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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布了一个极具迷惑性的局

哪怕有一个长沙王在煞风景地吹捧他祖父,而且吹捧的内容还是他祖父不费吹灰之力,只要坐在那里就有的是人主动替他分忧解决心腹大患。
作为陛下眼里的“心腹大患”之一,群臣依然只能选择假装没听见,然后按照原计划乖乖地替陛下分忧。
没办法,谁让殿后还杵着个能揭所有人老底的女声呢?
负隅顽抗是没有用的。
现在认栽了,只会暴露一部分的罪状。要是死活不肯放弃抵抗,保不齐连几岁不再尿床都能被抖出来。
群臣衷心地希望,以后女声能少关心一点国家大事。她继续去吃瓜挺好的,就吃点无伤大雅的小瓜,比如中书舍人深夜啼哭那种。
中书舍人:……
看似煊赫的利益集团,在纷纷触及到自己的利益时,也能迅速散为一盘散沙。
顾之禾故意当着女声的面揭发,果然引起了对方的兴趣。一切和他预料的不差,在对方无意的协助下,成功完成了分化。
但这只是个开始。
这群朋党只是和恩师割席了而已。
事实上,他们私底下依然是同党。老师不能继续当党派的魁首,不代表他们不能选出新的魁首来。
那些人看似已经向皇帝投了诚,但这里头真心的有几个,假意的又有几个,并不好说。
不过这也不是他需要操心的。
顾之禾的任务就是继续打击朋党,在里头挑出可用之人,那是陛下的事情,用不着他来越俎代庖。
这方面,始皇帝陛下确实是行家。
朝中很快进行了一番人员变动,有人升职了,有人降职了。试图潜伏在人群中伺机而动的,基本都被揪了出来。
这群人很快意识到,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该选择暗中反抗。因为没有任何意义,真要反抗,还不如正面刚,闹得轰轰烈烈,还有一丝赢的可能性。
现在大家嘴上都说着要和朋党割席,全部潜在暗处。彼此之间也不知谁是同盟,这就很尴尬了。
遇到危险,想求援都不知道求谁。
扶苏觉得他们傻。
这不是正好方便逐个击破吗?
理由都是现成的,女主曝光了他们的罪责。如果诸位还觉得不够,没关系,他可以把之前积攒的把柄一起拿出来。
有几个党派成员私底下互相对了暗号,确定彼此是同样的心思。找了个机会暗中聚会,商量后续该怎么办才好。
还没开始商量呢,扶苏带人上门了。
之前组建的盯梢队伍真的很好使,居然跟踪到了他们私下聚会这件事。连地点都扒得清清楚楚,非常好用。
看到扶苏和卫兵出现,几人面色灰败。
大约也是知道自己没了挣扎的余地,他们干脆也就不再示弱,把想说的话直接说了。
其中一人骂道:
“无耻小儿!竟派人跟踪老夫!”
扶苏贴心地纠正道:
“错了,我年纪比你大。”
那人:???
这是重点吗?
另一个则冷笑着说:
“向皇帝投诚也不过如此,该遭清算时,依旧要遭清算,谁也逃不掉。”
扶苏想了想:
“这话你在这里说没用,你应该之前在朝堂上说,这样挑拨离间还能有点效果。”
第二人:……
他大爷的,好气!
和九江王是辩不赢的,剩下的人没有再自取其辱,一个两个束手就擒。
扶苏满载而归。
打击第一书院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剩余的书院也休想幸免。这些学堂书院的乱象也该管管了,民办学堂也得有个规章制度。
在他大秦,做什么事情都得按规矩来,老秦人不介意给每件事每个东西都编一套完整的流程,比如耕牛就有单独的牛律。
希望本朝臣民尽快接受。
隔了几日是殿试,秦政特意抽出了一下午的时间来监考。为什么不选上午,因为没空。
殿试的试题也是父子俩出的。
既然是殿试,难度肯定要比会试大,不然显现不出这批学子的能力。他们可是扶苏精挑细选出来的,综合实力强悍,大部分题目都答得不错的那种好苗子。
对于有能力的人来说,难题才能拉开差距。正好朝中最近频繁有高官被削,他们要是表现好,明天就能走马上任。
虽说最初只能以“代某某”的名义当个实习生,可只要表现得不拉跨,转正还是没有难度的。
毕竟朝中暂时也找不到太多合适的自己人接手那些位置,哪怕觉得他们有些德不配位,也得等有人选了再行顶替。
所以短时间内,众人不必担心自己转正后是降职转正。
最起码要等下一轮殿试吧。
算算日子,还有半年呢。
本次殿试的题目只有一道,但是考察了贡生们的多项能力。拿到题目的时候,即便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不少人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题目直接选取了本位面历史上一次出名的事件,预设考生是当时朝野中的一员。要求他们以对方的身份,在事件中保全自身的同时,提出解决方案。
类似的题目会试也考过。
但当时只是说考生们作为仓部的司庾应该怎么把自己摘出去,并没有考察后续要如何查清藏税案、追回赋税等一系列深层次的问题。
这次的不同,从案件发生到结束,要求考生在一下午的时间里,写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出来。
而本次的题目描述,甚至都没有详细讲解这次事件到底发生了什么,它只是笼统地提及了大概。
虽然没听说过这件事的考生看完试题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到底缺失了很多细节方面的内容,答题时自然做不到尽善尽美。
题干这么写,自然是扶苏的主意。
扶苏微微一笑:
“读史可以明智,希望诸位日后有空多了解一番既往历史。”
四书五经里包含着《春秋》,这是一部史书。但可惜的是,它只是记录春秋时期历史的史书。
儒生们天天研究《春秋》,研究的重点却不是历史事件本身,而是孔子在这篇著作里表达的观点。
那一系列的《春秋某某传》《某氏春秋》,更是其中的重灾区。连孔子写错一个字都要反复琢磨,已经是本末倒置了。
如果读史不是为了了解过往、学习借鉴引以为戒,那么读它做什么呢?作者本身在历史面前应该是排在最后的那个研究对象才对。
考生们若有所思。
殿试考砸了,其实并不影响他们任官。只不过拿不到太高的官位,不过对比连殿试都进不了的考生,他们的起点还是跟高一些的。
想通了这一点,心态就能放平一些。
那么接下来,就是努力发挥出自己的实力了。
了解历史的人,占据一定的先机。不了解的人,也可以通过列举不同的可能性、分别进行分析,来为自己创造优势。
一下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考完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双眼发黑。高强度的脑力活动让他们都觉得有些吃不消,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发挥出自己所有的聪明才智。
接下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每一份答卷都满满当当许多页纸,没有一个人敷衍。
秦政并没有认真去看,而是以极快的速度随意扫了几眼。他翻页的动作像是在清点纸张数量一样,让周围其他几个陪考官都怀疑陛下到底看没看。
扫完,秦政点评道:
“态度不错。”
字迹端正,下笔认真,写得字数也不少,而且粗略一扫没有太多堆砌的辞藻和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凑字数。
有些人态度谨小慎微一些,字里行间就能看出来。有些人更具自信,行文中也能透露出一股风采。
秦政微微露出一点笑意:
“明日下午,再考一场。”
陪考官们:啊???
不是,怎么还要加试啊?
秦政的笑意收敛起来:
“诸卿莫非有意见?”
陪考官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你们都能一声不吭地换了科举试卷,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加试一场就加试一场,对比起之前那个阵仗,这都不算什么了。
往年贡生们考完殿试都要现场等待,一般来说阅卷还是挺快的,天黑前就能得到最终的排名。
当然,不是所有朝代都这样,但本朝确实是这样的。
因为本朝殿试一般就一两道题目,一上午就考完了。考官们先阅卷,选出觉得最好的几份递给陛下,陛下再看一遍,就能选出一甲和二甲头名了。
剩下的二甲和三甲,基本都是由考官们商量着排序。
不过今年不同,殿试挪到了下午。
考了一下午,天都快黑了,哪里还有时间批改考卷?除非考官们连夜阅卷,但他们连夜,皇帝又不会熬夜干这个。
所以众人都做好了明天出成绩的准备。
应该这么说,已经做好了明天下午出成绩的准备。
宫中侍从引着考生们前往一处宫殿:
“诸位暂且在宫中休息一夜,等殿试结果出来后再出宫。”
有考生为人谨慎,想得多一些。猜测可能是怕结果出来前,他们在外头遇到意外,不如留在宫内安全。
朝中偶尔也有开个持续几天的超级大朝会的情况存在,所以在前宫区域给百官预留了留宿的宫室。
本次进入殿试的贡生只有几十名,远不如百官数量多,完全能住得下。
侍从一边引路一边介绍:
“诸位就住在文华宫,文华宫中设有藏书阁。若是觉得闷了,可以去藏书阁借阅书籍。”
“隔壁是武英宫,一般是武将们留宿的宫室。那里设置了小型的校场,如今无人居住,想习武也可以去那边。”
别的宫室他们就没有介绍了,显然只有这两个宫室是可以随意走动的。前宫的禁区不如后宫多,但作为外来者,大家也不至于傻到在皇宫里头乱逛。
考生们很快在侍者的引导下分好了暂住的宿舍,居住条件不算特别好,毕竟是用来临时住一住的,多的时候一间要挤好几人。
百官能挤,他们学子有什么挤不得的?何况学子人少,还不至于要多人挤一间。
宫中提供了换洗衣裳。
众人写试卷出了一身的汗,没有条件沐浴,只能打水擦拭了一下,换上干净清爽的衣衫。
不过直接就歇下的人不多。
大家都对宫中藏书感兴趣,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很快就三两结伴进入了藏书阁,挑选书籍进行借阅。
借书处的宫侍说这里的并非孤本,都是印刷的副本。但依旧希望诸位查阅时小心一些,爱惜书本。如有不慎损毁,需要照价赔偿。
没人会在宫里做小动作坑别人。
所以大家全都相安无事地借了自己想看的书,离别人的书远远的,怕碰坏了让侍者以为自己是故意陷害的。
可能是受到考卷的影响,大半考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借阅史书,其中想借阅和考题相关的那份史书者数量多些。原本还担心书不够,过去一找才发现,史书区域的书架上每本书都放了许多份。
那就不用争抢了,每人拿一本即可。
一人对数字敏感些,扫了一眼就能数出有多少本。他很快“咦”了一声,但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来。
说有说的好处,不说有不说的考量。
书本数量恰好和考生人数一致。
同行的考生追问道:
“怎么了?”
那人纠结了一下,实话实说:
“史书应该是陛下故意留在这里供我等借阅的,数量和考生人数分毫不差。”
既然说了,他便决定出去和所有人分享这个发现。但更深层次的分析他没说,担心坏了陛下的安排。
考生们都挺听劝的,闻言立刻都去借了一本史书,回去翻看和试题有关的那一段历史记录。
哪怕其中有些人早就看过了,也并不介意再去研究一遍。很多细节他们不一定记得清楚,当初看的时候也没刻意去记,或许存在偏差。
秦政收到了侍者传来的消息。
他对考生们的表现尚算满意:
“分享消息的那个,分寸拿捏得不错。”
既展现了自己的观察力和团队意识,又很有分寸的没有贸然进行长篇分析,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考生们。
他很聪明,可以猜透设局者的意图。
秦政确实是故意留下史书给他们看的,而留下史书的目的,则和第二日的加试有关系。
考生们点灯夜读看完了那段历史。
第二天上午依旧有人继续钻研那段内容,觉得自己昨晚研究得还不够透彻。不过更多的人选择去了解其他历史事件,或者换自己昨日挑选的另一本书阅读。
直到用过午膳,考生们再一次被引到了昨日殿试的大殿。
他们心想,肯定是要公布成绩了。
唯有几个参透了奥妙的考生缄默不言,默默在心里回忆之前悉心研究过的史书。
入殿后,他们发现昨日的桌案还没撤。
问题不大,可能要坐在位置上等结果宣布吧,或许试卷还会下发回来,甚至有先生们的批复呢。
但也有人意识到了不对劲。
一位陪考官板着脸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沓试卷,开始挨个分发。
大家看了一眼,是昨日的试卷,还有他们当时在固定位置留下的姓名。当时答题并不是在试卷上直接作答的,而是有几张答题纸。
接下来是要发答题纸了吗?
另一位陪考官下发了数张空白答题纸。
扶苏在上首抱歉地说道:
“昨日的试卷不慎损毁了,诸位请重新作答吧。”
考生们:……
他们懂了,这次的恩科就是来搞人心态的。花样是真的多,也不知道皇帝陛下是不是故意想用各种意外情况考验他们。
没有人相信试卷真的损毁了。
但是新答卷要怎么写,却得好好斟酌。
是默写出昨天的答案吗?前提是能回忆起来所有细节,这是不是在考验他们的记忆力?
可如果要写昨天的答案,今天再写一遍好像没有多大的意义。陛下还特意给他们提供了史书查阅,他们查看完再写出昨天那份答卷,总觉得不合适。
只是他们又担心,陛下是不是想考验他们的诚实。考他们会不会趁机作出更好的答卷,抹消上一次的失误。
聪明人就是容易多想。
一时间不少考生都陷入了纠结,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扶苏刻意停顿了片刻,观察了一番众人的反应。心里有了判断之后,才给出提示,告诉他们放心大胆地写。
“昨日诸位不曾了解过历史,作答时有些不太公平。如今想来你们都看过了,应当能够答出自己的真实水平。”
意思就是照着看过书后的想法重新写。
这下众人心里有底了。
陛下应该是想考核他们昨日看书看的如何了,能不能在短时间内学以致用。是真的看了书,还是敷衍地随波逐流,书借回去就没有好好看。
扶苏给父亲发消息:
「能摸准上位者心思的还是少数。」
也难怪这批学子往年科举名不见经传,那些擅长揣测出题人意图的,早就在科举里崭露头角了,案首和经魁多多少少都拿过几回。
秦政对此并不在意:
「朕也不需要人人都能猜透朕的想法。」
擅长揣测上意的臣子有一部分就够了,其他的脚踏实地给他干活,做实事的能力更重要。
扶苏深以为然。
第二场加试结束,秦政命人将前后两份答卷放在一起。
他对考官们说道:
“先单独批阅两份答卷,进行评分。再对比前后差距,进行评比。”
他不仅要考学子们应对这些题目的能力,还要看看他们的进步效率。学习能力强且擅长自我纠正的,会更有前途一些。
考官们佩服地五体投地:
“是。”
陛下真是绝了,一场殿试不知道考核了学子们多少方面的能力。看似花活玩得多,其实都有深意。
在这种地狱模式里拼杀出来的考生,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其他人可没他们这么精彩的人生阅历,还能有皇帝亲自设置连环套锻炼他们。
考官有点嫉妒了。
虽然这批学子要应付稀奇古怪的试题,但他们受到的优待也是实打实的啊!
不用等进入官场之后再摸爬滚打,撞得头破血流。提前就能了解到官场需要他们拥有哪些本事,针对性培养,以后能少走不知道多少弯路呢。
酸了。
这才是真正的“天子门生”!
考生们第二次被拉回文华宫,又要再住一天。这搞得他们都有点条件反射了,怀疑是不是明天还得再考一场。
但想想应该不至于。
不过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大家回去更不敢懈怠了。原就是热爱进学的性子,这次过后更不会放下书本。
学海无涯,何况历史厚重又复杂,永远也研究不完。有空闲时间还是多读读书吧,总比出去玩耍要强。
周围的卷王都在努力,自己不努力岂不是要被比下去?不可,不可。
一人拿着书本厚脸皮地去请教另一人:
“苏兄,我观这齐国亡国之景,似与前朝某次危机相类。前朝天子莫非不曾读过史书,竟会犯下这等低级错误?”
齐国将领固守城池不出,国君怀疑他拥兵自重,责令他必须开城迎敌,于是齐国灭亡了。
前头那一朝的天子遭遇外敌入侵,将领也是固守潼关不出。国君命令他立刻出关迎敌,于是潼关就此失守,天子出逃。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在别人踩过的坑里,再踩一回。
苏姓考生好脾气地解答道:
“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去读史的。”
哪怕那人的曾祖父曾经说出过“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曾祖爱看史书,和曾孙有什么关系?
求教的考生大摇其头:
“难怪陛下与殿下都说,人要读史,读史可以明智。”
第三天,殿试成绩终于出来了。
没按照一甲二甲三甲地分,统一排序,但是该有状元榜眼探花还是要有的。这属于每次殿试后的宣传手段了,大家总要问一问这次状元是谁、探花是谁。
头一个发现史书问题那名考生拿到了状元之位,他叫江玉辞。探花则是苏姓的考生,很对得起他的姓氏,长相不错,能力也不俗。
其实能入殿选的就没有长得难看的,至少是一个五官端正。毕竟本朝科举要先看外貌的,长得太磕碜的不让参加,因为选官也要求至少样貌端正。
秦政倒没有故意去找个好看的人当探花郎,这次纯粹凑巧。
不过实际上在没有了一二三甲的区分之后,也没人在乎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和后头的名次之分。
拿不到第一,那就没有记忆点。
以前其实也是这样,当过状元的会更容易让人记住。至于探花郎,说得再好听也没用,只有当代人在乎他好不好看。
午后,新科进士打马游街。
探花郎要去皇家花园摘一朵花回来,然后进士们一起参加琼林宴。
顾之禾无语地坐在席上。
他刚刚才从同僚那里听说,这次的殿试考了两场,也是够折腾人的。
结果就这,他那同僚还在羡慕,嚷嚷着什么“这才叫天子门生”。顾之禾一点都不羡慕,他觉得平平无奇的科举挺好的。
皇帝太会折腾了,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以后的朝堂肉眼可见的会越来越难混,都是因为陛下和太子被大家惯出来了。
今年的琼林宴远不如往年热闹。
没办法,皇帝这几天又削了一堆高官。空出来的位置都是给这批进士腾的,真是叫人嫉妒。
秦政干脆就让进士们按照要任官的位置坐了,正好把空缺的地方补上。明明是个琼林宴,座次和寻常的百官宴饮没什么区别,叫人心情复杂。
进士们一开始还挺忐忑的,渐渐的也就觉得没什么了。大家都是人,一样的鼻子眼睛嘴巴,不必那么担忧。
约莫是朝臣都被削怕了的缘故,一个两个精气神还不如新人足。进士们混在里头居然觉得还成,自己也没被压得喘不过气。
进士们:未来的同僚好像都挺低调的?
进士们快乐地参加完了琼林宴,第二天快乐地换上官服来上朝。这是他们头一回参加大朝会,以前没有经验,有点小期待。
结果刚踏入大殿,就听见一道女声:
【苏探花真的有个青梅竹马吗?怪不得他要拒绝梁王的榜下捉婿呢!很好,是个守男德的,值得表扬!】
苏探花一脚踩空,差点平地摔。
守男德是什么东西?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这道声音也不知是从何而来,竟然有女子可以嚣张得在朝殿上大喊大叫吗?是公主还是女官?总不能是宫女吧?
苏探花好不容易站稳脚跟,一抬头,发现全朝野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凝聚到了他身上,明显是在看热闹。
苏探花:…………
原来沉默寡言的低调同僚们,还有这么热衷看戏的一面。
这个朝堂的画风真是怪里怪气。
新入职的官员中,有之前和考生们认识的人。毕竟都是同届贡生,多多少少有几个熟人。
他们比进士先入朝几日,已经经历过这么一遭了。现在见苏探花这个模样,不由心生了一丝丝同情。
有人就凑过来小声提醒:
“朝中有两人的心声会泄露,其中这名女子知道很多旁人不清楚的内幕,需要格外小心。另一位是长沙王殿下,别犯到他面前就成。”
都是在恩科考核下拼杀出来的,脑子基本都在线。稍微一提醒,大家也就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了。
长沙王那个,大约就是心声不太给旁人面子。要是得罪了他,一定会被他在心里骂个狗血淋头吧。
进士们瞬间做好了决定,低调做人。
难怪啊!难怪同僚都那么低调!
众人对视一眼。
果然,像他们这样刚入朝的新人,不能轻易质疑前辈们的经验。最好是有样学样,这才是生存之道。
于是众人表现得比被削过的臣子还要沉默寡言,一个两个站在位置上不说话。这搞得想和他们唠唠嗑拉拉关系的群臣都感到了棘手,不明白他们怎么都跟鹌鹑似的。
这些可是正儿八经的天子门生,还是新帝选拔出来的,和之前的臣子不同,他们天然就是新帝的人。
不趁着现在诸位对朝堂不太熟悉的时候,稍稍帮一把拉近关系,以后可没这个机会了。
但对方滴水不漏。
想开口说点什么的群臣,张了张嘴,又担心等下说了话别人不接,会很尴尬。
还在纠结呢,齐月萱又开始了:
【梁王怎么那么喜欢榜下捉婿,他都捉了多少次了。关键是他看人的眼光也不怎么行啊,每次都抓到有妇之夫头上。】
【上一次春闱,他觉得探花郎美则美矣,不如榜眼更有男儿气概。所以抛弃探花郎去捉了榜眼,结果榜眼只是看起来年轻,其实都三十五了,女儿都快和梁王家的郡主差不多大了。】
上一任探花·现黄门郎:???
黄门郎心里暗骂梁王没眼光。
他们那一届一甲的进士三人里头,就榜眼是成了婚的。梁王倒好,偏偏挑中个已婚男子,果然是眼光不行。
还有,他怎么没有男儿气概了?可恶!
他的同僚,同一届的状元郎,悄悄凑近了一些,故意打趣他:
“叔文,他们夸你姿容美,你应当高兴才是啊!”
黄门郎回敬了一句:
“也是,我们一个有男儿气概,一个风姿卓然,确实是旁人比不过的。”
一句夸没捞着的状元郎:……
一甲就三个人,梁王真不会做人,夸了两个漏掉一个,果真讨厌。
【上上届的春闱,探花长得一般,倒是三甲里有个好看的。奈何文章差太多了,实在是没有办法提到一甲去。梁王也不介意,就去捉了三甲这个。】
上上届的探花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知道他长相不算特别好看,但是为什么非要强调一句他长得一般?梁王捉婿就捉婿,不要捎带上他,谢谢。
众人看看三届探花。
两个都是美姿仪的俊雅文士,确实把他衬托得稍有些姿色平庸了,也难怪梁王宁愿去捉个三甲都不捉他。
惨。
【三甲这个倒是高高兴兴答应了,能给王爷当女婿谁不乐意呢?背靠大树好乘凉啊!结果还没等成婚就被人告发他在乡下有妻有子,根本不是他自己说的单身。】
【啊呸!当代陈世美!】
系统纠正:
【陈世美的故事原型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本名也不叫陈世美,他那个负心汉的故事是他政敌故意编出来抹黑他的。】
齐月萱震惊:
【我还以为只有本朝的权谋政斗才那么肮脏,给人家写南风小说。原来这么干的不止一个,这还不如写南风小说呢!】
系统:【谁说不是呢,后世就没几个人没听说过陈世美忘恩负义的。】
群臣:……这才是真的惨!
顾之禾心里好受了一点。
原来他不是唯一,原来还有人比他更倒霉。
齐月萱很快把话题拉了回去:
【说起来那个三甲进士为什么能那么快被人告发啊?千里迢迢上京赶考,按理来讲京中人应该不清楚他的状况。】
【难道他之前跟其他人说过自己家里的情况?这样的话他应该不敢骗梁王才对,除非他是同关系亲近的朋友说的,结果朋友反手曝光了他。】
【又或者,朋友嘴上没把门透露出去了,所以知道的人其实不少?】
齐月萱翻了翻。
发现还真是朋友曝光的,里头没什么阴差阳错。
齐月萱啧啧了两声:
【会试放榜之后就跟落榜的朋友炫耀自己名次靠前,肯定能考上一甲,把朋友的小心脏扎了个对穿。这人炫耀不分场合的,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群臣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
我落榜了,我那生性好炫耀的朋友天天在我面前嘚瑟,说他肯定能考上状元。
嘶,拳头硬了。
【服了,这人居然还干过拿朋友妻子精心给朋友绣的定情手帕擦脚的事情,太缺德了吧?谁跟他住一个宿舍真是倒霉透顶,他朋友肯定很后悔为了省钱跟他拼房。】
群臣:拿什么擦脚???
【幸好他朋友没发现这件事,不然多膈应啊!】
群臣:没发现那不是更膈应?!
人群中有一个人轻轻呕了一声,大家的目光瞬间锁定。
是你吗?倒霉的朋友?
那人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肯定不是他啊。不都说了朋友落榜了,估计根本不在朝中当官,他可是早几届的进士。
大家想起来了,确实不是他。
群臣失望地收回视线,不是你,你呕什么?又不是你的手帕被人拿去当擦脚巾了。
那人:……我洁癖不行嘛!
【唉?原来他朋友发现了啊,难怪后头要发飙告发他,都是他自找的。】
有臣子小声嘀咕:
“也不能这么说,到底都是一些小事。为了这点恩怨,断人前程,有点过分了。”
他旁边的同僚立刻挪开三步:
“呵呵。”
断人前程怎么了?骗婚还不让揭发了?你家没女儿你是不心疼,他家可是有女儿的!
要是自家如花似玉的宝贝闺女被骗当了妾,他能气炸。别说什么明媒正娶,前头有个妻子,后娶的本质上就是妾。
何况这种可能还不如妾,毕竟本朝是有重婚罪的。
纳妾纳几个,只要不超过规制,就没人会管。娶妻娶多了可不一样,那是犯法的。哪怕只惩罚多娶的男方,女儿家也会名节受损。
【我靠这个炫耀精,真是绝了。】
【殿试没发挥好就考了个三甲,回来之后拿朋友撒气,嫌弃是朋友运道不好带累了他。不然怎么朋友会试不中呢,就是因为朋友是个扫把星。】
【结果没隔几天被梁王榜下捉婿了,他又嘚瑟起来。跟朋友说虽然你倒霉,但对我的影响还是比较小的,我能靠自己的本事挺过去。】
群臣:阿这。
【朋友忍不了这口气,就偷偷给梁王写信告发了。后来梁王气不过,动用关系把他丢去了最贫苦的地方当县令。】
【不是,贫苦地方的百姓招谁惹谁了,要伺候这么个狗东西?】
在场的梁王缩了缩脖子。
别看他,他也是受害者啊!大家收拾仇人不都是这么干的?为什么就批判他一个?
桥松故意问道:
【哦?原来梁王在吏部有关系啊?】
吏部官员和梁王齐齐一个哆嗦。
再说一遍,你讲八卦就讲八卦,能不能不要牵扯到前朝?他们的生存已经很艰难了,为什么总是冷不丁被揭发一波?
桥松把这件事记下,回头去查一查。
齐月萱掐指一算:
【这都三届春闱了,哪怕今年是加开的,距离第一届到现在也过去了八年。梁王闺女多大啊,拖了八年都没成亲?还是说不是同一个闺女,家里好几个适龄女孩?】
系统提醒:
【就一位郡主,是京中出了名的成婚老大难,每次谈婚事都会出状况。】
齐月萱翻了翻:
【真的唉,第一次议亲,结果还没开始过六礼呢,对方的外室挺着肚子找上门,梁王就果断把他踹了。】
【第二次议亲,刚刚相看还没说要不要定下呢,隔天那家伙去赌坊和人打架,被打断了三条腿。嗯?三条???】
群臣竖起耳朵:三条???
他们回忆了一下,当时和梁王家议亲的不就是前承恩伯家的儿子吗?
说是出门跑马摔下马受伤了,但大家都知道是赌钱被揍的。没想到当时不止伤了腿,还伤了那个地方,难怪后院小妾那么多一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幸好大家都知道这小子是个烂赌鬼,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过去。
前承恩伯就是先帝母亲的娘家,一家子典型的招人讨厌的外戚。仗着先帝的纵容,以前在京中作威作福。
哪怕先帝母亲死的早,他们也靠着舅家的身份继续嚣张跋扈。然后在年前,被他们陛下当出头椽子咔擦掉了全族。
很难说如今这位太后的娘家乖顺是不是被杀鸡儆猴给吓到了。
【第三次议亲,男方又出了问题,这次是被爆出学历造假。京城一直夸他是风流才子,结果那些诗词文章都是他从他庶弟那边抄来的,强迫庶弟不许说出去。】
【事情曝光之后,京中都在感慨怪不得他死活不去考科举。天天说自己对官场不屑一顾,不愿意进去同流合污,只想闲云野鹤当个清流。】
【他脑子没问题吧?一句话把当官的都得罪了,他还想不想在京城混了?】
【难怪后来墙倒众人推,大家为了膈应他,愣是热心出手帮他庶弟摆脱苦海,庶弟后来还考了个状元。】
【——嗯?好像就是和三甲同一届的?我翻翻。】
很快就翻到了:
【还真是啊!梁王榜下捉婿不会就是因为觉得传出名声的才子不知道是不是真材实料,不如直接去榜上搜罗?】
梁王得意地哼了一声。
吃一堑长一智,同样的错误他当然不会再犯。
没看到吗?
第一个女婿人选有外室,第二回 就找了没外室的。
第二个是烂赌鬼,第三回 他就找个名声好不赌博的。
第三个是假才子,第四回 他就找个真才子。
第四个人品不太行,第五回 他就搜罗人品不错的。
第五个年纪大成婚了,第六回 他就找年纪轻还没成婚的。
下一回!下一回他肯定提前打听对方有没有青梅表妹之类的,肯定不会再出问题!
梁王认定自己的策略是对的,就是运气不好。但这都是可以通过努力弥补的,只要他再细心一些,这些都能避免。
【还别说,梁王虽然看人眼光差,对女儿婚事是真的挺上心的。还知道提前问过女儿的意见,听女儿说喜欢才去张罗亲事。】
【而且那几个被曝光的渣男以前对外名声还是可以的。没爆出来之前,大家根本不知道他们有那么多毛病。】
【这么一说,梁王也是做好事了,至少避免了好几个女孩跳入火坑。】
梁王更得意了:
“不是我吹,全京城没人比我更疼女儿!”
【但是他难道没有发现,六次议亲都失败,是他女儿在背后搞鬼吗?】
梁王的笑容渐渐消失:
“不可能!我家薇薇乖巧懂事——”
【郡主厉害啊!别人都没发现那几个的真面目,她提前就查到了!故意引导她爹去找那几家议亲,然后再安排他们暴露真面目!】
梁王的笑容彻底没了:
“本王不信,她一定是在胡说。”
【这样一来,不仅自己的婚事可以告吹,还能拯救几个险些和他们议亲的姑娘。我愿称之为大秦第一大善人,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虽然郡主自己也不想成婚,她就是故意的。效果也很显著,从第一次提亲开始已经拖了十几年了,一直没嫁出去。】
梁王捂住了心口:
“我的乖囡——不!”
【可惜后来京中没有合适的渣男,毕竟她爹非要在新科进士里找。这群人她又不熟悉,来自五湖四海,她暂时还做不到把所有进士在老家的底细都查清楚。】
【所以只能另辟蹊径,忽悠她爹去找已婚男子提亲,然后提亲失败再做出失望难过的模样。搞得梁王以为女儿受到了打击,短时间内不敢再提起亲事,只能再等下一次科举。】
梁王的一颗老父亲心要碎了。
但是同僚都在看热闹,没有一个人安慰他。
只有齐月萱继续扎他的心:
【没关系,郡主已经在努力往全国铺设情报网了。等到明年的春闱,无论进士是从哪里来的,她保证都给查个底朝天!】
在场的新科进士们浑身一凉,后怕地拍拍胸口。幸好他们躲过一劫,生在了一个好时代。
他们再也不抱怨今年的恩科折磨人了,比起明年被人掌握全部把柄,他们宁愿今年就考完!
扶苏听到这里,终于来了点兴致。
不可多得的情报人才啊!
最近正在组建全国情报网的九江王殿下殷切地看向梁王,亲切地用眼神询问他是否有意向让女儿来自己手下任职。
梁王还沉浸在得知真相的震惊中,伤心得无以复加,暂时掉线了,无法回复。
扶苏给桥松使眼色。
桥松会意:
【郡主这样的人才,留在后宅里结婚生子太浪费了。不如为大秦发光发热,还能名传后世。】
梁王回神:
“胡扯,女儿家就是要相夫教子的,怎么能出来抛头露面?!”
——这就是为什么他这么疼女儿,也愣是要把人嫁出去的原因。
如今的社会风气不好,本朝开国之后虽然尽量扭转了前面两朝遗留下的保守风气,却依然改变不了姑娘家受到约束的现状。
想要回到两朝之前的包容开放很难,更别提轻易增设女官席位了。
幸好开国太祖强行废止了缠足等恶习,不然秦政祖孙的工作量还得多加几个。
扶苏微微一笑:
“梁王,陛下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
这是圣旨,你只有谢恩的份。
梁王的气焰瞬间消失。
他差点忘了,皇帝是个暴君,不和人讲道理的。连儒生集团都说掐就掐,掐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扶苏发现,对付本朝臣子,暴君这招真的很好用。
他们都是先帝那个昏庸的家伙发掘出来的凑数臣子,八成的人水平也就及格线。不仅能力一般,心性也不怎么样。
尤其里头还有大儒在搞拉帮结派,科举送进来的滥竽多如牛毛。
虽然整个朝廷乌烟瘴气,但臣子水平低也是有好处的,比如面对皇帝毫无还手之力。
但凡换一批正常水平的能臣,始皇帝陛下想收拾他们就得多费十倍的精力。
这么看来,顾之禾真是朝中清流。
现在当暴君,顶多被骂个一两百年的样子。等进入近现代了,后世人自然有他们自己的评判标准,暴君头衔就可以摘出去了,还是稳赚不赔的。
反正被骂的是原主。
扶苏偏头和阿父耳语了几句。
秦政颔首:
“可。”
扶苏准备让红袖引导着女主多说一些外头被埋没的优秀女性,然后以父亲的名义把人招来任用。
距离思想开放只有不到两百年了,既然自家人都知道怎么做才能赢得后世的赞誉,那为什么不做?
为了大秦的风评,他们也要多干点受人夸赞的事情,最好叫人提起大秦就觉得是个相当不错的王朝。
所以女性解放、工业革命,这些都可以搞起来。
其他朝代还要担心提前搞工业革命会不会揠苗助长,这里只需要担心工业革命会不会发展得太慢被人反超。
早在刚进入这个位面的时候。
扶苏就掐指算过:
“英吉利那边应该已经开始了三十年,不能再拖了。”
虽然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前五十年蒸汽机都还没被改良,大家只能用古早的蒸汽机稍微提升一点产量,重点都放在其他零部件的升级改进上。
但他们可不能有侥幸心理,觉得时间还早,可以慢慢来。谁知道有没有蝴蝶效应的存在,万一海外大陆受其影响科技开始突飞猛进了呢?
秦政便问儿子:
“你预备如何行动?”
扶苏微微一笑:
“蒸汽机的改良,我也是懂一点的。”
哪怕不如电器懂得多,但到底在物理课本上学过蒸汽机和发电机的原理,还是知道一些的。
只是技术需要一代代革新。
现在就算有了先进的生产知识,造不出来也是白搭。发电机需要的某些零部件光靠手搓可太难了,得先搭配一下蒸汽机辅助制造。
扶苏可不跟海外讲武德,还跟你一步步慢慢来。他打算用蒸汽机做个过度,试试看能不能跳到电气时代。
两者的开启就差一百年,相隔不远,跳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秦政思索后说道:
“那便先从织布纺纱的机器开始,产量提升,手工业发展。做好引导,让百姓将女眷放出来去布厂应聘女工,而不是仗着有机器觉得不需要太多人工也行。”
办厂的人要是满足于机器带来的效率提升,一个女工可以顶很多人工了,可能反而不会大量招人。
不过做生意的商人终归是有野心的,当发现效率提升后成本大大压缩,自己可以靠着低价倾销占领市场。就不会满足于只有几个女工的现状,恨不得多生产一些产品。
那么,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打价格战和倾销引发的社会问题。还有万一产能过剩卖不出去,要如何为之善后。
秦政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致。
收拾群臣、改革制度,在当前朝代其实难度不大。真正的挑战在自给自足的传统小农社会,要怎么平稳过渡到工业社会。
机器工业对传统手工业的冲击太大了,会影响到很多百姓的饭碗。
一个搞不好,王朝都会倾覆。你让百姓日子过不下去,百姓自然要揭竿造反。
不过在发展工业前,准备还是要做的。
要不然父子俩这些天在折腾什么?
朝会散去之后,秦政难得认真起来。早期的铺垫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可以拉着儿子和孙子开始讨论要怎么正式操作。
还有个被拎来的顾之禾和一堆被拎来的殿试中表现尚可的新臣子。
众人听着父子俩你一句“蒸汽机”我一句“发电机”,云里雾里,不知道这是在说什么。
扶苏给父亲倒了杯茶:
“许久不见阿父这么有干劲了。”
之前的那些世界,都太没挑战了。
秦政端起喝了一口:
“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旧时代都是他玩剩下的,只有新时代才能提起他的一点兴趣,因为那是他不曾深入接触过的东西。
扶苏于是懂了,便发消息说下回有机会和阿父去修真星际之类的世界逛一逛。
因为是通过地府光屏说的,众人并未听见。还在琢磨陛下说的“新时代”是什么,似乎和那两个机有关系。
而且两位聊着聊着,突然又从什么机跳到了女性话题上。说上下两个阶层一齐发力,效率应该会比较高。
这说的是官场上增设女官职位,民间女性参与劳动赚取工资。一个是从权利上打开缺口,一个是从养家上隐晦地提升地位。
在民间,很现实的一点就是,谁能赚钱,谁在家里的话语权大概率就会高些。至少比起不拿工资的时候,会好很多。
很多事物的发展都是相辅相成的。
工业革命牵一发而动全身,除了女性地位的提高之外,还会牵扯到很多,比如思想开放。
扶苏就提起这个:
“说不定会更早地进入君主立宪。”
秦政顿了顿:
“不管它。”
反正不是他建立的大秦。
进入君主立宪还算是好的,更大的可能是没君主了。
父子俩跳过了这个话题。
众人:君主立宪又是什么东西?
桥松回过味来了,他祖父和他爹知道的比他多得多。也不晓得是有什么奇遇,不行,回头他得问一问,决不允许把他排除在外。
桥松先追问蒸汽机:
“蒸汽机是什么?”
扶苏想了想,找了个例子:
“你煮过水吗?盖着盖子在锅中煮水,水开之后蒸汽会把盖子掀起来。如果蒸汽足够强,可以代替人工做很多事情。”
至于怎么利用蒸汽,制作出将它转换为动能的机器,就是下一步了。
桥松恍然大悟:
“和利用水力差不多?”
只不过江河湖海固定在那里,没办法随身携带。蒸汽不一样,想在哪里架锅烧水都是可以的,放在车子上就可以边移动边利用蒸汽动能了。
桥松灵机一动:
“蒸汽马车?”
随即又可惜墨家弟子不在,这种事情交给他们去研究保证妥当。
桥松就觉得蒸汽机这东西,其实他们大秦以前也能用啊。蒸汽一直都存在,只要搭配合适的机关,肯定好使。
扶苏也是这么觉得的。
不过后世好多人认为科技发展太快,对古代社会会产生过强的冲击,不是什么好事。总觉得什么样的技术就应该搭配什么样的时代,仿佛古人活该过不便捷的生活。
实际上老祖宗们发明的机关多了去了,科技大爆炸早在东汉初就出现过一次。
只可惜后来的君主并不重视这些。
足可见大力支持科技发展的邓绥眼光有多独到,奈何东汉从皇帝到皇后都没什么存在感,知道邓绥的人不多。
秦政思索着制度改革的事情。
应对科技的冲击是有点难度,但说实在的,这样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经历过。只不过当时是小打小闹,便民的发明数量少,一次只会出来一两个。
其实如果形成体系的话,第一次发明利用水力的机关,然后大力推广,将大量器械都和水车等物结合,其实也能勉强算一次“小工业革命”。
这次只是把水车换成了蒸汽机发电机。
越往后的朝代受到的冲击越大,因为国民数量太多了。
像先秦时期,就那么点人,冲击也有限。本来人手就不足,急需畜力辅助。能有自然力帮忙提升效率,比起引发动乱当然更多的是减轻压力。
人多才会扩大影响,把局面复杂化,更容易出现稀奇古怪不可控的情况。所以越往后的朝代越封建,轻易不敢搞大动作,生怕一不小心玩脱。
秦政开口说道: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想一步一步稳扎稳打,不如先从工具改良起。”
从最小的工具开始。
利用蒸汽机和发电机提升冶炼等行业的效率和产品质量,打造更精尖的材料。
比如锯子,先给国民换上精铁锯做个过渡。再换上不用自己动手的电锯,他们的接受程度就会更好,社会也更能消化。
不是怕迈步太快吗?那就一点点来。
现阶段精铁锯也够用了,等不够用的时候再推出下一款更便捷的,或许会是比较好的选择。
当然,这是说的民生行业。
扶苏瞬间理解父亲的意思:
“不怕内患,只忧外敌。军工不用收着,直接飞速发展即可。”
先保证自己在打仗时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有足够安稳的条件发展自身。不然别人看你好欺负,肯定要来捣乱的。
桥松虽然没太听懂,但他抓住了重点:
“改进冶铁技术?这个确实最重要。”
铁器太好用了,如果精铁甚至是钢材可以量产,那么对很多行业都能产生巨大的推进。其他的改良可以慢慢来,按照需求一点点发展,这种基层材料不行,越快越好。
顾之禾揉了揉太阳穴。
陛下,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跳跃?
他们跟不上了喂!
新科进士已经放弃理解了,诚恳地问有哪里需要他们做的。直接下达命令就好了,不用拉他们一起讨论的,多此一举。
秦政扫了他们一眼:
“接下来,工部会是我大秦的核心。”
小透明工部将会成为过去,吏部和户部不再是六部里头一号的香饽饽。秦政欲广招工匠,打造官方的工业研究团队。
所以。
秦政说道:
“先改制科举吧。”
众人:啊???
话题怎么又跳到这里了?
桥松唏嘘一声:
【终于有人感受到我的痛苦了,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祖父和父亲聊着聊着就省略步骤了。我只能每天苦思冥想,琢磨他们到底省略了什么。】
群臣跟着痛苦面具。
长沙王殿下,您真是太辛苦了!
扶苏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
“就效仿和熹皇后邓绥,将道科这门考试列入正统科考,选拔科技人才。既然道科地位都提升了,再顺便改一改别的科目。”
后世有现成的制度可以参考,拿来改改就能用。分科考试,用考级进行评定,授予不同证书,这些都是不错的想法。
反正都要规范科考,那就规范得更细致一些吧。
想要社会不容易乱,就得有繁复详细的规章。一切有法可依,百姓遇到事情心里也能有个底,不至于盲目之下就被人煽动。
当然,前提是普法工作也要做好。
扶苏便问道:
“梁王家的郡主还没来吗?”
她的情报网真的很重要,有了这个,扶苏就能省很多力气了,这就是摘现成桃子的快乐。
众人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
这些天两位君上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折腾改制,他们一直觉得是在乱搞。就那种随心所欲、碰到什么看不惯就顺手改一下。
结果搞半天人家只是用表面上的随意在麻痹众人,实际上在布一个天大的局。
无论是打击朝臣、折腾科考、还是组建情报网等,都是在为他们现在要做的大事铺垫,没有一件事情是多余且孤立的。
厉害的君主在改革之前,早就做好了海量准备。就等时机一到,给予众人致命一击,让老旧派想阻止都无从下手。
众人: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