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早上,程绛在房间里打开了那封意外得到的信件。
他本来以为那只是个送餐员不小心丢下的小费,但信封上的一串号码引起了他注意。
他皱着眉拿出了里面的白色卡片。
上面只有一行简短的话:
想让你儿子活,就把密钥给我。
有一个很有名的伦理思想实验,名叫电车问题。
——如果有一辆失控的电车正在朝五个无辜的人驶去,而你可以通过拉动一个拉杆改变其轨道,但这样会使另一条轨道上的一个无辜者丧生。
你是否会选择推动拉杆,让一个人的生命换取另外五个人的生命?
程书懿看着只牛皮纸信封。
信舌上写着的数字,排列组合的方式大概率是一个卫星电话号码。
他正坐在程绛房间的沙发上。
茶几旁的烟灰缸里,烟蒂堆得像一座小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熏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程绛坐在主座,面色阴沉,指间那支刚点燃的烟燃烧得飞快。
他几次抬手想按灭,却又烦躁地收了回去。关施黛也坐在他旁边,脸色苍白,始终没有说话。
蒋裕京立在舷窗边,双手抱在胸前,盯着窗外。
外面天色非常暗沉,层叠的乌云密布,有种时间是下午的错觉。
“所以,这上面说的密钥是什么?”
蒋裕京的话音一落,房间里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程绛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一直吞吐着烟雾,浓雾后的眼神躲闪,恐惧着什么。
这时,一直沉默的程绮开口,毫无保留。
“是一种新型武器的启动程序。一旦投入目前的战场,局势会瞬间扭转。相应的,也会给人类文明带来巨大的损失。”
还在和平时期,程家的柯德半导体曾为H独立国政府研发军用芯片。
为了超越核武器的威慑力,H独立国秘密启动了一个次时代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项目。他们组建科研团队,开发出新型武器,并委托柯德半导体制造一款高度加密的芯片密钥,用于控制武器的启动程序。
然而,由于该项目被国际监理会认定违反人道主义,最终被叫停,生产线也随之销毁。
唯一一枚芯片原型被程绛悄悄保存了下来。
几日前战火重燃,反叛军急需与政府抗衡的手段。他们翻出了这份绝密档案,决定重新启动这项武器。
芯片密钥成为了唯一缺失的关键。
重建生产线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于是反叛军的目光重新投向了柯德半导体。
多年来,柯德半导体的内部早已被渗透,程绛手中仍保留着芯片原型的消息很快泄露了出去。
程绛并不想卷入政府与反叛军之间的斗争,因为无论站在哪一方,他都可能在战争结束后被推上军事法庭,承担难以承受的后果。
于是,他做出决定——离开H独立国,前往中立区寻求庇护。
为了尽快获得中立区的合法身份,他主动向中立区拥有一定实力的家族抛出橄榄枝,提出通过联姻的方式建立联系,借此完成移民。
蒋家正中他的下怀。
蒋裕京在窗前转身,房间里光线昏暗,舷窗外的光线勾勒着身躯的轮廓,脸庞藏在晦暗里,没人看清他的表情:“这种东西留在手里,没想过惹火烧身?”
程绛皱着眉头,深深吸了口烟。
开战之前,这份密钥的护身符作用远远大于它的危险。
可谁也没想到战争会爆发的如此迅速。
蒋裕京没得到回应,他冷笑一声,扫视一圈屋内的所有人。
目光落在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年轻人身上。
程书懿此时眼里满是愕然,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这个房间里,除去自己这个外人。
程绛、关施黛、程绮这一家人已经提前得知了内幕,也许已经经过了一轮讨论。
程书懿此时比他还像个局外人,那茫然的模样让人觉得格外可笑。
“——那个掉进海里的杀手,就是冲你手里的密钥来的?”蒋裕京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讽刺,“程总真是命大。”
监控里那个黑衣男子的可疑行踪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释。
程绛手僵了一下,烟灰颤颤巍巍地落在了西装裤上。他抬眼看向蒋裕京:“是……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小蒋总,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蒋裕京笑了,他微微侧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程绛,“程总,你们只不过是带着个‘定时炸弹’的逃亡者,想威胁谁?难道你把我当慈善家了?”
房间里的气氛愈发沉重,连空气都凝固成了实质。
“程书懿,”蒋裕京目光指向沙发上的人,“这些你都知情?”
“不……”程书懿摇摇头,嘴唇被他咬得血红,留下齿痕。
程绛迫不及待的打断:“书懿并不知情,你不要怪他。”
他沉思很久,开口的语气终于带着恳求:“蒋先生,我不是有意把你拉入危险之中,到了中立区你想要什么补偿……都没问题。”
蒋裕京明白他不是真心道歉,而是害怕这婚约——这交易失败。
“是吗?”蒋裕京点头。
现在剩下,棘手的电车问题该如何解决。
“程景源活命和同胞存亡之中做一个选择,你选择哪个?”他问程绛。
船外乌云压顶,阴沉的天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把每个人的脸色都照得一片灰暗。
地板在轻微颤抖,茶几上的水杯摇晃得愈发厉害,一只无形的手搅动得水面翻涌不止。
程绛的双眼布满血丝,“……如果不交出密钥,我不知道他们还会用什么手段来威胁我!”
蒋裕京的冷笑带着刺耳的嘲弄,直指程绛的愚蠢和怯懦。
“你们一家人还真是有趣。”蒋裕京看向程书懿,视线停顿片刻,评估一个毫无反应的旁观者。
程书懿手中的烟快要燃尽了,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呆坐着。
“密钥在哪里?”蒋裕京声音低沉冰冷。
程绛迟疑着,喉结微微颤动,“密钥我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他明显并不准备将密钥交给蒋裕京。
见他的反应,蒋裕京点点头。
“显然我们的信任并不足以支撑合作,所以,事情也请你自行解决。还有,不要脏了我这条船。”
程绛脸色骤然发青,愣了许久。
关施黛出来打破僵局,声音带着试探:“小蒋总,话不能说这么绝吧……你不明白,我们做父母的有多担心自己的孩子……”说着,她小声啜泣起来。
蒋裕京转头看向她:“我确实不懂。至于那个选择——问题的答案已经写在你们每个人的脸上了。”那语调里透着锋利的戳破:“密钥就在船上,对吗?程先生,你根本没打算找其他的解决方法,你只是想找个人替你说服自己而已。程景源的命,和更多人的命,你早就做出了选择。”
他敲碎了房间里的伪装与平静。
任何人没有权利去用一个人性命去换取更多人的性命,也没有权利为了更多人活着去换一个人活着。这对‘一个人’和‘更多人’都不公平。
人的生命怎么比较
当然,在如今这种情况下,人会选择自己利益也是可以预测的,选择牺牲自己利益的才是少数者。
程绛的肩膀颤了一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先生,做人别太虚伪,想好了再来找我。”蒋裕京的声音如刀锋般利落,说完便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的刹那,船体的摇晃似乎也逐渐平息下来。
海浪卷着巨大的力量酝酿在暗处。经验丰富的船手也很难预测这场风暴会在何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