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只消一眼,便让郁沅感受到如坠冰窖的寒冷和窒息。
略带混血感的深邃骨相,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即便面上透着十足病态的苍白,却依旧是万里难挑其一的绝佳长相。
不过就算郁沅眼镜没丢,他也完全没有心情欣赏眼前人是如何沉金冷玉的,他只觉得惊悸恐慌,生命垂危怎么还能睁眼动手!
——这世界最可怕的莫过于近在咫尺的清醒陌生人!救……
本能般的恐惧让郁沅大脑宕机只想逃跑,他的脸色越来越白,残留的药物作用让他的心脏比往常跳得更加猛烈。
郁沅的求生欲已经渗透进每一个毛孔,没了大框眼镜和厚刘海的“保护”,一双圆润清澈的杏眼中写满了惊恐。
见他想逃离,顾劭承并不意外。
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想逃离,就连他的亲生母亲都试图将他勒死……想到前世种种,顾劭承嘲弄地勾了勾唇。
随即他攥紧郁沅手腕将人向身前一带,掌心细瘦的腕骨果不其然抖了起来,对他这样畏惧还要委曲求全……
顾劭承的拇指缓慢摩挲着郁沅温软的皮肤,像是在享受眼前人的战栗惊恐般,拖了半晌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怕成这样何必呢?”
第 42 章
当然是想美美守寡啊!
郁沅的理由没法说,只好低着头继续抖,不抖是不可能的,两人挨得太近,顾劭承的每一缕潮热的呼气都能被他清晰感知,他跟最亲近的养母也没有过这样的距离,甚至让他想起小学时被按进稻田喂水蛭的经历……
顾劭承捏着下巴强行将人抬起。
郁沅的脸型小巧流畅,唇红齿白雪肤乌发,一双常年被隐藏的杏眼将他的懵懂可怜放大到极致,不论喜怒哀乐都自带一种独特的脆弱感。
顾劭承眸色一滞,太阳穴开始一突一突地疼,瞬间让他没了继续恫吓的心思,索然无味地将人松开。
郁沅猛地向后一缩,不等他多做反应男人再一次开口:“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顾劭承气息微顿,意有所指道:“我这身|体,给不了你什么……”
郁沅顿住,这是撵他走的意思?
即便难以自控的恐惧焦虑让他浑身不适无法言语,但郁沅依旧坚决捍卫梦想,他将头摇成拨浪鼓,达咩!
几乎是应激程度的紧张恐惧,加上身上的药劲还没全退,一顿猛摇让他很快失去了平衡,天旋地转间喉咙隐隐冒出几分酸意,下一瞬郁沅整个人栽进男人怀中。
顾劭承垂眸看着送上门的细白后颈,眼底戾气翻涌,当他是不能人事的病秧子才会这样肆无忌惮?
“嘶啦——”斜襟的领口被撕开,平直的锁骨和肩角一览无遗,白皙柔腻的皮肤在灯光下泛出淡淡珠光。
撕开的一瞬郁沅被彻底震惊,甚至忽略了胃部明显的恶心感,满脑子都是对梦的质疑,说好的奄奄一息病秧子怎么跟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似的?这合理吗!
顾劭承静默地欣赏着怀中人的错愕,浓黑的眸子故意从软红的唇移向胸口隐隐露出的绯色,他希望对方可以知难而退,对于想从他身上攫取利益的人,最好的惩罚就是将人驱逐,让对方什么都得不到。
思绪翻涌间,顾劭承冷白的手背上突然多了一滴晶莹的水珠。
是泪?
温热潮润的触感让顾劭承微微一怔。
下一瞬怀中人猛地挣动起来,顾劭承眼底只剩浓黑的阴郁,他箍紧试图逃离的郁沅。
“yue——”
郁沅胃中翻涌了半晌的酒液,就这样,冒了出来。
顾劭承:“……”
下一瞬,把自己摇吐的郁沅喉间还在不断反酸,难以抑制地吐了起来。
也就在顾劭承未来得及反应的瞬息,郁沅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上解决了胃中残留的隐患。
精神类药物有这样的副作用不稀奇,再加他的过度恐惧……但郁沅也没想到自己会跟香槟一样摇晃几次就喷了,吐完他是舒服了不少,可意识到自己吐在哪后郁沅整个人都僵硬了……
卧室内死一般的寂静,郁沅想起那个被顾劭承打瘫的保姆,顿觉自己小命即将玩完,恐惧翻倍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似的。
直到顾劭承让他滚下去,郁沅才像得了特赦般一溜烟滚进了浴室。
*
一进入独处环境,郁沅的状态立即回春。
他见浴室中用品齐全,漱口后解开身上喜袍准备先冲个热水澡,毕竟他不想和房间内的顾劭承以及保姆们正面对上,他想尽可能在浴室多拖一阵。
郁沅身上的喜袍和中式婚礼中常见的龙凤褂相近,都是直筒状的上褂下裙结构,但殷红的绸面上却并未采用传统的卜心绣法绣制立体龙凤纹。
所以这素面喜袍既不是某一类特定的喜服,也无法分辨男女款式,不过却和直筒的龙凤褂一样,对人的身材比例要求极高。
大概是童年遭遇各种苛待导致营养短缺,十八岁的郁沅身高将将174,好在纤细瘦弱的小身板比例极佳,直筒喜袍穿在身上,好似被一株颀长莹白的玉竹架撑开般……
郁沅将精致的盘扣一点点解开,看着被撕坏的领口琢磨起与原文不符的大力水手。
梦醒后与王家夫妇对话的每一个细节都和梦中剧情完美对应,但顾劭承那种撕衣服跟撕纸片一样的力气,完全不像是没几天活头的病秧子啊……
不过郁沅作为替嫁工具人,前期有那两笔戏份也是沾了主角团的光,后续的冲喜过程以及嫁入顾宅后的相关情况自然是被完全略过的,是他根据顾劭承婚后不久被冲死,推测对方现在应该是气若游丝。
思及此郁沅又捋了捋主线剧情,说起来男主真实身份十分狗血,他其实是顾劭承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正应了那句老话,女人的生育优势是可以确认孩子是亲生的。
王父疼入骨血的宝贝儿子,实际上是王母和顾父的爱情结晶。
不过顾劭承和男主共同的父亲也是个赘婿,现在顾家上下都由顾老爷子把持着,他表面上一直是个夹着尾巴做人的无能女婿,实际上熬了半辈子就等着儿子和岳父去死。
他算盘打得精,还想借着冲死顾劭承的机会,用顾老爷子的怒火帮他铲掉王家,所以才联合王母做了这样一出局中局。
等顾父得到顾家,男主自然就成了唯一继承人,继而一路开挂反杀。
所以顾劭承这个背景板工具人不死,剧情根本推不下去,但书中也没提顾劭承到底有什么病,也许是先天体弱引发的一些急症?
郁沅对梦到的剧情有着莫名的信任,他又想起两人短暂的相处时刻,顾劭承暴躁、易怒、体热、消瘦……
藏着点不为人知的急症也说不准,毕竟没个要命的大病,这种顶级豪门世家再怎么也不至于找个男人冲喜。
浴室门突然被敲响,郁沅吓了一跳险些脚滑摔倒,他这个纳米胆量真的经不起一再的惊吓。
紧接着便是一道严肃苍老的女声:“请夫人洗干净后尽快回到先生房,大师交代过今晚您和先生必须共处一室。”
别墅主卧是当下流行的双主卧夫妻房设计,两间卧室由中间的玻璃门隔开的,女人的一句话,让郁沅躲进夫人房的美梦破碎。
作为冲喜工具人,郁沅只能应下来,但等他答应后门外人并未离开,这种被蹲守的感觉对他来说跟当众洗澡似的,郁沅只好加快手上的速度。
*
几分钟后顶着半干的头发,郁沅扎紧浴袍走了出来。
一出来对上三个大活人,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除了刚刚说话的老妇人外,门口还站了两位稍年轻些的中年保姆,大半夜的三人依旧穿着款式相近的暗色制服,为首的老妇人更是将半白的头发梳得极为光滑整齐,颈上搭配着优雅的珍珠项链,看样子是顾劭承私宅的女管家。
郁沅紧张得瞳孔放大,怔愣间也没顾上立即低头后缩,一张玲|珑剔透的面孔就这样毫无遮掩地袒露于众人的目光下。
琼鼻朱唇奶白的皮肤被热水沁润得很柔很软,眉清目透五官立体精致却不失英气。
看得跟在女管家身后的两个保姆都怔愣了一瞬,谁都没想到这位上不得台面的冲喜男妻,去掉遮了半张脸的黑框眼镜会变化这样大。
郁沅很快又将头低下,向后一步靠向浴室门,削薄的肩膀因抗拒陌生人而微蜷。
为首的老妇人心下轻嗤,这副畏畏缩缩俚俗卑下的模样,长得再好也是浪费何况还是个男人。
她板着脸严声催促:“请您立即回到先生房。”
不用她说,郁沅拔腿就往先生房走,近距离面对三人实在超出他的承受能力,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还不如回去对着顾劭承呢。
虽然顾劭承也挺吓人的,但书中剧情他可是好好活到最后,实现梦想的道路上被撕两件衣服又算什么?
郁沅这么自我鼓励着,推开玻璃门时心里还是惴惴的。
没曾想等他走到床前顾劭承已经昏睡过去,床头柜上摆满了瓶瓶罐罐,都是各类止痛镇静的强效药剂。
*
郁沅六点钟被叫醒时,顾劭承那一侧已经空了。
一抬眼对上一屋子仆妇,郁沅险些当场离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面色发青,不是说他们住的是顾劭承的私宅么,照顾顾劭承一个需要这么多佣人?!
上了年纪的女管家依旧是板着一张脸:“夫人,到了您敬香的时间,请您尽快换好衣服。”
郁沅虽然听懂但无法理解,这大冬天的,窗外太阳还没完全上班呢,把他六点钟弄起来敬香?
郁沅被十几双眼睛盯麻了,扭开头:“出、出去等我。”
等他跟着女管家走进顾宅祠堂时才后知后觉,他实现梦想道路上的坎坷阻碍,可比他想象中多多了。
他先给顾家的列祖列宗恭恭敬敬地上了香,想站起来的时候女管家手杖一震,严声开口:“作为顾氏家族第二十七代孙妇,有些事情需要先告诉您……”
紧接着女管家便面无表情地说起顾氏先祖的丰功伟绩,以及“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顾家是如何靠家族训言传承至今云云。
听完后郁沅只想呐喊一句:全世界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
作为一个传承超过五百年的世家大族,顾氏的根基和底蕴实在是颠覆平头百姓的想像,但郁沅转念一想,顾家累世基业最后都被顾父这个入赘的女婿给吞了……这也就是狗血小说能存在的设定。
女管家张妈又简单介绍了一下顾家情况,顾劭承这一支是庞大的顾氏家族的嫡系,顾老爷子只有一个独女,顾劭承也就是他唯一的外孙,不过因为顾父是入赘顾家,所以顾劭承是正经的嫡系嫡孙。
而张妈则是当年顾大小姐的乳母,如今负责顾劭承私宅的一切事务,张妈说这些就是要让郁沅知道,她不仅是顾家的女管家,还是顾劭承的半个长辈,他这个冲喜男妻必须乖乖听话。
郁沅缩在蒲团上一言不发,直到张妈提起他前一晚对顾劭承的“不敬”:“作为惩戒,需要您在此跪满十二个小时。”
郁沅:???
疯了吧,因为他吐到顾劭承身上就罚跪十二小时?
顾劭承是皇帝吗?大清不是亡了几百年了么?虽然郁沅嫁进来守寡的心很诚,但不代表他要无条件接受顾家的封建糟粕。
然而张妈作为顾家的老人,连王家这种小门小户她都看不上,更别说郁沅这个流落市井刚被认回的野孩子,她自然要从一开始就将人压住,以免他真把自己当正经主人托大,日后耽误她的正事。
张妈交代完便将门口的三名仆妇叫了进来,分别围在郁沅的左、右、后方全程监督,她则施施然坐进窗边的木椅中,轻啜一口杯中的十年老银针。
空间内陌生人瞬间激增到四人且距离极尽,郁沅立马放弃一切缓兵之计,小社恐可受不得这些。
患上社交障碍这么些年,他虽然至今没能走出阴影,但还是有些应对紧急情况的办法的。
就在郁沅准备发作时祠堂的门再一次被打开,轮椅滚过实木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
守在郁沅周围的仆妇闻声让开,按规矩靠到墙边低眉顺目站好。
被闷出一身冷汗的郁沅瞬间感觉好了不少,没了眼镜,郁沅只能眯着眼强行聚焦,看清轮椅上坐着的正是瘦削苍白的顾劭承,心里顿时好感动——这男人总算有点病人的样子了!
顾劭承淡漠地扫向冷汗涔涔的郁沅,青年杏眼低垂分外可怜,那双眼在看清是他后立即绽出明亮眸光,清凌凌的像是突然闪出火彩的宝石。
顾劭承微滞了一瞬,才将晦暗的眸子敛起。
见顾劭承突然出现,张妈也丝毫不慌,她慢条斯理地将茶盏放下。
当年顾老夫人难产而亡,顾大小姐是她一手带大,顾劭承疯得最厉害的时候也是认她的。
至于跪坐在蒲团上的冲喜男妻,只要她想,随便都能找些理由将人撵走,毕竟这处宅邸已经被她控制得铁板一块。
只要让顾劭承的病情出两次意外,起反作用的冲喜男妻就得滚蛋,而她留着郁沅也是看在他背景好拿捏,懒得再找其他人节外生枝罢了。
见顾劭承驱着轮椅越来越近,张妈这才笑盈盈地站起身,目光落向男人的手背,发现上面并没有药物注射的痕迹,眉眼微抬。
眼中的诧异转瞬即逝,她当郁沅不存在般一脸关切地问起顾劭承的病情:“小少爷现在好些了吗?厨房已经备好您最爱的甜汤,半夜就煲上了这个时间刚刚好,我推您去?”
顾劭承面上呈现着病态的苍白,状态比前一晚还要差上许多,闻言却眼皮都没抬一下,面无表情缓声道:“什么时候你都能做我的主了?”
虽然少了封建余孽张妈的晨间敬香活动,郁沅还是在六点多醒了过来,只不过这一次他是被饿醒的。
前一晚顾劭承吃药后,连带着一干人等一并消失,他饿着肚子天人交战了半晌也没鼓起勇气去敲保姆房的门,郁沅实在害怕一开门对上十几个保姆要帮他做夜宵,他宁愿空着肚子睡觉。
实际上,当年林姨出事后保姆们都提心吊胆,生怕雇主哪天再发疯把她们也推成高位截瘫。
所以自那后,夜间除去张妈和保镖团队外只留两名保姆值夜,没事的情况下保姆会一直待在保姆房里,除非顾劭承或张妈夜间有需求,才会通过传唤铃将人唤出。
郁沅摸着饿瘪的肚皮,酝酿了一会还是坐起身,为了觅食不得不面对别墅里含量超标的保姆们。
就在他心里念叨着该如何劝顾劭承减少保姆人数时,房间的门被从外推开,消失了一整夜的顾劭承带着一身的寒气再次出现。
郁沅身上套着松松垮垮的浴袍,睡了一|夜的衣带松散着还未来得及整理,呈现一小片白皙莹润的胸膛,他努力吹到额前进行遮挡的碎发却被他睡得乱蓬蓬的,露出本就出挑的面容。
因顾劭承的到来,弧度圆润的黑眸微微眯起,甚至因为晨间光线不足,郁沅双手戳住眼尾上下调整焦距,确认后郁沅朝着顾劭承紧张地笑了笑,随即下床让出位置,并开始酝酿如何向尊敬的“老父亲”问早。
虽然两人间隔着一段距离,他对顾劭承也有了几分熟悉,但独处时突然冒出个活人还是让他难免紧绷,更何况门口还守了俩存在感极强的高壮门神。
顾劭承看到他眯眼调视力,立即想起前一晚对方说没眼镜看不清……他现在已经完全清醒,确认当时的一切都不是他的幻觉,思及此额角不免又跳了几下。
即便记忆混乱,但他依旧认为郁沅是故意为之,不过东西已经找回来,同样的借口对方只能用一次。
思及此顾劭承向后伸了伸手,站在门外的保镖立即会意,将牛皮纸袋递到他手边,顾劭承在郁沅的不断躲避中走到了床边,将纸袋随意丢在床上冷声开口:“你的东西。”
郁沅双眼微微睁大,立即就想到了遗失的眼镜和手机。
他瞬间顾不上社恐一脸雀跃地打开了纸袋,先将已经自动关机的手机放到床头的无线充电板上,随后在顾劭承的注视下拿出了一副从中间断掉的黑框眼镜。
顾劭承的眼底原本浮动着几许风雨欲来,见状戛然而止,断了?他刚想质问负责找回东西的保镖,郁沅先一步脱口而出:“呀,被摔断了。”
不久前刚将牛皮纸袋摔床上的顾劭承脸色黑了黑,郁沅后知后觉话中有歧义,立即将头摇成拨浪鼓,紧张地解释道:“不不不,我我不是责备您的意思,没什么这眼镜不值钱摔坏了也没关系,不是不是,您丢的那一下不算很重……”
郁沅一紧张,临时组织语言就颠三倒四的,听得顾劭承脸色越来越黑,直到门口的保镖解释道:“先生,眼镜在婚车上拿回时已经断了。”
郁沅闻言抢先附和:“我就说不是你弄的!”说完他还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一副我知道你可能会感谢我,但不需要,一切都是他应该的罢辽!
顾劭承:“……”
郁沅绝不冤枉好人,而且就算是顾劭承弄的他也真不会在意,镜片完好无损,花几十块换个同款塑料框就好,相较于顾劭承给予他的恩情实在九牛一毛。
顾劭承深吸了口气,将目光移向凌乱的大床,语气不善开口:“你昨晚在这里睡的?”
郁沅吞了吞口水缓解紧张感,然后乖巧点头,第一晚张妈说过大师要求两人同住,他不清楚后续还需不需要。
虽然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非常尊重个人信仰,对于相信大师的人来说,只要照着做就能起到安慰剂的作用,他获得那么多好处自然会尽可能地配合。
所以短暂地纠结后,即便他一百个不愿意和人同睡,还是顾及这些对顾劭承的影响留了下来。
顾劭承闻言摩挲了一下虎口,声音淡淡:“就这么想和我睡?”即便他不在也要做戏做全套……男人低磁的声线难免掺杂了一丝暗讽。
不过从郁沅见顾劭承的第一面起,顾劭承就一直处于阴阳怪气中,而且对谁都是这样,郁沅自然而然以为顾劭承天生如此,作为一个在别人眼中性格怪异的奇葩,郁沅社恐归社恐,但对他人性格的包容性还是很强的。
闻言不仅没听出一丝一毫的讽刺,反倒想和恩人老父亲坦诚解释一番,不过为了避免紧张颠三倒四他先酝酿酝酿。
顾劭承见他低头不语,便觉得是被自己戳到了痛处,冷冷地勾了勾唇驱逐道:“很可惜,你只能睡另一间夫人房。”
可惜?这有什么可惜的,郁沅听完嘴角都抿不住了,脸上写满了:好耶好耶!
这让顾劭承按下传唤铃的手一顿,不等他开口吩咐保姆,郁沅已经迫不及待道:“好、好,那、您先休息!”
说完拿起手机转身便走,步下生风直奔两房之间的玻璃门,连头顶乱颤的呆毛都写满了喜不自胜。
顾劭承:“……”
同一时间传唤铃接通,保姆恭敬的询问声传了出来。
顾劭承闭了闭眼,还是按照原本的吩咐道:“把主卧的东西全换掉。”不过因为缺少了必要的观众,低沉的声线里并没有掺杂不必要的情绪。
*
郁沅飞速完成冲澡吃饭,一方面是尽可能缩短和保姆们相处时间,另一方面是出于和手机的分离焦虑。
王家真是纯纯地将他卖了进来,全身上下除了不能二次利用的喜袍就是穿在内部的打底T恤长裤,也许是嫌麻烦,他拿到王家的行李竟然一件没给他带过来。
要不是别墅里有烘干机他就只能一直穿着浴袍,所以他以为手机眼镜也回不来了,没想到顾劭承这么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彻夜未归还不忘帮他找回东西……除了嘴硬心软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不愧是他恩情比海深的再生老父亲!
郁沅屏息凝神按下开机键,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他非常恐惧一开机就弹出一连串的未接来电提醒,仅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万幸的是不仅没有未接来电和大串的语音未读消息,干净的聊天列表中仅有的几条留言都来自于他唯一的好友叶湫棠,对方正在帮他照顾重病的养母。
养母唯一的活路只有换肺,现在正躺在家中靠制氧机续命等待肺|源,对于王家的事情郁沅不想在这时候刺激养母,好在郁沅高二时进入国家集训队拿到了云大的保送资格,这次借口外出参加竞赛集训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养母自然无有不信。
只有叶湫棠清楚他冲喜的病秧子恶名远扬,不仅是个精神病还有暴力伤人史,虽然最初的留言尽可能地轻松打趣,告诉他不用担心养母这边一切都好,但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回复后对面就多了几分焦急。
叶湫棠:[人呢???不行别委屈自己,大不了我去卖屁|股帮阿姨换肺!]
看着后续的满屏焦急问号,郁沅先快速回了个:[在了]
然后回复叶湫棠的卖屁|股言论:[少拿我妈当你下海理由!!/指指点点.jpg]
叶湫棠秒回:[哎呀大零儿~你怎么才回人家啊,人家担心死了嘤嘤嘤!]
郁沅已经懒得纠正叶湫棠给他起的外号,发了个嫌弃表情包:[手机差点丢了,顾劭承刚帮我找回来。]想到前一晚看到的低清版大戏,郁沅指尖继续轻点:[放心这边很好,顾劭承人也很好,那些传闻应该都是假的。]
顾劭承虽然让林叔以牙还牙,但到底做不出张妈当年对林姨那般,直接将人撞出楼梯砸向玻璃茶几导致高位截瘫的程度,滚落后的张妈只是腿部骨折。
不过后来那些人连带着顾劭承都一起离开,后续如何他不清楚,但也许是出于恩情滤镜,他对顾劭承有着天然的信任,对方应该不是网上谣传的那种故意伤人取乐的豪门纨绔。
郁沅帮顾劭承解释完就想问问叶湫棠中午什么时候去养母那边,他想和对方视频一下,小半晌没回话的叶湫棠却先一步发来链接,跟着一连串的问号:[圆儿你别骗我,你在那边真的安全吗?!!]
郁沅疑惑地点开链接,标题醒目:《知名富二代无法无天再次恶意伤人!!!》
配的视频仅几秒钟,正是张妈滚落哀嚎的后半段,即便拍摄距离很远,画面已经拉近得就快出现马赛克了,但张妈杀猪般的嚎叫依旧十分响亮。
博主表示是有人用小号向他爆料的,画面中受伤的老人正是顾劭承的女管家,五年前保姆瘫痪案的悲剧再次在超级富二代家中重演。
郁沅打开视频重新看了一遍,从画面的拉近和抖动能大致推测应该是有人手持手机偷拍的,这明摆着是有内鬼啊,郁沅突然福至心灵——是时候减少保姆数量了!
第 43 章
张妈慈爱的笑容一顿,完全没想到顾劭承会为相处不过几小时的郁沅开口,一时间僵在原地面皮发胀。
不过她到底是看着两代小主人长大的,而且自认为手里有底牌,虽然被顾劭承噎得不轻,还是抿了抿嘴角强笑道:
“怎么会,我只是替大小姐守着您,要不是新夫人冲撞您也不至于又吃了那么多的药,今早又……我这老婆子只是心疼您……”
因母亲的原因,顾劭承前世十分信任张妈,从没想过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其实是佛口蛇心。
他习以为常的不规律犯病实则有迹可循,每次痛到意识模糊都会服下远超上限的过量药物,抗药性将他逐步推入深渊,无法忍受时再送到医院急救一番。
不过对方有心将他逼上绝路又怎么会留下后手,躺在医院里也不过是注射一些糖水充当安慰剂……一个保姆都能这样肆意践踏他,隐在暗处的那个人一定快活极了吧?
顾劭承嘲弄地勾了勾唇,瘦削到病态的面颊以及全无血色的薄唇让他看起来十分孱弱,可当浓黑的眸子抬起时,冷肃目光带来的压迫感却让张妈遍体生寒……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送张妈去老宅。”冰冷的声音细听之下还透着几分沙哑。
守在门口的保镖立即应声走近,作势要将张妈直接带走。
顾劭承说完便走下轮椅,跪坐在蒲团上的郁沅已经因“人山人海”进入假死状态,整个人内缩成c字,就快于蒲团融在一起了。
他在努力地让自己意识抽离,这样可以尽可能避免他陷入一些讨厌的回忆,没办法,他这种程度的社交障碍总要想些小妙招才好混日子。
就在他的思绪飘到近期科普读物中提到的,木星周围的那几颗冰雪覆盖的小卫星时,只觉得身|体突然一轻。
郁沅难以置信地抬起双眼,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发慌,而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大哥!您病入膏肓了您知道吗喂!然后才开始因男人过度亲密的举动眩晕发抖。
顾劭承将跪坐在蒲团上的郁沅打横抱起,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单薄骨架比想像中还要轻些。
他不是可怜郁沅,做戏而已,但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如前一晚那般抖动起来时,眼底的冷意还是结了霜。
顾劭承抱着人走了两步,身后便传来一声闷响,是张妈用膝盖猛地砸向地板。
“小少爷,是张妈错了!我不该僭越,这是对新夫人不敬请您责罚,我不想去老宅,求求您让我留下来照顾您……”张妈说了两句便涕泗横流,怎么看都是个一心为主的忠仆。
她以为自己是错估男妻在顾劭承心中的分量,顾劭承刚犯完病精神异常也是常有的,只要她哭一哭把事情揭过就好。
男人闻言步伐微顿,他也猜到对方舍不得离开多年的布置,既然不肯那就留下来由他亲自处理,必定要让她后悔错过老爷子的菩萨心肠。
顾劭承侧头对门口剩下的保镖冷声吩咐:“看着她,要么跪二十四小时,要么滚回老宅。”
身后的张妈闻言一抖,二十四小时她这把老骨头怎么撑得住……但张妈依旧咬牙跪了下去,她苦心经营多年,没理由临到收网时放弃!
*
出门左拐走了几步,顾劭承就将人放在了会客室的长沙发上。
长期发病服用的大量药物让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早上又在医院折腾了一遭,现在还在低烧,郁沅虽然不沉但还是让他有些吃不消。
顾劭承将气息压得很低,但郁沅是贴在他怀中的,还是察觉到他在气喘,眼中消散的光芒重新点亮:好兄弟,你果然病弱啊!
豪门水深他把握不住,顾劭承和张妈间的机锋他也不太懂,但只要按剧情那样他就安心了。
虽然顾劭承现在气虚体弱没什么活气儿,但之前“人山人海”的祠堂实在让他倍感压力,需要缓缓。
郁沅打算缩进沙发里自闭一会儿,挪着屁|股便往扶手方向蹭。
结果刚挪动两下,就被突然伸过来的长臂钳住了下巴,郁沅虽然惊了一瞬,但他有点适应顾劭承这个喜欢捏人下巴的习惯了。
他抬眸怯怯地看向男人,没曾想顾劭承顺势挨着他坐下,高大的身躯将他半拢住,发烫的薄唇贴到他的耳侧。
感受着怀中人再一次颤抖起来,冷白如玉的大掌将郁沅的脸掰向自己,咫尺之间,潮润的气息瞬间染红了青年软白的面颊。
顾劭承看着对方眼中璀璨的火彩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抗拒和惊慌。
淡漠喑哑的嗓音贴着郁沅圆润的耳垂响起,像情|人间缱|绻地呢喃:“这么抗拒我,何苦呢?”
距离近到让郁沅感到窒息,他就是将思绪放到河外星系也不管用,他只能颤抖着摇头。
顾劭承给了张妈一次选择的机会,只不过怎么选都逃不过他的清算,但郁沅不同。
虽然他前世记忆紊乱,却也清楚郁沅不是什么奸恶之辈,只要对方愿意离开他可以既往不咎。
他将郁沅颤抖的下颌向上抬起,强迫他看向自己:“现在离开,我会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郁沅誓死捍卫梦想,但顾劭承灼|热的气息对他来说跟封口的毒|药似的,几次深呼吸无果,郁沅奋力一搏猛地将人推开。
他以为无法撼动的顾劭承,却被他一把掀翻,顾不上身后“咚”的一声闷响,郁沅勉强憋出一句“不、不离婚!”就落荒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