃。

  女子看了看马车,拉车马在第一时间就被打劫者杀死,她带著车里的孩子要怎麽逃?用走的吗?就算有马,她也不会赶车。

  「老人家、姑娘,要帮忙吗?蔚县离此不远,我可以把你们捎带过去,让你们去县衙报官。」传山赶著骡车接近二人。

  老头看传山两人似乎视满地尸体如无物,心中警觉,一时不敢回应。

  传山微微一笑,状似无意地道:「我跑镖为生,我弟学医,如果老人家相信在下二人,我们可帮你略微包扎一下,好歹可以止止血,避免伤口恶化。」

  庚二也对老头憨憨一笑。

  大约是传山正义凛然的面庞在此时起到了作用,庚二那样貌也怎麽看都不像坏人,伤重老头打量了两人好几眼,脸上神色终於和缓了一些。

  「多谢两位义士。送去官府就不必了,如今天下大乱、贼寇横生,就算报到官府也是无用。如果义士方便,还请送老夫侄媳和侄孙女到蔚县附近和亲人相会,老夫一家必将感激不尽。」

  老头明白以他的伤势肯定活不了多久,只能及早做安排。

  老头出面,女子就一直低著头没说话。

  「这个好说。我看你们的马匹逃的逃、死的死,我这骡车还算宽敞,你们就挪到我这车子上来吧。」

  老头感谢後,便让女子回车收拾,让她把孩子和行李转移到传山两人的骡车上。

  传山对庚二使了个眼色。

  庚二意会,从车厢里翻出一个看似用了很多年的药箱,跳下车走到老头身边。

  「老人家,我帮你看看伤势。」

  老头看他脸嫩,并不太相信他的医术,可看他背个药箱,心想总比自己上点金疮药硬捱著强,便也同意让庚二帮他治疗。

  庚二像模像样地把手指搭上老头的手腕,只一会儿就立刻挪开。

  「经脉受损,血行不良,脾脏毁了一半,心脏边缘中了一剑,还好没擦到心脏,嗯,死不了。来,吃药。」庚二掏出一颗药丸子递给老头。

  老头,「……」

  传山忍笑看向两人,「我弟是神医,真的。」

  老头也是个狠性子,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接过庚二的药丸子就塞进了嘴里。

  女子收拾好行李,从车上抱下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长得瘦小,手上拎著一个布老虎,样子有点呆,乍一看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传山扫了小女孩一眼。

  小女孩的目光和庚二的目光相撞,庚二抓了抓脑袋,小女孩也呆呆地抬起小手抓了抓头。

  庚二忽然就觉得这小女孩顺眼不少,对她笑了笑。

  小女孩面无表情地呆呆看著他,张开嘴,「光……光……」

  「你说什麽呢?走了。」女子一手拎著包裹,一手牵起小女孩的手,催促她向骡车走去。

  小女孩一直回头看著庚二,嘴中念念有声。

  传山打开车後厢门,扶著老头,让他和那对母女俩坐在了後面。

  女子一看这车厢竟然能前後隔开,顿时欣喜不已,虽说是无奈搭车,但能不和别人挤在一起总是好的。

  後面隔开的位置看似不大,可让老头躺下後,也有足够地方让母女俩坐得舒服。

  老头请传山两人把他们送往蔚县城外的一处尼姑庵,说是约好在那里和亲人相会。

  骡车再次上路,大黑对於没有踹到人感到十分不满。

  传山嫌它烦,让它闭嘴。

  大黑怕挨揍,乖乖闭上了嘴巴。

  「你看到了什麽?」传山教训完长歪了的大黑,就直接问庚二道。

  「乱七八糟一大堆,好多都是杀人景象。那老头大概平日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的生活。」

  「重点。」

  「呃,重点就是那对母女不是老头的侄媳和侄孙女,老头也不知道那对母女的真实身分,他只是受命前来保护这对母女。」

  「那是个男孩,不是女孩。而且我闻也闻得出来,那女子绝不是男孩母亲。」传山道。

  「嗯,我虽然没仔细看,但觉得也不像。」

  「你好像很喜欢那孩子?」

  「那孩子有点傻乎乎的。」

  传山瞅瞅他家二龟,嗯,看起来确实有点傻乎乎的。

  两人对那对假母子的身分也没有多想,萍水相逢而已,把他们送到地头,缘分也就尽了。

  哪想到在把人送到地头後,庚二一时多事,偷偷碰了那女子一下。

  女子看他年龄不大,也没在意。

  传山瞟了庚二一眼。

  庚二抬著头,嘴巴微张,那眼神一看就知心神明显不在此处。

  传山又瞟了那女子一眼,真心不觉得这女人有多美。

  落尘庵的庵门打开,女子上前说了两句话,里面的尼姑便打开庵门把人接了进去,就连那受伤老头也一并纳入庵中。

  传山驾著骡车离开。

  骡车刚走到山下,传山就一把捏住庚二脖子後面的软肉,「摸著舒服吗?」

  「不知道,但摸著滑溜溜的。」庚二脱口而出。

  传山用劲捏了他一下。

  大黑让开道路,一辆马车与他们错身而过。

  庚二差点叫出声,气咻咻地骂:「你这个醋坛子!我就轻轻碰她一下,看她和那孩子到底什麽关系,你有什麽好气的?」

  「她和那孩子有什麽关系跟我们有什麽关系?」某人摆明了自己就是介意,就是在吃醋。

  庚二看他那满脸阴郁的模样也不敢再刺激他了,这魔头可是憋了整整两年。前面虽然让他小小发泄了一下,可那就跟火上浇油差不多,他好不容易才让那家伙想起正事,而不是一味趴在他身上搞他。

  「虽说没什麽关系,但……」

  「那孩子不是她亲生的吧?」

  「不是。」庚二摇头,「她在逃走之前还是宫女,地位还比较高。那孩子是当今皇帝。」

  「……」传山对大黑一声吆喝,立刻调转车头,启动隐形阵法往山上跑去。

  落尘庵前,新到的马车下来一对样貌颇为相似的母子,三十左右的儿子站在原地没动,他的母亲上前敲门,敲门声十分有规律。

  不久,庵门打开,一名尼姑探出头来。

  两人简单交谈两句,像是在对暗号一般,不一会儿,尼姑回身把年老妇人请入尼庵。

  男子在庵外等待,尼姑对他合十为礼,并没有请他进去。

  「咦?那是临遥城李氏绸缎行的李老板和他母亲。」庚二一眼就认出那对母子,「我们离开临遥前,他母亲还找我给她算过卦呢。」

  大黑也认出来了,它还给他们家拉过几趟货。

  「哦?你算出了什麽?」传山叮嘱大黑不要露出行迹,和庚二一起,暗中跟著尼姑和李母进入尼庵。

  庚二侧头打量尼庵,一边回答道:「李老板的老娘让我帮她算一卦,问她什麽时候能抱孙子。但你知道我算卦只能看天意,问十卦才能准一卦,所以……」

  传山凝神思索李老板容貌片刻,道:「我观那李老板不像是无子之相。」

  「他有孩子,四个女儿。」

  「怪不得他老娘急著算卦。」

  庚二不解,「生女儿有什麽不好?大多数生灵世界中,母的都是老大,而且孩子大多也都是跟著母亲。」

  传山实话实说道:「人类不太一样,雄性更有攻击性也更有力气,我们是主劳力,无论是种田还是做工或是跑商,只有男人才能胜任。李老板家里求子也不奇怪,哪儿都这样。」

  「人类以前也是以母为尊。」庚二眼中似乎有一丝讥讽,「人类雄性害怕雌性再度掌权,不过他们比一般动物聪明,索性就把雌性束缚成什麽都不会的生育工具,美其名曰娇养。而绝大多数雌性也因此被养娇了,甚至认为自己就应该依靠别人而活。」

  传山没说话。他和庚二在某些观念上有著天差地别的看法,但这并不是不可调和,他会试著去接受庚二的一些想法,也会把自己的想法解释给他听,求同存异。

  庚二也没有揪著这个话题不放,人类如何其实和他关系不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以後会怎麽样呢?

  「我不知道李老板到底会不会有儿子,所以就跟他母亲说,李家命中有子。女儿也是子,我没有说谎对吧?」

  「……对。」

  尼姑把李母送入一间客房,李母等尼姑一走,立刻快步上前,握住屋中女子的手,叫道:「芸娘!可让我见著你了。」

  「小姨。」女子回握住李母之手。

  女子约二十出头,长相端庄大方,一身布衣布裙也难掩其秀丽之姿。

  在她身旁,那名穿著不合身布衣的小女孩含著手指,牵著她的衣袖。

  「这是……你女儿?」李母看向女子身边小孩,表情显得很惊讶。

  「是。」女子伸手护住小孩,却没有让小孩开口叫人。小孩也怕生似的躲到了女子身後。

  「你怎麽带著孩子跑出来?他爹呢?你们家的仆人呢?」李母带著审视的眼光扫了这间客房一周,见母子俩并没有带多少行李,不由略略皱了皱眉头。

  但李母没有明问,只轻轻拍了拍女子手背,和女子拉起了家常。

  传山二人就隐身站在屋内,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据芸娘所说,她曾被选入宫中做过宫女,她父母去世不久後,她在宫中无人保护,很快就被先帝赐给一名臣子做妾。

  可那官员家中已有妻妾数人,对她这个被皇帝赐下的美人都异常反感和妒忌。

  後来她生了女儿,那官员还高兴了一段时间,可不久就发现孩子天生愚钝、智力低下,这让芸娘在这官员家中的地位就越来越低,母女两人的生活也越来越苦。

  年头时,那官员竟然要冒大不韪,把她暗中转送给别人,还要把她的女儿送到田庄任她自生自灭。

  於是,她就带著孩子逃了出来。

  其实就是胡予那厮,恐怕在称帝前也没那个胆子敢把先帝所赐美人转送给其他人,但李母不懂,听芸娘如此说便信以为真。

  传山捏捏庚二的手。

  庚二会意,走到芸娘身边,也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小心虚,偷偷看了传山一眼,脸红红地把手轻轻地再次搭到女子手腕上。

  芸娘似有所觉,手腕往内收了收。

  传山瞟了一眼又瞟了一眼。

  庚二非常明智,很快就回到传山身边。

  「详细说说,你都感觉到了些什麽?」

  「不多。她心里很紧张、很害怕,也很担忧,对小皇帝的感情也很复杂。她似乎并不太想管小皇帝,但她却不得不把人给带出皇宫,有人嘱托她,那人对她很重要。」

  「情人?」

  「也许。」

  「她为什麽骗李家母子,她需要李家母子做什麽?」

  「这个我没感觉到,但我能猜到。」庚二稍稍有点得意地道:「你知道李家的绸缎行最远会把货送到哪里吗?」

  传山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想这天下谁想救小皇帝,或者谁得到小皇帝的利益最大。

  「重山府?」

  庚二惊讶,「你猜对了。李家自己绣坊出的云锦自称不比贡品差,据李家人说,重山府的川王府也在用他们家的云锦。不过临遥相信这话的人并不多,多数人都认为李家在吹牛,他们家绸缎行的规模也确实小了点。」

  「川王?」传山奇怪地笑了笑。

  庚二不明白,「如果是川王想要小皇帝,为什麽不自己派人来接?非要这麽七绕八绕通过李家把人送过去?」

  「你猜呢?」

  庚二举一反三,轻轻一拍巴掌道:「我明白了,他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可在这之前,他希望胡予能和朗国先斗个两败俱伤,不想正面对上胡予消耗实力,等差不多时,他再捧出小皇帝,以勤王的名义平定天下,然後……」

  「然後小皇帝要麽早死、要麽无子,最後自然会把皇位禅让给他这位年龄还不到四十半的小爷爷。」

  「等等!」庚二觉得不对,「胡予能把持朝政至今想必也不是白痴,芸娘和小皇帝一起从皇宫中消失,他会不查芸娘的底细?等他查到芸娘的底细,他会查不到李家和川王的关系?」

  传山赞扬地拍了拍他的头,「连你都能想到,胡予那厮自然也能想到。」

  庚二从怀里掏出小铁锤挥了挥,不要把我当傻子看,哼哼。

  传山咧嘴笑,怕再继续逗下去真把小呆龟给惹毛,赶紧解释道:「还是我们家小龟龟最聪明,一下就看到了问题所在。

  「这件事从旁观者角度来看,不过是一个坏心眼的英俊男人欺骗了一个女人,不但利用她把小皇帝带出宫,还利用了她身後的背景,把川王给牵连了进来。」

  传山目光忽然扫了一眼小皇帝,那看起来呆呆的小皇帝似乎在看著他们这边?巧合?

  顿了顿,传山接著道:「而且这男人的身後势力肯定不会小於川王,只凭芸娘一个宫女,绝不可能把小皇帝从戒备森严的皇宫中带出。宫中势必还有不少人在帮她,而且肯定有人留在宫中为她打了掩护,让整件事看起来更像是川王主谋。」

  庚二彻底明白,「所以小皇帝肯定不会被李家送到重山府,但李家一定会带著他们上路,只是……半途一定会有人来劫走他们,李家人和芸娘甚至会从此消失,让川王百口莫辩。」

  「太对了!我们家小龟就是聪明。」

  庚二踩他,「拍马屁也没用。那今天追杀小皇帝的人是谁派来的?」

  「应该是胡予父子派来追回小皇帝的人。胡小鸡蠢,胡予可不蠢。弄走小皇帝的势力肯定做了什麽扰乱了胡予视线,胡予可能派出好几路人马分头追踪,如果他能集中力量,现在小皇帝已经被他夺了回去。」

  「胡予为什麽不直接派出官兵来追回小皇帝?」

  「他就靠小皇帝才能做他的摄政王,如果他让小皇帝跑掉的消息外泄,各地皇族立刻就有了藉口进京。一个皇族他不怕,但两个、三个有自己私军的皇族呢?」传山说著又看了眼小皇帝。

  庚二顺著他的目光望去,过了一会儿,奇道:「那小呆子是不是在看我们?他能看到我们?」

  小皇帝扯了扯芸娘的衣袖,指著两人所站的地方,模糊地叫:「芸娘,有光、光……」

  光?传山和庚二互看一眼。

  可惜小皇帝含糊不清的叫声并没有引来芸娘重视,她随意扫了一眼小孩所指方向,见什麽都没有,也就没理他,只和她姨母说话。

  李母脸色有点难看。

  芸娘先提出想要在李家躲避一段时间,李母心里就不太高兴,觉得外甥女给自己找了个天大的麻烦。

  一开始李母和儿子来接芸娘的时候,并不知道芸娘出了什麽事,只接到她派人送来的信件,让他们到蔚县接人。

  她还以为唯一的外甥女是荣归故里、顺路来看望她这个姨母,心里难免想会不会捞到什麽好处。

  毕竟她妹夫生前有官职,家里还算富裕,芸娘又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两口子去世後,家产就全归芸娘所有。一个家产丰厚、无父无母、又是从宫中荣归的大龄女子,想要姨母帮著处理出嫁的事情也是理所当然。

  李母甚至想过要不乾脆让自己儿子娶了自己外甥女,表哥娶表妹也是亲上加亲,芸娘如果不愿做妾,做个平妻也足够资格。

  不谈其他,只是芸娘带来的嫁妆,也足够让李家生意更上一层楼。如果芸娘有宫里的关系,说不定他们李家的云锦还能成为贡品,他们李家也能从一个小县城的普通商人,转身一变成为有面子、有钱、又有势力的皇商。

  李母来之前也把自己的想法跟儿子说了,李老板心里也很是愿意。他小时候见过这位表妹,那容貌就算不是天香国色,也绝对比他现在的婆娘漂亮十倍。

  大约是李母之前想得太好,如今一听芸娘不但已经破身,还有了个呆女儿,更甚还是逃出来的,这心理反差就越发之大,如果不是看在死去的妹夫分上,她大概早就啐了对方一脸唾沫。

  真是没用的蠢货!斗不过其他妻妾也就算了,还团不住自己男人的心。以前有好处时怎麽想不起她这个姨母,如今落难了就来找她?

  还要让他们大老远地亲自来接,以为自己是谁哪?

  芸娘一个在宫里待了近十年、还能爬到高位的女孩,怎麽会看不出别人的颜色?

  不过她也不在意,只在心里冷笑,改口道:「如果姨母能在近期把我们母女送去重山府,那也行,芸娘必当重谢!」

  说著芸娘就从床头包裹中摸出了一支凤头玉钗,「姨母,这是芸娘给您的孝敬,还望姨母笑纳。」

  李母一看那支凤头钗,脸上立刻带出了三分笑容,「你这孩子,自家人客气什麽?你不回老家,到重山府做什麽?」

  芸娘做出娇羞之态,「姨母,不瞒您老人家,其实川王爷以前进京面圣时,曾向先帝索要过妾身,还曾向妾身许诺,如果以後遇到困难可前去找他。所以芸娘想要前往重山府,碰一碰运气。」

  李母用手帕捂住张大的嘴。

  「就算王爷已经看不上妾身这残花败柳之身,想必也不会吝於给妾身一个安身之地。而那狗官就算知道我在重山府,他也绝不敢和王爷对上。」

  「哎呀!」李母脸上笑出了花,「你早说你还有这麽一个靠山,姨母也不至於为你这麽担心哪。姨母不怕你笑话,咱还真的害怕你那官人找上咱们一家。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我们不过是一个小小商人,哪能斗得过那些大官,到时无法保护你周全,岂不让我将来到了地下都没脸去见我那可怜的妹子。」

  「姨母……」芸娘泣声。

  两女人忽然抱头痛哭。

  小皇帝呆呆地看看她们,似乎很纳闷这两女人怎麽说得好好的就哭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大概觉得无聊,小皇帝又把脑袋转向传山两人方向。

  「光……」小皇帝伸手去戳突然飘浮到面前的光点。

  传山低头看小不点。

  庚二围著小孩绕了一圈。

  「水土双灵根,倒是和你很合,要不你乾脆收个徒弟算了?」传山笑问庚二。

  庚二蹲下身和小孩视线平齐。

  小皇帝张开嘴抽出手指,一大滴口水「吧嗒」落下。

  洁癖的庚二迅速闪开,随即又飞了回来,伸手戳了戳小孩脸蛋,评论:「小呆子。」

  小孩偏头,伸手在脸上抓了一下。

  传山看著眼前两只,莫名有种喜感。

  忽然,传山手掌一翻,一只只有手掌心大小的罗盘在他手中出现。

  小皇帝呆呆地低喃:「盒……盒盒。」

  李母皱眉看女孩子打扮的小皇帝,这个小白痴连笑都不会笑。

  芸娘已经习惯小皇帝时不时地喃喃自语,也没当回事。

  传山惊讶地看了小皇帝一眼,他能看到罗盘?从小皇帝的角度来看,他不认识罗盘,看到的不就是一个圆圆的盒子一样的东西?

  「怎麽?」庚二也看向罗盘。

  「明诀子动了,他现在……正往南羲这边飞来。」传山把目光放回到罗盘上,道。

  「他跑南羲来干什麽?」庚二对这个罗盘也不陌生,传山对此颇为自得,曾跟他炫耀过这个功能多样的跟踪法宝。

  「不知道。他不会直接对普通人动手吧?」

  「说不定。从明诀子插手朗国国事,并操纵战事这一点来看,可能他对天道的理解和你我不一样。」

  传山皱眉,随即冷笑,「这明诀子还真是没事找事。我都打算暂时放过他,让他多活一段时间,他非要跑到这边来讨没趣。」

  「你要去跟踪他?」

  「我得确定他跑南羲来到底想干什麽。」

  「那小皇帝怎麽办?」

  两人说话间,李母已经和芸娘谈妥,正打算把芸娘和小皇帝接走。

  芸娘没有提到那名受伤的老者,只拿起行李,牵起小皇帝跟在李母身後走出客房。

  小皇帝偏头看著房中光点,抬起小手对光点摇了摇。

  庚二也对小皇帝摇了摇手,担心道:「我们要不要跟上去?你不是说有人要来抢小皇帝吗?」

  「短时间内不用担心。那股势力既然能在胡予眼皮子底下把芸娘和小皇帝弄出宫,想要转移他们的目光,拖延一段时间也不是难事。在李家没有把小皇帝送到重山府之前,他们都不会有事。你真看上那孩子了?」

  「看上?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他很呆,落到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手上恐怕长不大。」庚二有点困扰。

  大呆看上小呆了吗?传山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温柔。

  「那孩子灵根不错,而且精神力相当特殊,人小好调教,呆点也老实,收做徒弟也好。我们去看看明诀子来南羲想干什麽,然後去罗家村转一圈,过後就把小皇帝给抢过来。」

  「来得及吗?如果有个什麽突然变故怎麽办?」

  传山沉吟一会儿,他不想和庚二分开,可看庚二如此担心那小呆子,只好道:「要不我们分开行动?我去盯明诀子,你去跟著小呆子,然後约好时间在路上会合?」

  「好!」

  传山不高兴地捏他,「你有小呆子就不要我了是不是?见异思迁!」

  「我、我没有……我只是……」

  传山看他那样儿,心痒痒的,凑过去啃他。

  庚二愿意收留那小呆子也好。小皇帝就这样留在外面肯定不行,一旦被有心人利用,他必将会成为一个天大的麻烦。

  杀了小皇帝?他和传海都做不出这种事。那就这样养著他?一个弱智小孩,就算有传海吩咐,谁又会对他尽心尽力?

  他恨胡予父子,也许也恨先帝,换了别人也许会折磨这个皇族直系血脉,但他真的对此毫无兴趣。要杀就杀首恶,株连无辜弱小算什麽男人?

  偏偏这小皇帝似乎和他家小龟还有点眼缘,他家庚二龟也难得会对一个小孩子表示出兴趣,爱屋及乌下,他自然也就不希望这小皇帝将来莫名死在别人手上。

  想来想去,最好的方法就是乾脆他和庚二收下这小呆子,让庚二养著玩好了。

  嗯,就这样定了!

  「传山,十四兄有纸鹤来。」庚二戳他。

  传山回神。

  庚二打开纸鹤,一看就笑了,「呵呵,十四兄说你挑中的那块地盘意外的灵气充裕,有一名散修躲在其中修炼。桃花……看那散修不顺眼,把人打了一顿丢进了血魂海,然後把那地盘霸占了下来。」

  「散修?非魔修?丢进血魂海还能活吗?那散修怎麽惹到桃花了?」传山接过信。

  「十四兄说对方是一名极其顽固、极其清高、极其不通人情的书生散修。」

  「看来十四兄看他也很不顺眼,竟然用了三个极其。」传山忍笑,低头看信。

  「是啊。十四兄还说,因为修者一般不涉凡事,他和桃花虽已察觉那人,但本也不打算对他出手,可万司哲他们不过只是在外围建寨,就惹怒了那人。万司哲试图和那人协商,可是反被教训打伤,桃花和十四兄就出面了……咳!」

  传山也恰好看到此处,忽地大笑。

  庚二抬头瞅瞅他,「那书生看不惯桃花的言行,把桃花从头到脚都批评了一通,最後还涉及到十四兄……」

  「这是想死啊。」

  「是啊。」庚二点头,竟然敢当著桃花的面骂十四兄,桃花绝对不会让那人轻易死去,血魂海有的是炼狱,就不知那人被丢到了哪里受折磨。

  给己十四回了一个这边一切安好的回信,传山和庚二暂时分开行动。

  庚二和大黑一起驾著骡车去抢小皇帝,传山转头去盯明诀子。

  明诀子这次是主动请缨要前往南羲,要与南羲当权者联系。

  自从门派传出消息,说是外出探勘的门人在南羲境内发现了灵石矿,想要前往南羲做国师的青云弟子便挤破了头。

  谁都知道这是个肥差,看明诀子就知道了,他虽然没在门派内修炼,但在朗国当了十年国师,现在就要从凝气三阶冲击凝气大圆满之境,这种修炼速度可比门内大多弟子都快得多。

  而明诀子这样的修炼速度,显然托福於富足的灵石供应。作为一国国师,除了平日有人想方设法搜集灵石孝敬巴结他,他掌管的云山灵石矿也绝对给他带来了无数好处。

  说明诀子没有贪墨灵石矿的灵石?这话别说青云派弟子们不相信,就是明诀子自己也不相信。这种事情只要不做得过分、只要不露出太大的马脚,门派也一般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会太过苛刻。

  传言南羲境内此次发现的灵石矿,要比朗国境内的云山灵石矿丰富得多,可惜不在地表,想要开采必须大动干戈。

  而这种事一旦传开,青云派势必要和闻腥而至的修者们对上。

  为了暗地里发财和站住脚跟,也为了有足够人手开采灵石矿,与南羲当权者合作也就成了势在必行之事。

  明诀子根本不怕南羲当权者知道他朗国国师的身分,在他想来,比朗国皇室要胆小多的胡予父子实在是再好掌控不过,只要他露两手非凡人的能力,不怕那胡予父子不趴在地上舔他的鞋底。

  这样的好差事,明诀子本来不一定能争取得到。可这两年青云派内部似乎有些不稳,有地位的内门弟子纷纷闭关不出,还在外面蹦躂的弟子,又大多比不上明诀子的修为和在门派内的脸面。

  当明诀子主动提出要揽下这个任务时,几位长老商议後,认为他有在朗国交涉的经验,用他比找一个不知如何与凡人权贵打交道的要能更快开采到灵石,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看著门派内其他弟子们妒忌忿恨的嘴脸,明诀子嘴上不说,心里却自得万分。

  照这样发展下去,只要他能冲到金丹期,说不定他很快就能当上外门长老,再努力努力,说不定就是内门长老,再接著……呵呵呵!

  放开明诀子内心的各种欲望和贪念不提,且说传山。

  再次看到明诀子,传山以为自己应该不会有太大反应,毕竟事情已经过去那麽多年。

  可是当他看到明诀子那张志得意满的脸的一瞬间,从脚底板涌起的刻骨仇恨和杀意竟然差点淹没了他。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冲上去用脚把那张脸踩碎的强烈欲望。

  原来仇恨并没有淡化,它只是暂时被压抑和隐藏。

  传山现在甚至不敢回忆过往,他怕自己会迷失在那滔天仇恨中。

  这一刻他无比想念庚二。

  明明才分离不过片刻,可他现在就已经思念他思念得不得了。

  如果他当初没有碰到庚二……

  如果现在这一切都只是他熬不过痛苦而做出来的一场黄粱美梦……

  传山一把抓住自己心口的衣服。

  「喂,你怎麽了?」脑海中突然传来那二龟丝毫不掩关心和担忧的声音。

  心神一下就回归现实,绷在胸口的一口气缓缓吐出,抓住衣襟的手也慢慢松开,传山十分诚实地道:「想你了。」

  「好好做事,别把人跟丢了。」

  传山嘴角的弧度变大,他几乎可以想像那只二龟此时抿著嘴唇,假装正经的羞涩小表情。

  「我真想你了。」

  「咳,咳咳!那……要不我现在就把小皇帝抢过来?」

  「不用,还是按照原计画吧。你记得经常过来跟我说说话。」

  「我不和你说,你不会找我说吗?」庚二停顿了一下,忽然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道:「不管发生什麽事,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二,这是你说的,永远不要忘记。如果你将来有一天胆敢忘了,我会不顾一切代价把你抓起来,关你一辈子。」

  「……管吃吗?」

  「管,还管陪睡。」

  庚二咕哝著骂了他一句什麽,遁了。

  传山脸上带笑,心情万分轻松地跟在明诀子身後,隐身进入摄政王府。

  一个小小凝气三阶的明诀子而已,他想杀什麽时候不能杀?

  因为前面有明诀子铺垫,传山再看到胡予父子时,厌恶之感要明显强於仇恨之情。可为了探清明诀子的目的,他也只能强忍了,实在忍受不了,他就去骚扰他家二龟转移一下注意力。

  不过……为了补偿自己的心理损失,传山在探明明诀子的目的後,在其离开南羲的路上把他打昏剥了个精光,丢在了深山老林里。

  半个月後,各自达成自己目标的两人在蔚县外一座小山头会合。

  「明诀子来南羲干什麽?」庚二看到传山出现,张口就问。这家伙这半个月像吊他胃口一样一直瞒著他,平时用神识联系就会说些下流、淫猥的话调戏他,坏蛋!

  传山笑,还好他们两人心神相通,只要不是隔得太远,彼此都能进行神识交流。看看,只不过半个月没见著真人,他就觉得难以忍耐了。

  「傻蛋!」庚二骂。

  传山失笑,他家二龟现在越来越喜欢用他曾经骂他的话来骂他。

  传山一边笑,一边把目光投向坐在庚二身边、抱著庚二胳膊、手指含在嘴里的小皇帝。

  男人心中一跳,忽然有种不太妙的感觉,这小呆子是不是太黏庚二了?最重要的是,庚二什麽时候让除他以外的人这麽紧贴他?

  「如果我不特意施为,就不会看到他的任何心思。」

  「哦?」你知道我在疑惑什麽?

  「知道。你眼睛珠子都要瞪掉下来,这样不好,会吓到小孩子。」庚二一本正经地教育。

  「是是是,现在你家徒弟最宝贵。」传山过去拍拍庚二的脑袋,挤到他边上坐下,「抢徒弟的过程顺利吗?」

  「那当然。一阵风就把人卷走了。」

  庚二没说自己还顺便救了李家母子俩和芸娘。

  他虽然没说,但传山瞟他一眼就知道他干了什麽,「把人送到哪儿了?」

  「啊?哦,我没让他们看见我,用一阵风把他们卷到了隔壁县城外,传音给他们让他们逃离家乡隐姓埋名几年。他们好像很害怕,自己爬起来逃了。」庚二表示自己没有继续多管閒事。

  传山摸摸他的头,当作表扬。

  「不过芸娘被李母打了,说她丧尽天良坑害亲戚。芸娘哭了,在那县城外找人送她回蔚县城外的落尘庵。」

  「找死。」

  「我觉得也是。」

  小呆子大概被挤到了,伸出小手推了推传山。

  传山顺势抓住他的手摸了摸他的骨头,「我记得我被关入黑狱那年,这孩子已经五岁,哪想到他现在看起来还是只有五、六岁大。」

  「发育比较慢而已,我查过,他不是天生痴呆,真的只是发育迟缓,从身体到大脑。」

  「就算真是呆子也没事,慢慢养著呗。查出是谁要抢这小呆子吗?」

  「我看了打劫者的记忆,又跟踪了他们一段时间,最後进了仁王府。」

  「仁王,小皇帝的堂叔,被封在最为富庶的南方富饶之地。胡予带著小皇帝进入南方建立新朝廷,第一个影响到的就是仁王的利益和权威。他和胡予肯定已经暗地里交锋过几次。」

  「这位仁王很难对付?」

  「我对他不是很了解,但知道他手底下养了八千私兵,这是先帝御口同意的,但实际养了多少兵……以後传海打到南羲,最难啃的骨头大概不是胡予父子,而是这位仁王。」

  庚二点点头,对传海并不是很担心。

  传山也不担心,哪一代开国皇帝的江山不是「打」出来的?

  传山把小呆子抱到庚二腿上,再伸手把庚二搂进怀里,慢慢说起他跟踪明诀子的前後。

  大黑低著头随意嚼著地上的乾草,那态度又像是在听它大爹说话,又像是……在耍小脾气?

  传山告诉庚二,在他隐身跟随明诀子的半个月中,明诀子和胡予一共见了三面。

  而从这三场谈话中,他一点点地推断出了明诀子来南羲的真实目的。

  他怀疑青云派很可能在南羲境内发现了修者修炼不可缺少的灵石矿,而且很有可能是比云山煤矿下的零散型灵石矿要丰富得多的中型灵石矿。

  当然,明诀子不可能一上来就跟胡予说他想要某个地盘,让胡予找人帮他开矿。他先是卖弄了几手修者的小把戏,让胡予怕了他,接著就抛出了一个鱼饵,告诉胡予,他的师门想和南羲皇室合作开采一些原矿,只要合作成功,他就可以在朗国皇帝面前为他居中调停,为胡予争取在南羲站稳脚跟的时间。

  胡予正被南羲境内各种纷乱闹得焦头烂额,加上小皇帝失踪一事,他烦得就快要稳不住气。此时一听明诀子愿意为他争取时间,愿意以朗国国师身分劝朗国和他们议和,当即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虽心中还有所提防,但阿谀奉承之态已明露。

  明诀子口风很紧,一直没有说出青云派看重的矿藏所在地,只和胡予约订了初步的口头协议。

  明诀子离开,胡予一心期待明诀子下次来能带来朗国的议和书,只要明诀子真能带来议和书,别说几座山头的原矿开采,就是把几座山头全部送给青云派,那也完全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