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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城南(12)

第19章 城南(12)
“这他妈……”何云起心里一惊,忍不住爆出一句脏话,刚刚还是四楼,现在怎么看都是四楼的无限平方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阳台外的晾晒杆爬满了陈年铁锈,手掌随意剐蹭一下,都会让锈渣不断的下落,可何云起顾不得那么多了。

就在他一边躲着不断下落的铁屑,想要重新攀着这摇摇欲坠的架子爬回去时,四楼破碎的窗户里缓慢的探出了一个黑黢黢的东西。

黑色的发丝,惨白的面庞,脸上两个带血的窟窿里嵌着混浊的眼球,灰白的眼白占据了眼眶所有的缝隙,甚至连一丝黑色都没给留下。而这样一双看不出任何活气的眼睛,镶在了一张布满皲裂的灰色的脸上。

它的脸很长很长,下巴就像楔子,正搭在窗沿上,与正下方吊着的奋力挣扎的何云起相望。

随后,那皱起的鼻子下方,一道裂缝扩大了,咧出了一个大概可以称为笑容的弧度。

那漆黑的笑容清晰地映在何云起瞪大的眼睛里,那一刻,他的呼吸随着这东西裂开的嘴定格了,心跳的轰鸣声像海浪一样翻涌而上,在鼓膜里聒噪的回响着,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何云起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怎么办……怎么办?松手吗?下面是万丈深渊,就算那深渊是幻影,从四楼松手落下去,不死也得半残,更不要说这地盘就是它的,如果不松手,爬上去呢?

他再一次抬起头,可这一次,那东西的已经近在咫尺。

人的最小有效视距是十厘米,十厘米之内,再清晰的东西都会变得模糊,而此时,它皴裂脱皮的,散着森森死气的灰白面孔,穿过了布满锈迹的晾晒杆,稳稳地停在了离何云起的眼睛十厘米的地方。

杂草似的毛发被风拍乱,一丝丝的挂在它脸上的裂纹里,没了黑色的瞳孔竟然闪出一丝喜悦的光,被皴裂包围的嘴缝已经咧到了耳朵,距离太近,何云起就是不想看清也不得不看清,那嘴里枯黄变型的牙齿,和比牙齿还大的齿缝,让令人窒息的腐臭味冲他喷来。

你他妈难道还想用口臭把人熏下去不成?!

何云起内心莫名火起,长得恶心就算了,手段比长相还恶心,他尽力别过头,躲开离他越来越近的脸,手心紧贴的长杆坑坑洼洼直硌手,可下一秒,那东西却连硌手的权利都不打算留给他,一阵沙哑的“咔咔”声传到了何云起的耳朵里,他用余光敏锐地捕捉到,长杆两边,连接着墙体的那对苍老的支撑杆已经承受不住,而且极有默契的,同时断裂了。

“不好!”

随着断裂声传来,何云起的身体,随着手中铁杆的弯折而急速下坠,手掌早已擦得生疼,被这么一坠,差点扯不住。他浑身的血液再一次充到脑袋里,耳旁全是嗡嗡的鸣响,唯一能让他苟且偷生的晾晒杆没了支撑,恐怕没办法再支撑他的体重了。

“跳吧……”脑海里一个声音不断催促着,“跳下去,没准能活,没准可以逃走,别管那个该死的小鬼了……”

该死的小鬼?何云起瞬间明白了这声音的来源,这鬼东西是想像当初蛊惑梁天一样,把这些鬼话往人脑袋里塞。他抬起头,逆着狂风和阴冷的死气,狠狠地瞪了一眼与他近在咫尺的恶灵,咂咂干燥的嘴唇使劲呸了一声:“滚!”

“跳下来!”什么声音再次传来,夹杂在狂风一般的耳鸣里,何云起暴躁地一抬头,冲着脑门上的鬼脸怒吼道:“你屁话怎么这么多!我活了二十六年就没见过你这么……”

“跳下来!我接着你!”

这声音并不遥远,确切的说应该是很近,何云起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嗡嗡作响脑袋,终于在这一刻清醒了过来。

那是……是季晨的声音!他赶忙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季晨还能说话,至少证明了他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落到了什么地方。

“跳下来!三楼的阳台,我接着你!我一定能接住你!”季晨的声音忽远忽近,在狂风和冷气中听得格外模糊,但他话里的词却一字不落的传入了何云起的耳朵里,楼下,三楼……何云起猛地低下头,脚下依旧是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渊,没有阳台,更没有季晨的半点影子。

可脆弱的横杆已经等不了他细想了,“喀嚓”,风声中夹杂着横杆承受不住重量而断裂的脆响,何云起心一横,趁着还能借一把手上的力,不顾手心被铁锈剐蹭的疼痛,腰上用劲,一咬牙一闭眼,将自己的身体冲着三楼那个他看不见的阳台,狠狠地甩了出去。

那一刻,他的大脑彻底空白。

影视作品里惯用的走马灯镜头,居然在他的脑海中真实重现出来,无奈这二十多年的时间太短,根本就没剩下多少能回忆起来的东西,仔细想想,来不及去的地方,来不及做的事,都太多太多太多,如果说是遗憾的话……

坠落的瞬间,大脑其实容不下太多的思考,所有的记忆翻滚着流向了最终的画面,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到底是什么,就狠狠地砸在了一个说不上是软还是硬的东西上,他赶紧睁开了眼。

接住他的是一双手,接得很稳。左手在膝弯,右手在肩膀,这是什么?这是传说中的公主抱!而做出公主抱的这位王子还没接稳一秒,就重心不稳地向后滑了好几步,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何云起赶忙伸手,往他后脑勺上垫了一下,又生怕自己压坏了他,霎时间,两人竟是扭成了一个奇怪的相互拥抱的姿势。

“没事吧?”

“还好吗?”

也顾不得这搂搂抱抱的到底尴尬与否,两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关切的声音。这导致了他们往后三秒的愣怔与沉默,待反应过来后,两人便立刻撒开手,一南一北翻开身去,坐在原地,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还好,还活着,活着就是最好的事。

可现在根本不是感慨的时候,因为再次失去到的手猎物,怨灵发出了痛苦的咆哮声。它已经出现在三楼的阳台外,脸上那可以称为嘴的裂缝,眼看着就要咧到下巴根了,谁都看得出来,那表情充满了仇恨和怨毒。

何云起赶紧起身,向前迈了两步,拉着季晨的手就跑,少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滚了一圈回来,也是满手的铁屑和灰尘,他的手发凉,尤其是指尖,足以看出这手的主人刚才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惊慌。

“三楼,哪间屋子的门没坏,锁能用,窗户可以关上?”季晨被拖着一路狂奔,气喘吁吁中,他抬起手腕冲着串珠发问,那串珠飞快地颤动了一下,又立刻沉寂了下来。

何云起仗着腿长,勉强能带着季晨,与怨灵拉开距离,可他丝毫不敢放慢速度,身后的咆哮声逐渐逼近,他只能扯着嗓子大喊:“你前辈说什么——”

“他说他是个怂逼!”季晨怒骂了一声,差点当场撸了手串摔墙上,现在是情况紧急不能不赌一把,他飞快扫了一眼两旁的病房,随意找了个房门完好的,拉着何云起就一脚蹬了进去。

进屋,关门,季晨反锁,何云起关窗,默契十足一气呵成。幸运极了,这间屋子满足他们的所有要求。背包里还剩下三张符,鉴于刚才一张符抵挡不住那门外的东西,季晨只能把最后的这三章符箓重新分配,两张贴在了门上,一张贴在窗上。

喷上了喷雾瓶里的糯米水后,两人才算得到了暂时的安宁,方才的过度紧张一结束,两人才回想起这一路的窜逃有多狼狈,此时的身体有多沉重不堪。何云起仔细摸了摸玻璃窗上的符篆,为了保证贴得稳,他还特意扯着袖子将布满灰尘的玻璃擦了个干净,此刻袖口的肮脏程度,已经可以直接作为样本拿去拍洗衣液的广告了。

两人极有默契地退回到屋里仅剩的一张长椅边,根本顾不上掸灰,随便用脚拨了两下,将上面遗留的墙块和木渣弄走,便破罐子破摔的坐了下去。还行,不扎,比医院的草皮舒服多了。

何云起是太久没经历过这样剧烈的活动了,一口气到现在都还没喘匀:“我说,他这回,进不来了吧……”

“嗯,应该吧……”季晨就靠在他的身边,将旄节从身后取了下来,紧紧地握在手里,作出了时刻准备的姿态。

他确实不敢保证门外的东西会强大到什么地步,但经过刚才那一下,他倒是从心里生出了一些怒火来,连语气都不像他平时那样淡然自持了,“我改变主意了。”

“你能处理了它?”何云起第一次对杀鬼这事感到兴奋,就这么短短一夜,他就能跟这医院里的东西建立起深仇大恨,不得不说这位兄弟的口臭帮了很大的忙。

“就算我不处理它,它一定按捺不住要在天亮前处理我们。如果一定要死,就让它再死一次。”季晨将双**叠成一个标准的二郎腿,双手抱在胸前,轻声道:“我一个人不行,但是加上你可以。”

霎时间,何云起一身的酸疼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