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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李虎猛的放下话筒,立在那里喘了一阵粗气。抖着手取来军事地图,在肮脏的小木桌上摊开,“他娘的看不清楚,开灯啊!”

副官赶忙点燃一盏油灯端了过来,“电线炸断了,先用这个吧。”

李虎趴在桌上,脸整个的凑到地图前面,拿着个放大镜,仔仔细细的又看了一遍军事部署,‘第一师现在应该到了天水关正面,22师在右翼,攻占五塘、六塘,阻击南宁方向日本援兵;200师在左翼,攻击七塘、八塘,堵住其退路并阻击援军……现在就看118师的了,拿下两个高地,居高临下,就成了关门打狗!……”

“叮铃铃铃……”副官放下手里的油灯,一溜烟跑到墙角拿起话筒,“喂……”

“报告军座。司令亲自打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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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气势汹汹的对着话筒里大声吼道,“你懂个屁!!现在撤回来,再想打上去,做你奶奶的梦!!这次围攻一失败,前面投入的,全白瞎了!!……老子是前线指挥官,老子人就在这里,形势看得清清楚楚,你他妈狗日的坐在办公室里,瞎他妈指手划脚来个什么劲?!!”

39

谢远放下话筒,面上还稍微带着点愣怔。

他堂堂一个战区司令长官,就这样被自己手下的一个军长骂了个狗血喷头?!

李虎所带的第5军是他的心腹嫡系,其中118师因为配置了很多美制装备,重型火炮,更是嫡系中的王牌。平心而论,他确实不舍得这支王牌师就这样消耗在攻坚战上,但是……

谢司令踱出门去,靠在窗台上,点燃一支香烟,缓缓抽了几口,终于自嘲的笑了笑,‘那个货骂得对,胜败攸关……谢三啊谢三,你这是本末倒置!’

他将烟卷扔在地上,大步走回房内,拿起话筒,“给我接118师。”

“……必须按战前部署,不惜一切代价,拿下两块高地!否则,我对你绝不姑息,军法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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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12月18日,118师攻占253、200高地,中国军队四面包抄,对天水关形成合围之势。

12月19日拂晓,总攻开始!

天水关位处广西的咽喉要地,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只要占领了这里,就控制住整个广西的战局。因此,对阵的日军也拿出了武士道精神,誓死拼杀。

日军的重型机枪架在工事上,“突突突”的向外吐着火舌,一队穿着草鞋的中国士兵,扛着炸药包往前冲。

第一个人倒下了,第二个人踩过他身体,又往前多跑上两步,再倒下,第三个人接着往前冲……最后一个人拉响炸药包的同时,飞身往前一扑!

伴随着散开的血雾与四肢,机枪声戛然而止。

冲在前面的士兵已经在阵地里和敌人展开了白刃战,后面的连队被飞机一轮又一轮的轰炸,还接不上来。

火炮阵地的情况最惨烈,十门重炮只剩下两门还能开火,而炮手,则已经一个不剩!

炮兵连的炊事班补了上去,拿锅铲的手摇动炮筒……

三团,司号长一直在阵线前方吹奏着冲锋号,直到一发炮弹飞来,直接削去了他的大半头颅……团长郑庭笈亲自捡起满是血污的冲锋号,站在原地吹响号角!

一日一夜里,天水关的主阵地竟然三易其主,每一分寸的土地上,都浸透了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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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远眯着眼睛坐在办公桌前。

他下巴上一溜铁青的胡渣子,眼圈青黑。总攻开始了三天,他也三日三夜没有合眼。

天蒙蒙亮,在满室的寂静中,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他急忙伸出手去,握住话筒时却顿了一顿,方才拿起来,“喂……”

电话里,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略微有点哽咽,“……老子在天水关上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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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后来被载入史册的“天水关战役”,以中国军队的大获全胜告终。

他们的对手,是号称“钢军”的日军王牌第五师团。这支师团是日本陆军第一流精锐机械化部队,参加过南口、忻口、平型关、太原、上海、台儿庄、广州等战役,屡次担任主攻任务。驻中国派遣军总参谋长坂垣征四郎原本是该师团的师团长。

战前,日本军部曾认为,这场战役,将是在中国战场上的“最后一战”!此役之后,中国大后方的运输动脉被切断,中国军队将“再无抵抗之力”。

但结果是,日军主力精锐21旅团被全歼,指挥官中村正雄少将阵亡,剩下的日军不得不放弃天水关,退守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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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远对着话筒露出一个微笑,他声音低沉而温柔,“好,你等我。”

40

谢远从吉普车里下来,第一眼注意到的竟然不是李虎。

一大群衣衫褴褛、血污满身的军人立在路旁,眼睁睁的看着一列车队驶来,又眼睁睁的看着众人簇拥着军装笔挺、肩章领章一应俱全、收拾得熠熠生辉的司令从车中出来,竟然也毫无反应。

胜利之后,这里曾经有过短暂的狂欢。之后,大家就集体陷入了这样一种恍惚的情绪里。

这只军队以在当地招募的本地人居多。上阵亲兄弟,打虎父子兵,军中多的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骨肉至亲。即便不是,也少不了有几个过命交情的战友弟兄。

每个人都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死别!在自己伤痕累累的同时还与亲人或是挚友永诀!

短暂的狂喜过后,他们回到现实,痛到极致,是故近乎麻木,只剩下一道道游魂似的眼神,直勾勾的看向谢远。

谢远笔直的挺立在那里,目光从一张张疲惫肮脏、满布血污的脸上缓缓扫过,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大步走到众人面前,他果断张开双臂,紧紧的拥抱住离得最近的那个士兵。

那人又黑又瘦,头上裹着一圈灰黑色的纱布,还隐隐的有血迹从里面渗出。他看上去足有五、六十岁,满面的风霜,连牙都没了两颗。

谢远一边搂着他,一边用力拍打他的肩背,“好兄弟!”

士兵愣了愣,接着,猛的张大了嘴,竟像个孩子似的号啕痛哭!

。。。。。。

焦土上,哀鸿遍野。在这痛彻心扉的哀嚎声中,谢司令一个个拥抱过在场的每个军人。他的军装不再崭新,上面也沾满了泥土、硝烟、和血腥,他的双手竟然破天荒的开始发抖……

当拥抱到其中一个人的时候,谢远用尽全身力气收紧了胳膊,将那人瘦削而硬邦邦的身体按在怀里。

他侧过头,将下巴凑在那人肩上,两人的面颊紧紧的贴在一起,长久的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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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山峻岭里,回荡着高亢清亮而悲凉的歌声,“阿哥过山回家来哟~~~~阿妹等哥泪花流哟~~~~”

这是壮乡的习俗,用歌声为死者送葬,让战死的英魂归于故土。

谢远与李虎并靠在一棵苍老遒劲、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上,仰起头,默默的听着这歌声。

歌声打着旋冲入云霄,又俯冲下来,在大地上掠过……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是亡灵们舍不下的家园故土。

半响,谢远开口道,“我来之前,原本想过,免掉你的职带你回去。”

李虎一惊,转过头去,独眼圆圆的瞪向谢远。

谢远伸出手去,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太能打仗,也太舍得打了!……三爷这点老本,一仗下来,没了一半。”

李虎大感不服,立时便要反驳,“操…”

谢远却不待他插嘴,接着说道,“但我来了之后,却对自己说,‘谢三,你他妈操蛋!’。因为我看到有别人,一仗下来,四个儿子,全没了!”说到这里,他仿佛自言自语似的点了点头,“人家都舍得……谢三,你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转过身去,将手撑在李虎肩后的树干上。

冬日里,阳光明朗,在谢远脸上印下斑驳的树影。他的眉眼清朗,虽然眼角已有岁月的明显痕迹,但目光却依然温柔清澈,“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小老虎是天生的将才,三爷成全你。”

阳光下,两人在树下的身影,缓缓的合在一处……

。。。。。。

当李军长裤子褪到膝下,撅着圆屁股,气喘嘘嘘的时候,心里飞快的思考了一下,‘芋仔成……这个…..关芋头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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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1月7日,国防最高委员会委员长蒋中正亲自飞抵柳州,召开最高军事会议,讨论下一步作战计划。

会议上,第四战区方面的提议是:乘敌新败,援军未到,合中央军新到广西的第4军、第6军、第37军、与第四战区原有之力,发动攻势,一举收复南宁。

与会众人群情激昂,到场的川、滇、中央军……各路将领都表示极大支持,委员长当场批准了这个计划。

第二日,当第四战区司令长官谢远正准备发出作战命令时,刚刚回到重庆的委员长发来一封信,全面推翻头一天会议上的决定。

信中严令:军队全部进入固守状态,确保现有优势,不可贸然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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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州。

第四战区临时司令部是一栋灰色的法兰西式建筑,这里原本是法国传教士修建的教会学校。

与主楼隔着一个小小的花园,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楼。这里原本是校长的寓所,现在外面临时加了一圈铁栅栏,门口有卫兵岗哨,正是司令长官的下榻处所在。

谢远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棕黄色的文件袋,放在李虎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什么?”

“我把财产存在两家银行里,一家在瑞士,一家在美利坚。这是那两家银行的文件、我亲笔签字的授权书、和账户密码……还有一本新护照。上次那本,你早弄丢了吧?”

李虎一惊,“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远从衣兜里摸出一个珐琅质烟盒,打开了抽出一支烟卷来递给李虎,自己也取了一支在手上,“上次会议的时候,我遇见程诚了……他刚从贵州过来,顺道去瞧了瞧张汉卿。”

“张汉卿……?”

“就是张学良。”

“哦,你的那个老冤家。他不是被关着么?”

谢远摸出一个美制打火机,“叮”的一声打着了火,先给李虎点上,收回手来自己也点着了烟卷。深吸一口之后,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是老冤家……当年要不是他领军入关、通电拥蒋,我也不会是今天的局面。”

李虎想起当年之事,摸了摸鼻子,“那他现在如何?”

谢远笑了笑,“程诚说,他被关在贵州深山的一处地方,周围皆是岗亭看守,不可以出院落一步。他这三、四年来,没见过几个外人,只身边一个女人陪着。成日里两人在屋内对坐,人变得有点神神叨叨。见了程诚的面,就一个劲的说有人要害他,说看守们想陷害他逃跑,抓住机会好毙了他。”

烟雾缭绕里,他的面目有点模糊,辨不出哀怒,“我继续抗日下去,早迟一无所有。到时候,没了军队,便是任人宰割……前车之鉴,我不能做第二个张汉卿!……要是落到那步田地,倒不如牺牲成仁!”

说到这里,谢远冲着李虎微微一笑,“不用担心,也不是没有退路,所以先把财产都转移到了外国。只是以防万一……要是我死得突然,你切忌恋战,拿着这些东西,跑去美利坚好好的过日子……这里面的钱,够你花天酒地几辈子了。”

42

李虎愣了愣,拿起面前的文件袋,打开了,仔仔细细看起来。

厚厚的一大叠纸,都是扭来扭去的蝌蚪文,他只看得懂其中的数字。

伸出根指头,指着那上面的数字辨认了半天,抬起头来,“五千来万,也没多少嘛。”

谢远抽了抽嘴角,“那是美金,不是法币!”

“哦,都给我了?!”

眼看那货仰着头,独眼圆睁,一脸的兴奋,谢远愤然回答道,“不是现在。我是说……万一我死了,就都留给你。”

“操,消遣老子呢……喂,那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死啊?”

谢远吸了口气,拿起烟卷凑到嘴边,猛抽了一口,“那我问你,我死了,你高不高兴?”

“操,那当然高兴,太他妈高兴了!老子再辛苦一辈子,也未必能捞这么多钱啊,能不高兴吗?!等你死了,老子就……”

他话尚未说完,谢远一俯身,隔着桌子将文件袋从他手上抢了回来,顺便用嘴堵上了那货的那张臭嘴……

半响,他含含糊糊说了句,“犯不着跟你置气,但你他妈最好还是闭嘴……”

。。。。。。

李虎的两只爪子搭在谢远肩上,一节细窄结实的蜜色腰肢裸露了出来,难耐的扭动了两下,一张嘴却执着的不愿意闭上,“在前线顶枪挨炮的还都没要死要活呢,你在那里哼哼唧唧个屁!要死赶紧的痛快着去,换别人想活的……”

他猛的张大嘴抽了口气,因为下半身的家伙被狠狠的撸一下,“口是心非的货,碰一下就硬成这样。你三爷死了,你个□□可怎么办?!”

。。。。。。

李虎军裤一直褪到脚踝处,一只脚被谢远托起来环在腰上。他满脸潮红,长长的向后仰着脖子,独眼里雾气迷蒙,但只一张嘴犹自不肯服输,“到时候老子拿了你的钱,买上二三十个小白脸,想怎么操就怎么操……让他们趴下就统统乖乖的给老子趴……”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屁股上被狠狠的拍了一巴掌,发出一声响亮的脆响。

谢远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道,“刚才是我糊涂了。你这货还没死呢,你三爷绝不能死!”

李虎上半身躺在办公桌上,脑袋顶住那一只被随意扔在桌上的文件袋,穿着长筒军靴的两条长腿,一只搭在地上。谢远立在他两腿之间,将他另一条腿抬高,火热的器官碾磨着缓缓的抵进他的体内。

没有任何的润滑,虽然是早已习惯的动作,仍然传来一股生涩的疼痛。

他皱起眉头,大口大口的吸气,但下半身却已挺立得笔直。

谢远在慢慢的侵入到最深处之后,停下来,再缓缓的往外拔……在那家伙几乎整个的脱出李虎体内之时,他却猛的向前一顶,这回是势不可挡的一插到底!

李虎猛的瞪大了一只独眼,搭在谢远胳膊上的手一下子握紧了。

即使握紧了还是没有什么力道,谢远不由得在心里默默的想到,‘这货脑子不好使,又缺了只眼睛,手脚也不灵便,英文更不会讲……’

想到这里,他低下头,就着交合的姿势,亲了亲李虎被汗水沤湿的额发,心中充满怜爱,“可怜见的一头瘸爪子小老虎,三爷错了,不能扔下你一个人在这世上独活着。”他把捐躯的可能在脑海里抛到了九霄云外,“说不得,为了你,三爷也得努力谋划着活下去才行。”

桂南的冬天没有雪,四周甚至还有残存的绿意,萧索的立在枝头颤巍巍的抖动。

李虎穿着黄呢子军服,外罩一件青毛哔叽的披氅,头上的军帽顶着青天白日徽,手上带了一双白手套,高腰长腿,立在那里乍一看,竟有了那么一两分芝兰玉树的架势。只可惜他一开口,先是喉咙里呼噜了几下,接着张嘴便向地上吐出一口痰来,“操,这他娘的鬼天气,潮得人都生霉了!”

旁边递过来一个小铁皮盒子,西洋的物件,正正方方,上面画着几个肥肥的光屁股小天使。

“这是什么?”

谢远穿着件军绿色长呢大衣,腰身紧紧的用皮带束起,没戴军帽,寒风里一缕头发在前额拂动,“枇杷糖。去了前线,少抽点烟,自己照顾好自己。”

“哦”李虎伸出手去,接过那只小小的盒子。

谢远的手上也戴着白手套,两只手隔着两层白手套轻轻的一碰触,又分了开。

指尖还残留着那一下的触感,李虎收回手,将糖盒揣进披氅下的军服兜里,“那个……我走了。”

谢远神情平静,眼睛直视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嗯,走吧。”

前面是一条长长的石板路,军靴踩在上面,发出嘡嘡的声音,青色的披氅灌了风,像棵青松似的张开。

向前走了一段,他忍不住回过头。谢远伫立在路的那一头,身姿挺拔,一双眼睛远远的看过来……

李虎停住脚,转过身,半响,却是举起右手,放到帽檐前……

隔着长长的石板路,遥遥的,谢远在路的那一头,也举起手来,还了一个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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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1月14日,钦州。

驻扎在港口的士兵刚刚吃罢晚饭,几个人正凑在一起抽叶子烟。

一个士兵熟练的卷好一根烟卷,递到一个小个子士兵面前,“喏,来一口。”

那个士兵看上去只得13、4岁模样,穿一身臃肿肥大的军服棉袄,咧嘴一笑,一口糯米白牙,“不中,俺娘不让俺抽。”

“嗐,怕么子,你老娘又不在这跟前。磨磨唧唧,你是爷们不是?”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小兵腼腆的接过烟卷,刚刚凑到嘴边,突然有人指着海面大叫了一声,“船!好多的船!!”

众人转过头去,骇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近海的浅滩上,已是密密麻麻,布满了小舰和舢板!

正在这时,突然天空传来“轰”的一声,紧接着,一发炮弹落在了他们中央。爆炸声、尖叫声,接着是枪声和警报声响起,划破了整个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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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上的工事里,机枪班班长是个黑黢黢的本地汉子,他一直趴在重机枪后面,枪口“突突”的向外吐着火焰。他所在之处,是最明显的攻击目标,火炮和子弹都冲着这边倾泻而来。

在“轰隆隆”、“突突突”的声音里,整个工事都在颤抖,石屑和粉末悉悉索索的往下直掉。一个一身是灰,满头是血的小兵在他身后大声吼叫到,“班长,顶不住了!咱们快撤吧!”

班长置若罔闻的对准前方继续开火,嘴里犹自念念有词,“二舅,你的本钱我给你捞回来了……胖娃,你的也回来了……”

“班长!!……”

“你们先撤,我这里好……”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又一发炮弹命中了工事,已经千疮百孔的结构再经受不住,整个的坍塌下来。

在漫天的灰尘中,枪声停止了。

正在登陆的日本兵精神大振,“天皇陛下万岁!!突击!!”

半响,废墟里居然又传出了枪声!

砖石下,一根扭曲的手指紧紧的扣动扳机,石缝中,是一只糊满鲜血,眯缝着的眼睛,“三娃子,现在是给你狗日的报仇!”

机枪犹如一只濒死的猛兽在发出最后的嘶吼,一阵咆哮下,又有几名日军士兵倒下了。

所有的武器都对准了它开火,一阵狂轰烂扫之后,废墟里终于寂静了下来。

刘成斗,国民革命军第五军七团三连二班班长,广西桂林人。钦州登陆那天,他一挺重机枪在滩头共击毙敌军近百人,英勇殉国,终年2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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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1月14日,日军近卫混成旅团第4联队3000余人在钦州登陆。

1月18日,日军台湾混成旅团逼近甘棠。

1月27日,日军开始全线反攻。

由于之前的乘胜追击计划没能得到采纳,中国方面采取的是按兵不动、严防死守的策略,此刻日军生力军赶到,与之前被击败的第五师团形成了三面夹击,围攻之势,中国军队顿时陷入了被动挨打的状态中。

2月2日,中央军直属第66军不顾固守原阵地,侧击敌军的命令,擅自向黎塘、陶圩方向撤退,中方阵线开始崩溃。日军主力长驱直入,猛扑向主力第五军军部所在地宾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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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阳城内。

满城均是废墟,漫天的火光在白日里依然刺目。日军的飞机肆无忌惮的在县城上空盘旋中,往下一枚接一枚的扔着炸弹。

城外战壕里,一个浑身都是泥土,已经辨认不出眉目的身影紧趴在壕沟壁上,手里握着一副望远镜。

镜头内,又一波日军的先头部队猛扑了上来,“天皇陛下万岁!!”

那个身影猛的将望远镜往地上一扔,“操你奶奶的,乌龟王八蛋的万岁!!”他立起身来,把满是泥土的上衣一脱。

“军座!!”

这时李军长已经光着膀子爬上了旁边的小木梯,掏出他那把特制的小手枪来,大吼一声,“弟兄们,跟老子上,打退这帮狗日的小日本!!”

壕沟里的士兵们见到军座一马当先,精神大振,“冲啊!!”纷纷从壕沟里跳了出来,在身后火炮的掩护下扑向敌军的先头部队。

一天之中,日军的三次冲锋均被宾阳守军击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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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李虎靠在壕沟壁上,两条大腿夹着个军用水壶,双手哆哆嗦嗦的拧着水壶盖子。

他手抖得厉害,完全使不上力气,那个盖子就像铁铸在那里似的,纹丝不动。贴身的勤务兵早已阵亡,旁边也没有人关心得到军座的这个小小的举动。

一个脑袋上绑着纱布,衣领上别着竹节章的参谋蹲在他面前,“军座,援军再不到,我们守不住了。”

李虎仰面长吸了口气。他满嘴都是干裂的伤口,唇边一溜的水泡,嗓音嘶哑,“再坚持一下,援军就到了。”

天边远远的出现一道光亮,在地平线上透出白来,又是新的一天到了。

战壕里依旧是一片昏暗,李虎半闭着独眼坐靠在壕沟壁上,悉悉索索的在衣服内兜摸索了半天,摸到那个小盒子,掏出来用力拧开了,里面是一小颗一小颗的糖块,用两根手指捻起一颗拿到面前。天色太昏暗,眼睛花得很,他看不清楚这糖块的颜色和形状。

闭上眼睛含到嘴里,一股子又甜又苦的滋味沿着干凅的舌尖一路下滑至喉头,他长长的喘了口气。

苦苦等候的援军一直不到,单靠第5军自己的力量不足以突围,难道就要被全歼在这里了?

吧唧了一下嘴里的糖块,李虎用手揉了揉右眼,‘操,老子这回要是就死在这里了,禽兽……’

这时,太阳彻底挣脱了地平线,猛的一下跳了出来。伴随着那照射过来的第一缕霞光,头顶上响起的,是飞机引擎的轰鸣!

“轰轰”的声响中,一发发黑色的炸弹被扔了下来!

反射性的,所有人都扑倒在地上。但奇怪的是,这些炸弹并没有爆炸,反而是从中冒出一股股的浓烟来。

有人开始剧烈的咳嗽,“毒气弹!毒气弹!!”,人们用衣服捂住嘴巴,发出惊慌的喊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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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司令坐在办公桌前,手上夹着一根烟卷,“委员长的电话还接不通?”

“卑职一直在试。委员长办公室依旧答复说外出不在,CC、孔院长、张群等各方都打听过

了,还是联系不上委员长本人。”

谢远曲起指头弹了弹烟灰,用拇指抵住额头,“这是在躲着我。”

“司令,这……咱们的第9军还在滇越公路,远水解不了近渴。如果那边的66、32两个军再不赶去救援的话,第5军就完了!”

谢司令原本是靠坐在办公椅上,此刻一下子站了起来,大步的在房间里开始踱步。

他是个挺拔的高挑个子,长而笔直的双腿,但走得快了,便能看出左腿有一点缺陷。

沿着窗边来回走了几圈,谢司令终于停下来,立在窗边,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去,拍电报给在南京的汪兆铭,电文内容空着……记住,用下面桂林市长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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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一室寂静。谢远猛的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话筒,却又等了半响,才拿起来,“喂。”

“谢司令长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委员长英明。卑职的意思,委员长必定清楚。”

电话那头静默了半响,末了,那个宁波口音的声音说道,“贤弟,愚兄并非故意打压于你……第5军被困,援救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实在是得不偿失!”

“委员长英明,那卑职也就开门见山。第5军是卑职的老本……如同性命,卑职输不起。”

话筒里又是半响沉默,“民族危难当前,个人利益应当放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