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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吃绝户, 算得上是公开的“民风民俗”。

第190章

吃绝户, 算得上是公开的“民风民俗”。
若是一个家庭的父亲早亡,留下的无论是年幼的孩子,还是年轻的妻子, 几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们面对的是除了生活的压力外, 还有来自两个家族之间的倾轧, 等待他们的几乎是毫无例外的吃干抹净, 甚至是尸骨无存。

譬如窦桓的妻子林氏, 曾经就因为父母早亡,好不容易挣脱林氏族人, 却又落入自己亲外家的算计。

又譬如赵淩的生母宋巧娘,母亲去世后, 哪怕父亲建在,依旧被苛待, 甚至发卖。

在财富面前,亲情是什么?

这些财富甚至都不用很多, 几贯钱几间屋甚至于几袋粮食, 就能吞噬掉亲情和生命。

赵淩写的奏折,说的就是这类因为各种原因导致的被吃绝户的情况。

女子拥有继承权,只是囊括在其中的一条,肯定也是最具争议的一条。

其实赵淩觉得自己的提议并没有很激进, 没说子女平等享有继承权。

毕竟现在这个时代, 很多出嫁女回娘家还得经过公婆夫家同意,让她们赡养老人不太现实。

女子出门带的嫁妆,也算是提前分家。

赵淩要求的是如果夫妻没有儿子的情况下去世, 那么女儿可以拥有继承权,不用各种过继、招赘之类的多余手段。

至于是不是把女儿教成傻白甜,把家业交给女婿之类, 只能说是个人选择。

现在社会风气开放,女子可以读书、可以当官、可以出门做工,可以养活自己。

朝廷要做的,是给女子一个依靠,让她们可以自食其力,不用被相关的不相关的人欺辱。

至于子女未成年的情况,赵淩的提议是在原来里长的基础上,结合巡街使等,成立里办。

“以前事情就交给里长一个人负责,里长的权力过大。很多百姓并不能够向朝廷反应自己的真实诉求。长此以往,百姓到底是里长、乡贤们的百姓,还是我们大虞的百姓?成立里办,由朝廷委派考核通过的官吏去管辖。对失怙或者失恃的孩童可以定期不定期去查访,确定孩童有没有被虐待,被侵吞财产。若是父母双亡,可以统一安排进慈幼院,双亲留下的遗产交里办代为打理,到孩童成年后归还。”

这么做,肯定还有人能够钻不少漏洞。

制度再完美,执行的也是人。

人总有办坏事的时候。

更何况制度并不完美。

哪怕当时不错的制度,随着时间的变迁,也会发生改变。

伴随着赵淩对里办这个新机构的阐述,君臣已经把注意力从女子能够继承财产上转移走,问:“里办的人由朝廷派遣?如何选拔?算官还是吏?”

“算吏吧。”稍后他再拟一套从吏员升为官员的方案。

这方面牵扯比较大,他得仔细琢磨,不能张口就来。

想了想,又道,“里长得是官,从九品,由朝廷直接委派。不能由当地乡贤担任……”

赵淩话还没说完,就有人说:“那朝廷不是得多花许多俸禄?全天下有多少里长,朝廷每年在这基础上的支出得多多少?”

现在的里长都是义务工,多半是推举所谓乡贤。

赵淩看说话的是现在的户部侍郎,见他一副铁公鸡的模样就有些瞧不上:“您不会以为乡贤们全都是因为高风亮节,才会抢着干里长吧?”

没好处的事情,谁干?

至于钱从哪里来?

朝廷有国营,监狱有监狱作坊,学校有校办教培,村里当然可以有村办企业。

现在的这位户部右侍郎姓薛,也是升官非常快的那种,年纪跟赵淩差不多,暗搓搓觊觎市舶司使的位置不是一天两天,最近当上了户部右侍郎,还是成天想着针对赵淩。

户部右侍郎是正三品,市舶司使是从三品,但他意属的还是市舶司使。

市舶司使权力大,利益更大,章程人员都是现成的,机构相对独立,市舶司使能够自己说了算,管理起来比户部还简单,人还自由。

赵淩一个吏部侍郎,凭什么占着户部的官职不放?

现在放了,但是放给了太子。

薛侍郎当然是没有胆子去恼恨太子的,但跟赵淩别苗头的胆子很足。

赵淩都觉得这人不知所谓,压根懒得理他。

不管钱从哪里来,规矩先定好。

保护弱势的孤儿寡母,这些朝廷官员并不怎么看重,他们看重的是朝廷对于地方统治力的进一步加强。

这个看重,有的支持,有的反对。

毕竟这动到了一些人的根本利益。

像赵家,人在神都,但大部分的家业其实是在老家泸阳县。

赵家分家的时候,房产方面,赵缙得到的是元庆坊的老宅,赵茂是给另外置办的两栋宅子。

至于现在住的尚书府是属于朝廷的,肯定不能传给赵辰。

赵辰这个长子继承的就是老家泸阳县的大宅、田庄,以及一应的产业。

这些都不需要明说,而是约定俗成的。

神都是天子脚下,置办产业太过打眼。

世人落叶归根的思想很严重,官员致仕都是说的告老还乡,所以家业基本都置办在老家。

按照现在人的思维,家业最大的部分就是田地。

这些官员多多少少会在老家置办大宅田产,自己的亲族也同样如此。

他们在朝为官,在野就是乡贤。

赵淩要成立里办,让朝廷直接派人插手一直到村一级的管理,就是在分薄这些人的权力,影响他们的利益。

这些东西当然不可能直接写进奏折里,赵淩的奏折就是单纯针对吃绝户的问题,出发点是尽可能保护任何一个大虞百姓。

大虞幅员辽阔,近些年西北增加了一个面积堪比州的铁脊县,南方增加了宁州和吴州,中西部眼瞅着黑龙泽要变成黑龙州,不仅缺官,更加缺人。

社会已经如此缺人了,还要被人把百姓们弄死,这能忍吗?

至于这些人既然在老家日子过不下去,那就带着财产在朝廷的主持下,换个地方生活,起码能活下去。

一个地方如果由大量移民构成,那么社会环境也会相对开放包容,没有宗族势力的对抗,朝廷的管理也会更加容易。

这些东西都不需要明说,就像是那本弹劾赵茂和赵王氏的奏折,也不明说是针对的女官。

这么大的事情,当然不是一次小朝会就能决定的。

但也不是能不了了之的事情,起码这个年,大家都别想好过了。

至于为什么赵淩写这封奏折的原因,很快就被扒了出来。

侯府书房里,一大家子坐得三三两两。

赵骅叮嘱窦荣:“翊儿这些天尽量不要让淩儿落单。”说着瞪了一眼赵淩,“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什么都敢提?”

动到这些人的根本利益,谁知道会使出什么下作手段?

窦荣本来就和赵淩形影不离,也知道赵淩提案的严重性:“我知道的爹。”

赵骅又看向其他几人,尤其是小儿子:“茂儿你一家都搬过来住,反正快过年了。”

赵茂也不在这种事情上死犟:“好的爹。”

“你们这时候倒是都听话。”平时他说一句话,压根没人听他的。

已经致仕的管博澹拍拍赵骅:“你也不用这么费心。那群人暂时还没胆子也没必要对上你们家,弹劾的那个给事中倒是危险了。”

就像户部的薛侍郎,没胆子针对太子,就针对赵淩。

大家都知道柿子挑软的捏。

动赵淩和赵家不说胆子大不大,就说难度系数的高低,显然是做掉一个给事中要来的容易得多。

赵婉清当官没多久,当的还是小官,对官场上的不讲究还不太了解:“你们的意思是会谋害朝廷官员?胆子这么大?有必要吗?只是迁怒吧?”

没错,就是迁怒。

没有给事中弹劾赵茂,就不会引出赵淩搞什么里办,就不会动到官员们的利益。

官员们动不了赵淩,难道还动不了一个给事中?

这个逻辑赵婉清是能理解的,但在她看来,大不了就把人给偷摸着贬官或者外放到一个穷苦地方去,或者明升暗降把人架空,这都是可以很轻易做到且能够给人一个教训的体面做法。

直接把人杀了?

赵淩说道:“不能解决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窦荣补充:“尤其是解决人不需要付出代价。”

世家门阀在走下坡路没错,但他们依旧享有极高的自由度,尤其是在家族掌控的地区,他们说话比天家比朝廷好使。

薛侍郎为什么敢针对赵淩?

不就是因为薛家势大嘛。

不然薛侍郎的顶头上司就是赵淩的亲爹,赵淩又简在帝心,为自己的仕途考虑,不该讨好赵淩才对?

赵骅想着赵淩的惹祸能力,得亏当初和窦荣成亲,不然换个人还真护不住。

果然刚过年没两天,那位弹劾赵茂的给事中就因为积雪压塌了屋顶,被救出来的时候断了腿,也断了仕途。

没了俸禄,他在神都也待不下去,只能回乡。

至于能不能平安回乡,谁知道呢?

赵淩这边也不是没人下手,不过都被窦荣收拾了,甚至还问出了幕后主使。

嗯,窦荣还没那么大的能耐摸顺藤摸瓜,有这个能耐的是李公公。

不是掌印太监的李公公明面上也退休了,只是依旧掌握着大虞的情报机构。

连死士都不知道的东家,李公公凭借着这么多年的积攒,直接就找到了幕后主使。

李公公云淡风轻地把幕后主使告诉了赵淩,就像是随意过来遛个弯蹭个饭的邻家爷爷,也没说要怎么处置。

倒是等吃过饭喝过茶,窦荣主动去送李公公回家。

赵淩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他没掩饰,很容易就被窦荣和李公公两位高手察觉。

窦荣回身等他,笑:“三脚猫功夫,还想学人跟踪?”

跟踪的小毛贼被发现了之后,态度很是嚣张:“让不让跟?”

“让!”窦荣说着就拉住赵淩的手,一起走到李公公身边。

李公公看了看赵淩,叹了一口气:“水灵想清楚了?”背地里的手段可不适合赵淩这样的人,回去之后也不知道会不会没法睡个安稳觉。

“嗯。”赵淩看向李公公担忧的眼神,“我惹的祸,我起码该知道的。”

总不能别人替他干了脏活,他还假装自己的双手干干净净。

李公公看了看窦荣。

窦荣微微一笑:“没事。水灵想看就去看。”

李公公的宅子很大,比侯府还要大不少,周围一圈没有人,应该是刻意空出来的。

冬天经过这一片的时候,感觉随时会蹦出个妖怪来。

李家有个庞大的地牢,里面气味倒是不算难闻,设置了许多通风口,这就造成里面很冷。

李公公在前面带路,把他们带到了几个牢房前:“喏,这些都是。”

并没有赵淩想象中的各种血腥残忍的画面,反倒像是普通的牢房。

里面的犯人身上确实有些带着青紫和血迹,但也没到鼻青脸肿,瞧着除了冷了点,竟然状态还算不错。

要不是被关押在牢房里,赵淩看着这些面容普通的男女老幼,还以为就是普通人。

赵淩诧异:“这么多来刺杀我的?”

李公公一笑:“怎么可能?刺杀你的三个人另外单独关着,这些是顺着找到的。”

“都是杀手?”赵淩没养过杀手,但养过吞金兽·豆豆,对于养一名士兵的开支非常清楚。

杀手或许战斗素养没有精兵高,但对别的方面的培养要花费许多功夫。

这一眼看过去,快二十名杀手,得花多少钱?什么人能养得起?

看来一定贪墨了很多钱,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很多年吧?

想抄家。

这些杀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到他们全都面容平静,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安安静静靠坐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在等死还是在干嘛。

“杀人只是他们其中之一的任务,剩下的脏活可多了。”李公公指了指其中一个中年人,“喏,这个是人牙子。你猜他这些年往各个府里送了多少人?这些人又干了什么?”

赵淩:不敢猜。

李公公把他们带到一间单独的牢房门口:“喏。这个就是负责具体执行的人。”

这个人赵淩见过,忘了是家里哪个生意的管事。

年底过来汇报生意,动作比其他管事迟了一些,因为连日大雪,来福本来是打算直接把人安排在府里过完年再走,没想到被窦荣察觉出了不对劲。

其实也不是窦荣本人刚开始察觉出来的,而是家里的护院。

窦荣这两年比较清闲,就在家里训练这些护院。

赵淩都不知道这些护院究竟学会了什么,反正一个个好像什么都会。

家里需要搬搬抬抬的,偶尔哪里东西坏了需要修一下,屋顶之类要更换,锁头锈住了要开锁,猫躲起来了找猫这类的,不局限于看家护院。

平时给赵淩的感觉更像是物业。

赵淩有些好奇,在来之前想问他们打算对自己做什么,为什么他们会走上这条路之类的问题,但实际见过之后,发现自己并没有想问的欲望。

不管这些人有过多么悲惨的过往,那都不是自己造成的,他也没必要替别人去背负什么。

他问窦荣:“你打算怎么做?”

窦荣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会让这些人去种橡胶树。”

橡胶树的原产地距离大虞特别远,现在大虞的船队已经跟随外国海船去了,肯定会在当地发展种植橡胶园,但最方便的还是把橡胶树直接带回来种植。

梁州、南龙州、文州和儋州都选择了一些区域试种,具体适应那些地方的气候还不好说,能够自己种成功最好。

进口也是需要的。

毕竟按照现在的情况,橡胶这个东西实在是太用了,消耗量也大,需要很多很多人去种树。

“刀子都砍到我脖子上了,我怎么还会留下后患?”这不是对自己生命的不尊重吗?

他对敌人是下得去手的。

窦荣一想也是:“你不问问打算怎么做?”

赵淩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怎么做?这种也没什么证据。”

凭借着口供蛛丝马迹等等,可以查,但要说能够办成铁案,证明这些人就是给哪几家办事的,并且奉命具体办了什么事情,没有证据,很多事情也没办法证明。

李公公抬手示意他们出去,到了外面回到厅堂里,才说道:“窦侯爷有什么想法?”

窦荣没犹豫:“直接杀了,扔进那三家家里。”

李公公看了看赵淩,见赵淩没反对:“那就这么做。”

商量完事情,李公公送两人出去,到了大门口,赵淩突然说道:“还是别扔进人家家里去了,直接杀了就好。”

两人同时用一种“水灵还是心软”的眼神看着赵淩。

赵淩呲牙:“血刺呼啦的容易留下痕迹。大过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才可怕呢。”

两人的眼神又都转为“还是你小子蔫坏”。

李公公摆摆手:“行了,我知道怎么做了。陛下那边是知道的,你自己放手去做。”

“好的。”赵淩笑得很是开心,搓了搓手。

窦荣感觉他随时会搓出什么坏主意来,把他的手拉住了跟李公公道别,两人再慢吞吞往家里走:“想什么坏主意呢?”

赵淩无辜脸:“什么叫坏主意?你知道我玩阴的不行。”

他都是技术性碾压。

窦荣特别爱看他这幅坏坏的样子,眼睛里都带了笑:“那你准备正大光明干点什么呢?”

“断了他们的财路!”

赵淩说这个话的时候,底气可比说断了他们的仕途更足。

他摩拳擦掌,回去找娘。

“娘——”

赵王氏被他一嗓子仿佛叫回了二十年前,急匆匆就要往外面跑:“怎么了这是?”

赵辰一把将自己母亲拉住:“您坐着,淩儿都多大了,不用您再给写考试复习资料。”随即对走神的沈妆说道,“集中注意力!”

沈妆骂骂咧咧继续写文章。

大过年的,别人都在开开心心玩耍,就她要做题。

赵淩一路叫进书房的时候,看到沈妆扎着两个马尾辫的样子愣了一下:“壮壮这是怎么了?”

沈妆想跟最疼爱自己的四舅舅告状,见大舅舅扫过来的凌厉眼神,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抓紧时间做题,反正在家里,就不打扮了。”

她这几天早上一起床就只能刷牙洗脸扎个辫子,剩下的时间除了吃饭喝水上茅房,就全在书房里。

读书也太苦了。

赵淩仿佛看到一个苦逼的高三学生,掏兜摸了一琉璃瓶五颜六色的水果糖给她,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走到赵王氏身边,开始嘀嘀咕咕。

赵辰没忍住,抬脚踹过去。

赵淩闪开,并且对他怒目而视:“干嘛?”

“看到我都不叫一声?”有没有长幼?

赵淩懒得搭理他。

赵王氏正在听赵淩说被刺杀的事情,眉头紧皱,对最疼爱的大儿子也不关注了:“过来,我们去隔壁说。”又让人去叫米氏过来。

过了一会儿,家里处理庶务的几个人就全都聚在书房隔壁的小厅里。

赵淩也没瞒着,简单把事情说了:“对我动手的是中书令岑家、御使大夫许家和太仆寺邱家。”

赵骅一听就说道:“这么激进,肯定贪得不少。等过完年就把他们给查了,抄家。”

平时朝上斗一斗也就算了,还真的派杀手上门。

赵骅是真生气了。

别说赵淩提议的里办都还没通过,就算是通过了,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推行下去,等真的遍布全国,没个十年八年的都办不成。

这么长时间,足够他们做一些功夫了吧?

他相信大部分的小官,都不会愿意正面杠上这些世家大族和地方豪强。

哪怕里办立马就成立又怎么样?

自己做事情不要太出格,面子上过得去不就完了?

现在这三家会对赵淩派杀手,只能说明他们在地方上的作为已经糟糕到了都没法粉饰太平的程度。

哪个好人家养杀手?

赵淩捋了捋袖子:“这三家除了在朝中的官员之外,还有很多生意。我们先把他们的生意抢过来。”

赵王氏说道:“岑家做的主要是客栈和书肆生意,许家做的酒楼生意,邱家做的是车马行。”

窦荣补充了一句:“岑家还做赌场和花楼生意。”

好家伙。

全家都明显愣了一下。

米氏从刚才起一直在写:“这些是我能记起来的这三家在神都和京畿的田庄,另外他们各自老家的田庄也有一些,只不过不一定准确。”

赵家这些年放出去的姨娘和得用的仆役,很多都成为了替赵家经营各地产业的管事。

米氏作为赵家如今的当家主母,也着重搜集了一些地方势力,有一些了解。

赵淩接过米氏递过来的纸,放在桌上点了点:“搞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