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牢笼是朗星河专为剑修设计的阵法, 可惜在崔图南这儿不起效果了。陷入阵法的崔图南干脆收了长剑,打出一道防御法宝为自己抵挡住电闪雷鸣。
一招落空,朗星河嘴里发苦, 知道崔图南难对付,可没想到这样难, 自己的小伎俩在他跟前通通无用。
闪电牢笼尚未失效,朗星河收敛心神, 盘腿而坐, 甩出十几个折纸小人为自己护法,从衣襟中掏出火红的小木鱼。
多年的随身携带与日日摩挲,不烬木雕刻成的小木鱼包裹上了一层色泽浓郁包浆, 宛若深色蜜糖。
香塔燃起, 烟火袅袅中,“笃”一声, 木鱼声起,朗星河的心一下子就静了,就像是湍急的山溪奔涌而下汇入大河,急切与不安被和缓宽广的大河一一抚平。
“所以…..他还是音修对不对?”同在观众席上的陆筱青伸长脖子询问胡之腾——这种危机时刻, 朗星河选择了以乐为攻,足见音攻在他心中才是最重要的。
胡之腾哪里得空搭理旁人,炸毛道,“别问我, 我不知道!”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的陆筱青也不恼, 支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看着比斗台上的朗星河。虽是音修,可在先时她是万万没想过居然有人会修习木鱼, 那不是秃驴和尚念经的东西吗?有攻击力?
木鱼声声,梵音袅袅, 如暮鼓晨钟,如群僧吟唱,悟禅心,度世人。
“崔师兄可比我强。” 武承嗣小声嘀咕,当初自己可就是被朗星河木鱼声扰乱心神,信念动摇。可是他相信以崔图南的修为不会被朗星河所惑。
“那可不一定。”胡之腾冷哼,“你家这位师兄可不是无垢真仙。”当初在深渊海被同伴算计,后又以同伴性命为祭献换自己苟且偷生,有过这样经历的崔图南,怎么可能心如明镜,无垢无尘。
木鱼声不绝,犹如战场声的鼓点,激昂而紧迫,躲不开逃不得,直往人心里头钻,搅动心绪,六欲顿生,七情肆意。
闪电牢笼散去,崔图南却没有拔剑反击,而是原地定住不动,眼神空远,宛若老僧入定一般。
“啊哈!!!”胡之腾高兴地蹦起来,手脚并用爬到熊有渔的头顶,欢呼道,“我就说吧!”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崔图南中了朗星河的术了。
上一刻还信心满满的武承嗣也呆住了,这打脸也打得太快了,崔师兄还没自己坚持的时间长呢!自己好歹是被雷电劈得七荤八素才被木鱼声的破了剑心的,可崔师兄这会儿还毫发无损呢,怎么就中招了?!
“重点是那枚香塔对不对?”陆筱青伸长脖子像胡之腾询问。作为音修,陆筱青对音律非常敏感,刚刚的木鱼音其实还差点意思,不至于这么容易让崔图南中招的,所以,关键不在“声”,而在“味”。
幻术的原理在五感迷惑,五感为形、声、闻、味、触,分别对应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在朗星河拿出小木鱼之时,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估计重施,以音破心。
谁知这不过是朗星河的虚晃一招,真正的杀招其实是那枚点燃的香塔,惑乱的是对手的嗅觉。
“哼哼~~~”朗星河得意哼唧两声,心中得意得飞起来,却不炫耀,并不回答陆筱青的疑问。
那枚香塔正是出自胡之腾之手,原材料则取自桃妖林。
在斗法大赛开赛前,苏玉安曾带小崽子们游历大荒以作训练。胡之腾因为嘴贱被苏玉安丢进一处桃林幻境,结果又因为嘴贱气得桃花妖直接将他丢出了残阵。
胡之腾酷爱种植,路过神秘诡谲的桃妖林焉有雁过不拔毛的道理,桃枝、桃叶、桃花搜刮了一大的堆回来。朗星河的那枚香塔正是用一截桃树根所炼制。
那桃妖林原本是一处上古战场遗迹,亡者之血与怨的浇灌下形成了蛊惑人心的桃妖林。以桃妖树根制成的香塔则有惑心、叩心的作用。
崔图南堤防着朗星河的音攻,却没防住那带着袅袅檀香夹杂的丝丝甘甜,这便中招了。
“我相信崔师兄一定可以挣脱的!”武承嗣嘴硬,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当初两族秘境探险,四大派联合行动,可最终回来的只有太阿宫和天机阁,万法门和天匠派的弟子则无一人归来。
可偏偏出了这样的大事,山门居然勒令所有人不许追问、不许谈论,众人不敢明说,心中却越发觉着这事情只能用细思极恐来形容。
陷入幻境的崔图南正如众人所猜测的那般因着在深渊海中的经历被朗星河钻了漏洞,元神被扰,道心不稳。被伙伴背刺的怒火与迷茫,为了活命不得不刀剑向内的痛苦与无助。
此时的崔图南只觉眼前渐渐模糊,一张张饱含怨念的脸铺天盖地而来,他们是那样的年轻稚嫩。曾几何时,自己将他们当做小弟弟们来爱护扶持。可是,怎么就走到那一步了呢?
一张张年轻俊秀的面孔因着怨恨而扭曲变形,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向着崔图南扑咬而来。
欠你的命,今日还了便是。崔图南这般想着,只觉头晕脑胀,胸口气血翻涌,突然眼前一团漆黑,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
观众席上的众人只见崔图南浑身溢散出一股血雾,然后吐出一口鲜血便直直倒地了。
观众席上的太阿宫的弟子们齐齐起身,焦急地向着比斗台看去。而胡之腾一行人已经欢呼雀跃提前开始庆祝了。
裁判正要上台检查情况,忽然天空一暗,乌云蔽日。
“唉,今天该是个大晴天的啊。”江普挠头,昨夜星子璀璨,无风无云,今日该是个好天气才对。怎突然乌云罩定,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不好!是雷劫!”有人惊呼,只见那乌云越挤越厚,直至浓墨一般的颜色。但那黑云只聚在比斗台的上空,观众席上方的天空依旧是明亮瓦蓝的一片。
众人哗然,谁也没想到崔图南竟然在比斗台上当众渡劫了!
“怎么办!”武承嗣慌了。按照比赛规矩,比斗途中其他人是不得上台的。此时崔图南昏倒过去,倘若无人护法,雷劫之下定然灰飞烟灭的!如果师长上台为师兄护法,那这场比赛是不是就输了?!
竟是两难之选!
“渡劫后崔师兄可就是元婴了啊!”还有不明情况的小师弟为崔图南高兴,尚且不知此时的情况危急。
黑云压城轰隆作响,贯彻天地的元婴雷劫正在酝酿之中。同在比斗台上的朗星河抬头看天,再望向昏倒台上的崔图南,心情复杂——自己只是想用惑心香迷惑住崔图南片刻,甚至没期望能凭借惑心香破了对方的道心。
谁知崔图南虽然果然被惑心香所困,甚至动摇了道心,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趁此机会一举斩心魔,修为突破,原地渡劫了!
这、这、这……朗星河也没了言语,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复杂的心情。
就在此时,滚滚黑云终于浓到了极致再也兜不住滚滚紫雷,咔嚓一声,银紫色的巨雷划破苍穹直至朝着崔图南劈去。
手上动作快过大脑,朗星河想都不想,左右手一甩,两道金光飞出将崔图南浑身罩住。紫雷与金刚圈相撞,震响撼天。那将紫电貂门牙磕断的金刚圈在元婴雷劫之下化作了粉剂金光。
台下,崔伯举正准备不顾比赛上台为小儿子护法,谁知朗星河却抢先一步,以法宝为崔图南挡下了第一道雷劫。
“这算谁输谁赢啊!”胡之腾急得抓耳挠腮,一方面惦记着比赛结果,另一方又悄摸摸记下帐,想着这金刚圈的破损得记到太阿宫的账上,等比赛结束让他们赔偿,可不能当了冤大头。
江普摇头摆尾道,“肯定是小狼晋级啊。”
摆在崔图南眼前的路只有两条:
一、死在雷劫之下。当然这种可能性不高,那个太阿宫的副宫主看起来还是挺在乎崔图南的。
二、渡劫成功,晋升元婴。可是这是金丹级的斗法大赛,他都元婴了,自然不符合参赛资格了。
“所以,一定是小狼比赛晋级!”熊有渔听明白其中缘由,顿时眼睛闪亮,赞叹道,“不亏是小狼,竟然有这种方式让对手出局!”
被小伙伴“神化”的朗星河此时正苦恼,元婴雷劫可比自己当初的金丹雷劫厉害多了,金刚圈竟然只挡下了第一道进攻。自己身上的法宝就这么几样,可别今日全都交代在此处了。
心思急转,朗星河先是掐灭了惑心香,期望崔图南可以从心魔幻境中醒过来,好自己来抵御雷劫。
另一方面拔出摇光宝剑,这件是苏夫子送的好东西,也是自己全身上下最厉害的法器了。
“不是,小狼干嘛拔剑?”看不懂朗星河操作的江普一脑门雾水。
胡之腾亦是迷惑,忍不住偷偷读取了朗星河的内心,喃喃道,“避雷针?那是什么东西?”
天上,雷云翻滚集聚,酝酿着第二道雷劫。地上,崔图南依旧昏迷中,浑身血雾笼罩。
以崔图南和摇光剑为主、副中心,朗星河绘制大阵。一枚枚灵石没入阵眼,灵气点点如萤火虫一般漂浮悬空,随着最后一枚灵石启动,阵法运转,飘忽不定如银屑一般的灵气突然聚拢起来,犹如一株有生命的藤蔓缠绕上摇光剑的剑身。
观众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到了比斗台上,崔图南的父亲更是眼睛一错不错,只要朗星河力有不逮,他就立刻翻身上台抗下雷劫。
“咔嚓”,第二道雷劫如狰狞的巨蟒自高空扑下,直冲崔图南。就在崔伯举按捺不住就要出手之时,那紫色雷电在靠近地面的一瞬竟然生生打了个弯,直直劈向了悬空的摇光剑。
紫色电光顺着银亮的剑身没入阵法,如奔腾的大江流入了丝丝缕缕的支脉河流,汹涌不在,繁复的法阵紫光流转,透着平静安详。
见此情形,朗星河摸摸下巴,心道,这倒是个收集电能的好方法呢!天雷威威,虽然饱含巨大的能量却无法为人间所用,可是如果让狂暴的天雷平复下来呢?那是不是就能为己所用了呢?
思索中,又是两道雷劫劈下,依旧被摇光剑吸引走了,崔图南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受伤。
“可恶!让那家伙占便宜了!”胡之腾咬牙。
江普挠头问道,“元婴雷劫一般几道啊?”
胡之腾哪里回答得上来,当初朗星河的金丹雷劫都要三十六道,谁知道元婴雷劫什么样。
“应该快好了。”武承嗣不知道何时挤了过来,如今他是对这群年轻妖族好感度满格。他指向天空,“雷云就快散了。”
果然,先时还浓墨般的雷云转淡了,仅剩丝丝缕缕的阴云,却也遮不住瓦蓝的天空了。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道清凉的风穿过,像是一个信号般,散去的雷云再度缓缓聚拢。
大风卷兮云飞扬。天边黑云翻滚,犹豫身披黑甲的铁骑千里奔袭而来,阴冷的风中裹挟着雷霆之力,直压得人呼吸不来。
“轰隆隆”,亮银色的闪电裹挟毁天灭地之势劈开苍穹,疾射向大地。
众人屏住呼吸,想看摇光剑能不能成功渡化这道雷劫。
谁知,雷电落下没有击中摇光剑,亦没有击中渡劫的崔图南,而是直冲朗星河的头顶。
没有任何防备的朗星河在剧痛中被劈成了枯木焦炭一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