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伊斯维尔扬声道:“我是雾兰精灵族的伊斯维尔, 今日诸位聚集在这里是因我而起,我也了解诸位的来意。”
他顿了顿,众信徒皆是屏息聆听, 像是在听从神明的旨意。
“只是诸位的行为已经为路佩学士一家造成了极大困扰,我尊重诸位的信仰, 所以, 也请诸位尊重路佩家身为虔诚的光明神信徒应当享有的自由。
“无需怀疑, 仁爱的光明神必然会赐福于祂虔诚的信徒。真正的信仰无需以过度的狂热表达,现在,请回吧, 诸位。”
此话一出, 信徒们皆是激动不已,伸长双臂想要触碰伊斯维尔,若非他站在二楼, 他们怕是要一拥而上来亲吻他的手。
其余几人在走道上目睹了一切, 路佩学士同样深受触动, 不住拿帕子揩拭眼角,女仆更是热泪盈眶。
“他真能和光明神沟通?”尼珂凑近尤卢撒,奇道。
尤卢撒抱着胳膊不置可否,没有拂伊斯维尔的面子。
在此之前,他们从不知道伊斯维尔与光明神有所牵连, 更别说和光明神直接沟通,以前不行,也没有一夜之间就能听取神意的道理。
只是伊斯维尔当了这么多年王子, 总该有些虚势的本事。
要不然,这些个信徒怕是要在这儿守到天荒地老了。
尼珂“哇”了一声,只觉得神奇。
他的目光往下一瞥, 无意间发现了尤卢撒衣领内侧的一抹红,提醒:“你脖子上被蚊虫咬了,我家里有特效药,给你拿点抹上?”
尤卢撒一愣,立刻伸手扯了扯衣领,面色有些古怪。
“……不用,”他道,“它自己会好的。”
而信徒们终究是担心惹了神之子厌烦,在伊斯维尔的劝说下也渐渐散去,有少数几个顽固的,被女仆拿着扫帚通通轰了出去。
“这样应该会好些了,”伊斯维尔无奈道,“我想我们得离开了。”
“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尼珂叹了口气,神色颇有些懊丧。
“若几位有空闲,欢迎来精灵族做客,”伊斯维尔笑道,“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再去塞科斯特学院看看。”
提到这个,尼珂面色一僵,下意识回头去看他父亲,后者的神情不大好看,抿着嘴一言不发。
伊斯维尔意识到什么,他顿了顿,没有去揭尼珂的伤疤。
“您觉得塞科斯特学院是个适合进修的地方?”学士问。
“塞科斯特是培养魔法师的顶尖学府,若是希望在魔法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我想塞科斯特学院是个很好的选择,”伊斯维尔笑道,“我对魔法有浓厚的兴趣,自然喜欢那里。”
两人与路佩一家告辞了,这一次,两人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了出去。
送走伊斯维尔二人,路佩家中再次陷入沉寂。
尼珂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道:“我先上楼去了,父亲,我今天的课业还没做。”
伊斯维尔猜得没错,自塞科斯特学院的意外发生之后,尼珂被父亲从魔监会领了回来,强行休学在家,并且已经为神学院的入学考试准备了一段时间。
尽管尼珂对路佩学士的决定颇有微词,但他没有反抗的余地——向来如此,自从出生开始,尼珂的一切都被父亲安排得明明白白,学士相信他为尼珂选择的总是正确的那条路。
进入塞科斯特学院学习是尼珂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反抗,只是结果令人挫败,尼珂也再没了反抗父亲的底气。
他转身上楼,路佩学士却在他身后喊住了他。
“你的休假也太长了些,”学士叹道,“之后我会和学院联系,你寻个时间回学校去吧。”
尼珂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父亲的意图。
而学士径自上楼去了,不忘吩咐女仆给他倒杯酒上来,留尼珂一个人在楼下,半晌才反应过来,按捺着发出一声欢呼。
伊斯维尔二人穿过小径,推开花园的篱墙,却见一名衣着朴素的男子站在外头,见他们出来,立刻迎了上来。
尤卢撒以为又是个不听劝的狂信徒,上前一步挡在伊斯维尔面前,面色不善地盯着对方。
那人有些发怵,只得在几米远的位置停下,低声道:“神之子大人,我有事找您。”
他撩起自己的头发,让整张脸膛露出来,伊斯维尔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您是教会的骑士?”伊斯维尔惊讶道。
骑士忙点头:“我是,是圣女大人让我过来找二位的。”
伊斯维尔和圣女也只有过一面之缘,他偏头望向尤卢撒,后者耸了耸肩,在他耳边轻声道:“之前我去教堂的位置是她帮我搞到的。”
伊斯维尔顿了顿,问那骑士:“是出了什么事么?”
“实际上,”骑士苦着脸道,“因为之前教会献祭您的事情,信徒们包围了教皇宫,说是要教宗给个说法。我知道现在来求您有些厚颜了,但教皇宫现在一片混乱,或许只有您出面他们才肯听。”
尤卢撒拧眉,刚想回绝,伊斯维尔便道:“既然这样,我过去看看。请您带路吧。”
见尤卢撒满脸不赞同,伊斯维尔拍了拍他的后腰,道:“她帮过我们,更何况,信徒聚集不是小事,要是让人受了伤就不好了。”
“……真是好心。”尤卢撒暗叹一声,还是没说什么。
与此同时,教皇宫。
名贵的雕花摆件被人泄愤地往地上使劲一摔,须臾间四分五裂,飞溅的碎片洒了一地,让推门而入的人停了脚步。
“教宗?”芬塞特神甫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您还是少些动怒,对身体不好。”
教皇怒气冲冲地在床榻上踹了一脚,木质床脚与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神之子找到没有?”他粗声问。
神甫被他盛怒的脸吓得一缩,颤巍巍道:“还没有,教宗。骑士们已经搜遍了全城,还是……”
“够了,滚出去!”一声怒吼打断了他,神甫缩了缩脖子,逃也似的跑了。
屋内一时只剩教皇一人,他焦躁地在屋内踱来踱去,将窗帘反复拉紧,身上的衣袍凌乱不堪,已经两天没有换洗过,教皇却浑不在意。
在那场灾难般的祭祀之后,一切都乱了套了。
即便教会对外宣称是圣子的花言巧语迷惑了教会,但教会的屠杀一事传出去,越来越多的人已经不再相信教会的说辞。
全略本上下都在搜寻神之子的踪迹,错认神之子一事让教会辛苦建立起的威信开始坍塌,信徒们怀疑是教会将人藏了起来,游行一个接着一个,今天更是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是直接聚众包围了教皇宫。
不少骑士也对教皇的权威起了疑心,近日纷纷告假,下面的人拦都拦不住,现在教皇宫人手紧缺,只有个圣女顶在外头,试图安抚躁动的信徒。
教皇至今都没搞明白那个精灵到底为什么会是神之子,他卷走圣器,信仰异教,对教会毫无尊敬之意,可神偏偏爱他,放着祂虔诚的信徒不要,却将神眷降临到一个异教徒身上。
他扶持了二十年的教会圣子,在神意面前不值一提。
信徒的叫喊从窗缝传进屋内,似有随时冲入教皇宫之势。
教皇打了个哆嗦,他在窗边观摩一阵,终于下定了决心。
“芬塞特,”教皇推门而出,“准备东西,我们得暂时离开这里。”
*
教皇宫之外人头攒动,愤怒的信徒们高举光明神的纯白太阳旗帜,高声要求教皇出面解释目前的状况。
教会圣女在骑士的保护下艰难地维持秩序,她站在教皇宫外那原本作布道之用的高台上,冷汗从她的额头滚落,她尽量保持镇静。
“关于献祭神之子的事,这确实是教会的失误,”圣女承认,“教会正在加紧搜寻神之子的踪迹,我们一定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交代?”一人高喊,“你们的交代都酝酿了多少天了!我们侍奉教会,可不是让你们去迫害真正的神之子的!”
其余信徒此起彼伏地附和,他们手持木棍器具,卯足了劲儿往教皇宫里冲,在骑士长剑的威胁下又纷纷退却,只是这保护并不长久,圣女知道,要是教皇再不出面给个解释,信徒们冲破教皇宫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她怕是盼不到他出面了。
圣女相信必然是有有心之人在后挑唆,否则事情不会迅速膨胀到这种地步,但不得不说教皇属实下了一步臭棋,自祭祀之后,人们失去对教会的信任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以信仰建立的权威,同样也会因信仰崩塌。
“圣女大人,我们护送您离开吧。”最近的一名骑士道。
他的盔甲上纹着金色泪滴,正是教会拨给圣女贴身保护的骑士,而在场的大多数骑士留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圣女本人。
那些个神甫主教事到如今都不知跑到哪儿避难去了,这地方居然只剩了一个圣女苦苦坚持,着实令人唏嘘。
圣女却摇了摇头:“就算离开了,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她清了清嗓子,正欲继续开口,忽见最前方的信徒突然上窜,一个石块迎面飞来。
周围的骑士都没有料到居然会有人胆敢直接对圣女动手,都相隔太远,阻拦不及。
那石块几乎是冲着圣女的头颅去的,她来不及反应,呆愣在原地。
那一瞬间她几乎预见到自己头破血流的场景,下意识紧闭双眼,但几秒之后,预想的疼痛依然没有到来。
圣女试探地睁眼,却见一只修长的手拦在她面前,一把攥住了那个石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