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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复仇刺客

第198章 复仇刺客
招引山无心剑派, 位处中洲边陲。

虽然不属于儒道道统,但无心剑派在中临洲建派也超过八百年,算是历史悠久的一批, 也在当地算是地头蛇。由于与微茫山隔得远, 无心剑派宗主表面上与儒道宗门一团和气, 其实没少背着圣人做些阳奉阴违的勾当。

圣人碍于自身的地位与公正名声,治理仙门时大多是督促与劝诫, 话语权的确很高, 但是强制力上的确欠缺。他对于远在天边的大宗门,自然有势力不及之处。

平日倒也罢了, 但这次他们趁着圣人闭关时做下的事, 委实是太大了些。

这让刚刚出关的圣人谢衍, 竟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携法家宗主韩度与数十弟子共同驾临招引山, 显然是来清算了。

宗主郑远被迫出迎,老脸上挂着橘子皮一样灿烂的笑,一箩筐的好话便招呼上去。“圣人大驾光临, 老朽有失远迎……”

“郑宗主, 三次圣人令都无法请你上微茫山,架子倒是大。”白衣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吾亲自上门,倒是想问问你, 这仙门联军是怎么组织起来的,又是谁出的主意, 在墟海之畔对天/行君动用私刑——”

他说罢,没等那老家伙转着眼珠想出回答,便一拂袖, 转身上山。“今日韩宗主也在,吾正是要看看,贵宗是不是当真视仙门法度于无物!”

韩度一身赭色长衫跟在圣人身后,见到郑远汗都下来了,还皮不笑肉不笑地说:“郑宗主玩的好啊,在下还未见过圣人如此震怒的样子,这回是过不去了。”

“这……”郑远本来是想装死,没想到圣人直接杀到宗门前,摆明了是来清查的,他总不敢把仙门之首赶出去。

五洲十三岛历史悠久,宗门林立,哪里是一朝一夕能收服的。谢衍能够坐稳仙门之主的位置,靠的不止是自己的圣人境界,更是吃了仙魔大战胜利的红利,获得了空前的威望,才能让仙门在他的弹压之下显得和平。

别说东桓道门与西方佛门,光是一个中临洲,除却暂时安分下来的百家,还有无数世家大族、散修大能、非儒道门派,甚至有些隐世家族,连仙门之首是谁都不知道。

谢衍心想,他对仙门的压制还是不够。只是短短三年闭关不问世事,就发生了乌国灭国惨案。

据那些联军声称,乌国里只有散修天/行君的活动的踪迹,也有人亲眼目睹了他从覆灭的临淄城出来,一定是凶手。

照理说,涉及渡劫修士的重案,理当知会闭关中的圣人,由他来裁夺。

可仙门暗流涌动,表面上对圣人赞赏归附,暗地里不服者众。此次恰巧遇到圣人闭关的权力空窗期,儒释道中野心勃勃的门派,因为觊觎天/行君手中禁术,暗地串联,企图杀人夺宝。

虽然天/行君缺席,他们就直接开明镜堂缺位审判,由于开明镜堂的人压根就沆瀣一气,议题全票通过,然后转眼就组织了仙门联军,在墟海之畔截杀天/行君。

天/行君遭仙门联军围杀,逼迫其交出记载的禁术。他为了严守禁术,不惜自行散魂,销毁记载禁术的书本,将一切带下黄泉。

这件事从发生到结束,不过短短七天,等圣人出关,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这些挂了个仙门联军名头的大派与世家闹了这么大的声势,最后只是逼死了个散修,自己死了不少人,该得的没捞着,反倒把圣人给得罪了,典型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他们为了逃脱责罚,嘴上扯着大义的虎皮,正义凛然地说是为了乌国,替天/行道,心中却对圣人不以为然。

因为他们不过是重复着过往上千年来修真者所做的一切——杀人夺宝。在他们看来,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法又不责众,以圣人的地位,总不能把他们的门派和家族都灭了吧?

“圣人明鉴,老朽也不过是跟着诸位道友一同替天/行道,天/行君手段残忍,目无圣人,目无法纪,更是以阴狠禁术献祭乌国全国黎民百姓,如此恶贯满盈的魔头,若是不杀,老朽实在是有愧于圣人,有愧于天道啊!”

谢衍听他冠冕堂皇的一席话,简直是一阵恶心,更是懒得搭理,微微侧头道:“韩先生,查,不要放过一点线索。”

“是,圣人。”跟着圣人百利无一害,韩度如今对他已经言听计从。

郑远追着疾步而行的白衣圣人,陪着笑道:“老朽的剑派向来行得正,坐得端,哪有什么好查的……”

“无心剑派在‘仙门联军’中出了快二百弟子,只回来了十八个吧?”谢衍看着巍峨的主殿,便知这剑派对山下百姓盘剥的有多厉害,心中更是不屑冷笑,“把这些人都带到主殿来,我要逐一审过。”

“圣人,这不合规矩。我无心剑派又不隶属你儒宗,哪有他宗宗主闯入我派,在我宗门地界审我弟子的道理?”郑远收敛了堆在脸上的笑,“圣人如此跋扈,怎能做仙门之主?”

“既然仙门联军之事过了儒宗负责管理的明镜堂,当初的程序出现了问题,便是与儒宗有关,吾出面有何不可?法家更是负责审判,当初你们也没有请任何一位法家门人旁观记录,韩宗主来此补上这一程序,也是合情合理。”谢衍不会破自己的规矩,但手段却从不迂腐,他的声音沉沉,带着极强的压迫性,“请吧,无心剑派查完,吾还要去下一处。”

韩度颔首,他带来的法家弟子便四散,有圣人和宗主撑腰,他们也半点不啰嗦,直接开始搜山了。

郑远神色颇为难看,但他的修为不过半步大乘,面对圣人和半步渡劫境,他没有半点挣扎余地。

“圣人如此行事,是否太激进了些?”他最终还是软下口吻,试探着,“您可以在老朽这里横行,老朽不敢违背您的意思,但是其他宗主、家主也都是一地豪强,您这样独断专行,是要激起怨愤,也会破坏儒释道三家的关系的。”

郑远话里话外,表面上是忧心忡忡,实则是在说圣人表面倾听众人意见,实则是把仙门变成一言堂,不堪为仙门之主。

“郑宗主,吾不止给你下了三道圣人令,但凡是当日参与墟海畔劫杀的,吾都令其来微茫山,你猜猜,有几个人来了?”谢衍转身,面上竟是浮现出一丝笑,却有着惊人的寒意,“一个也没有。”

“怎么?我只是召你们询问,还没有说要怎么处置呢,结果你们一个两个的,要么是推说重伤,要么是突然就闭关了,更有甚者连个信都不回,和死了一样。怎么,是我面子不够大,请不动你们,还是诸位约好了,要一起脱离仙门了?”

谢衍既出此言,显然是蕴藏着磅礴的怒意,比他平日里孤高冷淡的模样更慑人几分。郑远这回是一句话也不敢反驳了。

“宗主,出事了!不多时,有无心剑派的弟子跑进来,只是一见郑远,他就跪了下来,哆嗦着说:“原师叔死了!”

“什么,死了?”郑远腾地一下站起来,显然是急了。郑原除了是他看中的继任者,更是他的侄子,旁人死了没关系,他不能死啊!“怎么回事?快带我去!”他看着坐在一侧闭目养神的谢衍,也颇有些怨恨之意,显然是怀疑是谢衍下的黑手。

“同去吧。”谢衍站起身,一言既出,没人敢反驳他。

郑原在墟海之畔一役后身受重伤,所以一直在无心剑派的后山福地休养。由于是门派重地,与前山隔绝,但也有不少守门弟子。

而他们一行来到后山时,却发现无心剑派的弟子死了一地。或是被割喉,或是心脏被刺,或是干脆被削了脑袋,手法利落干净,血几乎濡满了这洞天福地。

韩度弯下腰,查看了一下断头的尸体,“切口平整,说明这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情,全都是一击致命,没有任何补刀的痕迹……而且,这些弟子生前的境界,都在元婴到化神不等,此地却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这是典型的暗杀手段,能够对化神期修士一击毙命的,修为至少在合体以上。”谢衍见多识广,“先去看一看郑原的尸首。”

郑原死在洞窟里,盘腿打坐,胸腹还缠着绷带,遮掩身体上的溃烂伤痕。那大概是禁术灼烧的痕迹。

而他的死状,与前面的守门弟子又有不同。

“先切断半边气管,让他发不出声,然后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剖开腹部,挖掉所有的灵骨,活生生扯出内脏……”韩度看着满地的血,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些飞溅的血痕,然后戴着不沾鲜血的冰蚕丝手套翻看了一下,“他的修为深厚,大概挣扎了三个时辰才死透……”

“这是复仇。”谢衍轻叹了一声,道,“郑宗主,他近期做的亏心事,能够惹上什么样的仇家,你心里也有数。”

郑远跪在地上,看着自己视为孩子的侄儿凄惨的死状,老泪纵横。

“圣人,您来看这里。”韩度心细如发,在整个福地绕了一圈,就看见墙壁,上面一行已经干涸的血字。

“他之今日,尔等明日。天/行君之仇,三十三仙宗必要以血来偿!”

“不死不休!”

那是在极度的悲愤之下写出的字,笔锋都怀着深深的恨意,到“不死不休”四字时,笔触几乎混乱,可见行文者的疯狂。

“行凶者,年纪可能不大。”韩度又看了一眼字迹的位置,对谢衍低声道,“正常的成年修士,起笔的时候,可能会再高一行。而且我感知了一下残留的力量,是魔气,初步估计,刺客的修为并不是特别高,但是看起来像是在越级杀人一样……”

刺客确能够越级杀死对手,但那仅在低修为时。面对顶级修士,想要暗杀也要考虑破不破的了防,几乎不存在刺客的施展空间。

“你若是不被贪欲迷了眼,夺取他人的重要之人,你的侄儿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谢衍没有再理会悲愤欲绝的郑远,而是走出了洞天福地,泛着血腥的风拂面,仿佛预示着仙门即将变天。

“风云将起啊。”谢衍叹息一声,看向将落的夕阳。

果然如谢衍所料,参与劫杀天/行君的三十三仙门,已经陆续有十家爆出消息,参与者几乎被屠尽。更有两家势力稍弱,当时赶着去墟海顺风捞一把,所以满门皆上了,更是被刺客屠遍满门 ,一时间化为绝地死城。

一名姓名不详,年龄、修为不详的刺客,竟是把仙门的半边天给掀翻了,一时间,参与过仙门联军的其余家人人自危,纷纷向圣人求助。

雪片一样的求救信摆上圣人的案头,那些在谢衍连发三道圣人令时装死不回的门派与大族,突然间就像活过来一样,纷纷派来使者,送上无数礼物,只求圣人出手救他们一命。

至于派人把守?他们压根不知道刺客到底是什么修为,只知道目前还没有人见过他,却已经有十多家被屠。可见,他们惹上的是个发了疯的修罗鬼,实力还强的离谱。

讲道理的君子,与没了人性的修罗。他们对前者满不在乎,甚至尽情欺压,却为后者吓尿了裤子,惶惶不可终日。

“师尊,救吗?”风飘凌垂衣拱手,看着支颐坐着,带着冷笑翻看那些求救函的师尊,恭敬地询问,“此事已经引起轩然大波,刺客下手凶狠,冷血无情,影响极是恶劣。我们儒宗是否要参与其中?”

“刺客,自然是要抓的。”寂静之后,风飘凌听见师尊淡漠冰冷的声音,“可他们就算串联了,也无法找到证据,乌国也灭了,就算不是天/行君,也查不到幕后凶手的线索,更是难以推翻这个结论……”

固然仙门联军存在各种程序不正确,甚至动机都可疑,但毕竟挂了一个大义之名——为举国覆灭的乌国伸张正义。

乌国灭的太干净,天/行君到底有没有蒙冤,已经无法查证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这样将错就错地结案,然后把这掀起恐慌的刺客抓住杀了,灭绝所有后患。

仅仅一个人的清白,要影响仙门的团结吗,要影响大局吗?

风飘凌想起那曾经来过儒宗,身负神性的白衣修士。多么接近神的男人,却死在这样蝇营狗苟的局中,连辩驳的权力都被剥夺,就这样被一群虫豸扣上帽子,逼死于墟海……

“……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盖棺定论。”谢衍站起身,凝了眼眸,看着书房中的那一副挂画,已经有些年头。

谢衍收藏无数名家字画,此画却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只是随手之作,用于赠送友人。正是春天,万物竞发,树下窝着一只玩球的猫儿,时而蹦跳,时而酣睡,时而奔跑,随着灵气的流动,那猫儿仿佛活着,有一双银灰色的瞳孔。

画没有落款,却显出作者对生命的尊重与喜爱。这样的人,怎么会用禁术灭一国呢?

他为仙门之首,难道真的只能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踩在故人的冤屈之上,遮盖仙门丑事,维护一个虚假的和平吗?

“儒宗没有那么多的人,可以一口气护佑三十三仙宗,自己犯的事情,自己来解决。但是,吾也不鼓励仇杀。”谢衍转过身,平淡地道,“倒查此事,然后尝试把刺客引出来。”

风飘凌莫名觉得,师尊此时仿佛下了一个决心。

“故人曾提及,他有一重要之人,还需要我多照顾。”谢衍自言自语道,“这么杀下去,不仅得不到一个结果,而且还会……”

目前,他们只是单防一名刺客,如果让这些仙门再度联手,无论刺客本身有多强,他都会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