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索特南也是如此安慰小焕的。
那个时候,小焕又被其他小孩子欺负了。
这只愤怒的小蛤蟆变得非常忧伤。他死死地咬着嘴唇,怀里抱着那只小书包,大大的深棕色眼睛里盈满了温热的泪水。
其他孩子用羞辱的语气提到了拉曼达的名字,索特南能看出来,小焕流露出了仇恨的目光。而他的仇恨不是冲着那些小孩,而是冲着他的妈妈。
就连小孩子都会因为出生的不公平而埋怨自己的父母,索特南为此感到悲哀。
“上帝给我们每一个人都安排了不同的路。”
他告诉小焕,千万不要为自己的母亲感到耻辱,一个不得已而沦落风尘的女人并不是耻辱,“真正的耻辱是虚荣、傲慢和欺凌弱小。”
那个时候,小焕愣愣地看着索特南,仿佛不敢相信一个神父居然会认为娼妓并不值得耻辱。
经过索特南的劝导后,孩子们停止了欺凌行为。小焕开始和大家一起玩游戏,他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可爱的脸上总是带着笑。
有一年夏天,小焕突然不来学校了。
孩子们告诉索特南,小焕的妈妈死了。
那么小焕在哪里呢?索特南追问道。
孩子们告诉他,拉曼达欠了大家好多钱,小焕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钱,居然还清所有的债务,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索特南神父感到十分惊讶。
他并不奇怪小焕能神乎其技地搞到一大笔钱,能在贫民窟活下来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手段。
但是,索特南一直以为小焕非常喜欢自己。毕竟当他用拉丁文念祷告诗的时候,小焕总是听得最认真的那个,尽管他什么也听不懂。
索特南一直以为,若是小焕遇到了什么困难,自己应该是他的头号求助对象才对。
所以,在小焕毫无征兆地消失以后,索特南感到些许寂寞和失落。
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小焕终于现身了。
那时,索特南正好结束了唱诗班的指导工作。他把孩子们送出教堂,一转身,就看到小焕藏在教堂的大门后面。
他探出个小脑袋,笑嘻嘻地看着索特南。
索特南吃了一惊,因为小焕的模样大不一样了。
小焕穿着一件有刺绣的衬衫,头发已经长得触及肩膀。
一直到这个时候,索特南才知道小焕的头发原来是浅金色的,颜色淡的像水一样。
人们都说拉曼达生前是贫民窟中最可爱的女人,索特南从未见过拉曼达,而他看到现在的小焕,才知道拉曼达为何会有如此美誉。
因为小焕是那么漂亮,眼睛大大的,笑容纯真又活泼,黑棕色的皮肤更是像淋了层油脂般乌亮。
这样的小焕,哪里还有当初那只愤怒的小蛤蟆的样子呢?
索特南神父甚至都不敢认他,试探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小焕才从大门后走出来,开心地说:“神父,我来看你了,你想我吗?”
索特南神父让小焕在长椅上坐下,然后蹲在他的面前,关切地问:“小焕,你去哪里了?我们都很担心你。我听说你的母亲去世了,你一定需要帮助吧?”
小焕活泼地摇晃着小腿,骄傲地说:“我找到了一份好工作,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索特南夸赞他:“好孩子,你真是太坚强了。你能告诉我,你在哪里工作吗?我会为你祈祷的。”
小焕笑了,狡黠地说:“神父,你从前跟我说过,一个人若是不得已而沦为娼妓,这不是什么耻辱,而是上帝给他的试炼。这句话也同样适用于我吗?”
索特南道:“当然了。但是,我想你的情况和你的母亲不一样,你还是个孩子,你需要大人的帮助和关爱。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我本人就很愿意帮助你,无论是在物质上还是在精神上。”
小焕呆住了,似乎没想到自己并不能适用这条规则。他着急了,说道:“但是我不想向你借钱。”
索特南温柔地笑了,劝道:“如果你觉得借钱是一件令人害羞的事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借钱总比去做娼妓好多了,对吧?”
小焕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他怯生生地看着索特南,索特南觉得不太对劲儿,就问他:“小焕,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工作吗?”
小焕犹豫许久,才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在红灯区的娼馆做送酒仆人……”
听到“红灯区”这三个字的时候,索特南心中一惊。
他一直认为,六临市的红灯区是人间地狱,那是上帝都弃之不顾的地方。
很多很多人都会持与神父截然相反的观点,毕竟这么多年来,无数的游客在六临红灯区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妙的夜晚。
但是索特南神父知道红灯区黑暗的一面,贫穷、性病、种族主义、性压迫……那里绝对不是适合孩子谋生活的地方。
于是,索特南焦急地劝道:“好孩子,你别在红灯区工作了。教堂也需要帮手,你可以来这里工作,我会给你发工资的,好吗?”
小焕摇了摇头,道:“我欠了林夫人的钱,好多好多钱,还有娼馆,我答应他们会好好工作,他们才收留我这么久……”
索特南神父认识林夫人。
林夫人每个礼拜日都会来教堂。她从不向神父忏悔,也不会向耶稣像祷告。她每次都只会去侧厅与圣母像对话。
索特南问她为什么,林夫人回答他,因为只有同为人母的圣母才会聆听她的祈祷。
林夫人是一个妓女。
当初就是林夫人向索特南神父告密,就是她污蔑杰林神父有嫖妓的爱好。
索特南神父认为林夫人很爱开恶劣的玩笑。这个女人在红灯区最奢华的娼馆工作,而大多数娼妓都是从侍酒童仆干起的。
索特南握紧了小焕的小手,严肃地说:“我会替你还钱,你不要再跟林夫人或者任何红灯区的人来往了。”
小焕不说话了。
他默默地看着索特南那双白皙的手,放在自己黝黑的小手上。
神父的手是那么漂亮,右手的指尖上还沾着羽毛笔的墨水,完美得好似大理石雕像。
“可是我不想欠你的钱。”小焕小声地说。
索特南对此非常不理解,追问道:“为什么?”
小焕生气了,硬邦邦地说:“反正我就是不想欠你的钱!”
索特南放软语气,劝道:“那么你可以不用还我的钱,就当是我送给你的。只要你辞了娼馆的工作就好,我和其他神父修女会照顾你——”
“不,你不明白,你根本就不明白。”
小焕猛地甩开索特南的手,带着哭腔大喊道:“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做我的债主,唯独你不可以!”
说完,小焕就在索特南惊愕的眼神中跑开了。
彼时,杰林神父刚好走进了教堂,小焕一头撞在他肥软的腰上。杰林当即跌倒在地,索特南赶紧去扶他,等到杰林气喘吁吁颤颤巍巍地坐起来的时候,小焕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过了好几天,小焕才再度现身。
索特南依旧劝他辞掉妓院的工作,还说自己会替小焕还钱,但小焕怎么也不肯答应。后来甚至发展到只要索特南一提“钱”这个字,小焕就会扭头跑走。
于是,索特南只好再也不提这件事,这样小焕才能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
小焕已经不去上学,他的同学们也陆续毕业了。现在小焕每次来教堂,都是来给索特南帮忙的。
他会帮索特南整理上课要使用的课本,或者给索特南教六临方言。有时候,小焕还会帮助索特南照顾年纪很小的孩子。
这就是上帝给这个孩子的安排,索特南如此告诉自己,而他对上帝的安排无计可施。
小焕是个坚强的孩子,他会吃很多苦,而到了最后,他一定会去天国享福。
只有这么想着,索特南才能保持信仰而不动摇。
冬去春来,小焕来教堂的次数越来越少。
等到索特南反应过来的时候,小焕已经小半年没有来过教堂。
索特南很担心小焕。
在一个礼拜日,他特地在教堂侧厅等待林夫人。林夫人依旧准时地出现。看到索特南时,她十分惊讶,但她很乐意同索特南神父交谈。
索特南向她询问小焕的情况,林夫人告诉他,小焕已经开始接客了。
“这孩子很受欢迎。”林夫人说,“他每天都很开心。”
索特南知道林夫人这次没有说谎。
小焕肯定很受欢迎,进入少年期的他是那么活泼漂亮。当他终于有空来教堂时,连曾经欺负过他的同学都会因他而脸红心跳。
这对小焕来说是一件好事,而索特南却无法为他高兴。
因为索特南悲哀地发现,小焕的眼神与从前不再一样了。
小焕的笑容依旧活泼而率真,可是索特南能看出来,这个孩子眉梢眼角中散发着不自觉的媚意。
这种不符合年龄的性感与小焕健康漂亮的外表非常矛盾,但是混合在一起,却另有一种奇异的诱惑力。
索特南知道小焕那种媚态横生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林夫人也有这种眼神。
索特南已经不忍心再去看小焕了,尽管现在的小焕比从前漂亮多了。
他的棕色眼睛又亮又大,黑色皮肤更是细腻得如同丝绸一般。他那头秀美金发好似晨曦,练过舞蹈的身段更是娇柔纤细。
六临是一座滨海城市,这里的天气总是很热。小焕常常穿着背心和小短裤。
有一次,索特南请小焕帮忙整理书架上的课本,于是,小焕将金发松松地盘起来,然后脱掉凉鞋,光着脚踩上了梯子。他努力地伸长纤细的胳膊,去碰放在书架顶层的课本。
小焕那件单薄的背心空荡荡地飘离了身体,索特南抬起头,恰好看到背心下面小焕光裸黝黑的脊背。
为了够到课本,小焕努力地踮起了脚尖,他的腰肢前后摆动,柔软得好似沙地里的眼镜蛇。
这一幕若是落在其他男人眼中,势必会引起某种旖旎的幻想,但是索特南看到这一幕,却不由想起了当年那个独自坐在教室里,紧紧地抱着小书包,双颊气鼓鼓的平头小男孩。
这就是上帝给他的安排么?
索特南感到一阵恍惚。
那时,杰林神父刚好走进了图书馆。
他看到小焕在给索特南帮忙,于是很慈祥地跟小焕打招呼。他还夸奖小焕,说他已经退学却还愿意来学校帮忙的行为“非常虔诚”。
小焕爽朗地笑了。
他那松散的盘发有些散开了,几缕长长的金发凌乱地斜垂在面前,秀美的发丝时不时撩过可爱小巧的鼻尖和卷翘的金色睫毛。
小焕咬着下唇忍不住地笑,他的笑容是那么纯真,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媚态。
杰林走到书架下面,仰起头看小焕。
小焕换了一个曼妙的姿势倚在书架上,笑嘻嘻地冲杰林眨眼睛。
索特南看见,杰林神父苍老的眉眼中又透露出那种说不出的淫邪。
那天晚上,索特南脱掉了神父穿的黑色修身长袍,换上不起眼的便服。
钟声响过以后,他躲藏在教堂后门的小树林里。午夜时分,乔装打扮的杰林鬼鬼祟祟地走了出来。
索特南尾随着杰林,一路来到了六临的红灯区。
一进入红灯区暧昧的光线中,杰林神父就如鱼得水般加快了脚步,平日里总是佝偻的脊背都挺直了不少。
索特南跟着他来到红灯区最豪华的娼馆。杰林熟稔地从侧门绕进去,索特南跟了过去,看门的小童仆拦住了他。
索特南把身上的零钱都给了这个孩子,小童仆收下小费,殷勤地将索特南引到杰林所在的房间。
索特南听到门后传来了暧昧的呻吟声,小童仆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索特南等了一会儿才推开门。
房间里灯火昏暗,正中央摆着一张圆形的大床,几乎占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二。屋顶上垂挂着许多轻薄的红纱,地板上则摆放着高矮不同的香烛。
透过层层薄纱,索特南看到,床上有两个人正面对面地搂抱在一起。
其中一个人是小焕。
小焕的金发被编成一条松散的长辫,发梢随着主人上下起伏的动作甩来甩去。
发辫之中,隐约有着星星点点的金属光芒,原来是一条纯金的发链。
小焕把金发链编进了长发之中,这样,无论他是在跳舞还是在做别的事情,他的头发就会显得金光熠熠,好看极了。
小焕没有穿衣服。
他赤裸的身体上也缠绕着几条纤细如发的金链子,乍一看,就好像古埃及画师在芦苇草茎做成的笔上蘸着金色的颜料,然后在小焕黝黑的肌肤上细致地描画出一根根纤细的花纹。
那几条金链绕在小焕的脖子上,然后向下延伸,重点勾勒出小焕平坦的胸部。接着,两条链子向旁边蔓延,在小焕纤细的手臂上绕了一圈儿,另外几条链子则向下垂落。
索特南看到,小焕柔韧的大腿上也缠着金链子,但是比大腿更隐蔽的地方是什么情况,索特南就看不到了。
因为,小焕正紧紧地搂抱着面前的男人,纤细的双腿盘在对方布满一层层赘肉的腰上。
少年脖子后仰,口中发出了放荡的呻吟,眼镜蛇般的柔软腰肢则不断地前后摆动,后穴中含着的粗短男根时不时地露出来,又很快被吞了回去。
正在与小焕做爱的嫖客正是杰林神父。
杰林用力地将纤细的少年摁在胸膛之中,肥硕的下半身不断地猛力耸动,引得小焕发出一声声愉悦的尖叫。
杰林猥琐地舔着小焕胸前的乳首,他的左手紧紧地抓住小焕挺翘滚圆的屁股不断揉捏,而右手则攥紧了一根垂荡在小焕背后的金链。
那根纤细的金链已经扣进了杰林肥胖的手指中,但他似乎完全不觉得疼痛。
他为眼前的鲜活肉体而深深痴迷。他伸出舌头,在小焕的胸前留下一道道濡湿的口水痕迹,仿佛只要这么做,他就能从小焕那充满活力的健康黑皮肤中汲取生命力,给自己苍白的肌肤带来些许血色。
索特南绕开地上的催情蜡烛,走进屋中。他揪起杰林的头发,然后一拳打在了他苍老的脸上。
杰林惨叫了一声,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小焕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以后,他连忙将杰林粗短的性器从身体里拔出来,然后敏捷地跳下了床,一溜烟儿地跑出了房间。
索特南没有去追小焕。
他爬上床,一拳接着一拳地揍在杰林身上。索特南是一个年轻的Alpha男性,苍老体衰的杰林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在杰林肥硕的肚皮之下,原本兴奋的性器已经完全颓软。杰林被揍得鼻青脸肿,黏腻的口水全部从嘴角流了出来。
小焕带着几个保镖回到房间,那些人合力控制住索特南,杰林这才没有被活活打死。
小焕央求保镖们动作轻一点,千万不要弄伤索特南。但索特南并不在乎。
“你怎么能这么做?”他愤怒地质问杰林,“你怎么能如此玷污上帝的荣光?小焕曾经也是你的学生,难道你不知道什么是罪恶,什么是羞耻?”
“索特南,你是如此年轻。”杰林神父说,“你不知道人类的本来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人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否则你不会对上帝如此虔诚。”
杰林神父已经无法睁开青肿的双眼,他只是估摸着大致的方向对索特南说话。
“索特南,有时候,你无知到了让我嫉妒的地步。”
几天之后,东欧教廷收到了索特南神父的检举信。
与检举信一起寄来的,还有整整一文件袋的账单。收款人是位于帝国六临市的某家娼馆,而付款人的位置则签着杰林的名字。
又过了几天,六临教会收到了东欧教廷的回信。
杰林被开除了神职人员的身份,东欧教宗惩罚他此生都不许再踏入教堂一步。
索特南收到回信的时候,杰林已经带着家人离开了六临。
人们说杰林在老家买下了一座农场,也有人说他买了一座果园,没有人知道准确的信息。
小焕再一次来教堂给索特南帮忙时,索特南郑重地将教宗的回信放在他的面前。
小焕看不懂拉丁文,于是,索特南用六临方言把信的内容翻译了一遍。
“杰林已经不是神父了。”索特南严肃地告诉小焕,“他已经被逐出了教会,永生永世都不能进入上帝的天国。”
“是吗?”小焕随口说道。
在索特南结束了朗读以后,小焕就立即对这封散发着典雅香气的回信失去了兴趣。
于是,索特南用更加通俗的语言对他解释:“杰林已经为他的行为受到了惩罚。一个神父此生不被允许再进入教堂一步,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可怕的惩罚了。”
小焕被索特南认真的语气逗得咯咯笑,仿佛索特南才是那个天真无知的孩子。
索特南不能理解他的反应,道:“杰林已经回老家了,他再也不会来六临了。”
小焕开心地笑了大半天,才停下来,说道:“那真是太可惜了,那个讨厌鬼给的小费向来很大方。”
说完,小焕就低下头,继续填写课本库存清单。
他低低地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填写枯燥的数字,就好像为索特南神父帮忙是天底下最神圣的工作。
小焕将长发盘得高高的,他低下头以后,索特南看到,这个少年后颈的性腺体处遍布着大小各异的齿痕。
那些嫖客在小焕身上留下标记时,一定非常用力。
有的标记已经结了痂,有的却还新鲜得泛着红色。新的痕迹与旧的痕迹密密麻麻地叠在小焕纤细的后颈上,构成了一幅充满情欲味道的抽象画。
世界上不会有比这更淫靡的画作了。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索特南神父恍然想着,祂一定对人类失望透顶了。
Act 3. Mafia
那年夏天,天气格外炎热。
金色骄阳无时不刻地炙烤着广袤的大地,六临的海滨上升起了挥之不去的蔚蓝色雾气。
白日里,六临的红灯区安静极了,狭窄的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等到夜间,行人才会渐渐多起来。
由于天气炎热的缘故,地处红灯区最外围的那些廉价妓院生意反而比位于最中心的高级娼馆要好得多。
人们在室外才走了几步就已经热得浑身是汗,哪里还愿意穿过大半个街区去中心地带猎艳呢?索性就随便在路边找一家妓院休息一下吧,无论是廉价妓院还是高级娼馆,冰啤酒的口感其实没有多大差别。
天气是如此炎热,甚至让小焕恍惚想起了妈妈死掉的那个夏天。幸好妈妈已经死了,她再也不用受这样的苦了。
小焕今年十六岁,做娼妓已经两年了。
他所在的那家娼馆名字叫做“玛利亚”,娼馆老板魏太太并不是什么虔诚教徒。
据说,魏太太的第一个孩子即将临盆时,她的丈夫跑出门去拦车,却被一辆军用卡车撞死了。魏太太的孩子胎死腹中,她的丈夫和孩子都死了,她自己也再不能怀孕了。
后来,魏太太用军部发放的赔偿金买下了红灯区中心地带的一家饭馆,并将其改造成了妓院。
魏太太对丈夫没有什么爱恋,不过她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为了纪念未出生就死去的孩子,魏太太将娼馆命名为“玛利亚”,希望圣母能够在天堂好好照顾她的孩子。
如今,魏太太苦心经营了大半辈子的玛利亚娼馆,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困难。
多年以来,玛利亚娼馆都是整个红灯区里最豪华最奢侈的销金窟,从才色俱佳的温柔美人到火辣奔放的热带女郎,玛利亚娼馆无所不有。
但是,随着红灯区的名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多的商人都嗅到了大有可赚的金钱味道。新开张的妓院如同雨后春笋般一茬接着一茬,鳞次栉比地淹没了玛利亚娼馆的光芒。
六临红灯区就好像生长在城市皮肤上的一处化了脓的伤疤,这块伤疤在慢慢地膨胀,慢慢地变大,慢慢地侵蚀着周围的街区,将对方吸取到自己的领地之中。
魏太太一向为玛利亚娼馆拥有近百名能够满足客人各种幻想的美人而感到自豪,但是这项优势正在渐渐减弱。
因为,无论玛利亚娼馆推出了什么新花样,其他妓院都能迅速推出更加廉价的替代版。
比如说,玛利亚娼馆曾经推出了一位有黑皮肤棕眼睛的漂亮少年,那是一个白种人与黑种人的混血儿,名字叫小焕,长得可爱极了,笑起来就好像是热带海岛的夏日骄阳。
小焕如今接客已经有两年了。一开始,他真的非常受欢迎。
那时候,客人们很少见到如此具有异域风情的美少年,大家很乐意一掷千金来满足好奇心。
但是正如玛利亚娼馆先前推出的所有新花样一样,其他妓院一旦发现有利可图,就会立即推出更加廉价的替代版。
小焕出名还没多久,玛利亚娼馆周围的那些妓院几乎都多了一个或几个黑皮肤的美人。他们操着或真或假的外国口音六临话,站在大街上热情地招徕顾客。
在那段时间,人们来到红灯区的中心街道,举目望去,街边全都是皮肤黝黑具有异域风情的少年少女,几乎会让人恍然以为来到了某座太平洋热带海岛。
魏太太被这些无耻的同行气得咬牙切齿。
她又花大价钱给小焕请了舞蹈老师,嘱咐他一定要好好学习,一定要在红灯区这场“黑色飓风”中脱颖而出。
这笔投资最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小焕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受欢迎。不光是因为他健康活力的黑皮肤,更是因为他乐观活泼、热情奔放的性格。
他能让客人们感到由衷的身心快乐,男人们在小焕身上花了大笔大笔的钞票,甚至连教堂的神父都不能抵挡他的魅力。
可惜,那位老神父的嫖妓行为被同僚发现,旋即举报给了教廷。
最后,老神父被开除出教会,带着家人回到了家乡。老杰林已经两年没有回过六临了,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再回来了。
魏太太觉得很遗憾,因为这位老神父给小费向来很大方。
靠着从杰林身上赚来的钱,魏太太给小焕添置了好几件新首饰。不是那种贫民窟做的便宜货,而是真金白银。
魏太太希望小焕能好好打扮,这样才能找到比神父更加阔绰的恩客,但是这孩子很没有上进心。
小焕出生在贫民窟,从小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所以他非常容易满足,从来都不会挑剔客人,对谁都是笑脸相迎。
魏太太很为他着急。小焕已经十六岁了,他应该找一位长期金主,而不是像廉价站街女一样把时间浪费在散客身上。
小焕不太能理解魏太太的想法,魏太太就举例子向他解释,她举的例子是玛利亚娼馆的头牌林夫人。
林夫人是个漂亮的女人,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艳妓,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但是,林夫人已经老了,没有客人愿意花钱跟一个松弛衰老的女人共度良宵。
“小焕,自从你来到这里以后,你见过林夫人接客么?难道你就不奇怪,她是如何维持奢侈生活的么?”魏太太用一种神秘的语气说道。
小焕被魏太太逗得咯咯笑,很配合地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请你告诉我吧。”
魏太太说:“大概从三十来岁起,林夫人就不再接散客了。她通过恩客牵线搭桥,慢慢进入了六临上流社会的社交圈。在那里,她找到了许多高质量的金主。她在商人、军官和贵族们之间暧昧周旋,积累到了你想象不到的财富。”