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致命长官
柏岚的宴会如期举行。很快,各路云集的人都通过柏岚的关系,来到了琴岛。
藤原人在琴岛看的是荆榕的动向,对于柏岚,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藤原一方的主力,还是把心思放在了寒地和东北部。柏岚毕竟只在司法部,插手不了军务。
而且,情报上,柏岚也得到了“一些人”的助力,有关他的情报活动都在暗处发生,表面上,他司法部的闲人一个而已。这件事本身就可避人耳目。
宴会当天,荆榕作为本家人,出面招待宾客。去之前,他就单独派了车去接卫衣雪。
是夜小雨,空气中飘满了雨水,海风和花香的气味。
卫衣雪按时到达后,就看见荆榕立在门口接人。柏府灯火通明,接引的灯笼一路照亮了海岸,宾客络绎不绝,足见柏岚对这场宴会的重视。
卫衣雪刚下车,荆榕一眼见了他,先跟身边人说了声什么,随后就撑了伞过来,接他进门。
“路上冷吗?”荆榕问道。
卫衣雪走入他伞下,和他并肩走着,说:“不冷。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荆榕说:“商会的兄弟们都到了,方先生也在,你先吃点东西,我很快来找你。”
已经是自己人,不用说什么体己话,也不再客套,卫衣雪点点头,很快进入宴会大厅。
虽然荆榕没说什么,但卫衣雪明白这场合的意义。柏岚要外人看见他们在琴岛的势力——一是要看见,二是要明白,这势力要争取,因为琴岛势力归荆榕管辖,荆榕的态度又十分中立,就显得十分可以争取。
这是个圈套,或许也是个机会。
卫衣雪完全清楚这次宴会背后的意义,在场的人里,也有一些是他的人,他仍如往常一样,并不相认,只扮演自己的角色:学界新贵,同时也是武馆老板,和柏家亲聘的教师。
卫衣雪的长相气度,在这样的场合拥有天然优势——清俊持正,干净沉稳,气质高雅却又不失态度,很容易吸引到他人的目光。
——这也是卫衣雪走南闯北,四海兄弟的秘诀。
方林照走了过来,跟卫衣雪问了声好,邀请他一起拿蛋糕吃。
这种甜腻腻的西洋货很受贵族们欢迎。卫衣雪吃腻了,不过也跟方林照同去了。
方林照自从接了纸厂的生意之后,一直跟着荆榕在商会忙事,这段时间还在和藤原人打价格战;最近没有什么要事,在宴会上见了卫衣雪,就像见到了亲人,只有八卦要说。
“卫先生,您瞧那边那两个人。”方林照夸夸挖着蛋糕,往自己盘子里放,“京中那位大公子的秘书。”
卫衣雪说:“大公子不是也在司法部,与柏先生政见相当不合么?来这里是为了监视?”
“嘿嘿,不然,我上周去港口进货,您猜怎么着,见着那位秘书了,他上周就来琴岛拿货了。”方林照看见四下无人,偷偷说,“是从藤原人手里买回来的几套戏服。”
卫衣雪也没有听过这个八卦:“哦?”
“当初藤原人在奉天掠走宫里不少东西,其中就有皇家请戏班子时的家当,好几套价值连城的戏服。”方林照低声说,“这位大公子看上了赵家班的当红花旦,现在正铆劲追求呢。现在戏班子互相打擂,那位为了一亲美人芳泽,正到处搜罗首饰珍宝,博美人欢心。听说家中几位夫人全都闹翻了。”
此事算是他人私事,倒是无关其他,大家都是乐呵呵地听一嘴。
他们今日不是主角,听一听八卦也很有意思。
卫衣雪说:“然后呢?”
“也不知道能否追得到……那位花旦,咳,但最有意思的事,她所中意的人也在京中,而且是我们的熟人……听说中意的是另一位……”
卫衣雪听得很专注。
琴岛的小报他已经一字不落地看过了,改成京中的八卦版本,又能听上很久。
等到荆榕过来的时候,方林照已经乐此不疲地聊到了宾客名单上的第八位:“此人在东北军,原在绿林,还参加过朝廷那场海战。荆公子恐怕比我更熟悉一点,他手里铁路生意,是要跟他们打交道的。”
“说我什么呢?”
这边聊着八卦,荆榕走了过来。
外边斜雨细风,荆榕身上沾了点晶莹水汽,一双乌黑的眼望过来,配上这身华贵的衣裳,只让人心头一跳。
“说荆公子的风流事呢。”卫衣雪上上下下把荆榕看了个遍,接了一句。
“我的那点八卦翻来覆去写遍,你还没看腻。”室内太热,荆榕脱掉外套,递给旁边的秘书,从桌边拿了杯啤酒饮下。
他算是发现了,卫衣雪从不讨论别人的八卦,但实际上非常爱听,在场这么多人的事,恐怕卫衣雪都听过一遍了。很难想象还有什么人的八卦,是这个人不知道的。
“当然是关心你。”卫衣雪跟他碰了碰杯,立刻转移话题,问道,“柏大小姐呢?”
荆榕说:“没有来,舅舅不打算让她接触这些圈子。她最近在苦修洋文,说是想学翻译。之前好像说想当教师,但也没有下文了。”
卫衣雪点点头:“也好,都可以试试。”
只要平安,多摸索一些,撞一撞南墙,都不是什么问题。
他对所有的学生都是一视同仁的关心,藤原人入琴后,柏韵便不再去女校上课,而是居家补习,师生也这么断了联系。
“我舅母有些焦虑,想为她寻觅婚事,找了我当说客。”荆榕说,“然后我告诉她,女儿家找人,需得擦亮眼睛,若要嫁人,也要挑卫老师这样的人杰,绝不看要那些软骨头大少爷一眼。她说我在说歪理,卫老师,你说是歪理吗?”
原话的确是这么说的,不过荆榕念出来,倒是多了几分揶揄的感觉。
卫衣雪瞟他一眼,装没听见这样的调戏,只端出在外的样子来,客客气气地附和:“过奖了。是荆公子太看得起我。要我说,贵公子里也有好的,荆公子您这样的就十分不错。”
荆榕又受用了:“多谢卫老师夸奖。”
626:“呔!兄弟,你就是想让你老婆夸你。”
荆榕低调不语。
方林照在这里,荆榕对卫衣雪保持着正常的态度,看不出其他端倪。他坐了一会儿后,很快被商会其他人叫去,后又被柏岚叫去,介绍其他人给他认识。
沙发还没坐热,酒也只来得及喝几口,方林照看着荆榕远去的身影,感叹了一声:“是真忙。”
这样忙,走来他面前,也就是为了看看他,跟他说一说话。
卫衣雪看着那半杯残旧,唇边挂着很浅的笑意,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竟然变得温柔。
只一瞬间。
方林照见到他这神情,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
晚宴结束后,柏岚和心腹人又开了一个小会议,自然是背着别人的。
荆榕被允许旁听,但不出声,大致听完他们的计划和流程,心里已经有了数。
柏岚要扶持的那位少将军,属地太远,现在兵马都在云南;那位将其押在京中,本身就是忌惮。
如要起事,就要先保这位少将军的安全。
大家商量了几个路线,最后态度,和京中那边的消息类似:他们不过问对方本身的离开路线,而是要全力以赴、假的当做真的,另做一条逃亡路线出来。
这路线要足够谨慎,投入足够大,足够像真的,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荆榕听完,立刻提议了一条路线:由京来琴,随后转陆路,行到江浙,再转水运,通往印尼。最后北上回滇。
其他人商议一番后,暂定了这个计划,随后就开始商讨细节。
时间太紧,桌上的纪录推翻又复写,纸张多得从多人会议桌上溢了出来,所有人都没有睡觉,但精神十足,一直到早晨都没有出来。
隔天下午,这群人才散开出来。荆榕仍然没有回家。
其中一人当天并未回去,而是天黑之后,来到了早已关门的武馆之外。
隔着一道门,那人对着漆黑的深夜说话。
“卫先生,柏先生那边已经商定细节。”
“如何?”门内传来卫衣雪的声音。
“都是我们的人,好人,那荆公子沉稳敏慧,果然不愧是您点过头的人。”
“你们多帮帮他。其他人呢?”
“今日会议中,有一个人神情似有异常。”
“查。”卫衣雪斩钉截铁的声音,“这场会议的所有与会者,都要查,直到那位将军平安回滇。如有人向外报信,不必知会我,就地诛杀。”
“是。”
“帮助柏先生,就是帮我们自己。”卫衣雪说,“还有其他的事么?”
“有。”那人从门缝里递来一封信,“上峰来信,邀您下个月去一趟北边。有要事相商。”
“奉天?”
“不,在冰城,更北的地方。有一群寒地人在等我们。这很重要,他们说万往您来,一定要来。”
卫衣雪扫了一眼邀请人的姓名,答应了:“好。转告他们,我很快过去。”
黑影匆匆离去,真如一道影子。
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未必能见上一面,听过对方的故事,同路一段,已经很好。
从琴岛北上到冰城,还要花上不少时间,因为中间这一段路要过榆关门户,就是要过东北军和藤原人的眼睛了。如此,还要想点办法,叫人觉得卫衣雪还在琴岛。
卫衣雪很快安排了下去,就说回杭城探亲,并购买了船票。
这个邀请来得太突然,也太快,卫衣雪是习惯这样的生活的,换在以前,他连夜就走了,不过这一回,他想告知荆榕一声。
第二天一大早,卫衣雪就去了荆榕那里。荆榕手下的伙计都认得他,转告他说,荆公子还在柏府。
柏岚本人今天下午就要出发了,临走前少不得亲友告别。
卫衣雪本来也不想打扰,不过思前想后,自己手里这张船票也很急,干脆找去了柏家。
仍然是柏家祖宅,花园小路,海风从岸边遥遥吹过来。
当初他和荆榕认认真真的第一面,荆榕先拐他去家宅,随后就带他来了这里。
卫衣雪不擅长回忆,但那天发生的一切都这样清晰。荆榕西装的下摆,走过花园,风从他身边吹过,吹来满身茉莉香。他在窗下给柏韵讲课,余光就是荆榕坐在沙发上的影子。
柏家的人,记性好的吓人。园丁一眼就认出他来:“卫老师!卫老师,您怎么来了?”
卫衣雪一拱手:“我来找荆公子说事,听闻他在这里,唐突就来了。”
“好,您跟我来,我进去说一声。”园丁手脚麻利,拂去手上的草叶,压低声音说,“您来得可赶巧,大小姐和老爷、夫人大吵一架,里头正天崩地裂呢,现在谁都不见。您赶紧去劝劝。”
卫衣雪闻言,往里看去。
正好里面开了门,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您别跟她怄气,我去跟她说,问题不大,您就照常去喝茶,我保管舅妈你晚上回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卫衣雪凭借着多年来的出色反应,直接拽着园丁往树后一躲,果然就看见荆榕扶着泪眼婆娑舅母出来了。
躲闪非常及时,没有让柏家在外人面前丢了体面。
“你说这孩子,叫我们怎么办?”
“我去跟她说,我去说,舅妈。”
荆榕好说歹说,将舅妈送上了车,嘱咐司机送往她的好姐妹那里散心。
随后,荆榕才松了一口气,回头懒散说道:“好了,卫老师,现身吧。”
卫衣雪依言现身。
不知怎的,这个过程变得格外可爱,好像他是他召唤出的精灵,只有他一眼看见。
卫衣雪:“荆公子眼力好。”
荆榕长叹一声:“眼力好也难断家务事,卫老师帮帮忙,好不好?”
这是明着撒娇了,卫衣雪格外吃他这一套,看他的眼神又变得温柔。卫衣雪轻咳一声,问道:“怎么回事?”
荆榕一边带他往里走,一边说:“舅舅今晚立刻要走,他回来四天,一共只有空见了柏韵一次,就是今天要走这次。她想跟他去京城,上那里的学;舅妈不同意,而且此前催着她嫁人,也吵了好几天。”
卫衣雪停下脚步,说:“明白了。”
这件事站在各方都理解,这就最难办的地方。柏岚身有要事,不欲将女儿彻入乱世的纷争;舅妈知道这世间难得好归宿,送女儿出嫁是唯一安心之想;而柏韵……
“柏韵不是娇气的大小姐。”荆榕说,“卫老师比我清楚。”
卫衣雪点点头。
他教她兵书,她听得进去;学校课间,柏韵看的那些书,都是各国游记,风物人情。她是一名智慧的少年,也有青云志向和无边力量,不甘愿人人有事可做,而自己关在家中只看课本,成为习俗惯例的困兽。
卫衣雪说:“世间这么多人,除了我们有幸,谁不是在想自己能做什么?”
他们看得透彻。读了越多的书,越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什么能改变这样的世道——一人之力如蚍蜉撼海,甚至集众人之力,亦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个人如此,连许多救国会,最后也是如此。
卫衣雪说:“我来一起劝劝。”
荆榕说:“那卫老师或许可以帮上大忙。”
他抬手敲了敲门,说:“家里没人了,只有我和卫老师,出来聊一聊,柏韵。”
里面没声。
荆榕说:“我的性情你是了解的,不骗你,不瞒你,你要是出来,我便告诉我和舅舅对你的安排。”
他声音沉静。
卫衣雪算是再见了一次荆榕作为商人的谈判技巧,一句话直取命门。
下一秒门就开了,柏韵出现在门口,望着他说:“有什么安排?父亲他从未对我说过。”
同时,她对卫衣雪一颔首,低声道歉:“对不住,先生。我任性胡闹,辜负您期待了。”
“这可不叫任性,我站在你这边。”卫衣雪对她笑笑,“他们不愿听你的想法,我们来听。”
一句话,说得柏韵眼眶通红。
她死死捏着拳头,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荆榕倒了茶,给他们送来,随后三人一起围着书桌坐下。
荆榕先开口:“你我只差几岁,可以保守秘密。”
柏韵点头。
“鹤山学社。”荆榕没有铺垫,直接开口说道,“社训是求真务实。”
“所谓真,是世间万物之本质。”荆榕说,“各人有各人的真,就我接触,他们有人立学,远赴重洋,要看看西方科学技术,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看我们到底有何差距,为何有此差距。”
“有人寻医,游历四方,学习各种体系,只要医不死人。”荆榕说,“他们中有天才,也有普通人,有人已经成为领域中的泰斗,有人也困惑,所以走南闯北,一直在走。”
卫衣雪和柏韵都抬头看他。
荆榕说:“我原本想等你成年,推荐你去那里,他们有许多人在合众国念书,但心里关心着这片土地。你念书很好,哪怕日后什么都不做,也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舅舅和舅妈都希望你平安,但他们对你的期望是错的,你真心想闯出一片风浪,我已经在为你物色去处。”荆榕笑眯眯的,“如何?”
“若是不想,或是去了也不想,那就回来,也没什么。”荆榕说,“错了就再走,好过一步都不踏出去。”
这是他受柏岚托孤之后,闲暇之余,一直在思忖的一件事。
大世界的执行官,并非第一次受人托孤,但这是最不好办的一次——动荡年代,他自己都说不好能活到什么时候,但他要全柏家父女二人的心愿。
“我没有加入过学社。”柏韵犹豫了一下,“原本有一些……我去看过,但总觉得,不是我要的。”
她要的也不是每日写檄文,上街声讨当局;可她也说不清自己要什么。或许她只是想,微薄之力,或许也能帮上自己的父亲母亲。
卫衣雪温声说:“那便是你用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第一件事。”
柏韵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其实我知道你们,都是吧?”
“你和卫老师,我爹,你们都在做事……”
荆榕和卫衣雪对视一眼,随后都点头承认:“是。”
卫衣雪接话说:“我们也是找了很久,才知道做什么。荆公子说的在理,那是一个选择,若大小姐不嫌弃,我名下有个武馆,你也可过去看看。”
“!”
“其实我觉得。”荆榕说,“能当个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普通人,已经远胜其他。”
他带着点笑意,指了指窗外,那是另一家前朝遗老的贵族别院,常有男男女女聚在门口。
“男的盼着当门客,女人盼着做富贵姨太太。这租界里住的大多数人,都是什么人,柏韵,你有自己的评判。”
柏韵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这两个人口中,听到对于自己人生的建议,原本被委屈和愤怒笼罩的心绪,忽而清明了许多。
甚至可以说,现在的迷茫一扫而空,只剩下清明坦途。
卫衣雪看柏韵神色转变,便已经知道这件事成了。鹤山学社他知道——是各个组织中,少有的绿林插不进去手的一个组织,里面都是投身自然科学的人们,理想不比其他人渺小,风险也更小。
能留意到此,足见荆榕的谋划深远。
只是漫漫求学路,一样艰难险阻。
柏韵此刻显出了她的冷静:“好,我已经想好了,我想花点时间去了解。”
她很快向荆榕道歉:“对不起,表哥,先生,让你们担心了。我很快去找爹娘道歉……我跟他们好好说。”
荆榕说:“快去吧。不必管我们,我跟卫老师说说话。”
柏韵点头称好,飞快地跑到门口。但还没出门,她先站定了,恭恭敬敬对着他们二人一鞠躬,一抱拳。
很江湖的礼仪,看得卫衣雪笑了起来。
柏韵很快去找母亲了。
卫衣雪端起茶喝了一口:“推荐她的人选,你已经看好了吗?”
“卫老师说这之前,看好了一些。但卫老师一问,我就想听听卫老师意见。”
荆榕微笑着向卫衣雪递来一块点心。
卫衣雪接过来咬开,是梨酥,清甜。
他说:“我‘父亲’有一友人,是鹤山学社的人,性情中人,而且是一位女先生,为人稳重犀利,她爱才如爱己,预备去合众国的实验室进修物理。柏小姐可以与她同去。”
他的人脉的优势在此刻尽显——比起商人,救国会中的人,品性志向,都更加值得托付。
荆榕立刻说:“如果可以,那就太好了。”
“那么此事说定。”卫衣雪点点头,“等柏小姐做好决定,我便可为她引荐。”
他端着茶杯,也像酒杯,和荆榕轻轻一碰。
茶香氤氲,周围安静下来,两人彼此沉默了片刻。
他们很多时候不用说,已经心有灵犀。荆榕参与了那个会议,柏岚投身战争,之前静谧的日子,或许就到这里。
但,早打破,早终结其他的忧患。
荆榕问:“这次你去哪里,去多久?”
卫衣雪没有任何隐瞒:“冰城,寒地。或许会在黑河。”
那是个物理意义上风刀霜剑的地方,漠河更北的地方,寒地也在酝酿一场风暴。
要不要联合寒地一直是各派人士争论不休的重点,寒地国此前和藤原打了一仗,战火烧在东北;除此以外,其余十四国一样跃跃欲试,想将手伸向寒地。而寒地国内部,一样是矛盾重重。
“他们说那里有新的东西出现,邀请我去看看。”卫衣雪说,“去多久,我不知道。我会让人给你报信。”
荆榕点头:“好。”
但“好”字太过苍白。天高路远,再回来时,他们或许都不知道对方会在何处。
卫衣雪张了张口。按他的性子,他本想说若是没见到他回来,就让荆榕再找个喜欢的。
他想了想,这样的话实在令人伤心。荆榕要是再找到一个喜欢的,他会非常伤心。
他于是说:“从前我是无根之萍,水上浮木。”
直到遇见了他。这一双草木姓名的人,和琴岛这个地方永永远远地联系在了一起,从今往后不论卫衣雪去往何处,这个地方和这个人,都长在了他心间,午夜时分,唯一会梦回的地方。
他没有将这样的想法说出口,但他知道荆榕能明白:“期待下次见面,荆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